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德子顿时便扬声道:“国师大人身子孱弱,陛下特赐贴身随行。”
贺清之抬起头,就见李德走了过来,对朱桦说道:“去替你家大人取薄毯来。”
朱桦立刻上了停在远处的马车,取来薄毯小心翼翼替贺清之盖上。
顾九紧了紧拳头,看着一行人远去。
好在,朱桦还在贺清之身边,好在还有“大都督”。
*****
一路上,一众大臣也不敢多话,心中一直猜测,清湛公子此举究竟是何意图。
特别是龚大人,他虽然是赞成了清湛公子封为国师,但心中还是有些惴惴不安。
这清湛公子实在太令人琢磨不透了。
昭仁皇帝的步辇到了御花园便停下了,贺清之的轮椅则紧跟在皇帝的步伐之后。
“璟瑄,你带朕来御花园是何用意?”
贺清之看着潺潺水流,微微喘息道:“陛下可还记得,十五年前,茗翎公主落水一事?”
昭仁皇帝皱了皱眉,他向来不喜茗翎公主兄妹,却也知道清湛公子那么说自然有其用意。
“这件事,该是快十六年了。”昭仁皇帝看了看小德子,得到了确认的答复才继续道,“朕记得,当年朕还是太子,皇妹在褚爱国朝贡之时大出洋相,气恼之际独自来到御花园不慎落水。”
说着一行人已经拐过了御花园中用来藏书之所,而此地正是贺清之昨夜观星所得的临水之南,而偏东正是这静思斋之后废用多年的院子。
贺清之熟知宫中环境,自然知院内有一口枯竭多年的水井。
故此,贺清之抬手,朱桦立刻停下了脚步。
走在前方的昭仁皇帝听身后静悄悄地,立刻也回过身。
“璟瑄?”
贺清之以强忍不适,抬眼看向那被荒弃的院落,不一会又垂下眉眼道:“可怜,七堂姐竟在此地沉冤多年,咳咳……”
“璟瑄,你说什么?”昭仁皇帝大惊失色。
就连贺清之身后一众大员,也惊呆了!
茗翎公主死了?
这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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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045
贺清之的话犹如惊雷, 顿时就让众多官员吓得不知所措。
假如, 茗翎公主早已死了, 那现在的那个茗翎公主可不就是个假的?
这可是混淆皇室血脉的大罪啊!
何况,茗翎公主是和亲公主,嫁给了褚爱国的摄政王, 如果追究起来这甚至危害两国的友好邦交。
即便, 褚爱国比不得大辕国强大, 可终归是一个隐患。
“咳咳, 陛下, 臣所言绝无虚假。”贺清之给出了答复,随后才微微闭了闭眼。
他很了解,昭仁皇帝本就不喜茗翎公主兄妹, 如今他率先质疑茗翎公主的身份, 这无疑是让昭仁皇帝更加不能信任这对兄妹。
贺清之这样做的目的,便是希望扼杀了茗翎公主献出唐晚泠的想法。
昭仁皇帝显然是被清湛公子的话惊到了。
好半响才看向了身边的李德。
这会,倒是龚丞相先回过神来, 好在这清湛公子不是要揭露自己搅和的破事,看来他们合作的机会还是存在的。
“陛下,此事非同小可。”龚丞相思索了半天, 又看清湛公子刻意停在这个位置,顿时就明白了,“国师,莫非真正的茗翎公主就葬身此地?”
见贺清之点了点头,昭仁皇帝顿时大手一挥道:“来人, 给朕搜。”
静思斋藏书不少,但占地并不是很广,引人注目的便是那荒废的院落。
毕竟,谁也不会把一具尸体藏到书斋之内。
所以,羽林军不大一会便在院中发现了一口枯竭多年的老井。
为首之人见状立刻就来禀报昭仁皇帝。
“启禀陛下,末将在这院中发现一口老井。”
一提老井,一众大员脸色皆是一变。
这红墙金瓦圈住的皇宫大院,表明风光,可骨子里多少都有些龌龊事。
就不说其他,遭昭仁皇帝毒手的年轻男子就有不少,不过就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又有人替昭仁皇帝掩饰,故而就算有人心知,也是敢怒不敢言而已。
就别提后宫嫔妃邀宠争斗之心。
哪怕是皇家子嗣之间,也为了皇储之位少不了手足相残。
贺清之一直没有说话,轮椅中的身子已是摇摇欲坠,他只觉得腰腹的冰冷逐渐上移,这种死寂的寒意,竟然侵袭全身。
龚丞相得昭仁皇帝的眼色,立刻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下去搜。”
就在羽林军下枯井探查之时,昭仁皇帝忍不住原地踱步。
回头去看精湛公子,却发现他双眼紧闭,面色苍白如纸,就连唇色都泛着浅紫,整个人像是蒙着一层霜雪之色,叫人一看就心头发颤。
看来,昨日秦逸和老国医回来所说确实属实。
赵璟瑄命不久矣。
想到他不过二十有二,昭仁皇帝忍不住抿了抿唇。当年他是真没想过会把自己的堂弟害成这样,他是有想要搓一搓他的锐气,可如今看清湛公子的模样,心里难免有些动容。
李德深受大国师之恩,对于贺清之更是忠心不二。
看昭仁皇帝的模样,也深知他不可能纡尊降贵去关怀,故此便借机接近了贺清之。
“国师大人,可是身体不适。”李德说着,手轻轻按在贺清之的手背之上,可触手一片冰凉令他顿时心中一惊,“国师大人,怎的身子如此之凉?”
