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黄门只以为她是被这天大的惊喜冲昏了头,十分理解的站在那里,等着她回过神来。
“臣女叩谢皇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承恩公夫人急急地咳了一声,章洄这才反应过来,双手撑在地上,以头触地。
“县主既接了旨,咱家这就回宫复命。”小黄门笑吟吟地,这等好差事可是好不容易才轮到自己,赏赐是少不了的。
“公公,麻烦您了,改日府中请您喝茶。”承恩公夫人不动声色地往小黄门塞了一个瘪瘪的荷包。
小黄门随手一捏,脸上笑意更深了,做了个辑转身步履轻快地离去了。
“今日我承恩公府大喜,管家,安排下去,府中所有下人多发两个月的月俸。”承恩公夫人高声吩咐,下人们自是欢天喜地。府中出了一位太子妃,往后,这国公府的门邸又要尊贵不少,他们这些下人脸上也有光彩。
“公爷,洄儿,你们两个跟我来。”承恩公夫人没有忽略他们两人身上的怪异,昨日她便对太子的用意起了疑心,没想到今日封洄儿为太子妃的圣旨就到了。
她也不知洄儿嫁与太子是坏事还是好事,不过洄儿和公爷心中的想法她要问个明白。
正房里面,承恩公夫人挥手屏退了下人,正了神色,看向怔然的章洄。“洄儿,圣旨已下,你告诉娘亲这门婚事你是个什么看法?”她眼睛微眯,觉得女儿有些不对劲。
“什么想法,这怎么可以,我怎么能和太子表哥成亲……”章洄苦了一张脸,嘴中喃喃道。
“你为何不能与殿下成亲?”承恩公夫人追问她,承恩公也看过来。
“因为太子是我表哥,嫡亲表哥!我和他成了亲不就是……”章洄理所当然地回答,却在说到关键地方的停顿了。苍天啊,在古人眼中表兄妹成婚是亲上加亲,她怎么忘了这一茬……
“不就是什么?”承恩公清了清嗓子,开口问她。
章洄耷拉了脑袋,闷闷地道,“爹,娘,我一直把太子表哥当作兄长,而且深宫中规矩森严重重束缚,这个太子妃我不愿意做。”
章洄知道太子对她很好,但这是建立在她救了他的份上,而且两人是表兄妹的亲人关系。所以太子纵容她,维护她。可若是有朝一日两人的身份转变,章洄明白她的一言一行都将受到太子的限制,因为太子妃是太子的附属。
“这话以后不准再说,圣旨已下,这个太子妃无论你愿不愿意你都得去做。”承恩公夫人脸色沉下来,低声对着她呵斥,“祸从口出,洄儿,你要给娘记住这句话。”
“可是,我一想到太子是我表哥,我心里就过不了这道坎儿。”章洄颓然地瘫在椅子上,有一把没一把地揪着自己的头发,苦恼不堪。
承恩公见此眼神闪烁,他叹了一口气,起身关紧了门窗。
承恩公夫人和章洄看着他神神秘秘的举动颇为不解,下人们都不在,他关房门做什么。
“夫人,洄儿,有一个秘密我一直藏在心中没有告诉你们。”承恩公一脸严肃地看着她们,语出惊人,“其实皇后阿姊并不是我的亲姐姐,换句话说,太子和承恩公府没有丁点儿关系。”
!章洄一惊,顿时坐直了身体,她连忙问道,“那皇后姑母是什么来历?”承恩公夫人也不由得看向承恩公。
承恩公却不愿多说,含含糊糊吐了一句话,“总之,这事你们知道就好,千万要守口如瓶,一丝一毫都不能透漏出去。否则,我们承恩公府全族上下都得没命。”
章洄脑中灵光一闪,怪不得!原书中开篇就是太子被刺杀身亡,承恩公府全族被流放,她却没有想过其中的怪异之处。太子身亡,无论是几年前的错案还是幕后凶手都扯不到承恩公府身上,楚明帝为何对承恩公府下此狠手。
如果皇后姑母的身世存疑,或者说,她是身世不能见光的人,太子身亡不知怎么的暴露了这一点,那么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章洄脸上若有所思,看着承恩公道,“太子……表哥知道此事吗?”
