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成了权臣掌中珠——归去闲人
时间:2020-06-10 08:15:05

  过后,因赵峻被困敌营,盛煜独自主持大局,极为忙碌。
  魏鸾则被送回了京城。
  此刻风寒雪重,母女俩围炉而坐,炭盆里烤熟的栗子香气飘出来,甚是诱人。抹春剥了一粒,举到小阿姮跟前逗她,阿姮正是瞧见面前的东西就要去抓的时候,小胳膊抬起来,将那栗子攥到手里,就要往嘴边送。
  抹春怕她当真吞进去,赶紧抢回,顺道把栗子吃了。
  这下先予后取,太明目张胆。
  小阿姮才刚要笑,见状嘴巴一瘪,委屈地看向自家娘亲。快到半岁的小姑娘,玉雪粉嫩的小脸蛋吹弹可破,修长的睫毛下那双眼睛清澈懵懂,小嘴儿微噘,即便未必懂事,那委屈巴巴的表情让魏鸾有些招架不住。
  她抱着孩子,径直塞向抹春,“喏,谁逗的谁哄。”
  抹春慌忙往后躲,“少夫人饶了我吧,上回我就给她哄哭了。”
  “那你还招惹!”洗夏出声揶揄,过来抱起小阿姮。
  魏鸾带来的陪嫁里,就数她年岁最小,性子也最温柔,跟孩子很投缘。小阿姮到了她怀里,果真脸上由阴转晴,将方才的戏弄抛之脑后,唆起手指头。旁边春嬷嬷瞧见,也跟着打趣抹春,众人谑笑时,小阿姮也跟着笑起来。
  魏鸾含笑起身理袖,因小书房里还有没看完的账本,取了剥好的半盘栗子往里走。
  才走到侧间门口,忽听外头传来仆妇的声音——
  “禀主君,少夫人就在里面。主君路途劳顿,外头天冷,快进去烤烤火吧。”
  话音落处,厚重的门帘忽被掀起。
  魏鸾听见男人熟悉的声音时,心里便猛地一跳,望向门口,便见一角玄色的衣衫晃入,旋即锦靴覆雪,披风半白,盛煜的身影绕过屏风,走了进来。外头风雪正浓,万籁俱静中,他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悄无声息,几乎让魏鸾怀疑是眼花看错了。
  但她确实没眼花。
  卷着雪片的寒风在掀帘的那一瞬漏进屋里,落在脸上有一丝冰凉。
  而盛煜站在那里,冷硬的脸上浮起笑意。
  狂喜刹那间涌上心头,魏鸾只知平叛之师大获全胜,几位主将安然无恙,过些日会回京受赏,却怎么都没想到盛煜竟会这么快,插了翅膀飞回来似的。她的目光紧紧黏在男人的脸,激动之下抬脚便冲过去,扑进他怀里。
  肩头的积雪蹭在脸上冰凉,他的呼吸却是温热的。
  盛煜伸臂将她紧紧搂住,似欲揉进身体。
  数月征伐,思念刻骨,是他从未体尝过的滋味。自幼便常在外漂泊,与亲人聚少离多,他从未如此次这般,对这座灯火昏黄的阁楼牵肠挂肚,恨不能立时飞回京城。娇躯在怀,笑靥明艳如旧,原本急迫的心在此时变得安稳,盛煜忍不住亲她的眉心,唇边笑意渐浓。
  里头春嬷嬷窥见,忙悄然退回。
  她的唇边也抿了深深笑意。
  从前的主君性子冷清、不苟言笑,即使是到了起居的北朱阁,在仆从跟前也时常为冷慑人,令她们敬惧。而今夫妻旁若无人地相拥,枉顾里头众目睽睽,可见性子是稍稍磨得温和可亲了些。
  遂笑吟吟地去小厨房,让人晚饭多添几样菜。
  ……
  比起北地的风寒似刀,北朱阁里可谓温暖如春。
  侧间里靠墙养着葱茏的水仙,长案上是新剪的腊梅,博山炉上袅袅淡烟腾起,是魏鸾新调的香。夫妻俩黏糊了一阵,盛煜脱去披风,就着魏鸾递来的软巾擦净发间融化的雪水,往里头去看阔别已久的女儿。
  离京时正逢秋日,小姑娘才两个月,只会软乎乎地躺在襁褓里,连颗乳牙都还没长。
  如今数月过去,定是变化不少。
  盛煜怕身上有风雪寒气,特地等手脸都暖和了,才往侧间里去。小阿姮正躺在摇床里翻身玩,仿佛是听见脚步声,一双滴溜溜的眼睛便往门口瞧过来。见到魏鸾的脸,原就高兴的脸上笑意更甚,小胳膊伸出来就要人抱。
