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下冲裴衍汪汪叫的当然不是狩将军,而是狩将军两个多月前下的小狗崽。
它生得可爱,御林军都宠着它,每每到吃饭的时候,总会给它留点骨头留点肉,裴衍也不例外。
小家伙吃惯了,一到饭点自动就会来了,明曦今天带来的饭菜又格外香,小东西闻着香味就来了。
等了一会,不见裴衍给吃的,就急得汪汪叫。
裴衍用眼神、手势赶它走。但小家伙年纪小,没经过训练,远不像它娘那样能听从指挥,不仅听不懂裴衍的暗示,还流着口水去咬裴衍裤脚,要把他扯出来。
裴衍简直如热锅上的蚂蚁,正冷着脸怒瞪小狗,突然听到明曦朝这边来了,登时口干舌燥、汗流如瀑。
正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瞥见身后一张简易竹床,忽然灵机一动,有了主意。
把小狗抱起来,一边推开屏风,一边打着哈欠,做出午睡刚醒模样。
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见到明曦时他怔了一下,像很诧异一样,又很快恢复如常,“是什么时候来的?裴四正竟然没叫醒我。”
明曦眉眼弯弯,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刚到,希望没打扰到你。”
这一次她没说谢谢,但圆圆的酒窝却出现了,而且比之前更深,更可爱。
此时她眼睛亮亮的,笑容甜甜的,仿佛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开心。那真心的喜悦扑面而来,虽然她在极力控制,但嘴角的笑靥是骗不了人的。
他对她就这么重要吗?
只单单是见面就开心到无法控制,心情飞扬。
想到自己一举一动关系到眼前女孩儿的喜怒哀乐,裴衍竟莫名觉得喉咙发紧,耳根发热。
“没有,要不是这小东西吵人,我都不知你来了。”给小狗喂了一块肉脯,裴衍一副才看到食盒的模样,指了指食盒,他若无其事问,“这是你送来的?”
明知故问。
不过很可爱。
明曦心里已经笑翻了天,面上却一派风轻云淡,“是的。”
话题都进展到这里了,若不打开食盒便不合适了。
两层的食盒摆放得满满的,有荤有素有汤有饭,裴衍微微惊讶,他没想到她的厨艺这么好,比专门的厨子也不差了。
看这风格,跟汪家的大厨很像,短短半个月就学得这般好,除了聪慧,更深的原因是用心吧。
为了给他做饭,小姑娘不惧炎热,跟在厨子后面,在灶房认真地学做菜。
她竟然喜欢他这么深了。
裴衍口干舌燥,简直不敢看她,“谢谢。做这么多饭菜,多谢你费心了。”
所以,误会又升级了吗?
明曦哭笑不得,连忙自证清白,“不是我做的,我只是顺便帮慧姐送饭菜过来而已,你真的不用客气。”
裴衍很快抓住了关键点。
不承认饭菜是她做的,只说她是来帮表姐送饭的,难道她以后想天天来?所以就拿给表姐帮忙做借口?
“我知道饭菜是你做的,我也明白你的心意。”喉结滚动了一下,裴衍不自在道,“但我真的希望你能把心思放在学习医术上。如果你对医术不感兴趣,想学厨艺了,也可以。但必须是你真心喜欢真心想学,而不是因为我,才去学。”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哈?
我大概、明白吧?
万万没想到,打嘴仗从未输过的她,也有被人噎得哑口无言的这一天。
“大人!大人!”
听到这一声呼唤,裴衍的脸色下意识地变得凝重。
大楚与瓦剌的和谈事宜正在进行,两国马球比赛成为最关键的一环,不放心别人,裴衍便将登记马匹情况、掌管马匹饲料供应的事交给表姐夫郑汝孝,让他统筹管理。
郑汝孝一贯心细如发,稳重内敛,此时如此慌张,莫非马匹出了事情?
没等郑汝孝走到跟前,裴衍就朝前迎了两步,只见郑汝孝一脸喜色,实在不像马匹出事的模样。
“大人!子承!”郑汝孝唤了一声裴衍的字,满面春风,喜不自禁,“慧娘有喜了!”