“应是知道的吧,皇后阿姊郁郁而终,临终前应该对他交代过。不然,他也不会刻意疏远我们府中。”承恩公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陈年旧事只能永远埋在地下。
承恩公夫人见此眉头一皱,当年元敬皇后病的就很奇怪,里面肯定有隐情。
“好了,洄儿,这下你心中的坎没了,安安分分等着做太子妃吧。”她很快接受了现实,沉声对着章洄道,“太子宫中并无姬妾,性情除了淡了些没有其他的毛病。你嫁给太子,他自会护你周全。”
“你娘说的没错,无论如何太子和我们都有一份情谊在,你进了东宫也定然会好好待你。其实,想一想,这楚京中的男子哪还有比太子更优秀的呢?洄儿,你是爹的掌上明珠,爹不会害你,钟霄那人心硬,你就忘了吧。”
承恩公嘴中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通,还以为是章洄对着钟霄旧情难忘。
章洄哑口无言,蔫蔫地回了一句,“爹,娘,我再好好想想。”
承恩公夫妻对视一眼,脸上闪过一丝担忧。
东宫,殿中,太子长身立在窗前,双手背在身后,背影透着一股清冷。
“旨意传下去了?”福寿领着传旨的小黄门静悄悄地走进来,刚要开口,殿下就问了话。
福寿朝着小黄门使了个眼色,小黄门会意,恭恭敬敬地回答,“回殿下,奴才半刻都不敢迟疑,赶到了承恩公府,县主当即就接了旨意谢恩。”
“县主如何?”太子冷不丁地问了一句,转了身,目光淡漠地看了小黄门一眼。
小黄门被太子殿下一盯,只觉得浑身的冷汗都要下来了,他绞尽脑汁回想了一下,一句一句地细说。
“县主应是有些急切,奴才瞧着她的发髻都还未梳好,定是喜上心头,想着赶紧接旨所以没顾得上。”
楚瑾闻言挑了挑眉,定是刚从床上起身,表妹的作息,不过两天他就摸的清清楚楚。
“她可有说些什么?”太子继续问道。
“县主只是领旨谢恩,并未说些什么。奴才看着县主是喜不自禁,高兴地都说不出话来。”小黄门嘴角扯了一个微笑,“承恩公夫人也很是高兴,当即就赏赐下人呢。”
太子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小黄门脸上一僵,从怀中掏出一只荷包,连忙磕头请罪,“殿下恕罪,奴才,奴才收了承恩公夫人一千两银票。”
福寿翻了个白眼,嘴中呵斥,“狗奴才,谁在意那一张银票啊。”
“无事,福寿,赏他。”楚瑾唇角微勾,拿起了案上的一只天青色砚石把玩了起来。
“表妹欢喜便好,明日孤便去承恩公府。”
作者有话要说: 章洄:小问号,你是否有很多朋友?
第二十六章
今天注定是楚京不平静的一天, 圣上两道赐婚圣旨已经传遍了各大世家。立承恩公嫡女安和县主为太子妃,山南巡抚之女阮明雅为顺王正妃的旨意可谓是惊掉了不少人的下巴。
谁也未料到, 太子妃的热门人选去做了亲王妃,而引起贵女们争夺不休的太子妃之位反而落到了八竿子打不着的安和县主身上。
安和县主和长宁候世子、员外郎之女宁秋秋三人间的纠葛早前便为众人所知,时间才过了不到一个月,被众人同情的安和县主就摇身一变成了太子妃。这下, 长宁候府和如今的宁侍中府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长宁候府, 长宁候难得踏足了正院,警告长宁候夫人以后对安和县主以礼相待,之后对府中所有人下了封口令, 严令不得提起安和县主和世子的婚事。神经质的长宁候夫人得知安和县主被立为了太子妃, 再次受了刺激,无奈又‘卧床静养’了。
宁侍中府, 宁秋秋也因着得罪了未来的太子妃第一次受到了宁侍中的埋怨。宁老夫人狠狠心甚至对她下了长达半年的禁足令,不到她与长宁候世子的婚期不放她出府门一步!
这些背地里发生的事情章洄自然不知晓,她还在为着自己与太子表哥的婚事纠结不已。
圣旨传来的当天夜里,她第一次失了眠,躺在床上睁大了眼睛毫无睡意。月光透过雕花的窗格洒到她的床幔上,她漫无目的地盯着点点的月光,慢慢地坐起了身。
承恩公夫人白天的话环绕在她的耳边,章洄心中明白圣旨既然已经下到府中, 事情就没有了转圜的余地,她必须要嫁给太子。但是如果嫁给太子,她未来定是要一辈子都生活在皇宫中, 一言一行都要循规蹈矩,外要面对太后贵妃等人,内还要处理太子的妾室通房之类。
这令人窒息的生活!章洄哀叹了一声,又重新瘫在了床上。
她自和狗男主退婚之后就计划好了安和县主放荡不羁的快乐生活。月初和表妹去云起酒楼看戏,月中宠幸漂亮衣服和首饰,月末尝遍楚京百味,当然中间要穿插着一些浪漫的搭讪和偶遇……说起来,她还没和谢小将军进行一次美好的交流呢。
柔软的床榻之上,她翻来覆去地折腾自己,只觉得一张赐婚圣旨拦腰斩断了梦想的旅途。一个心痛倒在床上,突然,一道微光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床头的一侧,缥缈的楼阁散发着莹白的珠光,是花灯节那日太子表哥送给她的灯王。
想到花灯节那日,章洄的神情柔和了许多,太子表哥其实待她很好,不仅为了她屈尊降贵索要了灯王,而且用婚事狠狠地打了钟霄和宁秋秋的脸。如若不是慧安寺的了空大师还人情帮了钟霄一次,现在钟霄和宁秋秋说不定已经珠胎暗结了。
!章洄猛地一下跳起来,婚事已定,但是婚期是有可操作性的,钟霄不就是如此。反正,往后延一天,她就多了一天轻松的日子。
不过这需要太子表哥的配合,章洄心中一动,脑中有了暂缓婚事的方法。
想到这里,她索性撩开了床幔,偷偷地拿出一颗夜明珠和几个话本子,挑灯夜读,熬夜奋战!
