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小就挑嘴,早点的馒头只肯吃徐家的。”他说着说着,忽而低笑出声:“偏偏这间小店,名气还特别地大,每日都得赶在卯时开店以前过去排队,冬夏无休。为此蒋府那些家丁,可没少折腾。”
美食当前,蒋琬琰根本腾不出空闲理会他的取笑,只顾一口接着一口,品尝香甜酥软的小馒头。
徐家老师傅十数年来,皆坚持坚持手擀面团。因而,馒头咀嚼起来口感软硬适中,面粉麦香浓郁。再加上份量不多,即便是蒋琬琰那样小的胃口,也能连着吃上三四颗,不带休息。
蒋琬琰突然庆幸,张汜清这会子不在场。否则,他恐怕是要撺掇着陛下,去把人徐家馒头的老师傅给挖角进宫当御厨。
她光是想想,都觉得头部隐隐作痛。
待蒋琬琰饱餐过后,话题终于回到正轨。
由于对象是自己的兄长,她并不打算拐弯抹角,而是直接问道:“关于调职的事儿,哥哥是不愿意么?”
蒋兆阳略一颔首,当作回应。
“理由呢?”蒋琬琰追问着,神色平常的看不出半缕波澜,“可以告诉我么?”
蒋兆阳作为执掌暗卫的门主,自然有他的手段和本事。然而,每当面对蒋琬琰的时候,他总是禁不住弱下气势,毫无半点儿平时管理下属的狠劲。
好比现在,他几乎是慢条斯理地说道:“晏晏,假设今儿个你的手帕交过生辰,而你煞费心思,准备了一副东珠耳环,打算赠与她当作贺礼。结果最后却发现,她所偏爱的首饰是珍珠制品,你当如何?”
闻言,蒋琬琰当即明白过来他的言外之意。
东珠形状硕大,质地圆润,在世人眼中向来比珍珠高上一等。而蒋兆阳正是以此比拟,影卫与内阁高官在他心目中的意义。
蒋琬琰不禁反问道:“大哥可是真心爱好目前的生活?”
“是。”蒋兆阳不经思索地回答道:“比起负责决策,单方面接受并履行任务,对我而言更为容易自在。”
蒋琬琰沉吟半晌后,难掩失落地开口:“我最初的本意,其实并非是想干涉大哥的决定。不过,要我眼睁睁看家人以身犯险,过着刀头舔血的日子,当真是有些困难。”
她顿了顿,忽然把话锋一转道:“除了内阁,朝中尚有不少职务空缺,大哥你……”
“晏晏。”蒋兆阳不由出言中断道:“大哥没有其他退路了。”
他停顿片刻,又接续着说道:“我和前朝那些正儿八经的官员,身份不同,地位不同,注定是格格不入的。”
蒋琬琰听罢,面上失落的情绪越发浓了几分,“既然大哥心里是这么想的,那妹妹也无话可说。但你若是继续抱持着妄自菲薄的态度,轻贱你的将不是别人,而是你自己。”
尾音落地的当下,蒋琬琰立刻意识到自个儿嘴快,说错了话,眉眼间尽染上愧色。 “哥哥,对不住,我该谅解你的难处的……”
蒋兆阳乍听这话,几乎是当场怔住。
过去他只固执地认为自己出身卑微,凡事皆低人三分,却从未反思过——连他都瞧不起自身,又如何期待旁人给予适当的尊重呢?
思及此,他突如其然地有些迷茫,同时内心似有无数道声音在相互拉扯,与挣扎。
良久过去,蒋兆阳忽然泄气似地吐出一口气,接着语带迟疑地问:“晏晏,你当真认为我能胜任么?”
蒋琬琰垂首思量少顷,而后笑着扬起头道:“我觉得蒋家既已出了一名武榜眼,不妨再来个文榜眼,如此也可算圆满了。”
她笑时眼尾上挑,似欲勾人心魂。
蒋兆阳顿时回想起,曾在街市上耳闻过歌颂皇后美貌的民谣,当中有句哼的便是,不倾城却倾心,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他跟着笑了笑,说:“哥哥答应你,会去试试看,所有你盼望的事儿我都愿意尝试。”
蒋琬琰正欲答话,余光却瞥见夏青蹑着手脚进门,不由奇怪地问道:“可是有急事禀报?”
