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克罗夫特不是要减肥嘛,不会是因为福尔摩斯夫人要睡了,所以想趁着这个时机偷吃?
温斯蒂下意识看向了福尔摩斯夫人和福尔摩斯先生的房间,房内的灯光还亮着。
温斯蒂倒不是不愿意给迈克罗夫特做樱桃果挞,这又不是一件费力的事,而且做甜品本来也能使人感到快乐,只是福尔摩斯夫人对迈克罗夫特的身材和体重格外看重,她现在还没有睡,偷用厨房做东西会不会惊动她?
“这点你大可以放心,”迈克罗夫特从她的视线投向看出她内心所想,“这个时候是妈妈的夜读时间,她只要沉入进知识的海洋里,对外界的感知灵敏度就会降低,只要我们足够小心便不会惊动她。”
温斯蒂又看向夏洛克。
夏洛克淡淡道:“给他做樱桃果挞吧。”
说完以后,他就走上了楼,走到左手边第二间房,他的房间里。
夏洛克上楼的每一步都像是树叶落在水里。
“可以开始了。”迈克罗夫特微笑道。
对于一个出色的甜品师而言,制作一人份的樱桃果挞简直是再轻松不过了,但温斯蒂却有些手脚放不开,原因就在于迈克罗夫特,他正像一只潜藏于深林中的狮子在窥视猎物的一举一动。
上次两人单独相处时,她是纽曼私人医院暴力事件的嫌疑人,而他是审讯人,审讯结果还没有出来,审讯便没有结束。
温斯蒂做樱桃果挞时,迈克罗夫特有功夫跟她闲聊,每一句她都小心翼翼,上次的经验告诉她,迈克罗夫特的每一句话可能都布了雷。
“我的伞在哪里?”
“在车里,”那把伞的伞面上有许多子弹射击的痕迹,伞面已经不平整了,“不过可能需要翻新一下。”
“这种伞是不可能翻新的,只能重新制作。这种伞的设计想法来源于夏洛克,名副其实的保护伞,它保护了我很多次。”
接下来该怎么说,夸这把伞的性能很好吗?
“它的性能真的挺不错。”
温斯蒂此时还无法自如地跟迈克罗夫特交流,谁知道他这句平平无奇的话里有没有暗藏圈套。
迈克罗夫特轻笑一声:“你不必拘谨,我跟你也实在没有什么话题好聊的,能聊的除了你在纽曼私人医院的所作所为还有你的目的这些审讯话题外就只剩夏洛克了。刚才我和夏洛克在外面做了一笔交易,你替我做樱桃果挞,我不再提任何审讯话题,所以我们能聊的……”
就只剩夏洛克了。
温斯蒂手上做果挞的工作没有停下来,但神思已经滞住了。
“虽然你的手艺是不错,但一盘食物是不会让我妥协的,真正能让我妥协的,是我的弟弟。”
迈克罗夫特把“弟弟”这个词的发音咬得很重。
他接下来的笑带着三分释然和三分无奈:“他既然认定你了,假以时日你就会成为福尔摩斯家的一份子,我会用生命保护我的家人。”
迈克罗夫特的话像一座平地而起的大山,温斯蒂的喉咙堵住了,这个时候她应该很有礼貌地道谢,但是话卡在了喉咙里,眼睛微微发酸。
樱桃果挞制作的时间不长,迈克罗夫特端走果挞以后,温斯蒂一个人在客厅里静坐,迈克罗夫特最后一番话一直在她的脑海中萦绕。
迈克罗夫特褪下了雄狮的外表,以一种来自兄长的眼神,威严而不失亲切地对她说:“他以真心待你,希望你心亦是。”
搅动风云的男人跟绝大部分平凡的兄长一样关怀幼弟。
夜足够深了,温斯蒂走上楼,去到二楼左手边第二间,夏洛克的房间。
他躺在床上,灰蓝色的眼睛望着天花板,沉默着、静谧着,藏了万千情绪。
他的床单是湖蓝色的,整个人像落入湖里。
“你的母亲说空余的房间还没来得及收拾,所以让我们先睡同一间房。”
夏洛克往旁边挪,为她腾出了一个位置。
这是夏洛克从小长到大的房间,没有多少童稚的装饰,却多少留下了岁月的印迹,床头柜上摆放着几个相框,都是幼年时候的他。
在贝克街的住所里根本就见不到夏洛克的照片,所以在这里见到了夏洛克——而且还是幼年时候迷你版夏洛克——真像是发现了宝藏。
温斯蒂拿起相框仔细端详。
“你小时候的梦想是当海盗吗?”
其中一个相框的相片里夏洛克一袭海盗装扮,带着一个黑色大宽檐帽,帽上还印着海盗标志,衣服上也别了骷髅头袖章。
“是的。”他回答。
“为什么想当海盗啊?”
