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苈上前一步,将一封烫金的信递到林余娇跟前,“姑娘,有人给你送了一封信。”
第18章
林余娇意外地掀了掀眼皮,瞥了一眼那信上封得极好的火漆,一瞧便是没有打开过的。
这信是原封不动送到她手上,没有任何人看过。
这还是她入太子府之后,第一次在顾庭的掌控之外,与外界有接触。
只是林余娇有些奇怪,顾庭似乎不希望她与太子府的人再往来,可为何这封信能这样明晃晃的送到她手上来?
林余娇的眸光不着痕迹地从那信的火漆上移到香苈身上,见她垂着脑袋,有些心虚的捂了捂衣襟处,便明白了。
这大概是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道理吧。
看来香苈对顾庭,也不是那般忠心耿耿的。
其实很容易就能想通,顾庭每日那么忙,哪有空来管理敲打太子府这些下人。
所以这些人也很容易便钻了空子,只要有钱财可图,哪管忠心护主是什么意思。
主子再大,也抵不过银钱的力量。
想明白之后,林余娇看向手中这封信的目光,也越发复杂了一些。
也不知是谁,花费大手笔将这封信送进太子府,并且送到她手上。
林余娇搬了条软凳坐到廊下,一边晒着日光,一边将那封信拆开看起来。
这封信不长,只有寥寥几语,却勾起了她的许多回忆。
写信的人,是她从前在袁府时交好的姐妹,盛心菱。
盛心菱和她一样,都曾在袁府住过一段时日。
可林余娇是寄人篱下,看似是金尊玉贵的表姑娘,实则她却谨慎小心,一直揣摩着袁府众人的心思过日子。
盛心菱却不一样,她是袁府的贵客,过得肆意自在,袁府从上至下都不敢轻慢她一分半毫。
因为盛心菱,是京华里盛国公府二房的嫡出姑娘。
林余娇与袁府其他的姑娘都是表面姐妹,却与盛心菱很是投缘。
盛心菱亦然,只将林余娇一人当成真心姐妹,什么体己话都只说给林余娇听。
两人也曾度过一段无忧无虑的闺阁生活,一起烹雪煮茶,一起围炉夜话,简直好得能穿一件衣裳似的。
但是后来,盛心菱回了京华,两人便只能书信往来。
再后来,林余娇因故带着林余逸急匆匆离开袁府。
事发突然,并未来得及写信告知盛心菱她去了何处。
虽然林余娇也到了京华,但盛国公府那等高门大户,却不是她去说认识他们府的嫡姑娘就能轻易见到的。
她也曾递过两封信进去,却都石沉大海。
她需要操心的事太多,心思也没全放在这上面。
林余娇相信,两人都在京华,又是难得的姐妹投缘,总有重新相见的那一日。
出乎林余娇意外的是,之前她想要联系上盛心菱却无门。
可如今她困在这太子府上,却收到了盛心菱想方设法送进来的信。
盛心菱的信很简单,许是很多话都不便在信里说。
她说,纸短情长,这小小的几页纸,无法将她这些年想要与林余娇说的话写完,所以相约林余娇上元佳节,一块去看花灯,赏玩游乐。
她还说,知道林余娇弟弟的事,也很是着急上火,想到了一个救他的法子,兴许有用。
林余娇本来与好姐妹多年未见,自然就十分想与她会面,说一说这些年过得如何。
再看到还有救林余逸的法子,便更加难以割舍了。
只是顾庭,定然不会轻易答应让她出去的。
林余娇知道这是件难事,心不在焉的将信藏好,又开始苦思冥想,该如何说服顾庭才好。
她心里装着事,不知不觉就到了晚饭时分。
顾庭传了口信过来,说是今晚会过来同她一起用晚饭。
顾庭是听了厨房的人过来上报,林姑娘受着冷水冻红了手指,给他做了一碗杏酪。
她突然对他这样好,他一时还有些不习惯,受宠若惊,一个下午都没什么心思做正事。
后来顾庭实在忍不住了,便索性抛下手上的事,去林余娇的房里和她一起用晚饭。
仿佛只要想到她,一颗心就化成了一汪春水,温软动人不像话。
顾庭甚至开始侥幸的想,或许......
她对好不是因为利用他去救她的弟弟,而是她本身,就有那么一些喜欢他,有那么一丝真心实意想要对他好呢?
若是那样,他绝不再恨她。
他只要她对他有一丝喜欢,只要她付出一点点,就愿意千倍百倍的对她好。
过去的恨,他都可以忘却。
顾庭大抵是这世上,最容易满足的人了。
......
