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候世子,本王倒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四皇子顺王着了一身华贵的蟒袍,头束金冠,面上带笑地走过来,好似真的是巧合。
“臣长宁候世子钟霄见过王爷。”钟霄躬身行礼,将回忆抛于脑后,脸上恢复了面无表情。
“世子不必多礼,本王这会儿正想找人共饮,就遇到世子你在这里喝闷酒。”顺王瞥了一眼桌上破碎的瓷杯,眼中闪过精光,不枉他近日刻意派人查探钟霄的行踪。
“世子不介意本王和你一起吧?”顺王撩起衣摆坐在上首,倒了一杯酒,“酒是个好东西,今日本王也来试一试一醉解千愁。”
钟霄沉默,他心里清楚顺王的来意,太子赐下婚事是打了他的脸。然而,顺王此人,他心中嗤笑,惯会使些歪门邪道,不可与之同谋。
“王爷请。”钟霄面目冷沉,只一杯一杯喝着酒,不去接顺王的话头。
顺王见此眼睛一暗,却也不愿放弃,叹了一口气状似无意地说道,“近日父皇就要为我和兄长们选妃了,大哥是嫡长子,父皇最是费心,不知本王的婚事能否得父皇一丝看重啊?”
钟霄闻言,冷硬的脸庞无动于衷,“王爷多虑了,您的婚事皇上定会再三斟酌,更何况宫中还有贵妃娘娘在一旁看着。”
说完他扫了一眼连桥,连桥会意,开口说道,“爷,还有半个时辰就轮到您当值了。”
“王爷,钟霄还有公务在身,先行离去,您请便。”钟霄毫不客气地起身行了一个礼,不顾顺王陡然难看的脸色径直离去。
身后,顺王咬紧了牙齿,愤恨不已,所有人是都觉得他不如楚瑾,得不到皇位吗?!总有一日,等他握了这大楚的江山,要让这些人一一付出代价!
不甘心的人自然不只顺王一人。
此刻长公主府,嘉玉长公主坐于上首,程朝霞坐在她的手侧。
堂下,阮明雅嘴角噙着一抹微笑,不慌不忙地朝着长公主禀报今日赏梅宴发生的事。“姨母,安和县主似乎因着表妹的缘故对明雅很是不耐烦,只说了两句话便离去了。”
长公主端起茶盏,脸上听到这话却没什么反应,开口说道,“朝霞先前与她结了仇,她不理你也是正常。”
“姨母,您吩咐明雅与她交好,县主不愿理我,明雅接下来该如何举动呢?”阮明雅微微垂着头,站在下面,语气恭顺。
“此事不必着急,明雅你要清楚关键不是你与她交好,而是在太子的眼里你愿意亲近她。过两日就是母后的寿诞,宫中大摆筵席。那日本宫会借机让你露面,你要好好准备,不要辜负了本宫和太后的一番好意。”长公主抿了一口茶水,脸上神色莫测,“好了,本宫乏了,你先下去吧。”
阮明雅恭敬行礼,转身离开。
“母亲,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收拾章洄那个贱人,您不知道今日她是何等轻慢与我的。还有这个阮明雅,做作又矫情。”待到人一走,程朝霞立刻开口抱怨,语气尖利。
长公主闻言脸上不悦,沉了语气,“朝霞,母亲和你早就说过,要学会忍耐。明雅是我们的人,为我们办事,你以后,不要针对她。”
“忍耐,忍耐,我忍不下去了!”程朝霞跺了跺脚,十分不耐,气冲冲地回了自己院子。
“小姐,奴婢看您那样卑躬屈膝的讨好别人,真是心中憋屈。”回到公主府的一处院落中,见身旁伺候的婆子不在,阮明雅的贴身丫鬟替她打抱不平。
“闭嘴。”阮明雅低声呵斥,脸上却是笑意盈盈,这谁为谁做了嫁衣还不一定呢。她自幼聪慧,看得出来长公主她们想要绊倒太子,才要扶着自己去做太子妃。父亲畏惧太子,但自己的把柄被握在太后的手中不敢不从,才送了她过来。
阮明雅却觉得这是一个机会,母仪天下是她做梦都想要的。长公主手中握有父亲的把柄又如何,只要她能和太子私下见了面,就不怕交易不成。