  洗夏见状,就着藕段似的手臂将她扶起。
  小阿姮玩得高兴,因被洗夏扶着,竟还轻轻蹦了下。
  盛煜原以为数月弹指,小家伙还会是离开时那样只知吃和睡的模样,须裹在襁褓里让人时时都抱着,谁知竟已能站起身,如此活泼?轻蹦的时候小腿儿屈伸,魏鸾洗夏皆习以为常,盛煜却是头回瞧见,心都颤了颤。
  他健步上前,将女儿抱起,嗅到她身上久违的奶香味。
  那是与杀伐迥异的温软滋味。
  令人贪恋,生出呵护之心。
  怀里的小阿姮却没他那么多念头。出生至今半年有余,盛煜出征前她还小,每日里大半时候都在睡觉,即使偶尔被盛煜逗弄,更熟悉的也是魏鸾和奶娘。后来数月别离,又熬过了魏鸾被掳后的凄苦时日,对盛煜的印象早就淡了。
  她微微歪着脑袋,懵懂地打量着这张陌生的脸。
  而后身子一转,两只小手伸向魏鸾。
  分明是要娘亲来抱。
  魏鸾在旁看得忍俊不禁,却也没去抱她,只柔声道:“这是爹爹,阿姮不认得了吗?”
  小阿姮仍是茫然,倒也没哭。
  打量了片刻,大概觉得盛煜下巴上的胡茬有趣,小心翼翼地伸手去碰,被扎了之后嫌弃地皱皱眉,努力往魏鸾怀里钻。盛煜可不甘心被女儿嫌弃,眉头微挑,一手托着她小屁股,一手扶背,伸臂将她举高高。
  小阿姮可没玩过这个,眼睛瞪得溜圆,两三回后已眉开眼笑。
  等抱厦里晚饭摆好,父女俩已玩得其乐融融。
  ……
  这场雪断续下了整个日夜,压断不少树枝。
  等隔日天暖雪融,郑王挂帅的凯旋军队亦抵达京畿。永穆帝自打懂事时便被章氏的阴影笼罩着,父子俩忍辱负重励精图治,如今终将悬在皇位头顶的那把剑彻底斩断,圆了先帝夙愿,岂会轻描淡写?
  除了立时遣使北上,犒劳此次参战的兵将外,又算着时日,安排梁王亲自率群臣在宫外迎接凯旋的兵将,由时相亲自宣读封赏的旨意。
  盛煜出征时是与常李两位将军同行,这等场合自然不能缺席,遂悄然出了城,随同大队人马一道回京。朱雀长街两侧,听闻王师回京消息的百姓人头攒动,皇宫外亦有群臣着朝服相迎,梁王居首,华服玉冠,风姿端贵翩然。
  盛煜策马走在常元楷后面,一贯的冷硬岿然。
  待盛大的封赏之典毕,永穆帝又单独召见几位率兵之将,一番激赏言辞后,让郑王、常元楷和李慈先行回府团聚,明日率部将入宫领宴。而后,单独留了盛煜在案前,细问一些无法在奏折里详述的事。
  譬如周令渊的死,譬如章孝温的死。
  玄镜司重伤章孝温后,迅速在肃州传开消息以动摇敌方军心,盛煜亦密奏了周令渊被射杀的事。喜讯与噩耗接踵而来,永穆帝拿到奏折时,在麟德殿里独自坐了整夜,于万籁俱寂中将周令渊短暂的一生暗自回想。
  待次日天明,仍如常上朝。
  心中悲痛、愧疚、遗憾,万种情绪交杂,却无人可诉,亦无处表露。
  唯有此刻,瞧着盛煜挺拔峻整的身姿,想起死在凉城又被章孝温扔去乱葬岗的周令渊,老皇帝眼角湿润,鬓边花白。但痛惜亦无济于事,在周令渊选择逃离宫廷时,永穆帝早已想过这般结局,却也只能徒留遗憾。
  他这辈子,遗憾的事其实很多,却都无从避免。
  所幸苦心栽培的盛煜不负所望。这让永穆帝甚为欣慰。
  君臣俩就着清茶密谈,到了末尾,永穆帝不免又提起魏鸾,说盛煜孤身闯入凉城,实属危险之极。哪怕玄镜司拿出了让人喜出望外的战果,为女儿铤而走险的事亦不可取,叮嘱盛煜往后务必稳重行事,不可因儿女私情而轻率冒进。
  盛煜听了,不置可否。
  倒是就势话锋一转,道:“鸾鸾被章氏所擒,皆因长公主肆意妄为。两军交战正酣,她在背后谋害将士家眷,更将鸾鸾送到敌营之中,让章孝温捏到把柄,不止是动摇军心、居心恶毒,更可视为通敌之罪。听闻皇上将她囚于狱中,不知会如何处置?”
