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灵秀泪流满面地瞪一眼方芳,低着头快步跑了。
躲在墙后看热闹的楚秋等人都冒头出来,看着刘灵秀那副狼狈相都觉得解恨,哈哈笑起来。
“怎么样,咱们这招不算留证据对付她吧?”
“不算,这可是她自己上茅房运气不好,怎么能怪我们。”
“呸!当初干了那种事,居然还有脸回来。逃了就乖乖躲起来呗,居然还有脸特意跑回来气住持师姐,在我们跟前碍眼,我真恨不得撕烂了她!”
……
刘灵秀一路流泪狂奔道河边,冲进河里,使劲儿洗自己身上和衣服上的脏污,越洗越觉得委屈,干脆跌坐在了河里,双手使劲儿拍打着河面,嚎啕大哭起来。
她不明白,为什么重活了一世,她还是要活得这么苦,还是要受尽那么多人的羞辱。老天爷给她重活一次机会,就是为了让她受更多的罪吗?为什么五师姐会那么好命,才过了几个月转眼就成了高贵的燕王妃。不,她不服!
她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有什么好怕,不管多少困苦,多少羞辱,都阻挡不了她向前的决心。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姑娘,你没事吧?这秋日天凉,河水更凉,姑娘何故要坐在何种哭泣?”
朗朗男声自河岸东方传来。
……
徐青青听楚秋等人回禀了刘灵秀的今日窘状后,称赞她们干得好,顺便提醒她们一定要看紧了刘灵秀。
“正是,我看她恨透了我们,只怕会伺机报复。”楚秋道。
大家纷纷都警惕起来。
“报复才好,只要她有所动作,立刻抓其现行,那她的新身份就也有罪了。怕就怕她忍着,不敢轻举妄动。”徐青青偏向认为是后者,刘灵秀之前吃亏太多,这好容易求机会得来的清白新身份,自然是要珍惜。这种时候她不管受多少羞辱,大概都得咬牙忍下。
碍眼归碍眼了,但总不至于因为屋子里飞只苍蝇,便不正常过日子了。
徐青青问起楚秋,有关于那些被流匪伤害过的姑娘们的情况,可都通知到位没有。
“已经挨家说过了,今儿下午便会来一人。”
楚秋便将孟金枝的情况和徐青青简单讲了讲,家里人是做豆腐生意的,上有两位兄弟,下有一位妹妹,日子过得还算可以。这孟金枝从流匪那里被救回之后,他整日在家以泪洗面,不吃不喝,接连自尽过两次,得幸被兄嫂们及时发现。
“家里头倒是没人说过她什么,但她自己过不去这坎,一听我去了,便立刻要随我出家。若非我拦着,让她跟家里人再商议一下,她当时就能跟我回道观。”楚秋道。
傍晚的时候,徐青青见了孟金枝,年纪十五,脸色蜡黄消瘦,双眼红肿,不管这些道姑谁跟她说话,她都一直垂着眸子不看人。若有人稍微离近她一些,便缩着脖子有些紧张害怕。
徐青青瞧她这情况有点严重,让她同方芳同住一间房。方芳这丫头性子活泼,爱说话,也晓得关心人,希望能或多或少缓解一下她的问题。
“谁都不要多问,特别是关于流匪的事,就当她是多年在这住的同门姐妹,正常相处便罢。”徐青青嘱咐下去。
次日,馨儿颠颠跑来告诉徐青青,她发现前殿有一位香客十分可疑,总是探脖子往道观后院看。
从道观入住人员变得复杂之后,道姑们都听了徐青青的提醒,开始日常留意异常情况,馨儿也受此影响,喜欢观察人。
徐青青便在馨儿的带领下,去瞧了她说的那人。果然很可疑,十六七的年纪,穿着一身青灰布直,头戴四方平定巾,不时地踮脚往上跳,意图跳过墙头,往道姑们所住的西苑看。
“施主有事?”徐青青突然出声问。
男子被吓了一跳,踉跄了下,心虚地转身,看见徐青青后,忙转身就要跑。
“我劝施主最好不要乱跑,如今道观亲王侍卫有许多,随便一嗓子喊声刺客,施主的脑袋就搬家了。”徐青青唬他道,没想到人真被唬住了,马上折返回来,尴尬地给徐青青赔罪。
“在下并非有意冒犯,只是想寻人。”
“谁?”徐青青打量这男子模样还算周正,琢磨着莫非她不在道观这段时间,观内有哪个师妹谈上恋爱了?只要男未婚女未嫁,互相真心喜欢,也不是不可,考验合格后她可以保媒。
“孟三姑娘可住在观中?” 男子支吾了半晌才讪讪开口。
徐青青在脑子里找了一圈姓孟的师妹,猛然意识到只有昨日刚入住的孟金枝姓孟。随后得知这男子姓柳名原,为孟金枝的表哥,还是个秀才,徐青青大概明白情况了。
“你回去吧。”徐青青道。
“仙人,求求您,让我见她一面吧。”柳原跪在地上,给徐青青磕头,连连恳求,“求您了!”
