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洄接过苦死人的汤药,皱着眉头一饮而尽,内心郁闷,这算是两败俱伤?果然女主福星的属性不是那么容易抵消掉的,朝霞郡主与她交好也算是找对路子了,不然凭着她家的罪责……
她家的罪责!章洄放下汤碗,脸色微变,她想起来之前被她遗忘的小说情节了。
朝霞郡主的父亲出身河东程家,程家是大楚有名的世家,家族中多位子弟在朝中任职,势力庞大。据说,当今圣上能登上皇位,背后也有程家出力,所以长公主一直得到皇上的优待,女儿一出生就被封为了郡主。
但是程家却不安分,背后与漠北的胡人暗中勾结,私自交易贩卖粮草。七年前,太子入朝后就隐约察觉此事,处死了程家一个分支的子弟,但因为此事牵扯较大,一直没有动手处置程家。
后来太子意外身亡顺王即位后,程家越发猖狂,直到狗男主长宁侯世子钟霄掌了权后才慢慢被铲除。朝霞郡主最后靠着是女主宁秋秋的亲嫂子,才没有因为程家获罪。
“小姐,用些饭食吧。”
绿墨轻声喊她,章洄才从思索中回过神来,心下想着找机会跟金大腿见个面,她很怀疑探花郎宋致刺杀太子一案就是程家一手主导的。
次日早上,承恩公夫妇二人到如意苑看了熟睡的女儿,又问了丫鬟昨夜小姐的情况。得知昨夜女儿醒来过一次,他们才放下心来。
“夫人,长公主为人蛮横,当年我皇后阿姊还在的时候就和她不对付。宫中还有一个皇太后在,虽常年礼佛不问事,但也是长公主的一个依仗。今日长公主府你就不要去了,我去和驸马分说。”承恩公章怀之换了一身衣服,理了理袖子,文雅气十足。
承恩公夫人颔首,公爷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她性子硬,万一与长公主吵起来也是自己吃亏。
正当这时,管家却喜着一张脸来报,说是太子殿下已经到了府外。
承恩公夫妇对视一眼,连忙出去迎候,心中猜测太子怕是为了朝霞郡主一事而来。
承恩公府的大门外,楚瑾着了一身青色暗绣常服,头上佩戴小巧的雕龙金冠,黑眸深邃,缓步走来,清冷又矜贵。
“见过太子殿下。”承恩公迎着太子到了正房的上位坐下。
“舅舅,舅母,不必多礼。孤昨日听闻表妹受了伤,今日特来探望。”他神色淡淡,让人看不出对此事持何态度。
“殿下,洄儿的伤没有大碍,只是太医说惊了血气要好好修养一段时间。”承恩公爵位虽高,但却无多少实权,参与朝堂争斗的少,身上就比着旁人多了些温情。
他只当太子是自己的亲外甥,心里想的嘴中毫无保留地说出来,“朝霞郡主实在是欺人太甚,我正要去公主府讨个公道。殿下,长公主若去圣上那里哭诉,你可要替舅舅说几句。”
“长公主府,舅舅不用去了。此事,孤亲自处理,表妹毕竟为孤挡了一箭伤还未好全。”楚瑾端坐在上首,骨节匀称的手指在桌案上轻点,话中带着深意。
承恩公看了一眼同样愕然的承恩公夫人,微微迟疑,开口道,“殿下,万一因此事让长公主对您生了嫌隙。”
“舅舅多虑了,孤去探望表妹。”太子起身,眼帘微垂,淡淡开口道,“怕是一会儿公主府的人就要上门了,福寿,在此陪承恩公。”
“是,殿下。”福寿脸上带笑,看向承恩公的时候也比之前尊敬了许多,“公爷,您就等着吧。”
承恩公夫人想要引着太子去如意苑,太子薄唇微启,“舅母也留下吧,孤一人即可。”
她张了张口想要说,殿下是外男,即使是表兄妹,去女子的闺房也于礼不合。但对上太子淡然却不容拒绝的眼神,只得沉默下来,派了一个婆子为他领路。
看着太子高大的身影缓缓地朝着如意苑而去,承恩公夫人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怪异。但很快,管家就来报长公主府的人上门了,她就将这些许怪异埋在了心里。
