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洄依偎着承恩公夫人,松了一口气,随口一问,“难不成是吴贵妃又出幺蛾子了?”老皇帝被贵妃下了蛊毒,指不定下了震惊朝野的圣旨呢。
承恩公手一抖,惊异地看着她,“今日早朝的圣旨竟传得这般快,定是你外祖母她们也得了消息。”
章洄眨了眨眼睛,顺着承恩公说下去,“陛下有些糊涂了呢。”
承恩公拧着眉,灌了一口茶水,平息身上的火气,愤声道,“由贵妃主持亲蚕礼,贻笑大方!”
亲蚕礼历来由皇后主持,贵妃贼心不死怪不得承恩公如此气愤,章洄瞥了一眼神色不明的太子,有些挫败看不懂他在想些什么。
“好了,此事不要再提了,殿下我们用膳吧。”承恩公夫人瞪了承恩公一眼,殿下明显不欲多提此事,他又何必揪着不放。
好在午膳有小包子弟弟章演活跃气氛,一会儿让好久不见的姐姐给他夹菜,一会儿趴在楚瑾的腿上喊姐夫。一顿午膳下来倒也其乐融融。
傍晚,章洄便和楚瑾乘了同一辆马车回宫,楚瑾神色如常。
直到晚上入寝之时,他从书房回到寝殿,一双寒眸定定的凝视着她,冷不丁地问她,“洄儿今日可遇到了什么人?”
章洄趴在床榻上,手中正拿着那块南疆的令牌来回摩挲,心中犹豫自己要怎么和太子表哥说起钟霄告与她的事情。
结果还未开口,男人就夹着一丝怒火直接开口问她。章洄呵呵笑了两声,腹诽太子表哥绝壁往自己身边安插了人,坐直了身体,将那块令牌递给他。
“太子哥哥,我今日从外祖家出来遇到了长宁侯世子,”眼看太子表哥的脸沉下来,她连忙继续说下去,“钟世子与我见面是为了正事。这块令牌归南疆的王族所有,钟世子查到她们暗中到了楚京,想要对太子哥哥您和父皇不利。”
“父皇最近的异常,洄儿觉得可能与此有关。”章洄暗搓搓地加了一句,期待太子表哥恍然大悟的反应,楚明帝下旨命贵妃主持亲蚕礼定是因此。
楚瑾听了她口中惊天的消息脸上一丝波澜都未起,随手将令牌扔在一处多宝阁上,轻描淡写地道,“那又如何?”
章洄心中一寒,猛然抬眸看他,太子表哥如此似是早就知晓了一般……
第四十七章
她缩了缩脖子, 总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转念一想, 又问,“太子哥哥,钟世子说南疆的蛊药是针对您和父皇而制。父皇他、他也算是自作自受,您可有防范措施?”她和太子日夜相处知晓他未有异常, 可防患于未然是必要的。
楚瑾未回她, 褪了靴子勾手放下了素色的幔帐。光线顿时变得朦胧,章洄看不太清他的神色,索性便半卧在他的怀中, 仰着脑袋脸朝着他。
男人顺势环住了她的纤腰, 薄唇微启,“药是太后从南疆人手中得到的, 对孤无用。”他眼眸半垂,自程家谋杀他的事败露,太后就和南疆暗中开始了交易。
太子妃遴选之时,太后趁他去请安之时多次召见阮明雅,自信十足地认为他会选阮明雅为妃,凭的便是这蛊药。
然而,他年少之时见惯了宫闱阴私,后又领兵亲征, 历经战场厮杀,意志力已非常人可比。那蛊药闻起来飘飘欲仙,可对他而言, 还不若别院女子跃身而出为他挡箭那一抹清香来的有吸引力。
章洄乖乖的窝在他怀中,心中掀起了一股惊涛骇浪,太子表哥果然是王炸!照他话中之意太后一开始便对他用了这药,但他却隐忍不发,冷眼看着太后与贵妃结盟,一步一步地瓦解贵妃的势力。等到贵妃四面楚歌,自然而然会想起这蛊惑人心的南疆秘药,而后,这药定会用在……
还没等她往下深想,楚瑾清冷的嗓音在她耳边回响,“洄儿,今日钟霄与你只说了这些?”