朱棣刚巧从不远处路过,偶然瞟见徐青青在这,走了过来。
柳原看见突然来一位俊逸不凡男子站在那道姑身边,俩人距离亲密,愣住了。随即他开始瞎想起来,十分不放心他心心念念的人,马上起身要去把孟金枝领回家。这道观不安全,这道观里的道姑好像不太检点,风气不正!
“我要带表妹回家!我要见你们住持,你们住持在哪儿?”柳原急急地问。
徐青青一脸无语地歪头看向朱棣,用眼神示意他:你看看,你的出现闹出多大的误会!
朱棣看眼那边原地转圈絮絮叨叨的柳原,把手搭在了徐青青的肩上。
徐青青:“……”
柳原见二人光天化日之下居然如此动手动脚,更惊了,一双眼瞪得犹若牛眼珠子大。他马上往前殿去,找别的道姑为他传话。
徐青青把朱棣的手推掉。朱棣斜睨她一脸不爽的样子,暗自勾起了嘴角。
这时方芳带着柳原过来了,向柳原介绍:“你有什么事便跟我五师姐说便是,如今观内她做主。”
“她?”柳原复而再见徐青青和朱棣,惊得彷如晴天霹雳,“这种人怎么能——”
“放肆!”方芳立刻制止柳原的话,告知他眼前这二位正是燕王和燕王妃。
柳原恍然大悟,他之前倒是听过平安观的传言,说是出了一位王妃,也有王爷正住在道观历练。想想自己刚才冒失无礼的表现,他吓得心甘乱颤,忙跪下哭着赔罪。
“草民该死!”
“你回吧,她不会见你。”徐青青简明扼要道。
柳原欲再辩解,但他一抬头就被燕王浑身散发的阴冷气势吓得噤声了,最后只好默默地缩着脖子离开。
如此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柳原都会在清早道观开门之时,第一时间赶来,默默然站在角落里,朝着西苑所在的方向张望,直至等到天黑才走。
孟金枝的状况几乎没有改善,每日只默默认领自己该做的缝补活计,怕见人,怕说话,每天依旧会哭,不过哭的次数倒是比往日少了些。且不说她见女子她都会害怕了,若偶然远远地瞥见一眼男子,势必会吓得浑身战栗,脸上半点血色都没有。
徐青青给她把脉过,思虑过重,惊惧过度,肝郁情况极其严重。给她开了两味泄肝火的药,也不过是缓解表面,终究还是心病需要心药医。但是孟金枝连话都不肯说,又怎么可能打开她的心防,这情况用善言咒最多不过是把她催眠睡个觉罢了,起不了作用。
柳原还是一如既往,每天都会来道观,每天都站在老地方张望,时间久了,他站着地方的青石板竟踩出了一双鞋印。
“多感人,”傍晚香客们都散干净了,徐青青跟朱棣路过此地,就让朱棣也来看看这青石板的痕迹,“世间少有如此痴情的男人。”
朱棣默然听着徐青青的话没有表态。
“王爷就没有一点点感动?”徐青青发现朱棣好像一点感触都没有,“若王爷是他,会怎么办?”
“走不到这步。”
朱棣低眸不耐地看一眼徐青青,就拽着她往回走。
这厮居然不会审题,给他一个假设的问题,都不晓得遵循规则好好回答。徐青青觉得朱棣好生无趣。
与此同时,朱棡正在屋内发邪火,一脚踢翻了桌椅。
他五官有些扭曲,冲着跪地三名侍卫吼道:“什么叫查不到?本王给了你们这么长时间,居然就回了这三个没用的字给本王?”
“属下等已经把道录司所有的记录都仔仔细细翻了两遍,确实找不到了燕王妃道籍的记录。”侍卫们畏惧地俯首,他们也不想这样。
“没用的东西!”朱棡一脚踢在一名侍卫身上,被踢倒的人一声不敢吭。
“王爷,会不会是燕王妃早想到这一点,已经求燕王帮忙把记录给毁了?”刘灵秀在旁轻声提醒道。
朱棡这才想起来刘灵秀,转身就揪住她的衣领,“你出的馊主意,这会儿才想起来不好用嗯?”
“王爷息怒,奴婢近日刚巧打听到一桩事,比这道籍一事更叫人震惊。”刘灵秀凑到朱棡耳边,小声道,“燕王妃在行道期间,曾养过两个伶官。”
第33章 设套
朱棡的眼睛瞬间闪亮无比, 他凝眸盯着刘灵秀半晌, 把刘灵秀盯得开始兀自慌张,才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养伶官?想不到她竟如此胆大妄为,不过她可真会给人惊喜。”朱棡乐得拍了下大腿, 又在刘灵秀正准备放松的时候,突然又冷下脸来盯着她,“这消息可确准?”
