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本在漫不经心地在把玩腰间的玉佩,忽听到徐青青的追问,倏地抬眸睨向她。
第68章 第一
徐青青被朱棣这一眼看得反倒心虚,好像她鬼鬼祟祟在窥探他的什么秘密一样。她可是出于好意,为了治他的病。
“当然王爷不愿意说那就算了。我只是奇怪,既然是老相识,刚才王爷为何连个招呼都不打。”
徐青青解释完,见朱棣脸色转沉,她也面色严肃下来。她知道朱棣看出来她说这些话的目的,其实就是想探知他和紫英当年发生的事,这对于朱棣来说,想必是个很大的忌讳。
“王爷虽有了书生的记忆,看似和书生合二为一,但王爷内心深处的结其实并没有解开。只要有这个结在,早晚会出问题。或许书生还会再出来,像以前那样,又或许他会以新的方式出现。”
徐青青才意识到自己高兴太早了,书生只是分裂出来的副人格,他的包容接纳,并不能解决主人格的问题。只要主人格的心结还在,这问题‘蓄水’久了,势必还会泛滥成灾。
徐青青等了会儿,见朱棣没有坦白的意思,转身就走。
这狗男人太麻烦了!
懒得管他,她要先去补觉。
熬了一天一夜,真的会有后遗症,接连下来几天都会没精打采,总是觉不够睡。
所以徐青青这几天除了吃饭,逗弄孩子,就是打哈欠犯困,跑去补觉了。这日子过得太充实,以至于她不知不觉‘冷暴力’朱棣四天而不自知。
在俩人谈话后‘不欢而散’的第一天,朱棣处理完政务回来,远远就见徐青青的寝房漆黑,整个院子都静悄悄的,唯有俩个婆子在门口守着。
朱棣犹豫了下,便转身走了。
第二天晌午,朱棣随太子去京外巡查,路过阳水客栈的时候,顺便就叫人买了酥骨鸡翅给徐青青送过去。
傍晚,朱棣回府,负责送鸡翅的侍卫连忙向朱棣复命,说是王妃忌口,那鸡翅吃不得。
这话音刚落,屋里的氛围骤然凝结了。
回话的侍卫屏息垂首,虽瞧不见王爷的脸色,但他觉得王爷定然很想杀人。他缩着脖子,极力拉低自己的存在感,半晌没得到王爷的回应,才如获大赦,赶紧轻踮着脚小心翼翼地退下了。
两日后,王妃那边一点找王爷的苗头都没有。王爷的脸色则一日比一日阴沉可怕,府里的下人们都吓得心惶惶,夹着尾巴做人。听说昨日有个上茶的小厮,不小心打翻了茶碗,转头就被王爷下令乱棍打死了。太可怕了,大家都万万不敢在这种时候招惹王!王爷不快,更要祈求王妃别再跟王爷置气了,否则阖府都不好过。
第五日,清晨。
碧螺来厨房交代王妃今日的饭食安排,忽见一婆子笑眯眯搬着凳子来请她坐,接着又有两名丫鬟奉了热茶点心来。另有专门负责伺候王爷的两名一等丫鬟,白露和秋霜,这二人平日里在下人们中间那都是最有脸面的,常拿下巴看人,从来只有别人问候她们的份儿,如今竟也赔笑过来问候碧螺。
“且等等。”碧螺忙起身从厨房出来,望向东方。
众人都奇怪,跟着出来询问碧螺缘故。
“我瞧瞧这太阳打哪儿边出来的,也没从西边出呀,你们今儿这是怎么了?”碧螺掐腰,让她们赶紧老实交代。