汪慧娘三年前生长子的时候胎位不正,险些去了半条命,当时大夫说她很可能不能再有其他孩子了。夫妻俩虽然有遗憾但也没强求,不想妻子又怀了,实在是喜从天际。
连带裴衍也笑了起来,“恭喜姐夫。今日放你半天假,快回去陪表姐吧。”
“不用、不用,慧娘说了,她跟孩子都好,让我不要担心。还说了,有明曦小姐在,这一胎没什么好担心的。”
郑汝孝面向明曦,两手相错,恭恭敬敬执了一礼,“若非您提醒,慧娘怕不会注意,还会继续用孕妇禁忌之物。大恩大德,郑某铭记在心。”
他们夫妻俩都以为再无有孕的希望,所以饮食起居并不太注意。刚怀上的孩子的时候,恰恰是最容易出事的时候,若继续用下去,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明曦笑笑,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天大的功劳,“不用客气,我只是提醒了一下而已。白吃白住了这么久,我总要做点事啊。”
郑汝孝再拜,“还要谢谢你今天帮慧娘送饭,慧娘怀了身子,不便坐马车,辛苦你大热天过来。以后送饭的事,就麻烦你了。”
所以,她真的只是帮表姐送饭。
那些饭菜的确不是她做的。
裴衍身子一僵,简直不敢看女孩儿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看看,跟你说了,你还不信,这不,打脸了吧!嘻嘻~
裴衍现在对明曦开始有好感啦,咱们等他对明曦感情更深一些,再打脸个大的。
第35章 不香了
“不用客气, 举手之劳,也没帮上什么忙。”
既然误会解开了, 那她以后送饭就不用再冒着被误会的风险了。
“那我先下楼去了。”
冲着两人微微一笑,明曦把空间留给了郎舅俩。
她眼睛笑成了细细的月牙,却闪烁着细碎的狡黠光芒,嘴角的笑靥更深了, 藏着一抹不容忽视的揶揄, 这小姑娘,分明是在笑话他……
喉咙上下地滚动,裴衍努力让自己绷住, 脸却不受控制红了。
郑汝孝却没注意, 等明曦下楼了,便赶紧传达妻子让他转述的话, “……是慧娘特意给你安排的,接下来还要送一段时间,你一定要把握住机会。”
那怎么不早说!
害他丢了这么大的脸。
极力忽略刚才的尴尬,裴衍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我先吃饭。”
吃过了,让表姐夫把食盒送给她,避免等会再跟她见面。
一想到小姑娘那明晃晃的笑容, 他就浑身不自在。
见上司兼小舅子完全不为所动,郑汝孝便道,“明曦小姐很受欢迎的, 百和堂的年轻的一辈的小伙计都很喜欢她。连王大掌柜都找慧娘打听,问她是否有婚配了。”
“王大掌柜?那怎么行!”
裴衍停了筷子,把脸一落,“他都五十了吧!”
这个老不休,平时道貌岸然,一副本分模样,没想到这么不老实,一把年纪还打小姑娘的主意。
“这种人怎么能留在百和堂?”下意识地皱起眉头,目光与郑汝孝对视,“发生这种事,表姐竟然都不管的吗?”
他是驰骋沙场、杀敌无数的将军,平日里温润儒雅,但这样把脸一拉,那杀伐果断的强大气息郑汝孝根本无力招架。
也不敢坐了,他慌忙站起来,“不是,不是,王大掌柜是替他二儿子问的。他二儿子今年十八,还未婚配。”
裴衍:……
“嗯。”点点头,表示知晓了,继续吃饭。
不用面对那慑人的冰冷眼神,郑汝孝松了一口气,感觉这个话题不适合再继续了,但妻子的交代又不能不去做。
只能硬着头皮道,“慧娘把王大掌柜给拒了,李二掌柜又来问,中意明曦小姐的人挺多的。慧娘说,若是不把握机会,说不定明曦小姐就花落别家了。”
此时郑汝孝已经不敢盯着裴衍瞧了,自然没看到裴衍拿筷子的手顿了顿。
“明曦小姐医术非常高,这短短半个月,她治疗了许多病患,连张老大夫都佩服得不行。福康堂的人气得不得了,还偷偷来挖墙角,被明曦小姐毫不客气地拒绝了。”
“慧娘说,以明曦小姐的医术,自己开医馆必定扬名立万。是因为心里有你,她才会委屈自己不明不白地住在汪家。”
“但你太冷淡了,明曦小姐慢慢也就灰心了。以前她接触到的小伙子少,所以一颗心扑在你身上。如今见的多,慢慢也就知道世界上并非非你不可了。”
“慧娘说,她看出来明曦小姐对你的很失望,已经不想提起你了。所以才努力为你创造机会,你现在若不珍惜,以后别后悔。”
他怎么会后悔呢?