如意苑,章洄沉沉的一觉醒来,身上只穿了件藕荷色的纱衣,头发随手用一只钗子挽起。绿墨此时应该去为她布置早膳了,她在床上喊了两声,人都没有应声。
几个婆子丫鬟理应在外室,只是不知为何也没了声音。
章洄光着脚踩着一双绣花鞋,慵懒的桃花眼尤带有几分睡意,一手打了个哈欠,迷迷茫茫地出了内室。
“人呢,本小姐今天穿的衣服还没准备好呢。”被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伺候了接近一个月,章洄早就被封建阶级的特权给腐蚀了。一大早,也不自己找衣服穿衣服了,需要别人服侍才行。
然而出了内室,章洄没见着伺候的丫鬟婆子,却迎面撞上一名穿着青衣的男子,他的身形颀长,面容清隽,漆黑的双眸仿佛带有魔力。
咦?难道是她在做梦?这个人怎么那么像金大腿。
“太子哥哥”章洄尤未清醒,甜甜地喊了一句,“你怎么到我的房里来了?”
“嗯。”楚瑾双眸深不可测,注视着眼前未施粉黛的女子,她白嫩的肌肤透着粉红,藕荷色的纱衣微有弧度,隐隐可见内里的淡绿色的抹胸,他的声音有些低哑。
方才承恩公府的婆子领着他进了如意苑,就恭恭敬敬的退到了一旁。
如意苑里很安静,院中有几名丫鬟在打扫,廊下还有几个婆子在小声交谈。太子殿下大驾光临,丫鬟婆子们瞬间噤了声,默默地退到院外。
日已上杆头,楚瑾以为表妹在屋中看书绘画,未打招呼便静静地步入门内,却未想到她刚从睡梦中醒来,竟连着衣衫都未整理。
“孤来看望表妹。”他的神情不变,语气清淡,视线在女子肩膀上白色的绷带停留了片刻, “表妹的伤势要记得换药。”
“太子哥哥,我房里的丫鬟她们……”男人清冷的声音一下子激起了章洄的神志,这是真的金大腿啊!她的脚趾蜷缩在一起,微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天啊,怎么没人通报一声啊,她连小脸都没洗呢。
“她们在院外,孤唤她们进来。”太子眸光微暗,扫过女子瓷白的脖颈,精致的锁骨,还有光洁的脚踝,喉结一动,开口说道。
第八章
“嗯。”章洄声音小若蚊鸣,踩着绣花鞋飘移回了内室,瞥了一眼屏风外的身影,迅速照了一把镜子。好在没有眼屎,不然她在大腿心中心中可爱懂事的小妹妹形象就毁了。
丫鬟们垂着头小心翼翼地为小姐更衣,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外室那人可是大楚最尊贵的皇太子,一个眼神就能要了她们的小命。
章洄在丫鬟的服侍下洗漱了一番,换了一身淡蓝色的百褶曳地裙,头发挽了轻巧的桃丫髻,又描了柳叶眉才从内室出来。
“太子哥哥,洄儿让您久等了。”章洄与他在临窗的书案那里相对而坐,笑容略有些羞涩。
“是孤今日唐突了,没有料到表妹还未起身。”楚瑾语气淡然,端起一杯清茶,白皙修长的手指与洁白的陶瓷相得映彰。
“太子哥哥,我昨日昏过去了,这才睡的久些。”章洄小小的咬了一口玫瑰糕,状似无意地透漏出自己昨日昏倒的消息。
“此事孤知晓。”楚瑾声音有些冷沉,“朝霞郡主当众鞭笞他人,举止不端,也该好好管教一番了。”他的视线幽幽地看向窗外的残荷,嘴唇微抿。
大腿这意思,朝霞郡主要遭殃了。章洄不厚道的笑出了声,连吃了三块香甜的玫瑰糕。
“太子哥哥,听说朝霞郡主出自河东程家,洄儿听父亲说程家势大,惯会欺男霸女。若有人敢不顺他们的意,污蔑陷害刺杀的招数可都能使得出来。这次,我招惹了朝霞郡主,她肯定会伺机报复的。”章洄在刺杀二字上加重了语气,给程家上眼药上的明明白白。
楚瑾身体一顿,转头淡淡的看向了章洄,捕捉到她眼中的狡黠,微眯了眯眼睛。“表妹,你安心养伤即可,旁的事不用担心。”
章洄乖巧的点了点头,金大腿说啥就是啥,她眼睛一转拿了一块玫瑰糕递给他,开口道,“太子哥哥,这玫瑰糕颇为美味,您来都来了不如品尝一下?”