紧接着,碧螺就听这些人七嘴八舌问候王妃,委婉夸赞王爷。碧螺起先没听懂,直到她们开始委婉地询问王妃什么时候消气,才反应过来这些人都以为王妃跟王爷置气呢。
“没呀,我们王妃真没跟王爷置气。”碧螺挠了挠头,正经脸色问她们从哪儿得来的消息。
“哎呦,我的小祖宗,这还用从哪儿得消息么,全府人都知道,连我这个做饭的都晓得。”
厨房负责做面食的赵大娘告诉碧螺,王爷习武出身,饭量自不必说,如今吃饭却跟猫儿一样。近来,她每天烙好的香喷喷的芝麻大饼怎么送去的,就怎么送回来。
“是么?我们都以为王爷这几日忙。”碧螺再次挠头。这府里的下人们都很规矩,甭管有什么事,都鲜少碎嘴,除非你特意去打听。这两日她和碧溪等几个丫鬟,除了专心伺候王妃,便都花心思在小世子身上。
王妃担心小世子突然换了环境,加之冬日天冷,会引发身体不适。因怕奶娘照顾小世子有不周全的地方,才让她们也帮忙看着些。再说王爷上次回京,总有几日忙得见不着人,所以碧溪等人这几天没见到王爷,也没多想,该怎样就怎样。最要紧的是,王妃同样也没多想,更没有吩咐她们关注王爷动向,碧溪等人断然不敢擅自窥探王爷行踪。
碧溪把该喝的茶,该吃的点心,都享用完了,擦擦嘴让她们放心,这事儿她自会跟王妃好生商量。
白露和秋霜二人连忙恭请碧溪一定要帮这个忙救命,不然最惨的就当属她们这些在王爷身边伺候的人了,一不小心可能连命都丢了。
“这么严重?”徐青青听了碧螺的叙述之后,放下咬了一半的苹果,“王爷乱棍打死了一名!名上茶的小厮?”
“王妃不必自责,您也不知道王爷生气了。”碧螺哀叹,“唉,我们这些做奴的命真惨!”
徐青青瞥一眼碧螺,思量了片刻,又把苹果送到嘴边咬了一口。她不信朱棣会随便杀人,其中必有理由别人不知罢了。
“要不王妃哄哄王爷?”碧螺忍不住为那些跟她同样出身为奴的下人们求情。
“可是……”碧螺战战兢兢道,“前院都死人了。”
“你们只管尽本分了,便不会有事。”徐青青洗手后,便去抱小冬瓜。
魏国公府来了婆子传话,说是三日后沐府便会下聘,待年后待沐景春回来,便迎娶徐妙书。再有明天是胡母六十五寿辰,连皇帝都下口谕贺寿了,京城内的勋贵们怕是都要前去赴宴。谢夫人特来询问徐青青明天是否要和她同去。
“自要去,你回去嘱咐娘一声,别带小的去,特别是妙书姐,以免在这种当口闹出意外。家里头也要防着些,谁知他们会不会再一次在府里安插奸细。”
碧螺闻言后,眼睛顿时亮了,马上询问徐青青:“那这事儿是不是要跟王爷知会一声?”
那她就有机会去暗示王爷一下,王妃其实没生气。
徐青青一眼看破她的小心思,“是要说一声,你只管告诉万春便罢。”
碧螺的脸立刻垮下来,“是。”
晚上,徐青青亲自哄着小冬瓜睡了,才打着哈欠回房。她刚更衣预备睡下,便听外面人传话说王爷来了。
徐青青扭头看向门口,朱棣身披着斗篷迈大步进屋,带进来一阵嗖嗖冷风,该是从外头刚回来就来她这里了。
两厢四目相对时,静得有几分尴尬。徐青青甚至从朱棣清冷的眸子里,清楚了看到自己的影子。
“王爷用过晚饭不曾?”
