孟星哲捉住她的手，不放了，嘴里说着“受教了”。
姚佳继续说：“我查过一遍账务，发现邱立实报销的单据特别多，尤其餐费发票。但邱立实这个人其实有不算轻的糖尿病，得非常注意饮食，按说他不会这么频繁地在外面下馆子吃饭的。我就把他的那些餐饮发票拿出来，去问陈洛汐。你猜怎么着？”
姚佳挑眉问孟星哲。她现在和他玩一问一答有点上瘾了。她总想用一个问题挑战住他，让他答不上来。
孟星哲想了下说：“要么是别人吃饭给他攒的发票，要么是他干脆替别人报销的。”
姚佳抿了抿嘴，又不甘心又有点开心。
正确答案就在他给的两个答案之中。他又答对了。她不甘心他这么聪明，可也有点开心她喜欢的人能这么聪明。
姚佳想，人确实是种矛盾的生物。
“好吧，你又狙中了。我拿着这些发票去问陈洛汐，陈洛汐告诉我说，这些餐饮票，确实不是邱立实自己吃出来的。她一开始也不知道，因为开始时，每到报销日前夕，邱立实会亲自拿好些餐票来报销。但后来邱立实的报销套路就升级了。
“他会时不时给财务部打电话，让财务部派一个人，也就是陈洛汐，去某某大饭店、某某大酒店把账结一下，说自己昨天去那里吃饭了，顺便开个发票。这些饭店酒店都是和坤羽电器有长期合作的，允许坤羽电器的高管短时间赊账。
“再后来干脆就是饭店酒店的前台直接给陈洛汐打电话，让她去结账开发票。
“陈洛汐跟我说，她开始去结账时，真的以为是邱立实自己去吃的。后来和饭店、酒店前台多聊了两句，她才知道去吃饭的其实是别人。那人在饭店酒店吃完饭，开始是提邱立实的名字，后来轻车熟路了，就直接给前台的人在纸上写了陈洛汐的名字和手机号，告诉前台说：让这个人，来结账，开发票，走邱立实的额度报销。”
姚佳说到这，从孟星哲掌心里抽出自己的手，又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手机，从里面找出一张照片，然后把手机递给孟星哲：“你看，这是陈洛汐留存的吃饭那人的字条。”
照片上，是“陈洛汐”三个字，和一串手机号码。很巧，陈洛汐手机号码也是188开头。
孟星哲看了两眼，马上让姚佳把之前那张照片再找出来。
姚佳瞪着他：“这么快又被你发现华点了吗？！”
她把之前那张写着“龙游天下电器有限公司，188********”的照片又找出来。
孟星哲来回翻着对照了一下。
“这明显是同一个人的笔迹，尤其188这两个手机号的数字，写得简直就一模一样！”他抬头对姚佳说，“龙游天下这张字条，是翻新机制造者写给旅馆老板的联系方式；陈洛汐这张字条，是借用邱立实名义吃饭的人写的，而从笔迹判断，这明显是同一个人！”
顿了顿，他说：“所以邱立实祸害坤羽电器伙同他人搞翻新机，这事这回是坐实了！”
姚佳点点头，然后她微一嘟嘴说：“我给你讲事情，总感觉少了很多乐趣啊！你什么都能猜到！”
孟星哲扬着下巴骄傲了一下，然后说：“但我到现在还猜不到这件事和佟雨墨有什么关系。我这么说你觉得有乐趣了吗？”
姚佳笑得两眼亮晶晶：“有了！”
笑过她说：“我问陈洛汐有没有打听过总叫她去平账那吃饭的人，长什么样，男的女的，多大年纪。陈洛汐告诉我，她特别讨厌那人，总折腾她，所以还真跟饭店酒店的前台打听过这些。
“陈洛汐说，那人是男的，五十多岁的年纪。”顿一顿，姚佳看着孟星哲，说，“饭店酒店的前台告诉陈洛汐，听见过一起吃饭的人叫那人tong老板和xing哥。”
孟星哲一挑眉：“tong么？佟雨墨的佟吗？如果是这个佟，这回倒真和佟雨墨联系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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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星哲猜测，这位tong老板或者xing哥，是不是佟雨墨的亲戚，或者干脆是不是她的父亲。
姚佳说：“我也这么怀疑的。你还记得吗，佟雨墨以前跟你说过她在公司有后台，还是个很不一般的后台。我当时就在想，她的后台会是谁呢？如果这位tong老板是佟雨墨的父亲，而tong老板和邱立实有关系，那么佟雨墨的后台就该是邱立实了。这确实是个不一般的后台——这一点是合得上的。”
停了下，她又说：“另外你还记得吗？当初电话救人这件事是我做的，但对方来感谢的时候，李旺力却把佟雨墨给挑走了，要不是当事人分得出我和佟雨墨的声音，那次的功劳就让佟雨墨占去了。我们现在已经知道，李旺力是邱立实的人，如果他一开始就知道佟雨墨是走了邱立实的关系到客服部的，那李旺力为什么这么干，就也说得通了。”
