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慧在电话里徐徐地笑起来：“你怎么跟姐姐说话还是这么客气。对了，今天应该祝贺你，拿到了人生第一笔工资！”
姚佳一愣。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领工资？是……爸妈告诉你的吗？”姚佳不由问。
姚慧笑：“傻孩子，哪用得着爸妈告诉，你入职那天妈告诉我了，坤羽电器几号发工资我还不知道吗，一算日子就算出来了。”
姚佳握着手机想，不愧是优秀的姚慧，不愧是她的榜样姐姐。
姚慧声音变得愈发温柔：“小佳，姐姐今天打电话来，就是想祝贺你领到人生第一笔薪水，小佳你真棒！”
姚佳心里酸酸的。如果这样的肯定和称赞是来自于父母的该有多好。可惜父母的肯定称赞都给了姐姐。再由姐姐给她匀出些称赞来，她心里其实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她觉得自己像在被姐姐施舍。
但好歹姐姐心里还是念着她的，姚佳领情。
她关怀大洋彼岸的姚慧：“姐，你最近身体怎么样？……挺好就行。你那边现在还是黑天吧？那你以后不用迁就我的时间打电话，我年轻，身体壮实，我熬点夜没关系，但你就别熬了。……那个，你多注意身体啊。”
寒暄完毕，姚佳长松口气，挂断电话。
她想真奇怪，人的感觉怎么会这么飘忽无常，接电话的时候她还有点不情愿，电话挂断以后偏又有点怅然若失。
收好手机，一抬头间，姚佳看到孟星哲和田华生都在看着自己。他们的表情好像在欣赏什么灵异剧。
“？”姚佳问，“怎么了，你俩都这么看我干嘛？”
孟星哲挑挑眉没说话。
田华生发了言：“我大胆猜测一下可以吗？”
姚佳想听听他要猜什么，用眼神递个“可以”。
“从你接电话的局促、讲话的生分、问候的生硬，我推测这个姐姐一定不是亲姐姐，她应该是那种很优秀的邻居家或者亲戚家的姐姐，再说得直白点，就是讨人厌的别人家的孩子那种！有没有！”
田华生觉得自己的猜测万无一失，他已经举起手准备跟姚佳来个默契击掌。
但他的大爪悬在半空中，好半天没得到姚佳的回应。
再看姚佳的表情，像吃到了什么难吃食物不知道该咽还是该吐，只能让它不愉悦地哽在喉咙口。
“她是我亲姐
姐。”姚佳叹口气，说，“我同爸同妈的亲姐姐。”
田华生立刻放下爪子，尴尴尬尬地笑。
“那还真看不出来。”这回开口的居然是孟星哲，“你要不说是你亲姐，我还以为是后妈带来的那种会抢妹妹水晶高跟鞋的姐姐呢。”
姚佳在心里呦呵了一声，心说您大直男还看过灰姑娘呢。
她想了想，解释了一句：“可能是因为我们年纪差得比较多——我姐姐比我大十几岁，我们之间差着好几个代沟呢。我们又常年不在一起，所以确实不太亲近。”
听到年纪，孟星哲好像找到了什么感同身受的触发点，他立刻说：“你要这么说，我就有点理解你姐姐了。我跟你只差了一个代沟我都觉得跟你沟通够费劲的，你天天地在那没大没小地跟我怼。这么一看你姐姐得被你怼得更累。”
姚佳想说姑奶奶我这辈子就没怼过我姐姐好吗！但她在孟星哲的话里抓到了另一个突破点：“你跟我差的是一个代沟吗？那是一又三分之的代沟！”她转头对田华生说，“小田田你看他多能往自己的老脸上贴金！”
孟星哲呵地一声冷笑，也转头对田华生说：“看吧，没冤枉她吧，又怼我。你说我天天受着她我得多累？你说她姐有她这样的妹妹得多累？”
田华生缩着脖子不敢应声。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他只能做一个艰难的中立者。
姚佳听到孟星哲最后一句话时，又心酸又生气。
真正累的人是她好吗，她有姚慧这个姐姐，是她活得累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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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结束，姚佳继续上上午的后半个班。
在工位前坐下不久，她就接到一通情况有点复杂的电话。
来电顾客姓李，是当地人，他打电话说冰箱刚买到家一个月就不好用了，不仅不制冷还淌臭水。
姚佳根据顾客提供的购买信息进行查找，反复确认后，她确定在后台根本查不到这位顾客的购买记录。
她让顾客报一下冰箱的条形码，结果姚佳发现，那个码要不就是错的，要不就是假的，坤羽没有能与之相对应的电冰箱。
