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爱珍也听出来了,不再劝慰闺女。这孩子在路上还纠结焦虑的不行,倒是一进病房安稳了,也许她真是有法子救人。否则刚才林木那么说,她就不会是这平静态度。
杨建军摇着头,惋惜又可怜。“我还有事得回去处理,让小李留下,有事你们就让他跑腿。我下午下班过来接你们,晚上回家去住。”
杨铁槛颔首“忙你的去。”
晚上,杨庆竹回了部队。依依他们本来是计划一家三口都去杨建军那儿过夜,结果她走了两步又回头:“让林叔叔也去吧。”
杨建军本想说,这病房三张床只住了林晨一个,他老子随便在哪张床上都能睡。倒是杨铁槛顺着闺女的话,邀请林木也去弟弟那儿。
林木本来不愿意,说自己明儿一早就坐车回了。结果硬被杨铁槛给拽走了,“明儿一早我送你去,不然你能找到车站吗?”
拉着林木上了车,男人悄悄的瞅瞅闺女。这孩子如今心思太重了,虽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可她才多大啊!就戒心这么重。
藿香热情的做了晚饭,专门给侄女做了素馅儿的饺子。她也是俩儿子,两次回老家对侄女的大度谦让喜爱的不行。不止一次的说还是闺女体贴。要不是上班太忙,她非再生一个闺女不可。结果杨建军给她泼冷水,说再生一个还是儿子。气的女人伸手挠他。
“依依多吃点儿啊!你这太瘦了,三婶上回给你寄的裙子是不是大了。”
依依笑笑:“明年就能穿了。”
藿香望着侄女的笑颜,忍不住伸手摸摸她:“要好好吃饭,你看你庆松哥哥,只比你大一岁,可比你高一头都多。”
杨庆松笑笑,给堂妹夹一个饺子:“我妈说的对,想长高就得多吃才行。今儿这饺子我也包了,有一个里面有花生,看咱几个谁能吃到。”
为了哄她多吃,居然还用这把戏。三婶和堂哥的情意她领了。笑笑低头吃饭。“嗯,好吃,三婶包的饺子就是好吃。”
一家人高高兴兴的吃了饭,依依先去洗了澡换了衣裳,等她出来王爱珍也在楼下洗好了。女人拿着毛巾边擦头发边小心翼翼的关上门。
坐到闺女身边压低声音:“你是不是有办法救石头?”
对她的“超能力”父母一直秉承心知肚明不过问的态度,这回实在是担心,这才问出了口。否则,如果林晨死在她们家,到时闲言闲语会很难听。
依依默默点头:“让爹想办法把哥哥带回咱们家。”
看闺女成竹在胸,王爱珍不再多言。晚上睡下后跟老头转述了闺女的话,杨铁槛暗暗点头“知道了,我想办法。”
林木翌日一早离开,临走还跟杨铁槛借了五斤粮票五块钱。“我就带了来时的路费,这总不能走回去吧。”
杨铁槛把钱和票给他,“省着点儿,年底我直接扣你的。”
“没事,我……”
他话没说完,可看他那欣喜的表情,杨铁槛也知道他要说什么。气的手里的笔都险些捏断,尖锐的痛提醒他拿笔来找这家伙是干嘛的。
“给我按个手印。”
看看平铺在茶几上的纸,林木疑惑的问:“这干啥的?”
“你同意过几天我替你把石头接回家。”
林木手指飞快的缩回“接回家干啥啊?”
“难道就让孩子一个人在那冰冷的医院里待着?”杨铁槛没好气的瞪他“放心,该你的谁也抢不走。”
在纸上按了手印,林木倒是也无所谓。反正他是石头的爹,有啥事绕不过他去。杨家愿意出钱出力,当傻子照顾他,他也没意见就是了。
得了林木这亲属的同意,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石头在三天后,身上的伤口基本愈合。缠着的绷带被解开。王爱珍仔仔细细的给他把身上清理了一遍。依依拿着毛巾给哥哥擦脸,擦手。
杨铁槛晚上把下身也给他清洗了一下。随后通过杨建军给他开了出院,部队的车子一早送他们回了家。
将人安顿到东里间,以医嘱需静养为由谢绝了前来探望的乡亲。依依迫不及待的让大白把哥哥放进了医疗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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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心终于落到了实处。依依晚饭吃了大半碗的面条, 蘸着酱吃了半根黄瓜。王爱珍看闺女这胸有成竹的表现, 心也安定下来。
接下来几天, 杨家人都不许进东里间, 每日王爱珍装模作样的往里送些东西,大家有些疑惑,可出于对家人的信任也没多问。
一周后, 医疗仓的治疗结束。大白给他做了简单的基因修复, 是以他脸上没留下任何疤痕。身上的伤疤却故意留下了, 否则到部队无法解释。虽然脸上没留疤也很奇怪,不过就让他们奇怪去吧,否则他满脸的疤痕看着太碍眼。
给他穿上蓝白相间的条纹半袖和最普通的黑裤子,大白看主人躺在炕上尚未清醒, 她这些天担忧的没睡好, 好容易睡个懒觉就别叫她了。悄悄的把尚未恢复意识的男人放在了王爱珍睡觉的北炕上。
阳光斜斜的照射在绿色的窗帘上,室内光线正好, 不会太亮, 也不会太暗。男人恢复意识后有一瞬间的怔忡, 随即多年的警惕让他立马坐了起来。
这是哪儿?我不是应该被炸死了吗?那么近的距离, 那么强大的冲击波, 没理由我还能活着啊?