说到这，姚佳总结：“所以这么看，佟雨墨和tong老板是亲戚或者父女关系的可能性非常大，而她正是因为tong老板和邱立实有交情，邱立实才把她安排进坤羽电器的。”
孟星哲听完这些分析，看着姚佳，沉默了两秒钟，点点头说：“确实，这些可以佐证佟雨墨和tong老板有关系、以及和邱立实也有关系。”他停了停，纠结了下似的，还是忍不住说，“但其实你只要去人力部查下佟雨墨的入职信息表就能知道这位tong老板到底是不是她爹了……”
他话还没说完，姚佳就开始拍他：“谁让你又想到的！谁让你这么嘴欠的！谁让你长了张嘴的！”
孟星哲笑着，也不躲。本来那些小拳拳就是个假模假式的花架子。
姚佳打着打着也笑起来：“好吧，我信你的智商是250了！”
然后她说：“我后来的确又去人力部找了路芳菲，让她帮我调佟雨墨的入职信息表。结果她父亲那栏写着：佟德兴。”
“tong老板，佟字对上了；xing哥，和德兴的兴也对上了。这么看，这人果然是佟雨墨的老爸。”孟星哲轻拍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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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认了佟雨墨的父亲和邱立实有关系，而这两人是翻新机的主要相关人员，孟星哲问姚佳：“其实到了这个程度，直接报警就可以了，让公安机关把这两个人带走调查清楚一切。可你为什么还要故意演戏给佟雨墨看？不担心她回家告诉她爸吗？”
姚佳叹口气说：“其实这是路芳菲拜托我的，我让她查佟雨墨的入职信息表，她察觉到翻新机的事可能和佟雨墨有关。她就推心置腹地跟我说，接触下来她能确定，佟雨墨不是个坏女孩，甚至佟雨墨有我们大家都体会不到的难处，路芳菲说她能感觉到，佟雨墨其实和她一样，都挺可怜的。”
孟星哲挑挑眉。
姚佳继续说：“路芳菲恳请我，让我看在我上任以来，她一直无条件在暗中帮我的份上，请我也给佟雨墨一个机会，不要把佟雨墨一刀切，她说也许翻新机的事跟她没有关系。”
说到这姚佳叹口气：“我想了想，要是没有路芳菲一直像个卧底似的在人力部帮我，我也查不出那些邱立实搞过的各种名堂，我是应该还她这个人情。”
“正好今天小田田说要吃火锅，我就趁着下班前，去跟陈洛汐沟通了一下。还有之前我趁着和小田田在厨房一起洗菜，也和他提了一下。然后我们就在吃饭的时候，由陈洛汐起头，说起了翻新机的危害，又说起了这种挣钱方式有多丧尽天良。我们希望能通过这些唤起佟雨墨的良知。”
孟星哲马上说：“所以吃火锅聊起这事时，你们一直围绕良知在说话！”
姚佳微笑点头。
“你看，小田田说到翻新机万一出人命的时候，佟雨墨就很紧张，她还问了，是不是造翻新机的人也要偿命。”
孟星哲慢慢点点头。
然后他微皱眉问了句：“但你们这番试探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姚佳告诉他：“我们想让佟雨墨的良知能够醒一醒，看到翻新机的危害，然后由她来告诉我们，她父亲到底和邱立实一起生产贩卖过多少翻新机、都贩卖到了哪里去。”
姚佳说到这，喘口气：“那些旧机器用久了真的不保准，万一着火爆炸怎么办？不知道那些翻新机到底卖了多少卖去了哪里，我每天都感觉身边埋了定时炸弹似的，非常不安！
“是，可以报警，可以通过公安机关的调查来获取这些信息，但如果佟德兴和邱立实为了让自己的罪行看起来不那么壮观，不如实交代到底生产贩卖了多少翻新机，怎么办？时间越久，那些使用翻新机的用户就越不安全，他们始终处在潜在的危险中！
“所以我想，如果能唤醒佟雨墨的良知，让她想办法摸到底细来告诉我们，倒也未尝不可，正好还还了路芳菲求我给佟雨墨一个机会的人情。”姚佳顿了顿又说，“就算我们没能唤醒佟雨墨，其实也不要紧，像你说的，我们报警交给公安机关就好。只是调查的时间会变得比较长吧。”姚佳叹口气。
孟星哲想了下，问：“你们这是要佟雨墨大义灭亲？这能实现吗？”
姚佳看着孟星哲问：“你先想想，佟雨墨对路芳菲她妈的态度为什么那么恶劣。”
孟星哲：“因为那老阿姨重男轻女，吸女儿的血养儿子？”
姚佳又问：“那你觉得佟雨墨为什么对这件事这么激动？”
孟星哲点头：“是，她激动得就像在感同身受一样。”说完这句，他怔了下，看着姚佳，“不会是……”
姚佳向他点头：“是，佟雨墨的入职信息表里显示，她除了父母之外还有个弟弟。她弟弟叫佟俊龙。”
