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是独立而存在的个体，同一个话题，他们的观点既相同又不同，一起聊起来，两个人互相探讨，互相改变，这种感觉跟亲密的水乳|交融有点像，聊到最后都有点酣畅淋漓，意犹未尽，这是聊天最舒服的样子。
世事有时候真是奇妙和古怪，除了在床上，他们日常相处得竟意外和谐。她发现，他在某些事情上有很强势的一面，其他地方会尊重你的想法和意见，安静专注地听你讲完，然后再去表达自己不同的看法。
吃完饭已经是是下午，阳光正好，天也不冷，他们在塞纳河边肩并着肩散了一会步。
周云喜欢散步脑袋放空的状态，在河边她看见到处可见的古建筑，想起法国风云变幻波澜壮阔的历史，让人觉得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
他们两个也是。
晚上在床上，田东低下头去，一遍遍地去亲吻她的肚皮，刚开始周云没有在意，以为他又在折磨自己。
后来她明白了，对她来说，好像是太久远的事了，已经被尘封在记忆的角落，不忍去触碰，现在终于被打开，身体和灵魂深处的疼痛骤然袭来，她突然泪流不止，抑制不住地全身发抖。
他一直在说对不起，把她抱在怀里，给她擦眼泪，拿手帕的手一直在发抖，周云哭得肆无忌惮，看起来丑极了，她从小到大都没有这么痛快悲伤得哭过。
他全看在眼里，他一直知道自己以前做过很多错事，现在最痛苦的那件事，劈头盖脸血淋淋地摆在他面前，她哭得全身都在发抖，他的大脑已经不能运行，但好像又感到了心痛，但后来因为太多，心里盛不下了，好像失去了全部感官又好像心脏在全面接受凌迟。
他看她那样难受，第一反应是让她停止哭泣，后来他又想，有些事情需要发泄出来。
她的眼泪一直在流，像是要把体内所有的水分都流干。他怕她脱水，把她抱在怀里，自己喝了水补喂给她，周云大口喝着水，同时感觉温热的液体不断掉落在自己脸上。
后来他也不说话了，任她发泄完，然后拍着她哄她入睡。
田东在法国待了九天，两人白天一边闲聊，一边一起探索发现这个城市的角角落落。晚上在柔软的大床上亲密纠缠，圣诞节夜里的痛哭像是没有发生过。
和周云一起跨年后，第二天田东回国。两人在机场分别的时候，田东对她说：“我从来不奢望你能原谅我，但我还是奢求你能允许我追求你。我错过了你的过去，你的未来，我想参与，想和你一起分享。我等你。”
她说：“我想想，然后给你答复。”
周云从机场回来后，看见壁炉上挂的红袜子还没有摘掉，拿下来的时候发现里面是两摞厚厚的法郎，是圣诞老人的礼物。
1996年年初上班后，她开始定期看心理医生。身体生病了，往往会及时得到关注和治疗，心理生病了，经常被人忽视和压抑，但被忽视并不代表不存在。
她想告别潜意识里那些她一直逃避和压抑的过去，她想真真正正地如释重负和解脱。
她非常配合心理医生的治疗，刚开始时打开心扉有点困难，因为她不知道从何说起，后来治疗渐入佳境，她们找到症结开始对症下药。
她这么做是想原谅别人，最重要的是她需要原谅自己，那个年少懵懂莽撞的自己，伤害别人的同时也在自伤。
田东在员工的眼里是钻石王老五般的存在，有身家却低调，英俊又不乱搞男女关系，是个工作狂又大胆不冒进。大家私下经常会在背后八卦他的私生活。
年纪大的把他当做优质资源，想给他介绍对象。年纪小的自己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暗地里跃跃欲试。
对于老板最近两年的感情生活，以及每年元旦前后都会消失好几天的行为，大家也都很有自己的想法。
所有的疑问，在有人看见他摆在办公桌上的一张照片时得到答案，间谍回到办公室跟人七嘴八舌。
“我是找他签字时光明正大地看的，哇塞，那个女人真是惊艳得很，难怪老板抱那么紧，笑得跟采花贼一样。”
“你那什么破比喻，不想混了，明明是老板玉树临风，帅气迷人好伐？狂蜂浪蝶一大堆扑过来，快说快说，你问老板她是谁了吗？”
“嘿嘿，那当然，老板说是他对象。”
“那这么长时间她怎么从来没来过公司宣誓主权，要是我，我得见天报道，一众有想法的小妖精统统给我退散。”
“不要急，这也是我的第二个问题，老板说她现在人在法国。”