满脑子的问号,一转头看到了对面炕沿挂着的帘子。这……这是妹妹的房间,他怎么会在妹妹的房间?
目光呆滞的望着那道帘子,很快耳边传来被褥窸窸窣窣的响动。随即帘子被人从里头拉开,他昏迷前切切思念的容颜露了出来。先是一张脸, 随后帘子被她暴力拉开,女孩穿着睡裙就跳下了炕。
“哥哥,你好了,你好了。”
伸手接住妹妹,石头终于反应过来了。先拍拍妹妹后背安慰她,自己生死徘徊命悬一线,肯定吓着她了。她此刻的脸上虽满是笑容,但那深埋的担忧他能看到。
“我没事了,依依乖,别担心了。”
依依从哥哥怀里坐直,一直隐忍的泪水此刻劫后余生般的滚落。女孩精致如花的脸一瞬间沾染了露珠。
“你吓坏我了,我以为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
“对不起,对不起,”少年手忙脚乱的给妹妹擦泪“都是哥哥不好,害依依担心了,哥哥以后一定小心……”
依依伸手擦擦眼泪“哥哥……”话说半截,女孩咧咧嘴,一滴晶莹的泪珠滚落唇边。玫瑰泣露的模样让人心疼,恨不能把所有她喜欢的东西捧来放她面前,只希望她笑颜展露。拂去眉间担忧。
“对不起……”少年在重复这三个字。事情发生无可挽回,他让妹妹担忧难过了。梦想不可弃,往日不可追,除了道歉,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望着哥哥抱歉加抱歉的神情,依依忽的破涕为笑。自己伸手抹把泪:“不用道歉,哥哥醒了就好。”
俩人说着话,王爱珍推门而入。看到石头居然真的完好如初的坐在了炕上,女人双手合十,不住气的念佛。
“好了就好,好了就好。”嘴里说着,眼中的泪汹涌而出。女人过去搂住这些天悬心的人“你这孩子,这回可吓死我们了。要不是依……要不是你命大,哪儿还能再见到我们。”
石头拍拍这个待他如子的女人:“对不起,对不起,我害大家担心了。”
王爱珍抹抹泪站直身子:“好,醒了就好啊!”
喵喵从猫洞钻进来跳上炕,绕着石头嗅嗅,喵呜喵呜的叫着,好像也在关心他一般。他伸手把这大东西抱到自己腿上。
“你也在担心我啊!喵喵真乖。”
“喵呜、”谁关心你了,我是奇怪你这家伙怎么忽然出现的。明明昨晚还没有的。
早起的饭桌上,对于横着进去竖着出来的石头惊叹不已。李玉萍拍他一下:“这回可把我们吓坏了,快坐下,让嫂子看看你是不是都好了。”
石头拍拍胸膛:“都好了,这回害大家担心了。都是我不好。”
杨铁槛欣慰的点头:“好了就好啊!快坐下吃饭。”
“嗯,谢谢大爷。”
一家人其乐融融边吃边聊,杨庆兵不知内情,开口说“等会儿回家让你爹看看好放心,这些天他是天天来,担心的不得了。”
李玉萍这嘴快的翻个白眼就要开口,被杨国庆一把拉住了。“对,回去看看你爹。”
大家对此都不再多言,石头笑笑也没多说。他老子会是什么表现,他太清楚了。自他记事起,林木何时心疼过他。就他那耳根软的货,家里那几个有心疼他们的妈吹枕边风还好,他这没娘疼的,何时得过他的关爱。
心早凉透,倒也无所谓伤心失望。亲生父亲,血脉亲人。最气的是他想跟他断绝关系都做不到。
林木正想着下工了去杨家看看,前两回压根没看到臭小子。这杨家也真是,干嘛把人弄回来啊?在部队医院不是挺好的嘛,又不用花钱费力的。
扛着锄头一抬头,他“惦记”的人居然好溜溜的站在他面前。唬的他锄头都差点掉地上。“你……你……你咋……”
石头高大的身躯往前两步,双眸冷厉如电。“我咋啥?我咋还没断气是吗?”