不出意料地,早上绿墨唤她起床时,看到她眼底泛着的青色,心疼不已。“小姐,您昨夜可是未休息好?”
章洄泪眼朦胧地打了个哈欠,透着铜镜看到自己一副憔悴不已的模样,满意的点了点头。“绿墨,今天的衣服挑件素净些的,宝石步摇也换成珍珠钗。”
“是,小姐。”绿墨虽不解其意,但还是老实地按她的吩咐做了。
章洄换上一身浅烟色的暗绣袄裙,发髻简单地簪了一根小巧的珍珠钗,眉未画唇未点。好一副我见犹怜的小白花模样,虽然在章洄眼里觉得自己倒像是流浪在外的难民……
吃完早膳,章洄就准备去太子别院求见太子殿下。却不想,太子表哥直接上门了,婆子过来唤她的时候她懵了一瞬,莫非表哥对这桩婚事也不甚满意,是来商谈后续事宜的?
她迈着碎花小步,顶着婆子欲言又止的视线娇娇柔柔地往正院走去,一步一个轻喘,两步一声细咳。
“小姐,您是还未睡醒吗?”好长一段时间后,两人还未到正院,婆子终究忍不住问出声。得亏今日唤章洄的不是郑婆,不然早就拽着她冲过去了。
章洄默然了片刻,大步朝前,“方才脑子还有些混沌呢,七婆,我们快些吧,别让母亲等急了。”
到了正院,承恩公和夫人正陪着太子殿下说话。年底了,朝臣休沐,日理万机的太子殿下也清闲下来。
他此次出宫是简装便行,只着了一身月白色滚云边的锦袍,看上去倒不像是东宫杀伐果断的太子殿下,反而像是一位温和隽永的大家公子。
如今圣旨已下,承恩公府和太子之间的关系更为亲密,承恩公夫妇二人对着太子少了些往日的拘谨。
承恩公和太子殿下此时正说到圣上赐婚一事。
承恩公隐约有些担忧,开口说道,“殿下,我瞧着昨日圣上殿上赐婚像是早有打算,之前太子妃一位可是从未考虑过洄儿。”
“父皇只是不希望看到孤与太后一派扯上关系罢了。”楚瑾轻描淡写地将赐婚一事推到楚明帝和太后身上,好似他也是当日才得知这个消息。
闻言,承恩公夫人狐疑地看他,见太子一副神色淡然的模样,终究也没说什么,太子性情如此,让人看不出他心中的想法。
承恩公却是觉得自己摸到了关键,他想起楚明帝对顺王的宠爱,心气颇为不顺,愤愤地说道,“圣上赐婚太后的侄孙女给顺王做正妃,定是有意的。太后一派和顺王结为联盟,顺王的势力又壮大了不少。不仅如此,圣上还下旨将顺王的婚事与殿下大婚放在同一天,这是给顺王做脸面呢。”
“太后一派早就与孤积下仇怨,她和承乾宫联合在一起也是迟早的事。至于大婚一事,舅舅不必担心,孤不会委屈了表妹的。”楚瑾纵是知道楚明帝的用意也不为所动,顺王在他眼中不过是个跳梁小丑,折腾不起大风浪。
他抬起眼皮略略往正房的门口看了一眼,剑眉微蹙,今日表妹比着旁日,起身都要晚些。
“殿下,洄儿这丫头向来喜欢睡懒觉,没到大中午她是起不了身的。”承恩公章怀之看到太子往门口看去,笑呵呵地说道,为章洄迟迟不到描补一番。
他是个性格随和的人,对着自己的儿女管束不严。任在大楚旁的人家,未出阁的女儿家只为了睡觉不向父母请安是绝对不可能存在的。
承恩公夫人本也看不惯女儿那副懒散的模样,但想到这小半年来,女儿多灾多难,先是替太子挡了一箭,伤还未好全又挨了朝霞郡主一鞭,前些时日和长宁候世子争执又落了水。她担心洄儿身子,也就惯着她睡到日上三竿,连成长期需要充足睡眠的小章演都没有这个待遇。
“舅舅无需多言,表妹的作息孤在别院时就已了解。”楚瑾今日的心情不错,嘴角罕见的带了一抹微笑,落到承恩公夫妇眼中,神情一松。
“洄儿见过太子表哥,父亲,母亲安好。”姗姗来迟的章洄终于露了面,细声细语地朝着太子和承恩公、承恩公夫人请安。
听得那柔柔弱弱的声音,楚瑾眸光微动,在一身素衣的女子身上打量了一眼,手指一顿,淡淡开口,“表妹不必多礼。”
章洄闻言抬起了头,粉黛未施,小脸素白素白的,眼底还隐约可见一抹青色。见此承恩公夫人眉头一皱,开口问道,“洄儿,昨夜可是未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