她问顾客：“李先生，您确定您买的冰箱是坤羽牌的吧？”
顾客有点上了情绪：“当然！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冰箱上明明就是你们坤羽的商标，我这么大人难道会看错？你不会是不想负责吧！”
姚佳赶紧向他说明，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查询不到他的购买记录，他冰箱上的条码也和坤羽产品对不上。
这位顾客倒不是不讲理的人，听了姚佳的解释后他静默下来，像在消化这些叫人意外的信息。
“那你说这是怎回事呢？我买的就是你们坤羽的冰箱啊！”
姚佳问他，冰箱是在哪里买的。
顾客说是从他家附近商场里的坤羽家电专卖店。
姚佳查了一下，在授权的经销商里
，她查不到这位顾客说的这家店。
她越想越蹊跷，在电话里对顾客说：“李先生，这样吧，我先安排个售后工单，让我们的技术人员先到您家里看一下具体情况。”
顾客表示同意。姚佳派了工单给售后。
下午时，这位李先生又打电话过来，特意叫人把客服热线转到姚佳这里来。
他对姚佳说：“你们公司的售后师傅就在我家，这个情况对我来说有点晴天霹雳，具体的你让他跟你说吧
。”
姚佳说声好的。
等售后师傅一开口，姚佳听出那是售后维修部小领导卢景毅的声音。
她叫了声“卢组长”。
卢景毅在电话里跟她说：“是这样的，这位先生买的冰箱，确实不是我们坤羽生产的，它是台套牌的假冰箱。”
姚佳闻声一愣。
第50章 两人的掰头
姚佳听到卢景毅说, 这位顾客李先生买到的是台假冰箱, 她不由一愣——之前刚遭遇过翻新机事件, 那件事到现在还没收到下文, 这就又来了套牌假冰箱。
她莫名有种一事未毕一事又起的焦头烂额感。
姚佳忽然有点理解她的老父亲为什么整天日理万机了。她只是个基层小客服, 都要经历过这么多状况；姚秉坤作为这个公司掌舵人，要顾看着公司的方方面面, 生产、运营、研发、营销、管理……种种种种, 每个环节时时刻刻都有意想不到的障碍在发生。
她忽然觉得站在工作角度, 她可以有那么一些些原谅了——原谅从小到大，姚秉坤对她的陪伴时间并不如其他家长多。
但站在女儿角度, 她当然还是会有意难平的。
顾客李先生还在电话那边对卢景毅问着，那现在应该怎么办。他被自己居然在大商场里的专卖店买到假冰箱这件事给惊到了, 言谈间感觉得到他有点懵。
姚佳建议他先报警。
卢景毅说：“我刚刚到这位先生家检测出冰箱是假的时，李先生已经打电话报警了。我们也往专卖店打过电话，但号码居然已经成了空号。我们又给商场打了电话, 商场物业说专卖店上个月底租期就到期了, 到期前甩了一个月的货，月底甩完货就关门走人了。据商场物业说这家店其实口碑一直还挺好的, 早前都没有出现过卖假货的投诉, 只在最近确实收到过几条投诉, 说是在他们家买到了假电器，但这店已经搬走了，所以最终也都是不了了之。”
姚佳越听越惊讶。所以这家 “专卖店”早前卖的应该是坤羽的正品，不过它没有得到坤羽的经销商授权, 一直是在非法经营侵权经销；临着商场租期到期前，它下了道儿，开始真货假货一起掺和着大卖特卖，大赚一票后拍拍屁股就卷钱走人了。
而上当的老百姓们，是何其的无辜呢？被套了牌的坤羽电器又是何其地背锅。
那位上当的李先生沮丧震惊了好久之后，终于缓过来点神。他通过电话跟姚佳商量解决方案：“说真的，我就是冲着你们坤羽的牌子才会买这台冰箱，你们真的不能不管我！我知道，我要是让你们给我退这台冰箱的钱，你们肯定也为难，因为毕竟它不是你们生产的，你们也没道理买这个单。但你们能不能，看在我是因为奔着你们的牌子才买到假冰箱的——你看如果我不是奔着你们的牌子而是去买了疆逢电器家的冰箱，我也就吃不到这个买假货的亏了——所以你看，你们能不能，帮我做个免费维修呢？包括换件儿什么的……”
姚佳觉得相较于从前那些提出各种无理要求的顾客，这位李先生已经算是态度很好了。她在心理情感上已经开始向他的提议倾斜。
但理智上，她知道自己还不能草率的答应，这件事涉及到坤羽冰箱被造假，她必须得先向林芊汇报过才能做进一步决定。
她安抚李先生，让他稍等，说明她要向上级汇报一下这件事，稍后会给他回复。
挂断电话后，姚佳呼叫林芊。
林芊接到姚佳的呼叫，立刻走过来，询问有什么事。
正好到了下午休息时间。田华生从过道另一边蹦跶过来，想叫姚佳和孟星哲一起去茶水间快乐造作。