林余娇坐在漆木雕花桌旁,嫩白指尖搭在桌面上,漫不经心一下下轻轻敲着。
忽然听到屋外响起香苈给顾庭问安行礼的声音,身子一颤,跟魂魄归窍似的站了起来。
顾庭已经走进来了,瞥了眼她小脸上还未消去的慌乱神情,心底起了些疑惑。
他不动声色的坐下,青灰色织锦软云服熨帖合身,勾勒得身形挺拔颀长,很有一股峻冷的味道。
不断有丫鬟端着厨房刚做好的饭菜摆到食桌上,还冒着淼淼的热气,衬得顾庭脸上好看的棱角愈□□缈,也越发让林余娇心里摸不着底了。
“这是你做的杏酪?”顾庭垂眸,眉似重峰,眸底聚着雾霭沉沉。
林余娇心狠狠一跳,明明什么都还没说,她竟就开始把自个儿慌得不成样子了。
她纤细娇嫩的手指掐了掐掌心,压出道月牙印儿,才稳住心神,轻声应道:“昨夜见殿下咳了几声,所以特意给你做了道杏酪,可平喘止咳的......”
顾庭心头漫上一丝甜滋滋的感觉,他从未有过这样的开心。
她很关心他,连他不经意的一两声咳嗽都记在了心底,还想着给他做些有益进补的吃食。
虽然他昨晚只是故意咳的几声,为了遮掩被她亲得有些恍惚的失态。
但此时,顾庭还是又配合的咳了几声,表示他真的很需要林余娇的这碗杏酪。
林余娇见他又咳,忙端起杏酪递给他,袖口微翻,露出一截白藕似的手腕。
顾庭眸光微凝,从她的皓腕移到那碗杏酪上,却还是觉得她肌肤的白比这洁白细腻的杏酪更晃他的眼。
顾庭心不在焉的舀了一勺杏酪放到嘴里,居然靠着微涩的口感将脑子里那些旖旎绮思压了下去。
林余娇的厨艺真的不算好,杏酪该是甜的,可里头的涩味却都没去掉,顾庭的舌尖有些发麻,却还是硬着头皮,将一整碗全吃完了。
放下玉碗响声清脆,林余娇远山含黛似的眉眼望过去,轻声问道:“殿下,好吃吗?”
顾庭不想骗她,实话实说,“难吃。”
“......”林余娇瞥着那空空的玉碗,知道顾庭这是又口是心非了。
明明喜欢她做的吃食,吃得这样干净,嘴上却又说着难吃。
她默了默,用干净的玉箸给顾庭夹了个珍珠白玉丸子,“殿下,听说你喜欢吃这个,妾特意让厨房多做了一些。”
“嗯。”顾庭只应了一个字,但林余娇能从他缓和的神色看出来,他此时心情很是不错。
心情好,也就好说话。
林余娇潋滟杏眸勾出几分乖巧讨好的笑意,精致的小脸浮起些许希冀,小声说道:“殿下,上元节的时候,妾能不能出去看花灯......”
顾庭心情确实好,咬着林余娇给他夹的珍珠白玉丸子,好像味道都比平常好上不少。
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下来,“好。”
林余娇没想到这般简单,将将高兴了一瞬,又听得顾庭继续说道:“喜欢看花灯?孤陪你去。”
她的心又跌落谷底。
若和顾庭一起去,她还有什么机会和盛心菱一起逛街市,赏花灯,说体己话?
林余娇咬了咬唇,波光潋滟的杏眸望着顾庭,小声婉拒道:“殿下那么忙,妾不敢耽误殿下的事。”
顾庭手中的动作一顿,心底忽然起了些不好的揣测,声音也冷了几分,“所以呢?”
“所以......”林余娇艰难的开口,垂下眸子不敢再直视他的眼睛,“妾一个人去逛花灯便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 顾庭:好不容易高兴一下,让我高兴一整章都不行吗?
第19章
林余娇的话说出口,屋子里便静得可怕,只能听到炭盆偶尔噼啪出一声火星子的响动。
林余娇不敢抬眸看顾庭的神色,忽然听到一道玉石碎裂的声音,竟是顾庭将手里的玉箸掰成两段了。
她心悸得不行,脑袋埋得更低。
顾庭深冷的黑瞳里窜动着盛怒的小火苗,隐隐待发,他捏着那碎成两半的玉箸,指尖用力到泛白。
“一个人?孤看你是想同其他野男人去看花灯吧?!”顾庭气得不轻,说话也不顾忌什么了,以最深的恶意揣测着林余娇。
顾庭很了解林余娇,她喜静,最不爱吵闹,就连自个儿的住处也懒懒不想迈出去,怎可能忽然想去上元节那么热闹的街市看花灯?