“春红,备上笔墨纸砚,我要亲自为太后娘娘献上寿礼。”阮明雅来楚京之前就摸清了太后的喜好,太后信佛,她便投其所好,也定要在宴会上拔得头筹。
翌日,章洄窝在如意苑中就没再出门,楚京中不少人都在盯着太子妃一位,见不到太子殿下本人,有些贵女就把算盘打到了她的身上。昨天她从安国公府回来后竟然又收到了数十张帖子,什么游园会,吟诗社的,想要请安和县主赏脸。
章洄随手翻了翻,嘴角抽搐不已,她安和县主说破天也只是太子的表妹,又不能左右太子的想法,和她拉好关系有什么用。
要是她章洄想要竞争太子妃之位,早就去打听太子的行踪,制造一场‘偶遇’了。
“小姐,府中有客人上门了。”绿墨刚从前院回来,就忙不迭的跑过来提醒章洄。
章洄看她一副略带厌恶的样子,起了兴致,开口问道,“绿墨,是哪里的客人啊?”
绿墨撇了撇嘴,沉声道,“小姐,还不就是隔房的大夫人,带着她的女儿上门了。”
章洄闻言仔细回想了一番,绿墨口中的大夫人应是族中承恩公堂兄那一脉的人。他们仗着是元敬皇后的母族,生过不少事,被承恩公狠狠地收拾了一顿才收敛起来,偏偏逢年过节还要仗着自己是长房一脉拿乔,原身也很是厌恶这一房。
“大夫人来做什么?”章洄皱了眉头,每次大夫人带着女儿过来都有意无意地搜刮她的首饰,也不怪绿墨那么嫌弃她们。
“小姐,奴婢偷偷听正房的几个姐姐说,大夫人想要送她女儿入东宫呢,还说夫人是太子殿下的亲舅母,让夫人在太子殿下跟前说和此事呢。”绿墨的脸上全是鄙弃,觉得大夫人异想天开,失了心智。
章洄嗤笑,她那堂伯母的女儿还不如宁秋秋呢,就心比天高要去做太子妃?不是她拍马屁,堂姐连太子表哥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我娘心中有分寸,堂伯母想多了。”章洄摇了摇头,觉得承恩公夫人一定不会应下。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堂伯母这一出仿佛开了信号灯,一波一波的人争先恐后上门了。远房表亲,故交好友纷纷带了自家的女儿上门推销,有些人还直接点名想要和安和县主做个朋友。
章洄推脱了几次才出来见了一户人家,结果被她们不知天高地厚的语气又给雷走了。
“绿墨,备辆马车,我要去太子表哥的别院。”这一天下来,章洄实在是不胜其扰,她一咬牙决定去太子的别院避避风头。她就不信那些人还有胆量去太子的别院骚扰她。
派人和承恩公夫人交待一声,章洄坐上马车迅速逃离了太子选妃的纷扰。
马车朝着别院而去。不同于上次的火烧眉毛,这次章洄却是安然处之。
前两个月章洄替太子挡了一箭便是在别院修养的,别院的下人自然识得安和县主。一闻得安和县主上门想要小住几日,小禄子急急忙忙的出门迎接,态度殷勤的替县主收拾东西。
“县主,这还是您上次的住所,物什一应都派人打扫过,您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东西,和咱家说一声。”小禄子亲自引着县主到了房中。
章洄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屋中,满意的点了点头,朝绿墨示意,绿墨当即塞了一包银子给小禄子。“禄公公,我也是贸然上门,只得两日便回去了,你不用多费心了。”
小禄子眉开眼笑地收了银子,开口说道,“县主,太子殿下早就吩咐过,您若要到别院这里来,想要什么都应着您来。您不用跟奴才客气,有什么事尽可吩咐奴才去做。”
章洄闻言,心中一喜,知我者唯太子表哥也!