夏青听见主子的问话,先是不动声色地瞟了蒋兆阳一眼,随后才屈膝下拜道:“早朝已过,陛下仪仗正往乾元宫回来,娘娘也差不多该准备接驾了。”
“本宫知道了。”说着,蒋琬琰立刻站起身,抬脚欲往外走。
待走到门边,她才回头注视仍杵在原地的兄长,道:“今儿个时间有些仓促,改日再好生陪哥哥喝一盅茶。”
蒋兆阳听后,却仅是抬手挥了挥,示意她赶紧离开。
而蒋琬琰心下亦明白,此时不宜久留,接到暗示后连忙转身离去,并未多加寒暄。
……
唐琛归来的时候,远远便听见年轻女子嬉笑时所发出的咯咯笑声,清脆而悦耳,令他的心肠止不住变得柔软。
过往的乾元宫,说得好听点叫庄严肃穆,说得不好听叫死气沉沉。然而,这股沉闷的气息仿佛因蒋琬琰的到来,而变得明快活泼起来。
刹那间,唐琛心底赫然升起狡猾的念头,如果能把凤栖宫的重建日程往后挪动几日,应该挺不错的。
他腿长步子大,不多时就走到了宫门口。
这会儿仅隔着一道红墙的距离,不仅是那银铃般的笑声,乃至于蒋琬琰娇又俏的声音也听得无比清晰。
此刻,她正扬声问道:“你说,这花儿名唤牡丹莲,怎么本宫以前从未见识过?”
张汜清半垂着头,如实回答道:“不怪娘娘没见过,因为它是年中南洋商队回朝时,特意进献予圣上的,全京城仅此一株。”
蒋琬琰听闻此言后,貌似是跺了下脚,话语间难掩娇嗔。 “陛下好生小气,竟是连半个字都没提起过,便私自藏掖着这般稀罕物什。”
事已至此,唐琛不禁摇头笑笑,愈发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紧接着,他便趁蒋琬琰的目光仍胶着在那株红艳似火的牡丹莲上时,从背后出其不意般,环抱住她纤袅的腰肢。
他这个举动,骇得蒋琬琰禁不住娇呼一声。随即,羞赧地想拍掉那双搭在自个儿腰际的大手。“这么多人都看着呢,陛下好不害臊!”
“是么。”语气微顿,唐琛抬起头来向四周巡睃一遍,问道:“你们有谁看见朕抱着皇后了?”
侍奉在旁的宫女太监们听见这话儿,皆不约而同地垂下头,齐声回道:“回陛下,无人看见。”
“晏晏,你听。”唐琛故作无辜地摊开双手,道:“他们都说没有看见。”
作者有话要说:
晏晏:要点儿脸行吗? :(
陛下:要脸还怎么追媳妇! ?
第44章 命根子
“无赖, 你无赖……”
直至半刻钟过去,蒋琬琰仍不停喃喃碎念着,听得唐琛耳朵都快长茧子。他忍不住伸手捂住她的小嘴, 凑近其耳畔低语道:“你至于么?朕可不就轻轻地抱了一下, 也没如何乱蹭的。”
蒋琬琰低低地哼唧几声, 并不肯搭理他。
唐琛目光不自觉向下瞟, 虽说蒋琬琰的腹部依旧平坦,而没有丝毫起伏。但当他方才碰触到那薄薄一层肚皮时, 却感觉比平时更柔软几分,仿佛真能感受出里头的小生命。
唐琛内心顿时有些五味杂陈,一半满足一半紧张。
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在脑海中互相牵扯了许久,最终全都化为一声轻叹, 从唇边溢出。
“晏晏,朕思忖几日, 考虑到宫里头如今没有半个有过生育经验的女性长者,难免有诸多不便。于是,昨儿个傍晚便让銮仪卫前去行宫,把皇祖母接回。”
说到此处, 唐琛忽然有点忍俊不禁。俊颜舒展, 嘴角亦慢慢浮现笑意。 “皇祖母她老人家闻讯,不知道有多欢喜,直嚷嚷着要换匹快马,赶在这几日回宫呢。”
蒋琬琰闻言也相当高兴, 甚至瞬间就把不久前唐琛“非礼”她的那荐儿, 全给抛诸脑后,只一个劲儿问道:“皇祖母年过花甲, 如何禁得起舟车劳顿?算一算,从行宫回京的路程,即便缓慢行驶也不过十几日。到那时,臣妾这胎儿都还不足三个月呢,何须这般着急?”
唐琛依然笑着,可眸子里却染上些许苦涩,“皇祖母在这世上,几乎不剩什么亲故了,这会儿也难免把诸多情感寄托于你腹中骨肉上。”
他顿了顿,继而把话锋一转道:“晏晏,你放心,銮仪卫那些人知道分寸,不会让皇祖母过分操劳,至于其他的……就由著她老人家去吧。”
蒋琬琰探出手来,轻抚着唐琛冷硬的下颚。
他仿佛刀刻般棱角分明颌骨,在触摸的过程中时不时磕碰到她柔软的掌心,有轻微的疼。然而,蒋琬琰却毫无收手的打算,只是百般温柔地说道:“公孙家之所以沦落至此,错不在你,真正可恶的是那些为非作歹的人。”
唐琛下意识抓住她,并把那双明明柔弱,却又带着一股坚强力量的小手,牢牢地攥进掌中。“晏晏,谢谢你。”
蒋琬琰歪着头,故意装傻地问:“谢我什么?”
