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老师的心有些沉重。
他想不明白，这孩子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幅完全没有生气，仿佛行尸走肉一般的模样。
到了办公室。
黄老师给他到了一杯水。
罗兰接过，两手合在一起握住杯子。
“大成同学。”
黄老师的语气努力放到最轻松，当一个知心胖叔叔，“是遇上什么事情了吗？”
沉默。
“跟老师说说。”
黄老师笑着继续，“或者老师有办法解决。”
接着。
黄老师用了半个小时，笑得脸都僵了，口水都干了，嗯，肚子里准备的底稿也快要用完了，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对面的同学终于抬头看着他，那张牢固的嘴也张开了。
“老师，我有病。”
黄老师一愣，关心地问道：“看医生了吗？哪里不舒服？”
罗兰摇头。
“不是的。”
“最近我有看关于心理学方面的书籍，我觉得我心理有病。”
呃。
难道这就是天才，都能自个儿诊断病情了。
“跟老师说说，我帮你分析分析，有可能是你杞人忧天，根本就没有病，就算是有，老师也能想办法治好你的。”
别说，他还真认识专业的心理医生，再说，他们学校还专门配有专业的心理辅导老师，业务水平不比心理医生差，之所以称之为老师，其实就是考虑到家长对心理医生这个职业的认知偏差。
而这样的事情，并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解决的。
当然，从秦大成一开口，他倒觉得情况或许没有那么糟。
“我觉得活着没意思！”
黄老师微笑地问，“大成同学，想想你喜欢的东西，喜欢的人，喜欢做的事情，生活还是很美好的，比如说老师我，别看我长得有点胖，年轻的时候还是很帅的，每到吃饭时间，想到能吃到肉，哪怕为了控制提醒，只能少吃点，但只要能吃到，还是很开心的。”
罗兰看着他，然后视线慢慢地停留在他的肚子上。
气氛有那么一瞬间十分地尴尬。
然后，入正题。
“没有喜欢的东西，也没有喜欢做的事情，至于喜欢的人，我感觉，他们没有我，可能会活得更轻松。”
“你不喜欢读书吗？”黄老师一下子抓住了重点，“你说的他们是指的谁？”
“不喜欢。”
罗兰脸上是完全没有掩饰的厌恶。
黄老师愣住了，他一直以为，秦大成同学是那种特别喜欢读书的学生，如今听到他明确的回答，不由得问道：“不喜欢你为什么还要那么刻苦的学习，甚至是休息时间都在看书，记得老师还和你说过要劳逸结合的。”
不喜欢学习。
还能做到那样的地步，他是该夸这孩子意志力强大呢？还是要告诉他不应该如此地强迫自己？
强迫？
对呀。
他为什么要逼着自己这样？
肯定是有原因的啊。
“不学习，不做作业，不看书，我爸妈就会紧张，怕我考不上大学，像他们一样，以后只能下苦力，没出息。”罗兰声音平稳地说道。
爸妈，对不起了。
在罗兰看来，哪怕是为人父母，也不应该将他们的幸福与否，成功与否，甚至于笑和泪等等的一切，都寄托在他们的孩子身上，父母作为拥有独立人格的人，他们应该有自己的生活，而不是成天都围着孩子转。
同理。
孩子也是，他们的人生，也不应该全都由父母来操纵。
“能和我说说你爸妈和家里的事情吗？”
黄老师觉得，他已经找到了问题所在。
只可惜，罗兰低头，沉默。
知道对方不愿意说，黄老师也没有勉强，“大成同学，看着老师。”
罗兰抬头。
“你父母有没有说过，在学校里，要听老师的话。”
罗兰点头。
“那么，你现在就回教室，趴在桌子上睡一会儿，以后，除了上课时间认真停课以外，课间就不要再看书了，找秦大为同学带你玩，知道吗？”黄老师开口说道：“老师想办法，给你和秦大为申请两个宿舍床位，以后你们午休，都会宿舍睡觉。”
“可我要考第一名的。”
呃……
他能说不考第一也没有关系吗？
不能。
虽然这话他对自己的孩子说过，可作为老师，却不能这样对学生说。
“听老师的话，知道吗？”
黄老师回避这个问题，笑着问道。
罗兰想了想，才点头，“我试试。”
“回去吧，记得睡会。”
看来得了解一下秦大成同学家里的情况。
黄老师先问了秦大为。
“嗯，二叔二婶很辛苦。”
这个问题，秦大为很肯定，然后又说了好多他知道的事情。
接着，黄老师又咨询了学校的心理辅导老师，钱老师。
钱老师沉默了一下。
“让我先和学生谈谈。”
于是，第二轮的谈话开始。
钱老师是个男老师，但和老黄的中年油腻不一样，人年轻不说，还长得帅气，身材很好，气质温和干净，专业的就是不一样，他的谈话，看起来像是漫无边际的聊天，想到哪里说到哪里。
甚至有的时候罗兰都被他都笑了，虽然只是一瞬间。
实际上呢，针对性很强。
最终，他笑着说道：“秦大成同学，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你没病。”
“可是。”
这一点罗兰当然知道。
钱老师笑着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你很聪明，和你聊天很愉快。”
说完，从抽屉里拿出一套书来，“这个借给你，看完之后，希望你能过来和我说说你的想法。”
罗兰接过。
低头，就看一看，《笑话大全》，目光闪了闪。
“谢谢老师。”
