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玉帝姬》作者:蒋沉沉
文案:
“在这宫里,要想做个善人,就得先学恶人的规矩。”
即使贵为帝姬,也不过就是一件珍贵的贡品。
生于宫闱,见惯了依附男人的凄惨。
深知,唯有自救,方可自保。
“若把我当作贡品,我便先将你献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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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麦哔哔】架得很空!!!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宫斗 女强 复仇虐渣
搜索关键字:主角:薛长玉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本非善类
第1章
腊月冷风刀呼号南下,破晓的时候,盛京宫中又开始下起雪来。
屋子外头的小宫女正烧好了新的碳火,端着碳盆子从外面走进来,一股子霉味混着烧炭的味道,冲得坐在南窗下看书的薛长玉皱了眉,将手中那卷没看完的书放回了小几上:“什么碳火这样的味道?母妃这些天身子还未见好,熏不得这样的碳。”
房里的小宫女将炭盆搁在屋子中间,没听见长玉这话一般,径自站直了身子,将那两只揣了碳的黑手往身上一抹,斜眼横过来,冷声冷气道:“九帝姬,如今咱这西偏殿里只有这样货色的碳,福姑已经去了内务府领新碳,您啊,要嫌这碳烟火气味重了,熏着安美人,好说呀,奴婢这就给您端出去。”
话说完,弯腰伸手便要将地上的炭火盆子端出去。
长玉听完这话,眉头一拧,从椅子上作势起身:“你……!”
“帝姬您若是觉着在这西偏殿住着不好,那就求着老天爷,把这三年赶紧过了,等到了十五,及笄了,兴许陛下给您指个婚,您就舒坦了。哎哟,您不像奴婢,奴婢过两年十五,还不知道能不能放出宫呢……”没等长玉话说完,小宫女便一顿话抢白,风凉奚落话随口便是,脸上毫无惧色,端着炭火盆子又往门外走了。
长玉脸上一冷,上前便将那端着碳火盆子的小宫女拽回来。
小宫女一惊,手里的碳火盆子差点儿没摔下来,回头瞪着长玉道:“九帝姬……”
话没说完,便被长玉扇了一个耳光。
小宫女十三四岁,骄矜年纪,骤然挨一个耳光,委屈得嗷嗷大哭起来。
她手里的炭火盆子摔在脚下,一地碎了的碳火星子。
长玉冷眼盯着她:“西偏殿是冷清无人,可还轮不着一个奴才站到主子头上。”
小宫女捂着脸,眼睛通红,恨恨听着长玉这话,尖着嗓子嚷:“满宫里谁不知道安美人这儿就是个破落户中的破落户,要恩宠没恩宠,要钱没钱!若不是听着来这儿当差清闲,谁愿意来这么个旮旯伺候!安美人还是个奴才出身,九帝姬您有主子的威风,倒是拿着去坤宁宫、去昭阳宫的奴才那儿使唤使唤!”
长玉迎着那小宫女一双通红仇视的眼睛,冷冷一笑,一句话也没说,抬手将她捂着脸的那只手扯下来,扬手过去又是一个耳光。
小宫女没遭住,一时之间打懵了,又气又恨,甩手就往着屋外跑出去,一边跑一边撒泼般哭喊着:“……今儿个我就去跟福姑说!一个没了恩宠的哑巴主子!这破地方我还瞧不上伺候呢!”
“哑巴”两个字落在长玉的耳朵里时,她垂在腿边的双手便慢慢攥紧了。
她站在屋内,一直静静听着那女孩子的哭声渐渐在风里飘开了,才垂首,一双沉静如秋水的眼睛微微垂下来,望着满地泼洒的白色碳灰。
骤然,长玉身后传来一道轻轻的脚步声。
长玉闻声回首,但见里屋暖阁门前的屏风架子便,转出一折女子纤瘦的身影。
那宫人一袭单衣,身上就披了一件薄薄的单衣,双脚光着踩在地板上,一双眼睛茫茫然望着长玉的方向,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双手慌乱抬起来,冲着长玉打了一个手势,询问她怎么了。
长玉紧攥的手缓缓松开,脸上凝结的冰霜神色像是被风徐徐吹化。
她跨过屋子里散得满地都是的碳灰,径直走向那女子的身边,将女子披在肩头的单衣拢了拢,浓丽的眉目当中婉转涌出一个温和的微笑,“母妃,无妨,就是小丫头不听话,叫女儿训斥了两句。”
安美人两道柳眉微微拧着,一双眼望着女儿,似乎并未听清一般。
长玉暗暗叹了口气,复又将刚才的话对着母妃打了一遍手势。
安美人的瞳仁当中升起一丝不安,反手抓住了长玉冰冷的手,疼爱地放在颊边吹暖。
“无妨的,母妃。”长玉垂眸,瞳仁当中泛起温柔的笑意,将手从安美人的手里抽出来,转身扶了安美人往暖阁当中走。
暖阁当中,长玉替安美人穿了宫装,打点好了妆发,又重新烧了一个手炉放在安美人怀里,母女二人这才准备着去坤宁宫给皇后请安。
昨夜大雪刚下完,今晨宫中的下人也才开始着手清扫,此刻宫道上积雪未净,一路从安美人所在的甘泉宫走来,长玉的鞋袜几乎湿了一半。
今日西偏殿里唯一的小宫女叫长玉打跑了,长玉便只能够自己搀着母妃一路涉雪前行。
两旁扫雪的小太监们望着这一对搀扶前行的破落母女,三五成群,脸上落出见怪不怪的奚落笑容。
“……都说这安美人惨,原先就是个哑巴,后来又快成了半个聋子,哎。”
“谁说不是呢,先时候,虽说不受宠吧,到底是个安静性子,也不争不闹的,陛下偶尔想起来的时候,还能传召过去侍奉侍奉茶水笔墨,如今耳朵也聋了,更是不招陛下待见了。”
“那能怪谁呢?还不是安美人她自个儿运气不好,当年冲撞谁不行?非冲撞了陆淑妃?那回陛下明明翻了淑妃的牌子,谁知半道上不知怎么,转头去了甘泉宫,闹了陆淑妃好大的没脸,如今淑妃盛宠,你说能放过安美人么?”