事出有因,她定是要去见什么人。
想到这一点,顾庭就觉胸腔里的怒火冒起三丈高。
更重要的是,林余娇的头埋得低低的,既不反驳,也不解释,这副心虚的模样,将他心中的猜想印证了一个十成十。
顾庭眸光幽暗,神色亦格外冷冽,直接扣住她的手腕,逼着她抬起眼睛来看他。
望进那双潋滟慌乱的眸子里,他只觉得更笃定了。
她定然是约了什么男人,不然不会如此。
牵挂着地牢里的弟弟也就罢了,他可以欺骗自己,她只是将林余逸当成弟弟,姐弟情深。
可是现在呢?她要出门见谁?
又要像求他一样,去求旁的男人么?
顾庭的手指似铁一般拢着林余娇,钳得她柔嫩的肌肤生疼,不由痛呼了一下,杏眸泛着楚楚的神情,“疼......”
顾庭还是舍不得,松了手,望着她皓腕上被他方才用力握出的一圈红痕,眸色幽深如不可见底的寒潭,“没有孤的允许,你不许和任何人接触。出门,更不可能。”
林余娇捂着发红的手腕,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顾庭这一番话,让以前从未注意到这一点的她,产生了深深的恐惧。
他对她居然有这么强的掌控欲,竟已经到了这么可怕的地步?
林余娇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仿佛看什么似的看着顾庭,向来温软好脾气的她,波光澄澈的眸子里竟然起了一丝倔意。
“顾庭,你没有资格干涉我的这些。当初答应你,也不过是委身于你。你无权过问我的自由,去哪里,做什么,都应当是我自己能决定的。”
她喊他顾庭,一番话说得冷静又有条理,眸子里凝着细碎光亮,半点没有往日里弱不经风的样子。
顾庭嗤笑一声,俯身向前,大掌掐住她的细腰,声音里是数不尽的冷漠与压抑的怒火,“自由?若是孤不肯给你自由呢?”
“你......”林余娇哑然无声,杏眸里蓄着星星点点的怒意和不齿。
她实在无奈,顾庭是个没皮没脸的,不肯和她讲道理,蛮横霸道,专断独行。
那她能如何呢?
林余娇别开眼,咬着唇角,下颌绷得紧紧的,不再看他。
沉默,无视,就是她对他最大的抗拒了。
林余娇有些恨自己,为何这样没用。
更恨顾庭,说话不算数,既拖延着不肯救她弟弟,又变本加厉,从一桩交易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顾庭见她这样子,心中更加来气,修长手指伸过去,钳着她的下巴,迫着她看他。
林余娇望进他一双冰冷不带丝毫感情的黑瞳里,浑身轻颤了起来,恨声说道:“顾庭,你不能这样。”
到底是养尊处优的娇小姐,即便后来受过世事磋磨,可也仍旧说不出那些腌臜泼辣的狠话去骂他。
心里百转千回,最后也只憋出个苍白无力的“你不能这样”。
顾庭冷笑着,心里的怒火丝毫未退,指尖抵着她柔嫩雪白的下颌,哑着声音道:“你说的这样是哪样?”
“是这样?这样?还是这样?”他一边说,一边顺着她的脖颈往下,在羞人的几处都捏了一下。
这下.流的手段,将林余娇恶心到了极致。
他是故意气她,实在看不得她此刻眼神坚韧发狠看着他,完全像是将他当个仇人的模样。
他只想她哭着求他。
可这回,林余娇一滴眼泪都没有流,将唇咬得死紧,固执又憎恶地看着他。
顾庭松了手,彻底不想再同她纠缠下去了。
若再待着这儿,他怕他的心会因为满腔怒火无处发泄而爆.炸。
顾庭冷着脸走出去,吩咐人将林余娇的屋子锁起来。
她若没想清楚,不肯服软,那就一直待在这里想吧。
林余娇等顾庭走后,仍小脸惨白的坐在吹花软凳上,觉得顾庭做得实在太过分了些。
明明这只是一桩你情我愿的交易,他凭什么要禁锢她的自由,连去哪儿,见什么人,做什么,都要经由他的同意。
她是人,不是他的玩物,更不是他的所有物。
顾庭以为林余娇是没想明白,其实她想得清清楚楚。
虽然她脾气软,素来宽容体恤他人,但在这样的原则问题上,她是决计不会让步的。
林余娇被锁在屋子里,过了一整夜,就连伺候她的香葶和香苈也不允许进来,只能将洗漱用具一应开条小缝递进去。
待林余娇自行洗漱完,再拿走。
到了早上,给她的早饭也是摆在门口的,只有两碟简单的小菜配着白粥,与平日里精致琳琅的早点截然不同。
摆明了就是给她教训,要她好好反思。
可惜林余娇对吃食并不上心,也不在意是否美味或是简陋,能填饱肚子便行。
所以她简单地吃了些,便又回到软榻上坐着,将给林余逸还没做完的鞋拿出来,耐着性子开始纳鞋底。
中饭晚饭也都是如此,只有一碗白米饭配上一碟青菜,她也一言不发,全吃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