  这问题让永穆帝有些头疼。
  换了旁人,这等恶行砍头一百回都不够。
  但长公主毕竟是先帝亲自托付在他手里的,通敌又非蓄意而为,他先前数番斟酌,终是没能痛下杀手,只在痛斥责打后关在牢狱中,欲令她在狱中终老。更何况,此事皆因魏鸾而起,私心里,永穆帝虽没想过拆散夫妻,却仍不愿坐视盛煜感情用事,混淆公私。
  在得知盛煜为救魏鸾而冒险时,这种感觉愈发强烈。
  那不是他期待中继位之君应有的行事。
  此刻,听盛煜问及,永穆帝自知此事做得不够决断,只问道:“依你看,当如何处置?”
  “斩杀。”盛煜答得干净利落。
  永穆帝微愣。
  盛煜抬眉瞧着他神情,心中已是洞然。
  先前的猜测被证实,原本君臣和睦的氛围也在无形中变得僵硬。
  他垂眸掩住不满情绪,只道:“臣知道,皇上是顾念兄妹之情,觉得为鸾鸾而杀长公主不值。但鸾鸾是臣的妻子,不论身在何位,都不可能坐视妻子遭辱而无动于衷。皇上若不肯杀,臣斗胆,亲自去牢里杀。”
  话到末尾,语气已是冷然。
  永穆帝面露惊诧,明白盛煜这全然是为私情,面色微沉,“朝堂自有律法,不可任性!”
  “皇上若觉此举忤逆,尽可随意处置。”
  盛煜径直站起身,语气笃定。
  这般姿态,显然是心意已决。
  永穆帝皱了皱眉,“章氏既去,朝堂上祸患斩除,朕一生劳苦,该做个太上皇享清福了。而至于这天下,”他顿了顿,直白道:“朕极属意于你。但身为人君,因私废公是大忌,亦不可感情用事。”
  言尽于此,意思已十分明显。
  盛煜脸上没半分波动,只拱手道:“臣只想为鸾鸾讨得公道。皇上春秋正盛,膝下亦有威望颇高的皇子,臣德行不足,恐怕有负所望。便是连曲园,皇上亦可收回。臣未必有能耐护住天下,却会誓死护住身边人!”