“我瞧着安美人不像是个爱争抢的性子,怎么会好好的抢了陆淑妃的……”
有人阴阴笑了一声:“老实人可未必有老实种……安美人不争不抢,满宫里谁不知道九帝姬……”
“好了行了!还可怜别人呢!人家在不济,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好歹是正经主子,哪像咱们奴才,今儿不把这雪扫干净了,要你们的脑袋……”
身后窸窸窣窣的说话声渐渐低了下去。
这样奚落的风凉话,长玉已经不知道听了多少,她扶着母妃往前面的宫道走,一双眼睛里透着阴寒。
这条前往坤宁宫的宫道,自长玉三岁记事起,到如今十二岁,已经整整走了九年。
每当到了冬月里夹风带雪的天气,冗长的宫道尽头便好像缠着绵绵的灰色雾气,叫人看不清晰。一眼望过去时,沉沉闷闷的雾气后,好像是藏着一只吃人的巨兽,往前走,便会被吞噬得尸骨无存。
母女二人往前,再走百步时便到了皇后所在的坤宁宫,长玉却突然听见身后远远一声娇俏的笑声:“九妹妹。”
长玉脚下的步子微微凝滞,却并未停下,置若罔闻一般,转而微笑朝着安美人道:“母妃,手炉还暖着呢吧?”
身后的笑语声在快速逼近:“九妹妹怎么走得这样快?也不等姐姐一块儿进去?”
那少女的说话声就在长玉背后,长玉没了办法,只能拍了拍安美人的肩膀示意停下。
长玉回首抬头,正迎上一行浩浩荡荡的队伍。
八人抬的轿撵上,高高坐着一名豆蔻年岁上下的宫装妙人,由着一大群宫女嬷嬷们簇拥而来。
长玉与安美人母女微微往后退了两步,停在宫道边缘,侯着那轿撵在面前停了下来。
“长敏皇姐。”长玉上前行了一个常礼。
轿撵上传来高高在上的笑语声:“我唤妹妹作九妹妹,妹妹反倒一口一个长敏皇姐的叫我,岂不是生分?”
长玉压着脑袋,垂眸一副温顺模样,轻言细语笑道:“陆母妃前时才新为皇姐生下皇弟,如今父皇又为皇姐新指了陆氏的公子为亲,京中世家闺秀谁不挤破了脑袋想进昭阳宫朝淑妃娘娘与皇姐道贺?如今皇姐风头盛,长玉就算是想与皇姐亲近,也不能够。”
薛长敏闻言,嘴角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片刻便又恢复笑容:“九妹妹这话说得是什么意思?你我姐妹之间,岂能跟那些外人一般?我那婚事,父皇也不过就是随口一说,圣旨未下,不得当真的。”
“那长玉也得先在此恭贺皇姐,谁人不知陆淑妃母族的儿郎,个个皆是龙章凤姿的人物?满盛京里,多少闺秀小姐眼馋着?皇姐这是有福了。”长玉笑了笑。
薛长敏眼眸里噙着笑意越发冷峻,刚想发作,可是垂眸之间,眸光一转,又将视线停在了安美人的身上。
她假笑着瞟了一眼长玉,瞳孔当中突然便含了一抹讥诮之色,冲着安美人淡淡笑道:“此时本该下来与安美人见礼的,只不过因着今日天冷,遂多穿了些,不大方便行动,是以便不下来与美人见礼了,万望美人宽谅。”
安美人的耳朵是坏了的,此刻见着薛长敏与自己张嘴说话,却不能听见,遂有些不安焦虑地望向长玉。
薛长敏垂眸睥睨着轿撵下的母女二人,嘴角的笑容含了一丝讽刺的笑。
长玉攥紧了手,将心底里翻涌的情绪压下去,不露声色淡声道:“回皇姐的话,我母妃自月前落水之后,耳朵便不大好,只怕是不能听见皇姐说的话。”
薛长敏的脸上骤然翻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倒是姐姐忘了,安美人落水之后,耳朵便不好了,九妹妹见谅。”
长玉垂眸,淡声道:“长敏皇姐这话说的,什么见谅不见谅,是我母妃可怜,当日在御花园池子处养了那几只野狗,原本也是善心善意,想喂喂那几只狗,谁曾想反倒叫野狗惊了,致使落水,这才坏了耳朵。”
薛长敏脸上的笑容一僵,脸上慢慢结起寒霜:“九妹妹说的这话,满宫里的,何来野狗?”