“自由、刺激、充满未知,勇气、理智、智慧缺一不可。”
透过他的回答,温斯蒂能看见一个立在惊涛骇浪之中的男人。
她的唇边勾起了一抹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笑意。
下一个相框里是迷你夏洛克和一条大狗。
“这是你的宠物吗?”
“它叫红胡子。在遇到其他小孩之前,我还真以为是个笨孩子……它算我的玩伴。”
照片里的迷你夏洛克是笑着的,这条大狗应该对他意义非凡,她没有见到它,或许是过世了。
“把这个相框放下来。”
相片里带笑的迷你夏洛克使他觉得愚蠢,他不想看,却又将它放到了显眼的地方。
“多可爱呀,”温斯蒂倒很喜欢这张照片,“不如送给我吧?”
“好。”夏洛克看了看照片,又看了看她。
温斯蒂愉快地将照片塞进了口袋里。
“我有问题要问你。”
他独自待在房间的这段时间足够解出二十道数学题,足够破获一个复杂的案件,也足够将他从解谜游戏里拉出来,推他直接走向正确谜底。
“你来找我的目的是什么?”
第97章 起风了14
夏洛克破案时, 案件的犯罪嫌疑人在他的眼里是一个工具人,他的心里已经有了推测, 嫌疑人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行为甚至是身上散发的味道、鞋上沾染的泥土都是为了佐证和修正他的推测。
他的目光比鹰更加锐利,微微扬起的下颌、抵着太阳穴的手指都代表他的态度。
夏洛克没有用审问犯罪嫌疑人的姿态问温斯蒂, 他躺在床上, 落在一片湖里, 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眼神也不似锐利的鹰视,而是如同柔软的一团白云。
对于他提出来的问题, 温斯蒂之前就给过了一个说辞, 他是威廉·斯科特, 她崇拜他的学识,慕名而来。
显然他不信这个说辞。
温斯蒂沉默的这段瞬间, 夏洛克觉得时间过得很缓慢,绝对不是时空扭曲造成的时间变慢, 而是他自己的主观意识在起作用。
她开口时,夏洛克感觉过去了一个世纪。
“说出来听起来会很奇异, 你或许可能不会相信。”
“我相信,”夏洛克眼中的那团白云越发轻柔,“你说吧。”
福尔摩斯夫人一直都希望她的两个儿子能够不那么聪明,世界上最快乐的人是愚人, 愚人可能缺少洞悉谎言的能力,但绝大多数谎言能够让一段关系得到延续。
夏洛克已经决定了,在这件事情上, 他不如假扮成一个愚人,如果温斯蒂依旧维持着初次的说辞,他也不再追究,只是真相还埋在谜里,他不会放弃解谜,有朝一日解开了迷题,就悄无声息把它藏起来,成为一个秘密,永远放在他的记忆宫殿中。
温斯蒂像是下了好大的决心,她深呼吸一口气,胸膛起伏,缓缓道:“我是来杀你的。”
这种可能出现在夏洛克的预知推测中,只不过很快被他排除掉了。
如果她是来杀他,她拥有很多下手的机会,可以早餐时在他的咖啡里加毒药,可以在他睡觉的时候动手,也可以在两个人拥抱时拿出一把刀子刺入他的心脏,可是这些都没有,她连枪都不会开,却站在这里说是来杀他的。
最艰难的话说出来以后,说接下来的话就容易多了。
“我是来杀你的,”温斯蒂重复一遍,接着道,“你可能不信……”
“我相信。你为什么要杀我?”