他蹦跶过来后看到林芊在也在，就乖乖杵在一旁，察言观色地等待。
姚佳向林芊复述了一遍事情经过，然后总结：“总之就是，有人在套我们坤羽电器的牌子卖假冰箱牟利！”
林芊听完这些，微微皱眉，面色凝重。那样子和之前她听到翻新机事件时一模一样。
姚佳想可见这次坤羽冰箱被套牌造假，绝不是个小事情。
果然林芊说：“这件事我需要跟李经理说一下。”
姚佳刚刚想到了翻新机的事情，就顺嘴对林芊问了句：“班长，之前翻新机那件事，咱们坤羽调查得怎么样了，有下文吗？”
林芊告诉她：“对我们客服专员来说，发现特殊问题及时上报，这是我们的工作职责和义务。至于特殊问题怎么解决，解决的后续如何，会由对口部门跟进，这就不是我们工作范围内该操心和能控制的了。”顿了顿她又补了一句，“因为我们只是基层客服，它超出我们能力范围。等事情彻底解决了，会有相关部门负责人反馈给我们一个结果的。”
姚佳听完这段话反应了一下，明白了林芊其实是在说翻新机事件暂时还没有后续，而他们也不必要贸贸然去打探什么，因为他们的岗位太渺小，完成分内的琐碎事就好，还轮不到他们去替其他高大上岗位操心。
姚佳在心里叹口气。她真想建议她爹好好加强一下对客服部的重视，它不应该处在各个岗位的鄙视链最底端、不该是各个部门的扛锅侠——对于顾客来说，平时不管生产、运营、物流、技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最后这些事都被归咎在客服头上。
顾客不会去和技术人员吵什么，他们只会对客服发泄糟糕情绪：你看你们研发的什么破东西，这么不禁用，快点给我赔偿。
顾客也不会去和仓储物流人员吵，他们只会对客服表达不满：你们发货速度怎么这么慢？你们是什么办事效率？我要投诉你！
除却对外，顾客们把所有不满都针对向客服部，对内部的公司其他部门来说，客服部也很讨厌，不仅门槛低，什么人都能进，还经常以“应顾客要求”之名，给其他部门的人乱记投诉，实在是既没有什么文化又非常讨人嫌的一批人。
客服部无时无刻不在受着夹生气。
然而这个部门，每天都在直接和顾客最负面的情绪打交道，接收处理着最直接的顾客意见和大量信息，整理好这些信息形成海量数据后还要反馈给产品部、研发部，帮助他们改进升级产品。
对于一家企业来说，最根本和最重要的事，不就是生产出受顾客欢迎的好产品吗？而客服部在产品更新升级中，作用是这样的举足轻重，客服专员们又是这样的忍辱负重。
所以客服部它为什么不能得到更多的尊重和重视呢？
姚佳努力按下滚滚翻腾的念头，她得先帮李先生解决当下之急。
她向林芊转达了李先生希望得到售后免费维修服务的诉求，也顺便表达了一下她自己的看法：“班长，我觉得这位顾客说的其实没错，他确实是冲着坤羽的牌子才买到了假冰箱，所以出于人道主义关怀，我觉得他提出的希望得到我们售后部免费维修的要求也不算过分。”
林芊还没有表达意见，这时孟星哲转过身来。
他不请自答：“这要求简直莫名其妙，你是企业的员工，你应该首先站在企业角度思考问题。”他语气中有仿佛听到什么荒谬事的好笑。
姚佳的注意力成功被他调走：“怎么就莫名其妙了？”她觉得他的语气叫人听了很不爽，好像他是凌驾在其他人上面的企业领导者似的。
孟星哲一挑眉说：“这个购买者，他自己没有查好专卖店是不是授权经销商以及产品防伪信息，就贸贸然买了东西，因而买到假货。这样的结果是他自己疏忽大意造成的，凭什么要企业为他个人的错误来买单？免费维修，说得简单，真修起来换这个配件那个配件的，成本算在谁头上？是算在企业头上的。”
姚佳觉得关于这些问题，他们好像已经不是第一次辩论：“再怎么样算，企业也比个人承受财务风险能力强啊！这点修理的成本摊到公司账上，可能连看都看不到，但你把它摊到个人头上，说不准就成了压倒顾客心理承受力的最后一根稻草，毕竟他之前已经花了买正品冰箱的钱却买到了个赝品！”
孟星哲手握成空拳在桌面上扣了扣，好像在公司给员工开会时做训诫：“你觉得企业和个人相比不差钱是吗？你能说出这样的话那是因为你根本没有当过老板！你知道一家企业的老板每天早上一张眼会看到什么？是公司的成本，方方面面庞大的成本。而他接下来要考虑的是什么？是怎样提升公司的效益。只有效益覆盖得了成本，他才能盘活企业，才能养活像你一样嗷嗷待哺的员工们。所以明白吗，一个企业家运营他的企业，根本目的是怎么让它盈利，一个好的老板，首先要考虑的是怎么努力削减公司成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