“本县主记下了,禄公公,你先下去吧,我想休息一下。”
小禄子应是而退,命丫鬟婆子们精心伺候,想了想又派人到宫中和殿下禀报一声。
第二十一章
巍峨肃穆的皇宫,表面风平浪静内里却是暗潮涌动。自从上次太后在宫宴上提出要为皇子选妃,前朝后宫都将目光投向了太子殿下和四皇子顺王。
楚明帝膝下共有八个儿子,太子殿下是元后所出的嫡长子,二皇子晋王是储秀宫贤嫔所出,三皇子齐王是钟粹宫淑妃所出,四皇子顺王是承乾宫吴贵妃所出,而剩下几个皇子尚年幼,这里暂且不谈。
太子殿下已过弱冠之年,按说早该择定太子妃,但每次楚明帝和朝臣提起此事,都被太子一口回绝。久而久之,众人也便不再提此事,只在暗中关注太子殿下身边的动向。
晋王,齐王与太子年纪相差不大,他们的母妃早早地便为其相看贵女,二位王爷已于前年成婚,只是王妃还未有所出。
至于顺王,他与齐王也不过差了两个月,吴贵妃早有谋划要为他挑上一位家世雄厚的王妃。但是太子殿下还未成婚,楚京城延续百年的大世家都不愿放弃太子妃之位,更何况太子与吴贵妃顺王不合众人皆知,一旦太子登上皇位哪还有他们母子的地儿。
故而,任凭吴贵妃如何暗示明示,世家公候都不接她的话茬,找上楚明帝也无用,总不能逼婚,传出去堕了皇家的颜面。
吴贵妃的母家淮安伯府倒是十分殷勤的想要亲上加亲,被吴贵妃一口回绝了,顺王妃若出自母族,白白失了一处助益。
于此,顺王的府中虽已有了数位妾室,但正室王妃的位置还空缺着。
这次太后提起要为太子和顺王选妃,太傅也于朝堂之上言明太子已过弱冠,阴阳调和是正理,太子妃一位不该空悬。
此言一出,朝野上下安静了一瞬,目光都似有似无的看向神色淡然的太子殿下。
出乎意料地,太子竟点了头!
“劳太傅关心孤,东宫的确该进一位女主人了。”
太子殿下是当之无愧的储君,若无例外太子妃便是大楚下一任的皇后。这下,楚京各大公候世家,朝中重臣都雄心勃勃的盯上了太子妃之位。在太子妃的人选上,目前以安国公府的四小姐安如芳、山南巡抚的嫡女阮明雅、吏部尚书的嫡女柳丽兰三位呼声最高。
几日后便是太后寿宴,安如芳、阮明雅、柳丽兰皆在宫宴之列。因此,众人便猜测太子妃之位定是出自三人之中。
“殿下,这是前日您吩咐尚衣局做的衣服。”而此时处在漩涡中心的东宫,太监总管福寿亲手捧着一个托盘进来,毕恭毕敬地将托盘举至头顶。
楚瑾闲来无事,正与殿中抚琴,琴声袅袅,却在福寿拿着托盘进来之时戛然而止。
一双骨节匀称的手掀开托盘上的红绸,刹那间,整个宫殿都亮堂了几分。楚瑾展开淡金色的衣裙,细细看了片刻,唇角微勾,“尚衣局,赏。”
“奴才替尚衣局多谢殿下。”福寿眼睛瞥到殿下一闪而过的笑意心中大安,想到小禄子传来的消息,话中一转,“殿下,别院传消息来说安和县主要去暂住几日。”
“孤早已料到。”太子心情不错,看着那衣服手指微动,心下也起了心思,开口说道,“福寿,准备车马,孤今日于别院歇息。”
福寿垂下眼,心中终于明了殿下的心思,殿下前日亲手绘了一幅画并命尚衣局制作女子的衣服之时,福寿便暗暗有了猜测。殿下近月余唯一近身的女子只有一人,男子为女子准备衣裙非亲密之人不可,更何况淡金色的衣裙上凤尾的暗绣也只有太子妃和皇后可以享有。
安和县主真是好福气啊!