她不喜欢他,忘掉他,是他一直在努力做的事。
眼看就要达成了,他该高兴,该松一口气才是。
“表姐想多了,我不会的。”
眼神明明灭灭,裴衍对自己很肯定,但却放下了筷子,刚才可口美味的饭菜,突然就不香了。
陡然感觉到气氛变得凝滞,郑汝孝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他就说,裴衍最厌恶旁人谈论他的婚事,今天能听他啰嗦这么多,已经是极限了。
他一定是忍无可忍,忍到现在忍不了了才落下脸的吧。
幸好他都说完了。
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正打算离开,楼下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大人,有几匹战马喘得厉害,马医说是发烧了,原因不明。可能,可能会影响马球比赛。”
裴衍与郑汝孝都脸色一变,立刻下楼去看马匹情况。
去年年底,瓦剌主动挑衅,大楚应战,派裴衍迎敌。开战四个月,瓦剌败绩连连,被裴衍打得落花流水,无力招架。
为休战,瓦剌主动提出愿意退出天山之外三十里,以此求和。
半个月前,瓦剌议和使团抵达大楚盛京,突然提出要与大楚赛马球。若大楚能赢,他们便履行承诺,后退三十里。若大楚输了,此事就一笔勾销全当没有发生过。
瓦剌人厚颜无耻,但身为东道主,若不应战气势上便输了。明知这是瓦剌人的奸计,为彰大国风范,大楚还是答应了马球比赛,并将此事全权交由裴衍负责。
除了训练打马球的球手,比赛时骑行的赛马也至关重要。
能参加比赛的,都是从战马、御马中千挑万选选出来的最合适最优秀的马匹。
裴衍为这些马匹配备了随时待命的马医、负责营养的马倌,还配备了侍卫来保障这些马匹的健康与安全。
还有半个月就要比赛,此时马匹生病,这次比赛一定会受影响。马医随时待命,每日早中晚三遍观察,早上还好好的,突然就发现了,希望是个别现象。
“发现几例?”
他一边走一边问。
“刚发现了有五匹马有了这样的症状,马医怕传染,已经隔离了。”
裴衍听着,又是心头一沉。瓦剌人本就擅骑射,又有备而来,必然马壮人精。原本双方就有些悬殊,若这些马匹再受到感染,那马球比赛危矣。
“去将另外两位马医也叫来,进宫请御马监的老人来。从现在起,所有马匹隔离开,用具饲料分离;没有我的允许,任何闲杂人等不许靠近马厩。”
“安排两队人,检查这几日人员来往情况,排除投、毒的可能。”
裴衍脸色冷峻,一丝不苟地安排下去。
明曦听着暗暗点头,跟在三人身后一起去了,“我懂医术,也懂药术,给动物治病也略懂一些,我也去看看吧。”
也懂给动物治病吗?
裴衍略一思索,便点头答应了,“那你跟着一起来吧。”
虽然知道不太可能,但裴衍知道广开言路、群策群力对事情更有利。人多力量大,说不定她能帮上什么忙。
抵达之后,不待裴衍询问,马医便赶紧上前汇报情况。不一会,另外两名马医并御马监的养马老太监也来了,几人商量之后,觉得痰喘的可能性比较大。
“不是痰喘。”
明曦刚才听了一下,这些马匹病灶在肺。而痰喘,便是后世所说的支气管炎,病灶在呼吸道。
虽然流鼻涕、咳喘、发热、呼吸异常等症状很像痰喘,但只是表象,根本原因不在支气管。
若按照痰喘治疗,针对支气管用药,根本治不好。
“痰喘往往是由伤寒引起,现在正值盛夏,天气炎热,所以,几位是不是再斟酌斟酌?”
马医与老太监都不认识明曦,见她一个小姑娘出现在这里都挺诧异的,但她说的话又很有道理,几人不得不慎重。
“按说的确如此,可为了怕马儿热,最近几天马厩里都放了冰,会不会是马儿贪凉,所以就冻着了?”
包括裴衍在内,都觉得这位马医说得有道理,毕竟之前马匹养得再精贵,也没有夏天用冰的惯例。
本以为是好事,没想到太过精细,反而弄巧成拙。
因为不是自己擅长的领域,所以他决定把这件事交给擅长它的人,“那便开方子抓药,速速治疗。”
虽然交代了下去,但前景不明,裴衍的眉心还是拢成了一座小山。
一转头,见明曦正低声跟一位年轻后生说着什么。那年轻人是主要负责马匹的那位马医之子,他平时帮父亲打下手,以学习为主。
不知明曦问了什么,小马医愣了一下,接着凝神思索,很郑重的样子。
稍一愣神,裴衍双脚自然而然朝两人走去。
“会不会是肺疫?按照描述,很像肺疫。”所以,这位年轻的小姐也觉得不是痰喘吗?
话一出口,小马医便觉得有七八成的把握是肺疫。
他刚才只觉得不对,此时听明曦描述了一番,便觉的的确确就是肺疫。
而明曦则再一次觉得自己真的要多了解病名了。
她可以通过聆听判断马匹病灶在什么地方,用什么药去治疗,但是她说不出马所患症候的名字,因为很多病的名字在后世跟大楚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