“婢子亲耳听见楚秋跟燕王妃悄悄提及此事, 说什么伶官……换个地方……安排那两人去。她们原本在锣鼓巷置办好了房子安置,但因那房子的地契为楚秋所有, 怕这事儿被燕王发现, 出于谨慎就想另安排去别处。还说那新找的地方很隐蔽, 绝不会被发现。”刘灵秀未免再受晋王责骂, 谨慎地表示,“她们既然做贼心虚,又怕事情败露, 这地方只怕难找。”
“这男人啊,但凡怀疑自己头上有点绿, 那都会发疯的。”
朱棡觉得这事儿有点不可思议,不论这世上永远不缺胆大妄为的人,是真是假查一下便知。
朱棡先命人把地契的事儿查清楚,得知在锣鼓巷那里果然有一处宅院记在楚秋名下, 说明刘灵秀偷听那话没作假, 这件事儿□□不离十了。
如此就着伶官的线索再细细盘查一番, 果然发现在几个月前, 确有两名蒙面女子在如意馆买走了两名伶官。
朱棡高兴之余,又不禁同情起四弟来。他本来以为,四弟妹最多不过有个冒用道籍的小罪名,万万想不到她居然还是个□□。可怜他一向聪明桀骜又好面子的四弟,居然就被这样一个女人蒙在鼓里,结结实实地被戴了一顶绿帽子,准确地说应该是两顶才对。
这燕王妃的位置她必然保不住了,甚至连整个魏国公府都得被她给赔进去。果然这乡野出身的女人,胆大妄为,不懂规矩,娶不得。
说到底是自家亲兄弟,这事儿得由他这位兄长带着四弟一起去面对才妥当。
朱棡立刻就去找朱棣,他先坐下来喝了半盏茶,看着毫不知情的朱棣,一时间竟有些难开口直接告知。他兀自地跟朱棣东拉西扯,说了半天无聊的闲话。
朱棣自然是一句都没应他,只嫌他烦。
“还不走?”朱棣没耐心地赶人道。
“你这没良心的,三哥好心来跟你聊天,就这么嫌我?”
朱棡瞧他这副样儿就来气,不再犹豫了,干脆带着朱棣出门。朱棣不愿,他就硬拉着带他去了凤阳城。
二人抵达锣鼓巷的一处宅院前,朱棡就问他:“你可知道这宅子属于谁?”
朱棣冷淡地瞥一眼朱棡,仍旧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朱棡马上抬手,有侍从呈上册子放他手里。朱棡就将册子提前折好的那一页,递给朱棣看。
朱棣扫了眼,上面有一条清楚地写着楚秋的名字,“到底想说什么?”
“前两日,我的属下进城来办事,不巧就看见她进了这间宅子。因瞧其鬼鬼祟祟,便多心留意了一下,万没想到这里竟就是她养人的地方。如今宅子里的男人已经被她另打发到别处藏着了。但她不过是个喽啰,平安观真正做主的人是谁?四弟再猜猜看,她安排完这些,回道观后第一时间去通知谁了?”
朱棡兄弟般地勾住朱棣的肩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朱棣,生怕错过了他变难堪的脸色。
朱棣目无焦距地望着宅子所在的方向,脸色冷淡如故,没什么明显的变化。
四弟聪明,朱棡清楚得很,如今他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他不可能不明白。此刻若什么反应都没有,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在好面子装假呢。
“这事是叫人有点难以接受,不过处置起来也容易。咱们可是皇子,哪能受这份儿气呢,怎么个死法还不就是你一句话的事。”朱棡轻声劝慰道。
“三哥慎言。”朱棣盯着朱棡的目光冰冷刺骨。
朱棡笑了下,配合道:“是是是,所以三哥带你来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三哥自然是清楚这事儿干系重大。”
这时侍卫匆匆来报,他们已经查到了一处宅子的所在,并在宅子里发现了两名居住的年轻男子。
如今这可算人赃并获了!
朱棡眉梢不自觉地飞扬起来,他努力下压着嘴角,故作一副面色沉重的模样,问询朱棣的想法。
“你若不愿知道,那咱们就当这事儿不存在,不存在!”朱棡故意用手指抵住自己的嘴唇,假装悄悄的。
朱棣斜睨他一眼,费了好大的耐心,才忍住不对朱棡这副欠揍的样子出手。
“走。”
朱棡在前带路。
二人随即抵达城北一处偏僻的宅院前,这处地方和锣鼓巷那里相比,可不止穷酸萧条了一点。整条巷子里连个人影都没有,路上落叶堆积,走在上头有明显嚓嚓响声,附近的好几处房舍屋顶都长起了半人多高的荒草,看来被闲置很久了。
朱棡感慨:“这里的确够偏僻啊。”
二人进了宅子后,就见两名容貌清秀的年轻男子,在侍卫的羁押下,正战战兢兢地跪在院中央。
“你二人做什么的?”朱棡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