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爷一向重感情，爷还是奶娃娃的时候，才福就在他身边伺候了，一向忠厚老实，这么多年为老爷办事也没出过岔子。这次为什么会在临走前弄这么一出，也不难猜到。这事儿，还得从苏氏的娘亲说起。
苏氏的娘虽然是老太太的庶妹，但两人感情一向不错，不然老太太也不会这么容易就同意让嫁过一次的苏氏来给胡俨做妾。而才福之前娶的妻子，就是苏氏娘亲贴身丫鬟的女儿……这关系弯弯绕绕的，其实都是些下人的事情，但才福的这个妻子是他自己看上的，还求着老太太帮忙说的媒。
成亲后，才福欢欢喜喜的过了两年，他妻子正有身孕的时候，胡俨有重要事情，必须让信得过的人去办，才福知道后二话不说就去了，后来他妻子生产，他也没能赶回来。他妻子难产，留下个遗腹子去了，才福也没有再娶。
这奴仆为主人家办事，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但胡俨重感情，对才福总有几分愧疚。而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奴才，才福也是个重感情的人。他对他的妻子十分愧疚，对他妻子的母亲就更加愧疚了。
所以这事儿弯弯绕绕的，起因不用多想，应该还是在苏姨娘那边。但胡俨已经不想追究了，因为后来他收到才福寄来的信，说这次的事情都是他干的，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请老爷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宽限他两年，等他照顾好老娘就回来领罪。
最终高氏也没答应留下那小厮，不过还是赏些银钱做汤药费。
所以说奴仆没人权啊，神仙打架小鬼遭殃，最后最惨的，却是最无辜的那个。那传话小厮，要不是管家的亲戚，说不定下场还会更惨。
第13章 忠仆
这次事情之后，府里总算消停了一阵子，胡俨也不去其他姨娘院子里了，每天要嘛忙着公务不回家，回了家也只宿在高氏屋里。
苏姨娘被禁在妙然居里出不来，高氏每天不用再被她烦扰，整个人精气神都好了许多，就连宋娇送来味道不怎么好的药膳，她也很给面子的大部分都吃了。
宋娇也很开心，老板好伺候，她做员工的也轻松很多啊。只是她每次去太太那里遇到老爷，嗯……对方好像都不怎么给她好脸色，有时候甚至会阴阳怪气的嘲讽几句。
就像今天，她给太太送完膳食准备出来，老爷回来了，看到她，本来就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一下子冷得能结冰。
家里男主人来了，宋娇也不好马上就走，立即上前给胡俨请安，但对方却是一脸嘲讽，说出的话也奇奇怪怪：
“起来吧，不想请安就别请了，赶紧去给太太准备食材，别给耽误了。”
对方是老板，就算嘲讽她，宋娇也不敢回嘴，只好顺着对方的意思说道：“老爷放心，妾一定按老爷吩咐的精心为太太准备食材，每次菜农上门，妾都会亲自去挑选最鲜最嫩的菜蔬……”
“行了，下去吧。”不等宋娇说完，胡俨便一脸不耐烦的把人赶了出去。
宋娇出去后，高氏笑着道：“老爷这是怎么了，跟个小丫头置气。”
胡俨脸臭臭的，“哼，你找来的野丫头，果然心都只向着你。”
高氏看着有戏，说道：“老爷要是喜欢，今晚就去秋意阁呗，她是老爷的妾，难道老爷去了，她还敢不好好伺候。”
宋娇在通判府里好吃好喝的养了这么久，皮肤是越来越白嫩，眼睛也水灵灵的，见人三分笑，如果刚入府的时，宋娇的美貌是五分，那这会儿看着已经是满分十分了。
看这这样的宋娇，胡俨确实有些心动，不过想到现在外面的事情正在紧要关头，如意阁那边也需要先安抚着，还是叹了口气道：
“不着急，再等等吧。”反正都是爷的。
天气越来越冷，这几天又下了几场雨，到处都是湿漉漉的，穿堂风一刮，寒意便一阵阵的顺着人的衣裳缝儿往身体里边钻。
秋意阁里，宋娇正带着几个小丫头整理着刚刚领到的棉布，打算给自己和屋里人做些过冬用的衣被。
有二门外的婆子进来传话，说是宋娇家里来人了。
宋娇有些诧异，她自进陆府以来，太太对她还算不错了，每个月都同意她和家里人见面，这个才见过没多久呢，怎么又来了，可别是出了什么事情。
宋娇来到后门，看见宋母穿着一身灰扑扑的棉布褂子，头发也干净利落的挽在头上，正不住的往内院看，眼里有几分犹豫又有几分期盼。
虽然宋母穿着朴素，但身上的衣服还算厚实，看起来也没有什么急事的样子，宋娇心下了然，慢慢走了出去。
“娘。”宋娇轻轻唤道：“怎么这会儿来了？你一个人来吗？”
宋母道：“不是，是你哥送我过来的。”
