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周后，林沐心收拾了要带去首都的东西，准备回去了。
村里到镇上的路正在翻修，漫天的尘土。林弘文特地放下了砖厂的工作，打算亲自跟去市里送侄女上火车。
林沐心却说不用，她和曹玉结伴，上了县镇间的大巴就没有林弘文送。
此时距离九月一号开学只有一周多的时间，两个姑娘一番辗转，各自都蔫了吧唧。
林沐心这回回去没有发电报，是以也没人来接。出了火车站，上了公交才终于缓了一口气。
幸好这时候的首都已经染上了秋色，两旁的行道树下落叶缤纷，每隔一段，就有一小堆被环卫工人扫起来的落叶，调皮的小孩们在那一堆堆的落叶里踩来踩去，又被赶来的环卫工人们赶走。
在开学前的一周时间，曹玉就暂时借住林沐心的房间，两人并不见外。
回家一瞧，院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想来两个小孩被林军带走去饭店了，爸妈则都去公司里做事。
曹玉进门整个人都瘫下来，林沐心去厨房，拉开冰箱一看，竟然有凉粉和薄荷茶，立刻欢呼着端了两碗出来，和曹玉分一分。
“这一星期你就跟我住，我还有一些调研作业没有做完，白天你就跟我一起跑一跑吧。”林沐心吸溜着凉粉，说道。
“行啊，没问题。”曹玉咕咚咕咚喝下甜甜的薄荷茶，头也不抬。
现在正是下午三点左右，等家人们回来大概还要六点，林军还得更晚。
林沐心早已想好，曹玉虽然借住，但她至多也就清早和夜里见林军一面，要是哥哥回家晚，夜里那一面也见不着。现在曹玉什么都没有说，那就还是不要增加他们的见面次数好了。
她们去洗了澡换上干净衣服，就一人一边地瘫在凉席上，呼呼大睡起来。
傍晚时，方晓梅手里抱着林新，
林茂国牵着林巧，回了家。
一进门他们俩就发现了不对，急忙去林沐心屋里一瞧，果然是闺女回来了，不由喜出望外。
“还在睡，还在睡。”方晓梅推着林茂国，让他站远点儿不要吵着女儿，接着喜滋滋地去厨房准备晚上丰盛的大餐。
“小姑姑回来啦！”林巧也凑近看了看，见她小姑姑睡成了一只小虾米，于是小声问：“爷爷，我们要不要把爸爸喊回来啊？”
这段时间林军的下班时间已经推迟到了八点左右。幸好现在他的素斋馆的预定制，不然还得更晚。
林茂国振奋起来：“对，喊你爸回来，咱们走。”
“爷爷……”林新仰头看着林茂国，伸出双手。
林茂国一手抱着一个，出门推出自行车。林巧坐后边，林新坐前边的大杠子，就这么带着他们高高兴兴往店里去了。
林军正在后厨炒菜，今天晚餐的十八桌又全部订满了，顾客都是提前订菜的。
如今素斋馆的食材提供，也有了稳定的来源。京郊一家国资农场接了他们的订单。林军要求所有食材都不能使用化肥，农场也都答应了，只是材料贵一些。
贵一些不打紧，林军扛得住，他只关心味道。
林茂国熟门熟路地上了楼，此时十八桌已经全部坐满。两男两女都是身材高挑容貌漂亮的侍应生，正穿梭着给各桌上茶点，布置餐前凉菜。
如今，林军这个没有名字的素斋馆的员工已经扩充到了八个人。
另外还有一名失去了手肘一下双手的残疾员工，作为收银员。
他没有双手不能做工厂流水线上的事情，但是残联领导求上门，又说此人念过书，林茂国灵机一动，就给他推荐到这边来了。
素斋管所有员工的履历都在林氏食品有限公司下，发工资也走公司账户。林军知道这些自己管不着，于是每月的营业收入除去下月食材采购后，都全数交回公司。
后厨，林军正在耐心地教一个神态带着孩子气的男人清洗蔬菜。
“对，一片片掰下来，先洗菜梗，再轻轻揉搓一下菜叶，不要把菜叶给搓坏了。”林军温声细语，手把手的教着，他身边那男人和他差不多年纪，却像个小孩，憨厚地点着头。
这是一个脑子不太灵光的男人——也许称他为孩子更贴切。
除了他，厨房里另外一个帮工，也是这样憨傻的神态。
林茂国见到这一幕，心里有一丝动容。