贺清之勉力睁开眼,淡然一笑道:“许是方才受了风。”
李德皱了皱眉,察觉贺清之的异样,可却深知此地并非说话之所,故而他回到了昭仁皇帝身边。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叫喊声。
“陛下,陛下,找到了,真的有一具尸骨!”
昭仁皇帝一听,立刻带着小德子就往那破败的院落走去。
朱桦紧接着推着贺清之随后跟上。
一众官员面面相觑,那一个小院子也挤不下这许多人,故此最终由百官之首的龚丞相作为代表,第三个进入。
贺清之入院之后,便抬眼看向地上摆着一具骸骨。
昭仁皇帝掩着口鼻,眉峰紧蹙,瞧着骨骸模样确实尘封多年,就连身上的衣衫都已经瞧不清模样了。
贺清之抬了抬手,朱桦便俯身听他吩咐。
不一会,只见朱桦走向羽林军的方位,接着抱拳道:“这位将军,我家公子让我借佩剑一用。”
“大胆,你无官无职,圣上再此,岂容你身负兵刃?”
朱桦还没说话,昭仁皇帝便开口了:“罢了,给他。”
“陛下,这……”
昭仁皇帝走向清湛公子道:“璟瑄乃是朕的堂弟,朕信他。”
之后,贺清之看着朱桦挑开那骨骸上破损的衣衫,露出腕骨之上那可疑的饰物。
“公子,这是何物?”
听朱桦那么说,昭仁皇帝也好奇地盯着被朱桦挑在剑尖上的饰物。
贺清之目力甚佳,方才一眼,便已经瞧见这藏在破烂衣物之下的这个饰物。
此物瞧起来像是青铜制成手环,可一般女子手腕岂会带如此沉重的饰物?
就更别提是茗翎公主了。
而且,青铜器早已衰败,怎会有人用来制作饰物?
就在这个时候,羽林军之首嘀咕了一句:“这骨骸的穿着实属怪异,这部分看起来像是皮革。”
昭仁皇帝一听就发问了:“你说这骸骨穿得是皮革?”
“回禀陛下,正是。”
贺清之听完也沉思了起来,昨夜他观星所得,假茗翎公主确实来历匪夷所思,就星象展现所看她似乎并非这个世界之人。
回忆起自己重生而回的经过,贺清之心中有了大胆的猜测。
只是,这些说法都无法立足,要昭仁皇帝完全相信这骸骨是茗翎公主本人,而如今健在的茗翎公主实乃忤逆谋反之人,那唯有让假的不打自招。
看清湛公子沉思,昭仁皇帝忍不住问道:“璟瑄,茗翎乃我大辕国公主之尊,如何会穿此等怪异的服饰。”
贺清之回过神,视线又落在骸骨之上。
“陛下,星象所呈现的便是在此地可以找到茗翎公主的骸骨,至于这怪异的服饰,臣以为当是那冒充茗翎公主之人所留。”
贺清之那么一说,羽林军的那些将士各个都在点头。
龚丞相也向前一步道:“陛下,老臣以为,国师所言有理。”
昭仁皇帝想了想,之后才道:“可,这也没法证明,这骨骸就是茗翎。”
“陛下不用忧心,臣自有方法证明。”
听贺清之那么说,昭仁皇帝也松了一口气。
“启禀陛下,那这具骸骨末将如何处理?”