他凌然的目光直视她的双眼,章洄反手抱住他,在他身上蹭了蹭,期期艾艾地瞅着他,“太子哥哥,只谈了这些。若不是钟霄那厮拦住洄儿说事关您的安危,洄儿才不会理他呢。”
楚瑾眼神柔和下来,轻轻地用手抚了抚她的头,只是脸还是绷着,冷声道,“以后无孤的允许,不准见他。”
嗯嗯,章洄的头似小鸡啄米一般点个不停,往他怀中拱了拱,太子表哥果然挺在意钟霄与她见面。
楚瑾被她蹭的有些鼻息不稳,揪着她的寝衣后领,将她拉开,低声呢喃,“小滑头,在延平侯府说了什么,看到孤就躲躲闪闪的。”
章洄诡异的脸红起来,颇为隐晦地瞥了一眼男人的下衣处。
楚瑾捕捉到她的视线,眼睛微眯,伸手轻抚她明艳的脸庞,声音有些沙哑,“洄儿难得会脸红。”
章洄细哼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贴到男人的耳边说了一句话,“没说什么,就是表妹和常统领定了亲,但表妹怀疑,常统领二十有几未有姬妾,会否是那方面,咳。”
楚瑾剑眉微蹙,与太子妃在床榻之间谈论他的属下,颇觉怪异,只淡淡说了一句,“若延平侯府不放心,孤遣常益去说个明白。”
章洄急忙用手捂住他的嘴,这事传出去常益不得羞愤而死,“太子哥哥,你可千万不要,他们的事我们不必插手。”
楚瑾轻笑一声,一把拿开了她的手,俯身吻住。
……
亲蚕礼由贵妃主持,事情已定,满宫朝吴贵妃道贺。当即就有一个善于奉承的宫嫔提出,亲蚕礼如此盛大之事,往年都由皇后在礼前宴请宗室王妃以及世家夫人。今年,亲蚕礼重回后宫娘娘手中,贵妃娘娘也应举办宴会应个景。
吴贵妃含笑应允,言说去年大旱,今年合该讨个吉利,又派人请示了楚明帝。楚明帝闻之甚悦,命礼部协助此事,宴会便放在三日后。
这次的宴会合宫前往,即便心中不愿,章洄也要出席,她第一次在楚京上层以太子妃的身份亮相,不能堕了东宫的颜面。
但章洄深知吴贵妃心思叵测,早早便暗中命人注意承乾宫的动向,嬷嬷回禀她承乾宫一切如常,就连后宫也风平浪静。
十场宫宴起码有八场生变,剩下的两场草草结束,更何况贵妃惯会作妖。章洄紧蹙眉头,觉得事情并不简单,令绿墨准备齐全,不仅备好了替换衣服,还装了一瓶清心的薄荷丸。
却不料贵妃还未有动静,宴会前一天,福寿突然神情惊慌地唤自己到书房那边。
章洄初次见福寿额上冒出了冷汗,抖抖索索连话都说不齐全的模样。
“娘娘,殿下请您到书房那边。”他脸色苍白,躬着身,“殿下应是怒了。”
章洄闻言便撩了裙摆,形色匆匆地跑到了书房,太子表哥向来喜怒不形于色,这次福寿唤她定是大事。
“太子哥哥,您唤洄儿何事?”章洄扑到他面前,她人站定,就觉得一股森寒的戾气直面冲来。
太子的书房宽大明亮,四周立有侍卫,章洄进去时,铜制的烛架倒了一台,稍显晦暗,侍卫皆跪在地上噤了声。殿中人眉眼压得很低,嘴唇紧抿,看见她人眼皮微掀。随后伸臂将她揽入怀中,坚硬若铁壁的胸膛牢牢地压着她的脸。
章洄能感受到男人有力的双臂箍住自己的腰,几欲掐断。她的呼吸有些不畅,但察觉到男人身上不同寻常的杀气,只任他抱着。
“孤无事,回吧。”书房一角的熏炉依旧燃着,待章洄的脸染上了红晕,太子开了口,声音已然平缓,探不明情绪。