楚瑾的视线扫过女子嫣红的唇,上面应是染了一点玫瑰的汁液,他眼眸微深,伸手接过玫瑰糕放进了口中,“的确十分美味。”
“太子哥哥喜欢就好。”
章洄话音刚落,绿墨就提着早膳进来了,见到了太子殿下扑通一下跪地行礼,那惊慌的模样让章洄不忍直视,太丢脸了。
楚瑾眼帘微垂,目光扫了那硕大的膳盒一眼,轻笑了一声,开口道,“表妹还未用早膳?”
章洄有些窘迫的挠了挠头发,这个时候都快到午时了,不过她脸皮厚,能圆场。片刻后她就一本正经地开始胡说八道,“太子哥哥,这个点可不是该用午膳了,您若不介意跟洄儿一同用膳如何?”
楚瑾闻言挑了挑眉,想起不久前和表妹一同在别院用膳的场景,眸光微动,淡定自若的吐出几个字,“孤准了。”
只是可怜了绿墨,战战兢兢地摆上了膳食,心里一直循环念叨着,万一不合太子殿下胃口,万一食材犯了太子殿下的忌讳……
章洄对绿墨的惶恐没有多大感觉,大腿虽然身份尊贵,但是相处几天下来,他脾性温和对下人也不苛责。跟她印象中的皇族中人比起来,可是要好上太多了。
更何况,这也是刷太子好感度的一个机会。
她略带讨好的夹了自己喜欢的炙乳鸽、四珍贡丸到太子的碗中,眉眼弯弯的道,“太子哥哥,您每日处理朝政辛苦了,洄儿可心疼了,要多补补身子。”
绿墨冷眼看着一向淡漠的太子殿下不仅全吃了小姐夹的菜,而且脸上还若隐若现的带了一抹笑意。
她心中迷惑,这些日子小姐好似忘记了时刻挂在嘴边的长宁侯世子,反而刻意收集太子殿下的喜好。而太子殿下,像是把小姐挂在了心中,宫里几次三番的派人送东西过来……
“绿墨,将本小姐吩咐厨房今日做的羹汤也端上来。”章洄对婢女的疑惑毫无所觉,十分殷勤的为她的太子表哥介绍菜式。
太子瞧着倒也十分受用。
等到承恩公夫妇和福寿打发了长公主府的人过来,入眼看到这其乐融融的场景,三人神情不一。
承恩公夫人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有些慌张,福寿则是略微惊讶,不着痕迹地多看了章洄几眼。
承恩公却老怀欣慰,皇后虽不是他的亲姐,但他们的关系却早就不拘泥于血缘关系。他顾自坐下,乐呵呵地道,“殿下,阿姊不在了您要多照顾自己,有空多到舅舅这里来。”
咳咳,公爷这个没眼力见的,洄儿还未嫁人,太子殿下是外男,外男!承恩公夫人暗中瞪了承恩公一眼,脸色严肃。
楚瑾在下人的服侍下净了手面,饮了一口茶水,脸色恢复了面无表情,“舅舅,孤知晓。”随即抬了抬眼皮,看向福寿。
“殿下,福寿已按您的命令回绝了公主府的赔礼。此刻,长公主和驸马应该已经得到了消息。”福寿会意,躬着身向太子说明了适才的情况。
章洄半托着腮,听福寿说到将公主府的赔礼给扔出去的时候,心中暗喜,长公主最爱颜面,这下被太子打了脸可真是爽歪歪。