昭仁皇帝看了看贺清之,顿时想到了一个人便道:“让贺钰接手,璟瑄你觉得如何。”
贺清之倒是有些意外,这昭仁皇帝竟能看出自己的意思,这到省的他多费口舌了。
所以,贺清之点了点头,接着才道:“陛下,此手环臣想稍作研究。”
“小德子,将此手环洗净晚些时候给璟瑄送去。”
“奴才遵命。”
贺清之已是力有不逮,见昭仁皇帝走向自己,他强打着精神用双手支撑轮椅扶手,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至于蜷缩在轮椅上。
“璟瑄,你身子不好,就在德宁殿歇息,这是璟程在宫里住的地方。”
贺清之知道,德宁殿是平凉王少年时期居住的,只是他是外臣,着实不适合住在宫内,何况他此刻的身子,断然不能叫人看出端倪。
故此,贺清之先是行礼感谢,接着才道:“陛下,此骨骸尚有诸多疑点,臣想与羽林军共同查探,若有发现当及时禀报陛下。”
“那……你的身子。”
“陛下不必担忧,臣只是今早赶路,又受了凉,身子有些乏了。”
“既然如此,朕明日再召见你,你且好生歇息。”
“臣,恭送陛下。”
贺清之和龚丞相行了礼,李德才走了过来,将用帕子包裹好的青铜手环又交给了贺清之,贺清之掂量了一下,果然这重量确实不像女子所佩戴的饰品。
心中不免又沉思了起来。
“公子,今日我们不回别院吗?”朱桦有些担忧,昨夜贺清之醒来之际,他就觉得自家的公子状态不佳。
此刻更是越发担心了。
“今日便在羽林军休息,明日出宫后,在做打算。”
朱桦点了点头,见羽林军将骸骨包起抬走,便推着贺清之打算跟上。
倒是为首的羽林军有些诧异地停下脚步道:“国师大人,侍卫所狭小脏乱,只怕要怠慢了国师大人。”
贺清之只是笑了笑,并没有答话。
一众羽林军也有些意外,清湛公子既然是冀王二公子,那以往都是锦衣玉食,就算在宫里受了责罚,伤了身子,可到底是皇亲国戚,他竟然丝毫不介意?
因此,这些贵族出身的羽林军心中,对冀王二公子的看法似乎都有些变了。
见羽林军走远了,贺清之才对龚丞相道:“今日,有劳丞相大人。”
“国师谦逊了,老夫不过是实话实说。”
“既然,清湛有幸与国师同朝为官,日后自当互帮互助。”
一听互帮互助,龚丞相顿时心里舒爽了。
今日这一个人情,做的还是到位。
见龚丞相神情松快了,贺清之才抬起手,龚丞相皱了皱眉,后又觉贺清之无法站立,他势必要弯腰才能听见他耳语。
虽是有些犹豫,但很快龚丞相便妥协了。
“丞相大人可曾查清了那些年轻男子的身份。”
听贺清之那么说,龚丞相也不傻,顿时就有了想法:“你两次提到那些年轻男子,莫非与茗翎公主有关?”
“丞相大人觉得何人最可能得圣心,那此人便是关键人物。”贺清之说完,便示意朱桦离开。
瞧着清湛公子离开的背影,龚丞相不免想起那诸多年轻俊秀的男子之中,有一人极为特殊,看来,清湛公子所说的便是那人。
那,清湛公子究竟有何用意?
这男子在茗翎公主的事件中,又起到什么关键的作用呢?
想了有一会,龚丞相眼眸突然睁大了。
倘若茗翎公主并非皇室血脉,那其心可诛啊,莫非她是要造反?
为了自己的生存而造反。
所以,此人很可能是原本茗翎公主要放在昭仁皇帝身边的暗棋。
龚丞相越想越觉得此事非同一般,他需要立刻筹谋部署。
*****
侍卫所。
贺钰已经听说了自己的表弟要来,这不早就等在门口,一见到朱桦推着轮椅,便立刻迎了上来。
此刻,贺清之已然是撑到极限,眼见亲人在眼前,瞬间精神一松,身子便垮了下来。
“璟瑄!”贺钰大惊,立刻伸手接住。
“表兄。”贺清之呢喃了一句。
贺钰立刻将人抱起,对朱桦说了一句:“你随我来。”
朱桦立刻推着贺清之的轮椅跟上,一起进了贺钰在侍卫所的卧房。
一见简陋的卧房,内中只有一个床铺,一张桌子,四把椅子,朱桦的表情顿时就垮了下来。
他没想到,堂堂羽林军正三品中领军,竟然连一个像样的卧房都没有……
这屋子,都还不如别院的客房来的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