唐琛又不傻,当然看得出她是在打趣自己,却没有出言拆穿,反倒用那双蒋琬琰最喜欢的璀璨星眸直视着她,说道:“谢谢你把这辈子许给朕。”语气一顿,他不禁放柔声音唤着,“宝贝儿。”
在这个当下,蒋琬琰终于能够明白男人嘴里的情话,为何被比喻为糖衣毒-药。
尤其是透过唐琛这两片诱人的薄唇中吐出来,毒性简直堪比砒-霜,剧烈而凶猛,刺激得蒋琬琰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唐琛眼瞅着她在自个儿面前发怔,不由噗哧一声笑出来,道:“宝贝儿,你若真是喜欢外头那株牡丹莲,过阵子朕便差人把它移种到凤栖宫,供你赏玩。”
他稍停片刻,又接续着说道:“太医吩咐过,怀孕时得尽量少用薰香。如果实在需要的话,便以天然花果当作代替罢。”
蒋琬琰听后,却咯咯地笑说道:“不必那么费事,往后臣妾可以经常过来赏花,顺带……再瞅陛下两眼。”
“你个小没良心的,敢情朕在你心里边只是附带,嗯?”唐琛抬起手,敲了下蒋琬琰的小脑袋,力道却轻得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物品。
眼看双方笑过也闹过,唐琛便重新正色道:“关于凤栖宫的重建,朕还有件事儿待问。”
说着,他随手摊开室内的平面图,放到蒋琬琰面前,解释道:“过去旧宫内的一砖一瓦,皆是朕独自设计,未曾询问过你的意见。这回碰巧得此机会,正好可以听听你对改建的想法。毕竟,这座宫室的主人是你,凡事都应以你的感受为重。”
蒋琬琰住进凤栖宫,不知不觉间已经走过一年四季,对于内部的细节或多或少有些小心思。
好比说,正殿后方的空地面对着百花园,若是搭起一座秋千架,每逢春夏时节便能增添不少赏景的乐趣。
她心下欢喜,颇有些迫不及待地,想把这念头说出口与唐琛讨论。不曾想,小嘴才刚刚张开一条极小的缝隙,便止不住打起了喷嚏。
“阿嚏。”
乍然听闻这道声响,毫无防备的唐琛被惊得当场愣了愣,险些没反应过来。
眼下虽说已经入秋,但由于今年夏季实在过于炎热,暑气迟迟未能完全散尽。因此,京中各地至今仍感觉不出丝毫天凉之意。
唐琛不禁奇怪地问道:“会冷?”
话音刚落,她又接连打了几次喷嚏,压根儿连答话的空隙都没有。
唐琛见此情状,心中别提多慌张了。
他几乎是片刻也坐不住,连忙站起身来,将周遭所有能透风进来的门窗都关得死死的,不留半点间隙。
末了,才急急忙忙走回蒋琬琰身边,问道:“朕现在传太医过来给你看看,可好?”
蒋琬琰自个儿也不知为何,全身突然就仿佛没有了骨头般,变得绵软无力。甚至,连稍微扭动一下指头,都觉得疲惫非常,更别说是费神应付太医的问话。
“不好,我只想要你陪……”她摇头摇得像波浪鼓似的,口齿略有不清,反倒越发软软糯糯,似是在撒娇讨抱抱。
本来拥抱这件事儿,在两人的相处中倒也常见,因此唐琛并没有丝毫犹豫。
可谁知,这一抱他却猛然发觉,蒋琬琰浑身皆散发着不正常的燥热。整个人烫得像小暖炉似的,有些灼手。
这下,唐琛整颗心脏都悬在了半空中,越发无法安定。他再顾不得蒋琬琰如何拒绝,转身便欲去寻太医前来看诊。
“张汜清,即刻去请太医院窦院判过来!”唐琛扬声向殿外喊道:“一刻钟之内,朕若是见不着他的人影,你这个月的俸禄就不必拿了。”
“……”
张汜清内心自是叫苦不迭,表面上却不敢有一丝怠慢,连忙答应道:“是,奴才遵旨。”
唐琛一交待完事情,当即回过头去哄蒋琬琰。
小姑娘身子不适的时候,脾气格外暴躁易怒,眼见他朝自己伸出手,竟是直接抬脚踹了过去。
若是在普通情况下,蒋琬琰不管要打要骂,唐琛定然不会同她计较,左右姑娘家力气也不大,即便使尽全力都伤不着人分毫。
但是这眼前的情形,就大不相同了。
因为蒋琬琰这回,竟然是直直冲着他身下的命根子袭来。要不是他反应灵敏,闪躲得快,这会儿只怕已经痛得倒地不起。
唐琛勉强压抑住想爆粗口的念头,在深呼吸过后,尽可能温柔地说道:“晏晏乖,这里不可以。”
蒋琬琰本就有些晕乎乎的,此时更是歪着头,满是不解地问道:“哪里?”
唐琛估摸着这小祖宗方才脾气正上头,八成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脚掌往何处落下。偏偏这个部位具体在哪儿,也不好直说,否则倒显得像他在耍流氓。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得轻飘飘一句带过:“你别管在哪儿,总之是会疼的。”
蒋琬琰听罢,还真的没有多想,便直觉反应道:“疼啊?那不然臣妾帮陛下呼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