“没有。”
徐青青便打发碧溪去安排。
碧溪连忙激动地应一声,赶紧去了。
不一会儿,燕窝冬笋烧鸭丝,片饽饽和鸡肉烫面饺子便热气腾腾地端了上来。帝后崇尚简朴,王府里的餐食也不会过度,饭菜都讲究够吃刚刚好,举桌摆满的情况只有在年节和宴席的时候才会有。
徐青青就坐在床边,拿!拿着花绷子研究绣花,她手艺不行,尝试了几天才绣出一朵简单的桃花勉强能看。这还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事儿了,最近都没绣。现在徐青青趁着等朱棣的工夫,就琢磨着绣第二朵,反正没事儿可干。
绣着绣着,光突然暗下来,徐青青才发觉朱棣走了过来。
徐青青把针插在绷子上,放到一边。花绷子却被朱棣拾起来看了两眼。
“绣着玩的,不好看。”徐青青道。
徐青青愣了下,她真就是绣着玩儿,没想过拿出手,所以也没有想过要给谁。不过既然朱棣这么看她,她好像只能说是给他的了。
“给王爷,怕王爷不愿要。”
朱棣禁不住冷嗤一声,“本王和王妃不同。”
徐青青起先没明白朱棣的意思,后来很自觉地反思这几天的情况之后,她好像猜到一点了。
如今看来,朱棣早就以为她在跟他置气,所以特意送了酥骨鸡翅来缓和关系,结果被拒绝了。因此很介怀,在这种时候暗讽说她。
“王爷前几日没闹肚子?”徐青青见朱否认,便解释了缘故。眼瞧着朱棣听着听着垂眸了,似在掩饰自己的尴尬。
“我没生气,是王爷自己以为我生气了,才会多想。只是王爷为何会这样多想?”
徐青青直指朱棣在心虚。
“王爷跟紫英姑娘现在可以说是不熟,以前呢?从我嫁给王爷开始,不知有多少时候都在操心王爷的病。而王爷呢,因为跟第一名女子有过不好的回忆,便把产生的不愉情绪加到无辜的第二名女子身上,这对第二名女子来说公平么?想必王爷自己也觉得不公平,所以才会误以为我生气了。”
徐青青这番话后,屋子里静得能听见烛火燃烧的滋滋声。
半晌之后,朱棣又没动静。
徐青青真困了,不想跟他耗。
“那睡吧。”
徐青青脱了鞋,转身就要上床,突然被朱棣拉住了胳膊。
“她才不是第一名女子,”朱棣喉咙微动,搂徐青青入怀,“本王告诉你便是。”
第69章 紫英
“她五岁入宫,喜舞枪弄棒,父皇赞她有其兄长之风,没拘束她,故她常与我们几兄弟一起习武。日子久了,便有些情谊。”
“在她十四岁生辰的前一日,突然来找我,说想求我一件事……”
徐青青知道正经故事来了,天儿冷,她钻进被窝里,拍拍身边的位置,让朱棣也躺下来跟她讲。权且当睡前故事来听,听完了正好可以睡觉。
朱棣看了眼徐青青,穿着单薄的里衣裹在被子里,乌黑的头发散乱在被子外面,更衬着那张娇俏的小脸儿白皙娇嫩,鼻尖有点泛红,看起来真冻着了。
朱棣依言躺在徐青青身边,把她搂在怀里。
朱棣的胸膛很温暖,徐青青自然要赖在他身边占便宜。她摸了摸朱棣的手,发现朱棣的手也是热的。这男人有点意思,平常手挺凉的,这会儿整个人倒像是火炉一般,莫非运功了不成?