顿了顿她说：“佟雨墨一定生活在一个很糟糕的、重男轻女的环境里，你记得刚刚吃火锅的时候她说了什么吗？她说，如果她不娇弱一点、不可怜兮兮一点、不看起来乖一点，她就得不到关心关爱。你再想想她平时的做派，扮弱扮乖扮无辜。可她为什么会长成这样？我后来想，就是因为她重男轻女的家庭环境吧，她可能就得靠这种手段，才能从弟弟那里抢来父母的一点点关心和关爱。但她傻就傻在，出了家庭入了社会，把从弟弟那里夺爱那一套又用在同事身上了，就变得很戏精和奇葩。
“还有她对自己舍得花钱对别人却很抠，我原来很烦很瞧不起她这一点。可是联想她的家庭环境，我一下就觉她很可怜了，她一定是因为从小到大，所有好的东西都是弟弟的，她也许只能捡个剩，所以长大赚钱之后她才会可了命地对自己好，因为她不对自己好，就没人对她好了。”
姚佳说到这，眼圈都有点发红。
“她确实是个可怜人。我之前误会我父母偏心时，我都难受得不行。像她家里重男轻女成那样，根本不可能是误会，她得多难过啊。”
孟星哲抬手轻抚她的背，给她送去慰藉：“别哭啊，天这么冷，哭完脸要皲的。”
姚佳冲他笑：“放心，我没那么容易哭。”
笑完她说：“你看，佟雨墨长在这么个糟心的家庭环境里，要说让她唤醒良知，意识到翻新机的危害是双方面的，对顾客对她爹都有害——万一爆炸了，顾客伤亡了怎么办？她爹为此得偿命怎么办？
“这么一权衡之后，她还真说不准能大义灭亲，来告诉我她爹到底卖了多少翻新机、都卖去了哪里。嗨，说是大义灭亲，其实这是在帮她爹赎罪和帮他爹免于偿命的潜在危机，这是在帮她爹啊。她要是能看懂这一层，我觉得她很有可能来找我的。而且你也看到了，她最近变化真的很大，我想她正在被路芳菲带着，在学着做一个正常一点的好人。”
说到这，姚佳拍拍手，笑眯眯对孟星哲说：“好了，前因后果都已经说完，你还有没有什么想问的了？”
孟星哲摇摇头，表示没有了。然后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姚佳。
原来在他眼里凡事就爱顶着干的叛逆小杠精，已经彻底不见了，现在他看到的，是个思想成熟又有决断的独立女性。
她处理这一系列问题，居然都是靠她自己。
原来在他们没有联系的日子里，她自己做了这么多的事。他心口胀鼓鼓地想，他的小姑娘长大了，她可真厉害，真棒！
他拉过她，低头亲吻她的额头，轻声地似有烦恼地说：“姚小佳，怎么办呢？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第95章 第五张卡片
亲过额头, 又有的没的聊了好一会儿, 孟星哲终于舍得叫车送姚佳回家了。
专车很快就开到了路边。姚佳从长椅上起身时莫名有点恋恋不舍。
座椅上还保有着温度。那温度的最初，可是孟星哲带给她的。
她忍不住回头又看了眼自己刚刚坐过的地方，嘴角弯了弯, 像看到孟星哲的热量具化在了长椅上似的。
直到上了车，她嘴角还挂着隐隐的笑。
孟星哲问她偷着笑什么——
“是不是一想到身边这位英俊绝尘的大帅哥怎么就被你俘获了呢, 就开心得不行？”他也没避讳前面还有司机, 把这装逼的话说得天经地义无比自然。
姚佳没忍住喷了他：“你用不要脸吓我可以，但别吓到无辜人好吗？”她指指前面司机师傅，希望孟星哲能把逼王本质暂时收敛一下。
前面司机师傅倒笑呵呵地替孟星哲开了口：“我看这位先生也没说错, 他确实是个大帅哥！”
“……”姚佳被噎住了。
孟星哲斜睨着姚佳, 满脸都是“你看,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死德性。
在车上姚佳接了通电话。是和工作相关的, 她聊了很久。
车内空间封闭，对方的声音透过手机话筒清晰传达到孟星哲耳朵里。
是个明明白白确切无比的男人声音。
姚佳讲了好半天才挂断电话, 一扭头就看到孟星哲在眯着眼看她。
“谁啊，什么情况，大半夜的还跟你谈工作？还谈这么久？安的什么心啊？有什么工作不能明天白天再谈, 存心的吧他！”
他嘀噜嘟噜说了一大串。
姚佳服气死他了。他的王者称号里除了“逼王”, 从此还应该再加一个“醋王”。
“对方是我找的人力服务公司好不好！”姚佳没好气地对孟星哲解释, “不久之前我们坤羽电器和人力服务公司达成了长期合作，能给我们公司女性员工休产假哺乳假提供些保障。前两天我给这人力服务公司的总监发了个急活儿, 让他能有多快就多快地帮我弄。人家也是因为我的加急要求才大半夜还打电话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