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确喜欢她,但他一副病躯,又怎么能耽误她呢?
所以,他就笑了,笑着说,阿曦妹妹及笄了,如果遇到合适的儿郎,是该说亲了。不像他,很早之前就订了亲事,只等过几年回京就要跟未婚妻成亲的。
母亲诧异他的谎言,外祖一脸不赞同。
只有他自己明白,他这么说,是不想耽误她,也是有自己的私心。
他害怕,怕她拒绝,怕以后连朋友都没得做,怕再也不能跟她见面。
他不奢望娶她,只求能时常见到她,他就心满意足。
他坚持着兄妹的名分,把心事藏于心底,对她再无逾矩,一直都是像哥哥疼妹妹那样疼她,呵护她。
她问他,玉钦师兄的梦想是什么?
他看着她说,希望能活长一些。
他这样的身体,不能练武,不能习文,大夫说,他活不过二十。他之前不觉得有什么,活着也是受罪,但认识她以后,他就不那么想了。
他想活,想尽可能的活久一些。这样就能多看她一眼,多陪她一天。不奢求结成连理,只要能陪在她身边,他就满足。
她笑着说,这个梦想简单,只要一直服用她的药,多加保重,虽然不能治愈,却可以带病生存。长命百岁太奢侈,但活到垂暮之年一定没问题。
他以为她是在安慰他。但事实并不是安慰。
这几年,他的身体越来越好了,他不用时常卧床了,不用人扶着走路了,除了身体羸弱不能受累,他几乎与正常人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了。
今年五月,他满二十了,举办了加冠礼。对他而言,二十岁不仅意味着成年,更意味着他打破了活不过二十岁的魔咒。
他一直在等这一天,等自己活过二十岁,那样就证明他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像其他男子那样把自己的心意告诉喜欢的姑娘。
十六赏月那天,他是准备说的,他想告诉明曦,他没有定亲,也没有未婚妻,但是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那个男人出现了。
在男人昏迷倒地,明曦跑向男人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他心里的话这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再说出口了。
他是师兄,是哥哥,这一生都只能像从前那样,做最疼她,最宠她的哥哥。
把心酸埋在心底,次日到码头送行,宁玉钦又恢复了昔日的宠溺温柔,“到京城好好照顾自己,我年底就来。”
江风将她如墨的发丝吹得凌乱,宁玉钦有心想替她把发丝理好,手伸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不可以,便把手握成拳头抵在唇边,冲着她轻笑,“上船后记得把头发理一理,多漂亮的小姑娘,头发都乱成小疯子了。”
他一贯是最温柔的,即便是打趣,说出来的话也是柔柔的,眼眸也是温温润润的,嘴角的笑靥更是包含了兄长对幼妹的那种疼爱怜惜。
演得太久,他足以骗过所有人。
明曦更是从未怀疑过,她心里也是当宁玉钦是哥哥的,弯了弯眼睛,她冲宁玉钦摆手,“我知道啦,我这就上船了,玉钦师兄也回去吧,咱们年底京城见。”
“嗯。”宁玉钦点头,目送她上船离开。
虽然知道两人没什么,但裴衍的心可一点都没敢放松,她有多讨人喜欢,他比谁都清楚。
所以明曦一进船舱,他就把明曦的手给牢牢抓住了。
在定亲之前,不,就算定下亲事,就算成亲了,他也要把她看得牢牢的。
第89章
此时, 京城镇国公府裴怀信刚刚下朝回家,他夫人潘氏立马迎上来跟他说话。
“国公爷, 妾身想跟您说一说阿衍的婚事。”
潘氏生的秀丽婉约,这些年又夫妻恩爱,事事顺心,虽然年近四十但她看着十分年轻, 咋一看才三十岁许。
她说起话来轻声细语, 亲切温柔,一贯是含笑的模样,可此时脸上却眉头轻蹙, 带了些许忧愁。
“阿衍是阿翰的哥哥, 去年阿翰成亲,今年阿翰媳妇有孕, 眼看着就快要生了,但阿衍的婚事却迟迟没有着落。大嫂活着的时候,待我如亲妹一般,阿衍虽然是侄儿,但我心里他跟阿翰是一样的。他的婚事迟迟未定,我一想起这件事,就觉得对不起大嫂。”
潘氏说着,眼圈都有些发红, “何况眼下还出了这样的事情,我就更自责了。”
“出了什么样的事情?”裴怀信拧了眉头,望向妻子, 一脸正色。
丈夫还是跟从前一样,不论大事小事,一旦涉及到裴衍,他就会特别在意。
明明阿翰才是他们的亲生儿子,可在丈夫心里,裴衍这个侄儿倒比亲生的儿子还要重要。
甚至为了捧裴衍,故意打压她的儿子,不论请的武先生、文夫子,都不如裴衍。
就因为裴衍是国公府的大公子,就因为裴衍是裴怀信最敬重的大哥的儿子,所以,这个家里人人都以裴衍为尊。
她也好,阿翰也罢,都要靠后。
潘氏心里真是难受得紧。
不过她是个能忍的人,从不在裴怀信面前抱怨一句,只在关键时刻下绊子,上眼药。
今天便是如此,她道,“也不算什么大事,就是阿衍跟一名女子走得颇近,眼下满京城都知道他十分心仪那名女子。”
裴怀信很诧异,“会不会听错了?”