书房距寝殿约有百米,章洄的小手悄悄地覆上了男人宽大的手掌,手指在他手心轻勾。她不知书房发生了何事,但太子表哥惯来喜爱她私下里亲密的小动作。成亲月余,她对男人摸得七七八八,知道怎么让他开心起来。
楚瑾脚步声微顿,侧头看她,女子扬起一抹笑容,红唇微微的翘着,看不出有丝毫阴霾与烦扰。
“明日宫宴的衣服可选了?”清风略凉,到了寝殿之中,他开口问道。
章洄对他的问话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诚实如她,指了指绿墨备好在箱笼的衣服,道,“准备好了。”
楚瑾略扫了一眼,湖色的宫装,样式中规中矩,“孤记得尚衣局前些日子送来一件绮红色烟罗凤羽裙,与洄儿甚是相配。”
章洄对衣服不甚在意,当即便说,“那我明日穿太子哥哥说的那件。”
楚瑾唇角微勾,周身的戾气仿若消弭了一般,随口吩咐福寿,“命人传晚膳。”
福寿这才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好在有太子妃,不然他甚至怀疑殿下敢命人直接砍了吴贵妃。他躬身而退,回想起方才殿下接到承乾宫探子报的密信,怒不可遏地一掌挥断了铜制的烛架,后背一凉,敢动殿下心尖上的人,贵妃这是上赶着找死!
章洄边用膳边偷偷看大腿,居然发现他心情还不错,眼中温和,完全不见书房暴怒的狠厉。她摇了摇头,男人心海底针,心思真难猜!
两人用完晚膳,楚瑾又出了寝殿,章洄约莫着大概有半个时辰的时间,他才缓缓归来。
章洄沐浴完,已经换上了寝衣,手中正拿着表妹赠与的小黄书偷偷摸摸地看。她眼角余光瞥见太子表哥进来,面不改色地将小黄书合上,放在一处箱中。
“太子哥哥,快来入寝吧,明日宫宴辰时便要起身。”章洄躺在最里侧,规规矩矩地阖上了眼睛,向太子表哥展示一秒入睡的独家技能。明日宫宴,她想睡个安稳觉,不想今晚太子表哥来折腾她。
楚瑾没有说破她的小心思,一手环着女子安然入睡。
翌日清晨,章洄难得早起,打起了十二分精神,雄赳赳气昂昂仿若就要奔赴战场。
楚瑾见她神色紧张兮兮,淡淡说了一句,“宫宴上随心便好,不必绷着,酒水膳食也可凭着喜好享用。”
章洄颔首,太子表哥神色一派淡定自若,她也不由得放下了心中的不安,在嬷嬷婢女的相拥中朝着明园而去。
身后,楚瑾眸光沉沉,只在看到女子背影之时有所意动。
“护好太子妃,宫宴上不得有任何纰漏。”
宴会的地点一如既往地放在了明园,楚明帝开了金口,贵妃主宴,楚京中凡是皇族宗室以及有品级的世家夫人都应邀前往。
不过与太后寿辰当日相比,鲜花簇拥、暖风拂面替代了寒梅冷雪、北风刺骨,赴宴的各位夫人脸上笑意更甚。
崇安殿中,除了看不惯贵妃所为的宗室老王妃未至,亲王妃、郡王妃、公侯夫人、官夫人依次而列。上首坐着贵妃、淑妃、德妃等后宫妃嫔,主位者自然是吴贵妃,她的右手边还列了一个空席位。
明眼人心知席位是为太子妃所列,只是,太子妃居于宫中还未至宴,怕是不满贵妃。一些夫人轻轻地掩了面,吴贵妃后宫位分虽高,但到底名不正言不顺,她们都是世家的宗妇,内心如何能信服一名妾室。
吴贵妃堂而皇之地凌驾众人之上,心情愉悦,随意瞥了一眼身侧的空席位,涂了红色蔻丹的玉指抬起,“太子妃向来不将本宫放在眼中,亲蚕礼此等大事居然也敢”
她一句话未说完,就听得内监高声唱喏,“太子妃驾到!”