接下来,徐青青便安静地靠在朱棣怀里听故事。
那日紫英私下约见朱棣,跟朱棣坦白说她仰慕晋王。紫英声称她知晓自己的身世=不足以匹配晋王妃之位,便跟朱棣说,即便做小,哪怕是没名分的侍妾,她都愿意。只要能跟晋王在一起,她连命都愿意舍。她与晋王早就两情相悦,只差戳破一层窗户纸,晋王因已有了正妃,不想在身份上委屈了她,才不给她回应。
紫英因此,便想让朱棣帮忙游说一下。
朱棣本不欲掺和二人的事,奈何紫英哭得伤心,甚哭着跪地,拽着他的衣角再三恳求。
那时的朱棣还不是冷硬心肠,尽管他被皇帝几度要求去观刑,看过不少抄家、砍头的惨烈场面,但骨子里的性子依旧温柔随和。面对自小到大的玩伴,泣不成声这副模样,还被要求说这就是她最好的生辰贺礼了,朱棣明知麻烦最终还是选择了点头。
之后他听从紫英的建议,在第二日跟晋王约好了在御花园水榭见面,聊清楚这件事。
紫英偏在这时候,先行来找朱棣,又一次道谢。朱棣虽然奇怪紫英为何挑这种时机来道谢,但还是把人往好了想,觉得紫英太紧张所致,劝她先行离开。谁料紫!紫英转身之际,突然滑了一跤,欲落入水中,她惊慌之际抓住了朱棣的衣袖。朱棣出于本能,便将她拉回,搂在了怀里。
偏这时候,晋王飞奔赶来,眼见着二人此状便乐了,做主要撮合二人。朱棣知道此事干系重大,关起门来,仔细解释,但晋王并不信,还骂朱棣没担当,紫英却只顾着哭并不能言语。最后三人闹得不欢而散,但此事终究被当时在场的几名宫人们瞧着了,事后就传到皇后的耳里。
皇后传三人到跟前质询。
晋王乐呵呵地声称,朱棣与紫英两情相悦,请皇后成全。
朱棣自然不认此事,解释了是误会。
兄弟二人各执一词,皇后便问紫英。紫英羞愤地哭成泪人儿,什么话都讲不出,只一心要寻死。皇后自然要命人拦着她,并安抚了她。
此事后被皇帝知晓,便主张将紫英指给朱棣为王妃。皇后在旁劝解且缓缓,才暂时搁置了。
事情闹至如此地步,朱棣已经有些意识到不对劲儿,因为一切太巧合了。之后他便找晋王质问他与紫英之间的关系。晋王一句不认,反咬朱棣没担当,负了紫英的一片痴心。
朱棣这才确定自己被算计了。
朱棣从没有想到,自己竟会被一个从小一起长大、一直被他视作亲妹妹般的女子给彻头彻尾地骗了。
更好笑的是,不久之后,紫英主动找到了他赔罪。神情可怜,言语诚恳,解释了自己当时羞愤紧张,完全懵了,被吓到了,才不能言语。她会跟皇后说清楚,然后求一杯毒酒。
多可笑,说清楚?这些天过去了,她早有机会说清楚,怎么至今没说?若真想寻死,谁能阻止她去死不成,毒酒还用特意跟皇后去求?
她的话在装可怜,更是在威胁。
到底是什么给她这样的胆量,令她居然敢算计他?他好歹是亲王,也有生杀大权。思来想去,朱棣只想到了父皇训斥他的那些话,骂他太过妇人之仁,骂他被宫人欺辱到头上,竟不知惩罚,骂他性子根本不是‘温柔随和’,而是懦弱无能、愚善至蠢!
确实,他无底线的温和忍让!,再度成为别人恣意欺辱和践踏自己的理由。
朱棣闭门不出三日,反思了自己身上的诸多问题之后,便性子大变了。
后来
在皇后询问他和紫英的婚事态度时,朱棣没再解释,也没表示反对,只请帝后做主。他知道他若拒绝了,因此害得紫英‘饮鸩自尽’,他无凭无据去说明,反倒会把事情闹得更大,更容易促成这桩婚事。
有晋王作证,有紫英的欲言又止,还有皇帝的撮合,真有点难扭转局面。
“许是母后早发现端倪,又见我因这事儿沉闷转性,更加怀疑。后来紫英的大婢女和坤宁宫的太监闹出了点腌臜事儿,这婚事才彻底作罢了。母后给她快速安排了亲事,不到半年就将她嫁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