“阿~ 怪不得，这么优秀，人在万里之外还能镇得住场，管得老板整天为她守身如玉，太厉害了。来，扶着我，我心情不大好了，决定今天中午你请我吃饭。”
1997年新年后不久，周云接到了同学的电话，徐莱在电话中兴奋地告诉她，巴黎一家更大的外企96年入驻中国，去年站稳脚跟后今年在国内大肆招揽人才。
中国区的负责人是她表哥留学时的英国同学，他拜托表哥给他推荐合适的人选。
虽然她回国以后代购东西没现在这么方便，但这绝对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尤其她有类似行业的经验，又在外国总部工作了两年，简直是最佳人选。
国外可以生活一段时间，去增长阅历和见识，长远来看还是要回国内发展。
她心动了。
徐莱表哥很快联系了同学，因为她人在国外，可以先在法国总部面试，面试官对她的工作履历很感兴趣，面试过程中称赞有加。
最后她通过了面试，新公司工作地点在上海。
她随后向公司提出离职申请，上司再三挽留，提出更丰厚的条件，后来得知她离职回国的原因，给了她大大的拥抱和祝福。
接下来就是交接工作和办理各种手续。她在忙碌中，寄出了一封信。
还是跟之前一样，很简短，只有几个字，但像一种对过去的告别，又像是一种交付。
一切尘埃落定，她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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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Chapter 41
周云三月底交接完工作, 正式从毕业后就职的公司离职, 距离去新公司报到还有不短的时间。
她房租交到八月份, 发现自己目前有闲有点钱, 也不着急回国，于是给自己计划了一个迟来的假期。
她初步计划了两个目的国，瑞士和英国。等签证的过程中, 她先在法国待了半个多月。
她给同学打了电话, 让她列个购物清单, 徐莱在电话那边高声尖叫起来，把睡着的小婴儿吵醒了，周云在电话里都听见那边哇哇的哭声。
除了专门做劳动力免费代购，她还给同学和她表哥准备了大礼, 是两套昂贵的化妆品和两只新出的限量款包, 国内绝对没有同款。
同学得知后跟吃了蜜蜂屎一样在电话里差点亲死她，然后开始在国内整天翘首以盼。
精心准备完礼物之后, 她通过华人超市老板, 找到了一个非常靠谱的当地地陪。
之前公司里因为大家从事的是快消行业, 同事们一个赛一个的优雅时尚, 几年下来周云对这种作风习以为常。
地陪是个三十多岁的法国女人, 家里有两个孩子，当地女人生过孩子后，衰老的速度比东方女性要快。
赫莉已经不显年轻，但接触下来，周云打心底欣赏她, 她的生活态度，那种洒脱和自由，自信的气息和微笑，对衰老的坦然接受和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优雅，都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两人计划去游览几个小众的南法小镇，还要去参观两家历史悠久的酒庄，因为两个人都喜欢红酒，但是在酒庄待了一会后，周云发现这件事的专业和枯燥，远比看起来要复杂，于是两人就走马观花地转了一圈，后来她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一路上慢慢地体验当地的民俗风情。
周云的驾照在当地不认可，一路上都是赫莉在开，两个人的行程并不紧张，虽然不赶时间，但周云也有点过意不去，另外她自己私下也很想试试，之前被田东明令禁止自己一个人开车。
赫莉看出她的想法，一天傍晚在车流稀少的路上让她开了一会，那会天还没黑，太阳快要下山，路上很安静，两边秀丽的风景闪过，空气比城市清新很多，而且带着不知名的花香，周云什么都没想，就是在专心开车，她心中一片平和，感到一种尘埃落定式的美好。
她在法语中没找到恰当的词汇去表达自己当下的感受，想起一部电影里面的台词说出了口，她说：“I’m awake.”
赫莉听见笑起来：“I know.”