第四十八章
章洄下巴微扬, 不疾不徐地由殿外而至,娥眉朱唇, 发髻高绾,绮红色的裙摆端庄艳丽,行走间环佩相击。
太子妃乃是先皇后的亲侄女,承恩公的嫡女, 又得封安和县主, 在楚京上层人人皆识。可是这一刻,她们看着高贵典雅的女子竟觉得分外的陌生,即便是承恩公夫人都略失了神, 移气养体, 处在东宫月余,太子妃气度愈发雍容。
殿中夫人纷纷起身, 或跪或拜或福身,向太子妃行礼,口中皆呼,“太子妃金安。”
章洄面带微笑步入席位,温声道,“各位夫人免礼请坐。我年纪尚轻,不敢在诸位长辈族亲面前托大。”她一举一动谦恭有礼,但偏偏未往宴会的主持者吴贵妃那里看一眼。殿中众夫人颔首称是, 比着拜见吴贵妃脸上显得真诚许多。
吴贵妃将这一幕收入眼底,脸上似有讥笑闪过,她倒要看看, 等到太子妃丑态尽出,私情败露,这殿中人是否还能笑的出来。
目光状似无意地往太子妃席位的倒酒宫人身上掠过,宫人会意微微垂了颈子。吴贵妃当即放下心来,也就未注意到自己身后的宫人嘴角勾起,容貌透着几分陌生。
太子表哥既然交待她随心所欲,章洄便也不客气,和后宫的几位娘娘相互道了礼,便端坐其上不再言语。她唯独漏了吴贵妃,视吴贵妃与无物,光明正大的将自己的态度展现于众人面前。
吴贵妃心下不快自己被忽视,冷笑质问道,“本宫奉陛下旨意举办亲蚕礼,太子妃目中无人可是对陛下不满?”
贵妃娘娘初一开口便给太子妃扣了一个对君不敬的大帽子,场面有了淡淡的□□味,众人皆看着太子妃如何应对。
却不料章洄手指轻扣桌面,丝毫不惧地开口,“贵妃娘娘,本宫亲来赴宴便是遵父皇旨意,又与各位夫人娘娘以礼相待,何来不满?你出言挑衅滋事,本宫心痛不已,罢罢罢,知晓贵妃娘娘您一看到本宫便心虚气短,本宫就不在这里刺激您红出血的眼睛了。诸位夫人娘娘,本宫虽十分想与你们共饮佳酿,但无奈,唉,本宫先行离去了。”
切,本宫巴不得回宫补眠呢,贵妃刻意刁难太子妃致使其宫宴中途离场的消息传出去,谁是谁非一眼看得分明。
章洄懒洋洋地摸着手上的宝石戒指,径直站起身,作离去状。她是身份尊贵的太子妃,除了皇后太后,后宫之中的妃嫔可没有命令约束她的权力。
“太子妃你!”吴贵妃多年都未见过章洄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举动,她咬了咬牙,往顺王妃那里动了动手指。
前几日,吴泠进宫告知她太子妃与长宁侯世子私情未了,她就起了主意,定要借此事将东宫踩进泥里,能废了太子妃更好。今日设宴,便是早早地做好了安排,太子妃若离去,几日的苦心将付诸东流。
贵妃暗恨,示意顺王妃出口圆场,将人留住。
“皇嫂,母妃仰承父皇旨意,悉心督办此宴,唯恐出了纰漏,言语中冲动了些。皇嫂快请安坐,不要伤了颜面。”顺王妃阮明雅起了身好言相劝,又亲手扶着章洄入座。
阮明雅心中对着吴贵妃也有些看不上眼,在宫里被捧得久了,行事作风咄咄逼人。不过,吴贵妃是她的嫡亲婆婆,她的命令阮明雅必须要听。
章洄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道,“顺王妃既为贵妃娘娘致了歉,本宫就勉为其难地再忍受几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