长玉抬眸,望着高高在轿撵上的薛长敏,假模假样地笑了一声:“这满宫里暗处的,不都是么?”
薛长敏话语一噎,眉毛拧起来:“你……”
长玉却冲着薛长敏行了一礼,将头埋下去,恭敬妥帖:“今日天寒大雪,八皇姐还是快些进坤宁宫吧,若是站在这宫道上与长玉说话冻着了皇姐,长玉如何与父皇和淑妃交代?”长玉笑了笑,“皇姐请先行。”
薛长敏垂眸,冷冷睥睨着轿撵下恭敬的母女二人,心中一腔微忿也不好大作,只得将气咽回去,冷笑道:“九妹果真是个心细的。也好,既然如此,咱们姐妹便再坤宁宫下,喝茶慢慢说话。走。”
一声令下,轿撵起行。
长玉拉着母妃往后推了推,避开溅起的雪沫。
薛长敏的仪仗一直浩浩荡荡往前去了,长玉凝神冷冷望着,良久,直到安美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才回过神来。
安美人望着女儿,眼神里透露出一抹焦虑的神色,有些慌张地打着手势问她是不是与八帝姬有了口角争执。
长玉将母亲冻红的手放回手炉旁,笑着一边打手势,一边慢慢道:“八皇姐跟母妃问好。”
“真的?”安美人狐疑着打手势,不太相信女儿的话。
长玉甜甜笑道:“真的。母妃,咱们快些进坤宁宫吧,否则该迟了。”
安美人这才犹犹豫豫地点了点头,由着女儿搀扶着自己,朝着坤宁宫宫门走进去。
第2章
长玉来得晚些,坤宁宫门前早已经停了一列列的轿撵。
宫门前守门的小宫女远远望见安美人母女二人前来,急急便迎了上去行礼,“安美人,九帝姬,奴婢见礼。”
长玉扶着母妃的手,上前垂眸俯首示意。
小宫女领着母女二人往坤宁宫大门走进去,恭敬在前低声道:“今日皇后娘娘头风犯了,这会子刚起身,小主与帝姬怕是要等上一些时候才能进去请安。偏殿里已经侍候了茶水,小主与帝姬随奴婢这边来。”
皇后的头风发作在宫里是隔三差五的常事。长玉见怪不怪,轻声应了“晓得”,再回身打了手语告诉安美人,母女二人便先去偏殿候着皇后出来。
沿着坤宁宫回廊往里走约莫百步路,过了天井,便到皇后寝宫边的偏殿。
殿前阶上立着的宫女见安美人母女前来,赶紧下来将人迎上了殿门,吩咐小丫鬟替母女二人抖了披风上的雪花,另又上了狐毛裘,将长玉沾湿的鞋稍微包了包。
还未进偏殿内,长玉却早已经听到里头传来的女人啼笑热闹声。
两边的宫女打起厚飐帘,长玉便搀着母妃,躬身往殿里走了进去。
腊月里的盛京宫冷得如同一座大冰窖,可坤宁宫偏殿里的碳火却把这儿烧得如同初夏时节一般。
内殿侍候的宫人将母女二人的披风摘去,恭敬请了二人往内室走。
四面丝竹磬乐,一道紫金檀木纹绣牡丹花开的屏风后边,长玉听见女人们的娇笑如莺啼,以及珐琅茶杯开合之间传出的清脆琳琅声。
转过屏风,长玉只觉一道浓香扑面,眼前金光熠熠。
她敛声屏息,跟在安美人身后,于堂中妥帖朝着座上各位妃嫔行了一个常礼,垂首轻声道:“给各位母妃见礼。”
内室中原本春风般的笑声,随着母女二人的进入悄然凝结成冰。
两旁座上,各宫的主子脸色都不大好看,眼瞧着堂中的母女二人,眼中多多少少浮现出些奚落的神色,甚者还能听见有人小声嘀咕着“晦气”。
长玉低头行礼,站在安美人的身后,只垂着一双眼睛凝神盯着脚下花团锦簇的织锦厚绒地毯,宫妃们小声的闲话落进耳朵里,却好似没听见一般。
母女二人行礼,半晌却没听见有人回应。
长玉无法,只能硬着头皮维持着行礼的姿势不动。
偏殿内碳火旺盛之极,长玉的额头上开始沁出微微细密的汗。汗水攒在一起,从她的脸颊边滑落下去,那感觉就如同无数只蝼蚁在爬,一只只的,从耳朵里爬进去,爬进心里,抓着她的心。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最前端传来一个女人含笑盈盈的声音:“本宫今日不说话,你们母女二人便准备一直站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