“没……没……你好了……好……”
看他吓的鹌鹑一样往后缩,石头顿觉无趣。自己怎么会与他做了父子,这到底是怎样的缘分在做怪?
他大爷林树从屋里出来:“石头,你好了啊!”男人斜他一眼“你这是干啥,在外头听到啥挑拨的话了?你爹都是为你好,你别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
“我被谁卖了?”
“还能有谁,谁在你身上得了好处你不知道啊?这么大的人了,还是上过军校的,咋连个好赖都不知道?”
他大妈也附和:“就是,小时候打个麻雀兔子的就算了。这如今是挣津贴的,居然也一分不给你爹。石头你这可过了啊。你爹是怕你被人吃的连骨头都没,这才这么紧紧盯着。”
石头冷笑:“我在上军校,而且我这么大了,津贴都不够我自己开支的。你们就别惦记了。前些年我上学,三年初中都是大爷大娘给我付的学费生活费。还有,那么多年我每天至少两顿饭在大爷家吃。既然你们这么关心爱护我,那先把这些给大爷还回去吧。”
说着他掏出一张纸:“这上面一项项都记得清楚,按九年算,每顿最少六两粮食。一天是一斤二两。一年四百三十八斤,九年是三千九百四十二斤粮食。折合一斤五分,是一百九十七块一毛。再加上初中的学杂费五十一,还有大娘给我做了十二套单衣,十二套棉衣,花费八十二块三毛。共计三百三十块四毛。零头我已经都给你免了,你现在先把这些还给大爷大娘吧。”
他这一长串的数字出口,亲大爷大妈和他亲老子全懵了。孩子难道不是在外头,大风地里长大的?这咋还需要穿衣吃饭的吗?
仨人都不识字,奈何石头说的够明白,弄的这些知道他这些年情况的人根本无力反驳。到底是女人脸皮厚,他大妈讪讪笑笑开口了。
“石头,你看你这孩子。那给你饭吃,给你衣穿都是杨家愿意的。你不也跟他们亲的很嘛,拿他们当爹妈一样的。这咋还能算这账呢?”
看他大爷也要开口,石头摆手打断,懒得听他的胡搅蛮缠。“我是谁的儿子,我这回要死了,是谁得抚恤金?”
“那当然是你爹啊,你是他儿子。”
“吃饭穿衣需要养活时就不是爹,得钱的时候想起来自己是爹了?”
他声音冰冷,大夏天的听的这仨最厚脸皮的满身冒冷汗。林木至始至终没敢吭声。他儿子小时候他都打不过,如今人高马大的,那身形一看就充满了力量,他更不敢说无耻的话。惹急了跟他动手,他还不得白挨。
他大妈眼珠乱转,开口狡辩:“你那时候小,哪儿能吃了那老多粮……”
“闭嘴。”石头狠狠的瞪她一眼,“该养活我的是我爹,我死了得抚恤金赔偿的也是他,跟你没有半点儿关系,你现在马上给我滚,少在这儿给老子胡搅蛮缠。”
“你……”女人气的张口结舌,这孩子一向不爱吭声,这咋说话这么呛人。
正欲开口骂人之际,她没放在眼里的孩子抬腿一脚踹飞了她身旁的大缸,大缸四分五裂,水花飞溅了她满身。
脸上的水珠都顾不上抹,老两口瞅瞅十几米外碎成渣渣的大缸,这回想起这孩子大力士的名号了。大爷转头指指他:“你……你咋能跟长辈动粗……”
“闭嘴。”石头咬牙切齿“再敢给我胡搅蛮缠,摆你长辈的谱,我下一回可就不踹缸了。”
这回,这不要脸的两口子也被镇住了。他二大爷过来扶起哥嫂,拉着他们往外走。人家父子的事儿,让人家父子解决就好。你老想占人便宜干啥。
“别动手,我……我是真没那么多钱。”男人转头看看他婆娘,李香兰赶快说:“家里拢共不到一百,我现在就去拿。”
女人拿出来的钱石头暂时没接,他转身朝着吃瓜群众一拱手。“让大家看笑话了。我爹盼着得我抚恤金呢,毕竟我们是亲父子,他得也正常。可我想着我是吃大爷家的饭,穿大娘做的衣长大的。总不好占他们太大便宜,所以让我爹付我小时候吃饭穿衣的钱。大家说这不过分吧?老子养儿子好像也是天经地义的,这没错吧。”
“没错。”
“是这个理儿。”
“就得这样,不能养活孩子的时候就不管,要得钱了想起自己是爹了。那当爹妈的都这么着,一茬茬的孩子咋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