  说罢,径直告退出殿。
  那神情里分明是藏着隐怒。
  永穆帝眼睁睁看着他扬长而去,气结在原地。
  没多久,两道消息前后脚送到了御前。
  其一,盛煜以有要事询问为由,前往狱中探望长公主,逗留了半炷香的功夫。他离开后,狱卒回去锁门,却发现长公主已然气绝于地,满面惊恐,颈间有极深的两道指印。
  其二,盛煜将玄镜司诸事交予赵峻,丢下中书侍郎的印鉴,携妻女去了梁州,归期未定。
  两件事皆是先斩后奏,没跟他打半声招呼。
  永穆帝闻讯呆住,半晌才气道:“当真是朕太宠着他,竟如此放肆!”然而,气怒过后却也不曾追究,只命人以长公主病逝为由,不太张扬地下葬。
  等丧事毕,临近年关,仍不见盛煜回京,忍不住派人去召。
  ……
  百里外的梁州,盛煜闻召之后,却未回京,只管带着魏鸾和小阿姮在梁州的一处郊外别苑里安稳度日。他早年曾在梁州待过许久,为起居方便,置办了这处宅邸,虽空置数年,也丝毫不及曲园宽敞华贵,住着却仍舒适。
  院外洒扫之事,多年来都有管事安排,无需费心。
  魏鸾带了染冬、抹春、洗夏和画秋照顾起居,外加奶娘抱着小阿姮,盛煜则只带了卢璘兄弟,足够护卫安危。
  凛冬严寒,却丝毫不影响融融之乐。
  盛煜自打记事起,便每日修文习武甚少有闲暇,后来进了玄镜司,更是忙得陀螺似的,一年到头都难得清闲。有手握雄兵、树大根深的章氏虎视眈眈,他也时刻紧绷,不敢有丝毫松懈。如今章氏被连根拔起,剩下个章皇后囚禁在宫里,算账犹如探囊取物,不足挂齿。
  悬在头顶的重剑挪去,盛煜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
  娇妻稚女在侧,更令人沉溺。对于永穆帝的威胁,盛煜亦安之若素。
  自幼磨砺,二十余年冷厉杀伐,他费尽心思的步步逼向章家,拿着性命数次冒险,为的不是那至尊之位。他所求的,只是扳倒章家。
  于公是斩除国贼,令朝堂清明。
  于私是报仇雪恨,告慰亡母在天之灵。
  除此而外,永穆帝若有心传位,稍许瑕疵不足挂齿,盛煜也愿意担起重任,就着两代帝王筑牢的根基,求个太平盛世。否则,梁王虽没有杀伐决断的手腕,却不是周令渊那等偏执犹豫之人,有两位相爷坐镇朝堂,想来也不会成为昏君。
  盛煜对此甚为坦然。
  乃至于永穆帝数回命人来召,都充耳不闻。
  内侍数次无功而返,永穆帝最初还微怒沉目,后来渐渐就生不起气来了。
  在章氏倾塌前,宫廷内外,他与盛煜摆出的唯有君臣姿态,心中亦时刻提着这根线,免得被谁窥破。而盛煜亦恪守为臣之道,在内在外,皆无半分越矩。如今祸患已平,威胁尽除,他如此做派,倒有点赌气的意思。
  尤其是他抛下玄镜司和曲园,带妻女在僻静处过着近乎隐逸的日子,是他二十余年艰难前行后,难得的散心时光。
  细想起来,这也是故意做给永穆帝看的——
  他就是护着魏鸾,枉顾帝王不可太过重情的告诫。他就是看重妻女,宁可舍弃锦绣前程。屡屡开口沉不住气的是皇帝,他在桃花源里浮生偷闲,能奈他何?
  永穆帝窥破这小心思,几乎气笑。
  但他确实不能奈何盛煜。
  两代帝王励精图治,固然打下了牢靠的根基,要将章氏连根拔起,却也须有盛煜这般铁腕决断、胆识出众的人做斩敌的利剑。这场拉锯般的争斗持续了太九,肃州的战场固然声势浩大,真正挖空章氏根基的,其实是兴国公、镇国公的倒台,和太后的功败垂成。
  这些事里,盛煜的功劳不言而喻。
  论才能、手腕、功劳,普天之下,无出其右者。
  盛煜有骄横的底气,亦有从不折腰的骨气。
  更何况,永穆帝哪忍心真的强硬压他?自幼丧母,流离民间,拿着性命拼杀出这条血路,除去卧榻之侧的猛虎,他这一路负重前行,太辛苦、太隐忍,亦太懂事。以至于永穆帝自己都忘了,盛煜还是个血气方刚、心高气傲的男人。
  他这半生,皆为朝堂浴血而行。
  铁石心肠的威冷之下,心底深藏的柔软,恐怕就只有曲园的妻女。
  如同帝王心头的那抹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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