夏洛克的语气听起来像“为什么晚上不能喝咖啡而玩喝牛奶”一样稀松平常。
“这是我的任务。”
是了,她跟他无冤无仇,没有直接杀人动机。
不过,她是为任务来杀他的——谁是任务的派遣着,她在布鲁姆镇待了十八年,一直鲜少跟外人接触,第一次来伦敦就是为了杀他,唯一的可能是家人指使,可是如果她的家人有杀机的话,他去亚当斯庄园时可以下手,根本不可能让他四肢健全走出来。
温斯蒂的眼睛在暖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晶莹,亮闪闪的,如同一颗漂亮的玻璃球。夏洛克不会说一些优美的词句来夸赞她的眼睛漂亮,他的夸赞通常都十分直白,那就是凝视着她的眼睛,从她的眼睛里去寻找自己的身影,就像此刻这样。
“这是一个很扯的故事,让我来杀你的人来自未来……”
温斯蒂的眼睛里装满了夏洛克,她从他的神情里解读他的想法,她猜想夏洛克会略带嘲讽说“你童话故事看得太多了”又或者是“你的想象力真丰富”。
她的说法太扯了,如果换个人这样对她讲,她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出人意料,夏洛克没有嘲讽也没有怀疑,他眼里的情绪很干净,眼神还是柔和得像一团白云,他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温斯蒂抛却了负担,道出了来龙去脉:“其实我也来自未来。我是一个猎魔师,是巫师的一个分支,抓捕危害世间的亡灵是我们的与生俱来的职责。五十年后的世界和现在的世界一点儿也不一样,五十年后亡灵和妖魔为祸人间,猎魔师的人数和精力都有限,而且上古亡灵的力量太强大了,是我们无法抵抗的,人间已经不是人间,而是一座炼狱。这一切和你有什么关系呢?如果没有上古亡灵,猎魔师能够和亡灵处在一个微妙的平衡,上古亡灵的出现打破了平衡点,使天平向着亡灵的方向倾斜了。上古亡灵一直被封印在一本亡灵书当中,而你解开了这个封印,我们无法抵抗上古亡灵的力量,只能来制止你开启亡灵书的封印,事情就是如此。”
所有的话说出口,温斯蒂舒了一口气,像是一千米长跑冲刺到了终点。
她的故事说完了,但是夏洛克没什么反应。
温斯蒂猜想夏洛克应该是把这当成一个魔幻故事来听的。
“简单一点来说就是我来自未来,我是一个猎魔师,你开启了亡灵书封印,我来杀你。”
原来这么长的故事,一句话也可以概括。
相较于这个带着奇异神秘色彩的说法,显然她第一次的说辞显得正常合理许多。
夏洛克有什么感想呢?
温斯蒂看着夏洛克,他不是个把所有情绪和思想都写在脸上的人,越复杂的感情他藏得越好,她从他的脸上只能看到平静,神情如同一丝波纹都没有的湖面,湖里藏了漩涡还是水怪,她一点儿都读不出来。
温斯蒂:“可能你不信,但真实的情况就是这样。”
“我相信。”夏洛克道。
从他提出问题开始,她做出了很多假设,她的预想里总是他不相信她,可是夏洛克每次都坚定万分地告诉她“我相信”。
他能够轻而易举看出她在说谎,当她想让你相信她的说辞时,神情就越是真切,语气就越是迫切。
可是这一次,她的语气很平缓,只是在叙述一件已经发生的事情,她跟哈德森太太说甜品配方时也是这样的语气。
她没有说谎,这都是事实。
故事的确太过玄幻,可抛弃掉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一种不论多离奇都是真相。
“我相信,但我需要证明。”
“你的房间有纸吗?”温斯蒂问。
夏洛克指了指房间右角落的柜子:“那里应该有。”
温斯蒂拿来夏洛克小时候写牛津数学题的草稿纸,开始叠蝴蝶,夏洛克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
温斯蒂叠蝴蝶的手法很娴熟,不过一分钟的功夫,她的手里就出现了一只纸蝴蝶,她把纸蝴蝶捧给夏洛克看,像一个魔术师在魔术开始之前总要让观众检查一样。
然后她闭上眼睛,默念出一段咒语,纸蝴蝶被赋予了生命,它的翅膀开始扑腾,写满演算草稿的纸面也渐渐变成了蓝色。
一只湛蓝色、冒着荧光的蝴蝶出现在了夏洛克的房间里,跟布鲁姆镇迎他上山的蝴蝶、夜里飞入贝克街221B的蝴蝶一模一样。
“这是灵蝶,是用来寻人的,你每次见到它都不是偶然,都是我在找你的讯号。”
灵蝶扑扇着翅膀,落到夏洛克的肩膀上。
“我来到这里的十三年,灵蝶跟你一起到了我家门口,只是当年你说你是一个采花人,我以为灵蝶也和普通蝴蝶一样贪念花香。”
她误解了灵蝶。
这真值得庆幸,如果是十三岁,遇到没有半分交集的夏洛克,她会毫不犹豫动手。
然后故事就走到了大结局,她不会再认识一个跟历史课本里完全不一样的夏洛克,他不凶残、不暴戾、没有十恶不赦,也没有视人命如草芥,他是一个多可爱的人。
夏洛克摊开手掌,灵蝶飞到了他的掌心,他的触感是那样真切,掌中的就是一只蝴蝶,而不是他的数学演算纸。
“你该如何证明你来自于未来呢?”夏洛克手捧蝴蝶,“这只能证明你是一个猎魔师。”
“呃……英国在几年后会脱离欧盟。”
能够证明她来自未来的,就是说一些未来会发生的事情。
夏洛克闻言挑了挑眉,拨通迈克罗夫特的电话。
如果英国会在几年后脱离欧盟,现在应该已经有了计划,他这个在政府部门工作的小公务员哥哥不可能不知道。
迈克罗夫特刚刚吃完果挞,在整理衣服上和房间里的碎屑,在家里他没有秘书凡事需要亲力亲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