嘿嘿嘿,大腿果然是大腿,朝霞郡主这次要倒霉了。
她幸灾乐祸的小模样落在男人的眼里,楚瑾唇角微勾,心中一哂,表妹心思倒是直白。
与气氛融洽的承恩公府相比,长公主府却十分压抑。
公主府正殿,当今圣上的嫡亲妹妹嘉玉长公主端坐在上首,一侧坐着驸马和朝霞郡主,下人们俱跪在地上,身子瑟缩。
“太子竟然在承恩公府!”长公主一袭紫红色的宫装,高耸的发髻簪满了珠翠,她眉目冰冷,积年的威压一怒之下压得底下的人不敢言语。
“公主息怒,安和县主前些时日为太子挡了一箭,太子为她出头,于情于理都不为过。”驸马连忙安抚,只是他脸色凝重,有些忧心忡忡。
“这事本宫知道。可即便如此,本宫是太子的亲姑母,朝霞是他的嫡亲表妹。表妹之间小打小闹,有了矛盾,本宫赔了礼这事也就过去了,太子横插一脚是何意。”长公主横眉竖眼,话里话外全是不满。
“母亲说的是,章洄不过是个县主,就敢打我耳光,我是皇舅舅亲封的郡主,还她一鞭有什么不对?!明明我也是太子的表妹,太子表哥就是偏心。”朝霞郡主气恼不已,声音尖利。章洄那个贱人,本郡主迟早要抓花她的脸。
“不仅如此,承恩公府还尽数将府中的赔礼给……扔了出来。”公主府的掌事姑姑瞥着公主驸马的脸色,蠕动嘴唇,又说出一句话。
“啪”长公主一掌拍在桌上,手腕的碧玉镯应声而碎,“这是在羞辱本宫,承恩公府,太子,好!”她的胸脯急速起伏,双眸紧盯着禀报那人,“继续说下去。”
“殿下,太子的人还回话说,说,望公主和驸马好自为之。”
话音刚落,嘉玉长公主惊怒,竟一时失了神,太子这话何意?!莫非……
驸马闻言脸色大变,径直起身,随手一挥,“来人,送郡主回她的院子,百日之内不得出门!”
“爹,我”朝霞郡主不乐意被禁足,正要开口,待看到父母风雨欲来的神色,闭了嘴巴,不甘不愿的转身离开了。
“公主,太子他这是要对我们动手了。”待朝霞离去,驸马挥手命下人退下,一手握住长公主的肩膀,眼中带着冷光。
他是程家家主的次子,又是当朝驸马,程家的事情当然不会瞒着他。他尚了公主,程家又助当今圣上登了皇位,在河东那里俨然成为一方霸主。多年经营下来,家中的人越发肆无忌惮,竟与胡人勾结牟取暴利。
七年前太子入朝抓住了程家的马脚,兄长就有了除掉太子之心,可是东宫森严,太子身边又有金甲卫保护,不好动手。恰巧,工部侍郎郑原获罪,郑原的儿子逃到河东被程家的人发现,于是兄长便策划了探花郎刺杀太子一案,却不想安和县主插了一脚功亏一篑。
事败,兄长那边才派人告知自己和公主此事,可惜晚矣!
“自太子被刺杀以来,弹劾大哥他们的折子多如牛毛,再加上今日一事,想必太子已经知晓了真相。”驸马说到这里面色颓然,程家这次怕是躲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