“那哥哥呢？怎么没有进来？”
宋母看着宋娇，面露愧色。
宋娇明了，自她进府做妾后，便再没有见过哥哥，每次都是父亲和母亲来看她。哥哥从小就宠着她，如今为了救他，她沦落到要给人做妾。哥哥自知无颜再面对她这妹妹。
宋娇心里叹气，她气吗？
心里确实有几分不甘，她自忖有几分姿色，就算嫁不了大富大贵的人家，找个一般的经济适用男还是可以的。但是如今……
罢了，想那么多干嘛呢，她现在过的也不差。
陆府后面靠近厨房，宋娇平时虽然常到这里来，但毕竟人来人往的，宋母看着周围又看看宋娇欲言又止。
“要不请老太太去内院吧？”还是翠花看出宋母可能有什么隐秘事情要跟宋娇说，如是提醒道。
“这……”宋娇有点犹豫，她毕竟不是府里正经主子，也不知道可不可以这样做。
“姨娘先带老太太进去吧，我这就去跟夫人回一声，天气这么冷，想必夫人不会介怀的。”翠花说完对着宋娇宋母福了福，就连忙去高氏那里回话。
宋娇想了想，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便随她去了。
宋母之前没有进过内院，每次来了都是在后门给她送些家里的吃食或者叮嘱关心之类的小事情，像这样跟着进内院还是第一次。
宋娇带着宋母往内院走，宋母小心翼翼的跟着宋娇，时不时忐忑的四下看看。通判府里处处都是亭台楼阁，雕梁画栋，甚至连路上行走的丫鬟婆子多数也都是穿着绢帛绸缎，头戴金银首饰，想宋家以前在乡下也算是个土财主了，可她们那时也最多是过年过节才能偶尔穿戴一下这样的衣料首饰。
“娇娇，我这样进来府里的太太真不会怪罪你吗，会不会不高兴啊？”进了宋娇住的小院，宋母这才回过神来担心的问道。
她望着眼前出落的越发娇艳动人的女儿，欣慰之余又生出些内疚来，她的女儿如此品貌实在不该……
听到母亲这样问，宋娇心里也有几分担心，但看到母亲满脸的担心，还是安抚的笑了笑，扶着宋母到屋子里的罗汉床坐下。
宋娇想到，其实宋家对她真的已经很好了，实在不必愧疚。她看了太多太多那些卖儿卖女的，在逃难的路上，有的甚至为了一口吃的，那些曾经也是很体面的人家，把自己的如花似玉的女儿买给了路上遇到的土匪，给的毫不犹豫，给的理所当然。
“母亲，我都好，你和爹爹还有哥哥在外面好好过日子，不必担心我。”宋娇安抚着愧疚的母亲，转移话题问道：“母亲怎么今天突然来了，是有什么事情吗？”
“这，我和你爹爹都没想到，还是你哥哥提起的，想来问问你，这就快到年关了，到时候你能回家吃顿饭吗？”
母亲看着她殷殷期盼，宋娇看得眼酸，她用力眨了眨眼，把泪意憋了回去，说道：“这我也不清楚，老爷之前的姨娘都是从京城里带来的，所以也没有逢年过节回娘家的惯例，不过娘亲放心，府里的太太对我很好，等有时机了，我一定向太太讨个恩典，回去看你们……”
得知宋娇把她说的话放到了心上，宋母多少松了口气，要是今年娇娇能回家团个年，他们这也是在逃难之后第一次舒舒服服的坐在一起吃团年饭了。
宋母又和宋娇聊了一些家里的其他事情，比如他哥哥的身体已经完全康复了，还找到了事情做，她爹身体好了很多，已经可以帮着家里做些事儿了……
直到天色逐渐暗沉，宋娇才送走母亲。
然后她又为难了，回家吃团年饭这事儿，是早点跟太太提呢，还是找准时机再提好呢。太太对她已经很好了，她不能得寸进尺啊，万一被太太反感就不好了，毕竟太太娉她来是给老爷做妾的，结果她却做成了厨娘。她的工作，一开始就做歪了，太太嘴里没说，其实心里对她还是有意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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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氏以为苏姨娘被禁足了，她就可以好好放松一段时间，但后院还有个想争宠的魏氏，那里是那么容易就安分下来的。
自从苏姨娘被禁足后，最开心的莫过于魏姨娘了，她想着太太身体不好，其他几个姨娘都是不争的性子，老爷怎么的也该宠着她了吧。
但事实上，胡俨却不怎么去姨娘的院子了。魏紫等了好几天，还以为老爷需要时间平复心情，她也没敢打扰，但时间久了她就等不住了。
魏紫重振旗鼓，每天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早上争着伺候老爷用膳，完全把宋娇挤到一边去，让她一点插手的余地都没有。宋娇也是无所谓，要不是太太让她伺候胡俨，她才难得过来伺候呢。
晚上胡俨下衙回后院的时候，她便在路上装作偶遇。这些套路苏氏也经常用，胡俨那里看不出来，他想着现在还必须稳住知府那边，也乐得给魏紫几分体面，人也就跟着去了如意阁。