如今在老板的位置上坐久了，林茂国也明白过来女儿为什么要他去找残联商量聘请员工的事情。
这些人只是缺少了一些东西，他们不是异类，他们也有家。
其实在残联领导愁眉苦脸的来求林茂国帮个忙之前，林茂国自己也从未关注过这些成了年的“大孩子”。
“很乖的，他们。”残联领导说起来，脸上带着有一些惆怅的笑意，“就是大众不接受他们，但他们真的很努力，一般市容市貌的活动，给津贴的，我都让他们去。但总是被欺负，老林，你瞧？”
林茂国当时傻了很久，残联领导和林茂国打了这么久的交道，也开始称兄道弟：“哥，你真的是我碰见过最明事理的，要是你接受不了，也没事，这都是命……”
“这都是命”四个字把林茂国给震惊了，因为他闺女说过，没人该认命。
因着这句话，他下定决心摆脱大哥和母亲，也因着这句话，他听了女儿的建议，背上一大笔贷款，来首都开了公司。
“他们能做什么？”林茂国主动问。
残联领导年纪不大，也就三十几岁。他身上有这个年代人特有的质朴和热忱，他听到林茂国这样问，几乎要开心得跳起来：“你听我说，他们会做一些单调的动作，教会了，就会一直做。但是他们只能学会一种东西，要是要学下一种，之前学会的就丢了。”
于是这两个大孩子，就让林茂国安排到了林军这儿。
流水线上毕竟是机器运作，总有看顾不到的地方。
之后，这两个大孩子的父母亲人还提着礼物来找了林茂国，又哭又笑的，还说不需要工资，让管两餐饭就好，让林茂国不知如何回应他们的情绪。
等到这时，首都商会下发的“企业责任”宣传册上的话，又再次出现在他眼前。
“爸，你怎么来了？”林军说话，打断了林茂国的思考。
“对，你这什么时候忙完？心心回来了，她同学也来了，回家吃饭吧。”林茂国说着，又看了那两个大孩子一眼。
一个认认真真的掰菜叶子洗菜叶子，另一个认认真真的削皮，他们只干手下这一件事。
“心心回来了？”林军讶然，走到后厨门边朝外看了一眼，略带歉意道：“我这起码还得一个小时才能做完，要么你们先吃吧。”
“爸爸，我们等你。”林巧说。
林军笑着摸摸她的头，又走回灶边去照看。
第171章
林茂国撸起袖子去帮儿子打下手, 林巧乖乖地坐在小板凳上看着。
等到那边两个大孩子分别洗完了菜, 削完了皮, 林军就道：“巧儿, 去拿几个酥糖给他们吃。”
林巧在水池洗了手擦干后，便轻车熟路地出了后厨，去收银台后边抱出一个大罐子。里边放着的都是各色什锦果仁的麻糖，都是黄白文按照她小姑姑的方法做出来的，适合嚼着吃，特别的香。
“小小老板, 要不要我给你拿个东西托着？”收银员工笑眯眯的看着她伸出小手, 努力想要多抓几块。
“嗯嗯！”林巧点头。
收银员就给她拿出个小碟子, 装了一碟。林巧端着去后厨，先给弟弟拿了几块, 接着又把酥糖放到那两个呆呆坐在一边的“大孩子”手边。
两人脸上露出开心的笑, 拍起了巴掌。
在他们俩的认知里，酥糖代表着对他们工作的奖励。
林巧放下碟子，又和弟弟坐在一起看父亲在灶台前忙碌。
灶上的锅得有几十斤重，林军借巧力颠起来也不是很费劲儿, 林巧嚼着糖，一会儿又对弟弟说：“新崽，别吃太多, 小姑姑回来了，我们回家还得去吃饭的呢。”
“嗯！”林新乖乖点头。
服务生们来去穿梭，将每一道刚刚烹制好的美味佳肴送到食客们面前。
忙活了近一个小时, 最后一道菜才做完。林茂国去洗了手，问儿子：“是不是差不多了？”
“差不多了。”林军也在洗手，服务生忽然进来道：“老板，有一桌客人说想要见见你。”
“就不见了。”林军温和地做出回绝，“今天家里妹妹回来了，我得先回家。”
服务生有些为难：“可他们一定要见你……”
林军偏头想了想，对林茂国说：“爸，你先带两个小孩去楼下等我，我很快下来。”
说完，他跟服务生出门。
林茂国下楼去等，正好见到一楼大厅里跟别人谈生意的林小牛。等他们稍微间断时，林茂国就道：“小牛，等会楼上也拜托你照看一下。”
“行嘞。”林小牛表示没问题。
那边谈生意的客人表示先走，林茂国又问：“是来谈加盟的？”
“对啊，