他对裴衍还是了解的,他克己复礼,内敛自持,又对女子不假辞色,就算有了心仪之人,又怎么会闹到人尽皆知呢?
“这便是我最担心的地方。”潘氏忧愁道,“阿衍从前并非这种人,如今却为了一名女子做到种地步,可见那女子真的很有手段。”
见裴怀信眉头拧得十分紧,她又劝,“也许是我想多了,毕竟传言只是传言,做不得数的。还是等见了真人再说吧,这个女子跟阿衍一起去了安南,却没回来。我听说,她是杭州人,阿衍去杭州就是为了接她。阿衍如此看重她,想来,她应该不是传闻中那样吧。”
潘氏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眼见裴怀信把话听进去了,她就不说了。剩下的,让裴怀信自己去打听吧,反正她说的都是真的。
扯开了话题,潘氏道,“已经把院子收拾出来了,下人也安排好了,保管叫七叔公与六堂婶住得舒舒服服的。太医院那边也已经打过招呼了,只等六堂婶与阿秀一到,就请太医登门。”
七房老太爷是裴氏老家的族长,六老太太虽然是隔了房的婶子,但她们家祖上是对裴府有功的,若非六老太太的祖父把裴家老祖宗从洪水中背出来,裴家这一脉就要断了。而六老太太的唯一的儿子又因五年前在战场上替裴怀信挡箭而亡故,所以,镇国公府上下都是把六老太太一家当恩人看待的。
一个月前,裴怀信接到老家寄来的信,说六老太太的孙女得了怪病,要到京城来治。算算日子,应该差不多快到了。
听潘氏安排得妥当,裴怀信紧皱的眉头稍稍松开了一些,“一定要好好招待,万万不可怠慢了。拿我的名帖,去请京城最好的大夫,一定要把阿秀的病治好。”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六老太太已经遇到了最好的大夫,那就是明曦。
说起来也是巧合,明曦是在沧州港遇到六老太太与裴家七老太爷的。
当时,她与裴衍在水路走了小半个月,打算在沧州港换陆路。
裴衍去驿站安排马车的时候,她就在沧州港口的茶馆里歇息,刚巧六老太太与裴家七老太爷与明曦做同一张桌子。同坐还有六老太太的孙女阿秀姑娘、孙子小虎。
虽然明曦不认识他们,但言谈之间,听六老太太与裴家七老太爷说要带阿秀去京城治病,出于本能,她开启聆听模式便把阿秀姑娘的病听了个一清二楚。
阿秀十三四岁年纪,身量瘦弱,双眉紧促,听到祖母说会给她请太医治病,她眼中燃起希望又覆灭,“祖母,若是太医也治不好我这怪病怎么办?”
失望太多了,她都不敢再抱希望了,“到时候您跟小虎回家吧,我……我就在京城找个庵堂了此残生。”
小姑娘脸色发白,虽然极力忍着,但声音也哽咽了。
因为她的怪病,祖母与小虎都受到人非议,她不想再拖累他们了。
“胡说!”
六老太太佯怒道,“这次上京我们找最好的大夫,你的病一定能治好,不许说丧气话!”
老人家心疼孙女,断断听不得这样的话的。
那位唤阿秀的姑娘听祖母这样说,神色越发自责,几乎要落下泪来。
“老夫人说得对,阿秀小姐的病的确能治好。”
拼桌坐了一会,明曦跟六老太太等人也说了几句话,这会子见小姑娘伤心,就道,“这病看着凶险,实则好治,病灶不在宫胞,而在肝火。”
她刚才用聆听模式听了一下,阿秀患的是鼻衄,既代偿性月经,在来月经的时候,经血不下,反而会流鼻血。
有一些是因为宫胞内膜出了问题,但阿秀不是,她这是肝郁化火,循经上行,导致的鼻衄。若长期不治疗的确会有大问题,但阿秀的问题不算严重,只要疏通肝气,引血下行,两副药就能收到显著效果。
“是啊。”
六老太太忙宽慰孙女,“你看这位小姐也说了,可见你这病是能治的。”
裴家七老太爷也点头,“京城名医辈出,你这个病一定能治出根。”
两人听出明曦想给阿秀治病的意思了,但他们故意岔开了话题。
只因明曦实在太年轻了,看身量,听声音,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阿秀的病很多有经验的老大夫都束手无策,这么一个偶然遇到的小姑娘怎么能治呢?