“殿下和县主果真是心有灵犀,奴才这就去准备。”福寿乐呵呵地退下,心想皇上太后打的算盘可要落空了,安国公府早已没落,山南巡抚受制于人,吏部尚书更是家宅混乱,这些人家的女儿还敢肖想太子妃一位,真是痴人说梦!
太子别院,因着难得来了一位贵主,下人们都比着旁日用心了不少。安和县主虽说在楚京名声不好,但是别院的下人却很喜欢她,俱因县主性子和善,从不责罚下人,偶尔还会给他们赏赐,说是过节福利。
日暮西垂,厨房的人憋着一口气要在县主面前出个风头,大展拳脚,今日的晚膳可谓是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炙全羊,切鱼片,一品鲜,铁板鹿肉卷……,夺人的香气传到章洄的鼻中,她觉得整个人都要升华了。
“绿墨,此刻的我就是非常后悔,为何没有早到这别院来呢。”章洄斜斜地躺在贵妃榻上,心生感慨。
“小姐,等到以后殿下有了太子妃,您可不能如此了,万一惹人说了闲话可怎么是好。”绿墨总觉得小姐有些逾了界限,欲言又止。
章洄听到婢女担心的话,轻笑出声,嗔了她一句,“我和太子表哥是嫡亲的表兄妹,身体里面流着一半同样的血脉。就算表哥今后有了太子妃,太子妃也是我表嫂,不会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
“可是,小姐”绿墨细眉微蹙,想说表兄妹关系亲近,太子妃才更要提防。话还未说完,就被一道清朗的声音打断。
“表妹说的不错。”太子着了一身杏黄色的蟒袍,玉制的腰扣上雕刻五爪金龙,他步履稳健地从门外进来,金色的阳光在他冷冽的脸庞镀上了一层光泽,仿若神袛。
这还是章洄首次见到太子穿朝服的模样,眼睛晃了神,嘴中喃喃道,“太子表哥,您怎么也到这别院来了?”说完她就懊恼不已地扯了扯自己的头发,这是太子表哥的别院,人家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楚瑾闻言剑眉微挑,深邃的眼眸中笑意闪过,他端坐在榻上,薄唇微启,“东宫无事,孤近日得闲,便到这里看看。”
章洄却是不信,有些狡黠的翘了翘嘴角,拉长了嗓音,“太子表哥,洄儿可是听闻您要立太子妃了,莫非您今日过来是想找洄儿打探消息?”
太子修长的手指在小案上轻点,看了她一眼,语气清冷,“洄儿近日怎么不唤孤太子哥哥了?”
章洄有些意外大腿突然问到这里,她敏锐地感觉到有一丝不对,连忙坐直了身体,语气乖巧,“太子哥哥,洄儿是觉得唤您表哥更为正式,不过您喜欢哥哥这个称呼,洄儿今后都唤您太子哥哥。”
太子轻瞥了她一眼,薄唇微勾,端起了茶盏放于手中,“表妹对孤立太子妃有何看法?”
章洄嘿嘿笑了两声,眨了眨眼睛道,“太子哥哥,洄儿可算是见识到您的魅力了,这几日楚京城的姑娘们为了太子妃之位都快陷入癫狂了。远的不说,就说长公主府客居的那位阮小姐,竟然低下头颅来讨好我,洄儿当时都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