两人相视而笑。
旅途中赫莉给她拍了不少照片，平时周云不喜欢拍照，但她很享受这次自驾游，所以留下了不少纪念，她也不知道自己下次再来法国是什么时候，这次旅行有点像离别前的致敬和狂欢，以一种很平静的方式。拍照用的是田东给她从国内寄来的日本相机。
之前收到包裹后她拆开包装，这个玩具拿在手里精致又大气，她好奇查了下价格，有点被吓到，后来她想，漂洋过海邮寄过来必须得物有所值。
田东知道她有地陪，还是不放心，要求她隔天打电话汇报一下。自从收到信，两人说开后，他对她占有欲越来越强，心里像是有了主心骨，越来越无所畏惧。
这天晚上两个人按照约定煲电话粥，周云告诉她自己傍晚开车的事情，他听到问：“你说什么？”
她又重复了一次：“今天开了一会车，感觉怎么说呢？真是好极了。”
他沉默了一会说：“你是不是在气我或者故意折磨我？”
她有点一头雾水：“什么？”
他气头上直言不讳：“就你那开车技术，还在异国不熟悉交通法和道路的情况下开车，你如果出了事让我怎么办？我看这个地陪不怎么样，竟然知法犯法，你要是再开车我就立即去法国找你。”
周云一听他又开始说教，还加上威胁，她心里感觉有点怕，才怪，接着她说：“今天确实是有点冒失，不过不关赫莉什么事情，是我自己想试试，路上车辆很少，我开的时候没看见一辆车，一路上都很安全，我也很享受这个过程，如果像你说的那样，万一我出了什么事情，我会在临死前留下遗言，要求埋在这里。”
他听见连想都不敢想，一想就好像眼前在发黑，他顺着她的意思说：“恩，你放心，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烧后就连骨灰都是我的，你以为我会让你如愿。”
周云刚想再刺他两句，接着听见那边低低的声音：“我很想你。”
听到这句话她心里想作怪的小情绪顿时像阳光下的气泡一样烟消云散，只剩下一片柔软，女人有时候也是听觉动物，她说：“我也是。”
电话两头同时安静了几秒。
接着他们又聊她一天的行程和收获，她在这边讲，他在电话那头认真地听，后来周云说着说着发现他不说话了，只有呼吸越来越重，她反应过来，骂他臭不要脸，他被发现以后不痛不痒，反而变本加厉，让她叫他的名字，中间还不停哄着她哥哥老公一通乱叫。
他们两个人在私密事情上总是有莫名其妙的吸引力，从最初一开始就是，他那边动静越来越大，后来一直用很正经的语气不断说着非常不正经的话，居然让人听得脸红心跳。
漫长的电话结束后，头昏沉沉中，她回想起刚过去的那个圣诞和新年，脸上有点发烫。
自驾旅游结束，支付完报酬后她送给赫莉一份精心准备的礼物表示感谢，两人交换联系方式后拥抱告别。
生命中有很多人只能陪你走一段路程，他们匆匆出现又匆匆离去，但并不妨碍他们在你生命中留下美好的印迹。
旅游是很费体力脑力的事，再次出发之前要养精蓄锐，周云在公寓修整几天后去了瑞士。
这次她是单独出游，田东要求她每天打电话报平安。她从小到大独立自由惯了，和他在一起后感觉自己被管制，心里多少有点不适应，她借口抱怨：“国际长途很贵的好吗？”
他听见回答：“必须每天给我打电话，不打你等我们见面那一天，恩，拜拜。”
接着他挂掉了电话，不是因为生气，而是因为旁边秘书终于忍不住提醒他，马上有个重要的会要开。
在秘书看来，最近老板的办公室经常莫名其妙地被反锁，然后好长时间才见人出来，虽然不知道一个人在里面具体做些什么，但每当锁门出来后，老板整个人的状态总是如沐春风，他虽然很少情绪外漏，但秘书跟在他身边好几年，察言观色的功夫已经炉火纯青。
直到有一天，秘书接到天价的话费账单后才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秘书想，老板谈恋爱不计较成本，然后又想，自己当真称职，不会替老板算账的秘书不是好秘书。
今天打电话估计老板忘记锁门，秘书进来之后反应过来叫苦不迭，但事出有因，还是硬着头皮在那看老板通过跨洋电话训人，实际在他看来，是求人，还是很心甘情愿的那种。
结束通话后，周云对他说教加威胁的手段已经见怪不怪，她心想，还不知道谁给谁等着。
接着她账户很快收到了一笔数目不小的“电话费”，外加汇款人特别备注的留言。
瑞士和英国她一共待了一个月。她比较喜欢英国，相比大都市的繁华熙攘，她更喜欢古老迷人的小镇，尤其是那种远离喧嚣的小城小镇，在她看来，无论历史中多么喧嚣，沉淀下来的终将是静美。
虽然她的角度是外来人的角度，仅仅是从欣赏的层次来看，生活上的不便利不计算在内，还有一点需要吐槽，当地食物真的是一言难尽。
总体来说英国之旅，对眼睛是天堂，对胃部有点像是折磨，她擅长发现优点，最后大体很满意。
四月底的时候，她退了房，房东很和善，说只要有新租户入住，他会把多出来的房租退还给她。
她在电话里告诉田东具体的航班号和抵达时间，听出来他很开心，不断嘱咐她路上注意安全，看好自己行李。
飞机抵达上海已经是下午四点，晚了整整两个小时，她推着几个大大的行李箱，一出来就看见他站在大厅里，眼睛专注地看着她，像是有温度。
他大步走过来，把她揽在怀里，力气很大，一只手去推行李，鼻尖满是萦绕着他的气息，她觉得很安心，同时又有点急不可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