所以,两人不约而同宽慰阿秀,并未顺着明曦的话题朝下说。
明曦也知道,主动上门的大夫很容易被人轻视,被人当成骗子,既然对方不信,她该就此打住才是。
但是……
目光从阿秀身边吃糖葫芦的瘦弱男童身上划过,明曦开口道,“阿秀小姐的病可以慢慢调理,不是什么大症候,但这位小公子,气虚火旺,不宜再吃羊肉鹿肉此类的热性食物,以及补药最好也不要吃了。”
男童之前生了病,病愈之后就一直在吃补药,其实身体虚不受补,再继续吃下去,怕会补出问题来。
她的话倒让六老太太惊了一下,没想到这小姑娘年纪不大,却能看出小虎在吃补药。
正欲开口询问,却被裴家七老太爷拦住了,“多谢这位姑娘好意,我们知道了。”
这位小姑娘应该是懂点医术的,但要说有多高明,倒不见得。
八成是随口一诌,当然,也有可能是通过一些途径打听出来,想骗钱。
这种伎俩,他实在是见多了。
收到他的目光,六老太太也清醒了,转而又失笑,她真是老糊涂了,竟然相信一个小姑娘家的随口一说。
她当时就想教训明曦几句,倒不是与明曦争吵,只是一个过来人想指点明曦,让她一个小姑娘出门在外说话的时候当心一些,因为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一样好脾气的。
她正欲开口,竟见明曦把帷帽撩起了一角,把面容露了出来。
冷不丁对上这样一张如花似玉、皎皎明月般的脸庞,六老太太当时就怔住了。
她活了这么大岁数,就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娘子。
明曦生得十分漂亮,她的容貌便是在名门闺秀云集的盛京城也是首屈一指的。
只是盛京城之人,见惯了美女,见了明曦顶多暗中赞叹一番。六老太太一行人如何见过这般出色的小姑娘,当即就看呆了,原本到了嘴边的话,全都说不出来了。
“如果小公子再吃补药,怕是要长热疮。我言尽于此,老夫人自己斟酌。”
因怕对方不信,明曦才撩起帷帽正视对方的,说完这句话,她也不再多说什么,微微冲对方一颔首,就起身离开,顺便把男童刚才给她的糖葫芦放在了桌上。
裴家七老太爷揉了揉昏花的老眼,砸了下嘴,京城就这么人杰地灵,美人辈出吗?他还没到,只是快到京城,就见到这样的绝色了,等到了京城,那还得了!
因为这么一个插曲,几人的注意力全部转移到明曦的容貌上,倒把她说的话给忽略了。
几天之后,一行人抵达盛京,住进裴府,找了太医给阿秀治病。不过短短半个月,阿秀的病就得到了有效的治疗,就在此时,阿秀的弟弟小虎突然发起高烧,昏迷不醒。
作者有话要说: 跟宝宝们说一声对不起,我因为颈椎生理曲度变直,且有反弓的趋势,导致脖子疼、头晕、恶心,医生说必须要休息。所以,这本书从明天开始就要停更两个月,6月恢复更新。
很抱歉给大家带来了不好的体验。
晚上20点还有一更。
明天就没有更新了。
对不起~给我两个月的时间,我会努力调整状态,争取早日回归,谢谢大家~
第90章
小虎的病来势汹汹, 镇国公府一连请了好几位大夫,足足忙了三四天, 高烧才终于得到压制。
然而大夫们却发现,高烧压制住了,但小虎的后脖子上竟然长了一个硕大的毒疮。
那毒疮十分霸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大、溃烂, 让小虎的整个脖子都肿胀起来。
七八岁的男童被病痛折磨得面无血色, 只能昏昏沉沉地趴在床上,明明很痛很痒,却极力忍着, 告诉祖母、姐姐他不疼。
“求你救救我孙子吧。”
面对镇国公请来的一拨又一拨的大夫、太医, 六老太太一遍又一遍地哀求,短短几天, 老人家原本半白的头发几乎全都白完了。
大夫们哪里见过这么霸道的毒疮,得病的又是未长成的孩子,纷纷表示无能为力。
有几位大夫勉强开了方子,却根本没有任何效果。
看着饱受折磨的弟弟、仓皇无措的祖母,阿秀眼圈泛红,自责到极点,若不是为了给她治病来到京城,弟弟也许就不会得病了。
她的病对太医们来说很简单, 很快就治好了,弟弟的病却……
阿秀突然想到了什么。
“祖母,您还记得那位姑娘吗?她说我的病不要紧, 小虎却可能会长毒疮!”
她声音又快又急,迫切中带着一丝希冀。
六老太太陡然一惊,“那位姑娘!”
她想起来了,那位姑娘的确提醒过她,不仅提醒,还有想替小虎治病的意思,是她心胸狭隘,故意打岔,认为对方是在信口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