况且这积极勾引他的，总比那个见着他连个眼神都不给的要好。自他成年后，他爹就教过他，对待自己的女人，妻子要敬重，小妾嘛，也不能太惯着，得让她们知道爷们的好才行。
胡俨就这样又被勾到如意阁去了，而且三天里至少有两天会宿在如意阁，这下魏氏得意了，被禁足的苏姨娘却每天都很窝火。
苏姨娘每日以泪洗面，哭到伤心处就疯狂的砸东西，这回她也不管手里的东西贵不贵了，只要一想到两个月不能和老爷见面，她就伤心欲绝。刘妈妈和连枝都不敢将两个孩子抱到她跟前来，就怕她失了理智伤到两个孩子。
苏姨娘虽然被禁足了，但妙安居里也只有她被要求不允许出门，她院子的下人还是能出来办事的，所以府里发生的这些，她该知道的都知道。她现在只恨呐，为什么她那天要那么冒冒失失的闯进去，那怕她在屋外提前请示一下，也不至于会被老爷禁在院子里，连请安都不让去。
还有那才福，为什么会陷害她。来宜州的时候，母亲就跟她说过，才福的妻子是她们这边的人，她到了宜州才福会帮着她的。
可她到了宜州后，才福帮她帮得并不尽心，有时候让他帮着做点事情还推三阻四的，这次更过分，居然设计陷害她。
刘妈妈也很后悔，她去信求了她的老姐妹，也就是才福的岳母，才说动才福帮忙这次，但却弄成了这样，她本来以为就传个话，让那魏氏去老爷书房附近走一圈，魏氏去了肯定会有下人告诉她老爷不让靠近书房，她自然就会走了。
到时候老爷知道魏氏来过，肯定会对她起疑心，毕竟老爷那位京里来的同窗她是知道的，和老爷关系特别密切，两人午后在书房聊的肯定也都是些机密。魏氏去书房周围晃上一圈，老爷必定对她起防备，到时候，老爷去如意阁的时间自然就会少了。
但，谁知道，事情就是这么巧呢，刚好姨娘听到了魏氏和宋氏谈话，然后也不告诉她们一声，就自己悄悄摸摸的闯进去了，又刚好老爷的贴身小厮有事情离开了一下，其他那些下人，都没来得及拦住急匆匆闯进去的姨娘。
这些是她设计的，她也没敢告诉姨娘，她怕说了，姨娘会更伤心难过。这些天她除了安抚苏姨娘，也在思考事情为什么就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就那么巧了呢，她甚至一度怀疑老爷的贴身小厮是故意离开的，毕竟跟在老爷身边得用的人，除了才福，还有另外两个呢，两个人都同时有事，这也太巧了。
这些天苏姨娘也想了无数的法子，想悄悄跑出去找胡俨，她相信只要见到爷的面，她再可怜的哭几声，老爷一定会心软原谅她的。
但妙安居门口杵着四个太太那边派来的婆子，她就算打扮成小丫鬟都逃不过那四个贼婆子的浑眼珠子，还没挨到门边儿就被她们认出来了。
刘妈妈也去正院那边说过，两个孩子哭闹不休，想爹爹了，结果高氏就派了瑞秋过来看了看，连太太本人都没又过来。
苏姨娘本想让女儿受点凉，要是女儿感冒了，爷心疼肯定会来看看的。刘妈妈说什么也不同意她那么做，老爷虽然重感情，但并不是傻子，要是知道她们用小主子们的健康来邀宠，肯定会活剥了她们，姨娘说不定还会失去小主子们的抚养权。
被刘妈妈劝住了，苏姨娘也没坚持，毕竟孩子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要是病了她也心疼啊，可老爷不来妙然居，她这心里就没好受过。
现在老爷被魏氏那贱人纠缠着，等两个月之后，老爷还会喜欢她吗？苏姨娘越想越伤心，每天哭得面容憔悴，魂不守舍的，整个人很快瘦了一大圈。
刘妈妈看着这样的苏姨娘心疼得不行，太太把姑娘交给她好好照顾着，结果却被她照顾成这样，她心里实在是愧对太太。她不能再让姨娘这样了，刘妈妈狠了狠心，做了决定。
……
“所以这一切都是你做的？”
正厅内，刘妈妈一脸决绝的跪伏在地上，一副任凭发落的样子。“回老爷，一切都是老奴所为，老爷若是要责罚，也请责罚老奴，姨娘她什么都不知道。”
胡俨和高氏正坐于堂前，看着前来请罪的刘妈妈。
虽然他们都已经猜到这事情肯定和刘妈妈脱不了关系，但他们这没想到这人会过来请罪。还真是个忠心的狗奴才。
胡俨倒是被她这副忠仆脸给气笑了。他对高氏道，“太太觉得这事儿该怎么处理？”
高氏没想到爷把处理权交给了自己，想了想道：“这刘婆子是庶姑母的人，身契也不在咱们这里，按家规，该杖责三十，然后逐出府去。”
听到这样的惩罚，刘妈妈心里稍安，三十杖虽然难受，但她身子骨还算硬朗，待她出府养上几个月就行了。只是姨娘那里，以后她怕是不能在跟前伺候了。
“老奴谢太太惩罚，谢老爷开恩，只是老爷，这一切都不关姨娘的事啊，还请老爷可怜可怜姨娘，她被禁足在院子里，见不到老爷，整日以泪洗面，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