这些天我就坐在这儿，都有人来问呢。”林小牛来首都二十几天，还没怎么适应，就投入了紧张的工作里。
相对应的，他也得到了公司里的一点股份，年末能有分红，工资也提高了许多。
这段时间只谈成了一家加盟店，店址在西城区，是加盟商自己找的。目前他们的合同正在工商局走流程，等批下来，第一家加盟店就要开张了。
当然，在林小牛嘴里，加盟商都是共赢的合作伙伴。
趁着等儿子的功夫，林小牛又说：“今天来了个跟我差不多年纪的来问，叔，你说首都人有钱的怎么那么多啊？”
林茂国挠挠后脑勺，说：“那可不，不然怎么是首都呢？”
没说几句，林军就下来了：“爸，走吧？”
“哎哎，好嘞。”林茂国一手牵着一个，又对林小牛说：“稍微帮忙看顾着点儿，今天心心回来，明天我就跟她商量一下给你扩充人手和楼上店长的事情。”
“行，您去吧！”林小牛挥挥手。
目送着他们出门，林小牛又瞧了一眼挂在墙上的壁钟，算一下时间。
现在七点四十五，按照他的经验，八点半左右楼上客人就会陆续离开了。打扫清点一下九点，正好去隔壁街的培训班学习普通话。
林小牛把时间规划好了，整了整衣裳，对一楼的店长叮嘱了几句，就上楼去了。
另一边，父子俩带着孩子，很快就回了家。
家里方晓梅已经把晚餐都准备好了，林沐心从壁橱里掏出了一罐子米酒，美滋滋地和曹玉一起喝上了。
“小姑姑！小姑姑！”林巧迈过门槛冲了进来，“我也想喝！”
“哥！”林沐心先给林军打了个招呼，接着严肃地对林巧说：“你不能喝。”
“喝点儿，没关系的。”林军将手里东西放下，又扬声道：“只能喝一口！”
“知道啦！”
曹玉放下杯子，有些拘谨地拉了拉衣领衣袖。
一家人到齐，大家正式开始吃完饭。林茂国夫妻俩还特地问了老林头的身体情况，又问了修路的事情，林沐心一一答了，也反问他们：“最近怎么样？王玉宇那边有回信吗？加盟商的事情怎么样？”
“回信还没收到，加盟现在谈成了一家。
现在这件事是小牛管着的。”林茂国喝着米酒，笑呵呵道。
“那我就放心了！”林沐心点点头。林小牛做生意，靠谱！
聊完了正事儿，林沐心分神看了曹玉一眼。
这姑娘只低头吃着眼前这一碟菜，一言不发的样子，竟然有几分娴静。
见状，林沐心无奈，又瞧了哥哥一眼。
林军正抱着小儿子，低头给他喂鸡蛋吃。小林新现在胖嘟嘟的，什么都想吃，见到姐姐小口小口很珍惜的喝米酒，他竟然也想尝一尝。
林巧一本正经：“你不能吃。”
“吃。”林新说。
这一过程中，林军根本没有对曹玉施加多余的关注。
“哎……”林沐心冷不防就叹气出声。
“怎么了？”林军这才抬头，“累着了？”
“没啦。“林沐心急忙摆手。
吃过饭，林沐心去帮母亲收拾餐桌，曹玉坐在院子里正在和林巧玩翻花绳。
“姐姐，你好厉害。”外边时不时传来林巧的赞叹，她喊曹玉做姐姐，并不喊阿姨。
没多久，林军端着梳子走出来：“巧儿，别缠着姐姐，快来睡觉了。”
“哦……”林巧最后把花绳翻了一道，对曹玉道：“姐姐，我要去睡觉了。”
“嗯，去吧去吧。”曹玉看了林军一眼，笑着点点头。
林军把女儿领走了，曹玉依旧坐在院子里，撑着脑袋等林沐心一去回屋。
林沐心很快就出来，先探眼瞧了瞧，之后又问：“我哥把巧儿带走了？”
“嗯。”曹玉点点头，眼神有些放空。
“明天可能要出去跑一天，你带了帽子没？”林沐心又问。
两人一边说一边回房，曹玉翻了翻自己的行李，说：“有一顶，什么时候出门？”
“我的调研作业是现在首都的商业片区分布，还得回来分析数据，很可能要跑很多地方。我今天让我妈给做了消暑茶，明天路上喝，还得带点儿吃的，去了远一点的地方，怕是饭都没得吃。”林沐心说。
“这么累？”曹玉脸上有些心疼，“你之前那么热的天气，也这么跑的？”
“是啊，没办法嘛。教授布置的作业。上次我都中暑了，所以才想着回老家避暑的。”林沐心将凉席铺开，打开了电风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