能进这所学校真好。
她感觉，原主能在那样的生活环境下支撑六年才崩溃，估计也和这么好的学校有关。
记忆里，原主的班主任也曾经多次找他的谈话。
只可惜，他并不配合，家里的事情，包括父母，他都从未透露过半句，再加上秦江和柳燕也不像是那种会主动找老师了解情况的家长，以至于学校的老师一直都不知道他所承受的。
当然。
这其中，也有更现实的原因，那就是原主的成绩平平，性格又内向，获得的关注自然也就没有她现在考第一名的多。
优胜劣汰。
这种生存竞争，其实从人一出生就开始了，学校的环境虽然更单纯一些，但竞争还是存在的，甚至从另一种角度来说，和社会上是一样的残酷。
罗兰离开后。
钱老师立刻就去找黄老师。
“必须得着他们的家长谈谈，现在的秦大成同学，并没有大问题，但长此以往，就说不准了，我感觉，他父母有问题的可能性更大。”
第105章
黄老师是赞同钱老师的话, “正好，这周五下午开家长会。”
家长会的前一天晚上。
秦江一下班回家, 就开始打理自己, 洗头洗澡是必须的，之后又穿着罗兰给他买的那套运动服，对着镜子也不知道照了多少遍, “柳燕, 你说, 我要不要去理个头发？”
“去吧。”
正在做饭的柳燕认真地看了他一眼，点头, “你的头发是有些长，还乱, 这条街上就有个理发店，还不贵，你快点，今晚要早些睡，明天才有精神。”
“嗯。”
秦江的头发其实并不算长，只是听柳燕这么一说, 就更觉得该理了，点头，“那我去了啊。”
“把衣服换了再去。”
“知道，我又不傻。”
说是早些睡，可躺在穿上的秦江想着明天将要面对的事情，一紧张, 哪里还能睡得着。
以前他哪里参加过家长会，村子里的小学老师就是的堂兄，有事会直接跟他说，根本用不着特意将所有的学生家长叫到学校去开会。
到底怎么开？
从来没有经历过，甚至会议都只参加过村子里的群众大会，还属于那种从头到尾都不会发言的那种隐形群众，想到会有一堆有钱有势的家长和他一起坐在同一个教师里，就更加睡不着。
再有，他也担心，不会说话，得罪了老师，要是老师因此而忽略自家儿子，影响到前程，得，这么想下去，明天估计连话都不敢说了。
怕他给儿子丢人。
怕听不懂老师的话。
万一家长和他说话，他要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
这么一想，等回神过来，外面的天都快要亮了，还是睡不着，干脆起床，他决定了，上午去大哥那里，下午和大哥一起去学校，看大哥怎么做，他就怎么做。
有了决定。
心倒是没有那么慌了。
罗兰依旧是准时起床，洗漱，吃早饭，然后，背着书包准备出门。
“大成。”
回头，看着秦江。
“你好好去上学，你放心，爸肯定不会给你丢人的。”
罗兰看着他，终究还是忍住了，没有说出那句她或者原主，都从来都没觉得他丢人过。
没说话，转身就走。
现在可是在冷战中。
爸爸，保重，希望你能扛过今天的家长会。
秦江还不知道他将要面临的是什么，胡乱地吃了几口早饭，就去了秦海家，临走前还不忘对柳燕说，“我出门了，中午不用留我的饭，我在大哥家里吃，你别忘了把大成的房间收拾一下，今天太阳不小，床单那些要洗，棉被和枕头拿出去晒晒。”
“知道了，用你说。”
柳燕笑着说道：“倒是你，好好地去开家长会，多看大哥是怎么做的，这才是大事。”
“嗯。”
秦江点头，“我这不就走了吗？”
至于那套衣服，他用袋子领着，等从大哥家出发的时候再换，免得不小心弄脏了。
一上午的时间。
很快就过去了。
看着学校大门，秦海叹了一口气，“二弟，不用紧张，家长会就那么一回事情，大成的成绩好，老师肯定会夸奖的，到时候老师还有可能让你上台将话，和其他的家长分享一下你平日里是怎么教育孩子的。”
“啊。”
秦江懵了，“还要上台吗？”
“一般第一名的家长都会上去的。”
这事秦海有经验，小学的时候，他就经常上去讲。
“大哥，要不你替我去吧，我不会讲。”秦江抓着对方的袖子，开口说道，他哪里有什么教育经验啊，不就是多要儿子多看书，让他知道读书的重要性，他不信，这些，其他家长会不知道。
“你确定？”
秦海皱眉，“二弟，你才是大成的亲爸。”
“大哥，你还是他亲大伯，求你了。”
秦江一想到，他紧张兮兮地站在讲台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样子，有多丢人，他甚至会想着，有他这样一个连话都不敢讲的爹，那些家长们会不会怀疑自家儿子的成绩是假的？
“秦江。”
秦海的眉头皱得更紧，“这样，你先好好想想，若老师教你上去的时候，你还是觉得由我上去比较好，我再上去。”
“谢谢大哥。”
秦海看着面前的秦江，都忍不住想着，大成的优秀难道是隔代遗传，嗯，还真有可能，毕竟小时候二弟的成绩就惨不忍睹，至于柳燕，看着就不像聪明的，倒是他爸妈，虽然也没有读过多少书，但村子里谁人不说他们厉害，脑子好使。
开家长会的时候，学生是不在场的。
班级前五的考试卷子早早地就被贴在了黑板上，让早来的家长可以看看。
家长会开始后，黄老师对着这五名同学一阵夸奖得，接着又点了成绩进步比较大的同学名字。
然后，
就开始了秦海所说的，请家长上台分享经验。
“说来都令人羡慕。”黄老师笑指着秦大成和秦大为两兄弟的试卷，“这两位考出超满分成绩的同学，竟然是兄弟，下面，我们有请秦大成的家长，上台和大家分享一下经验，大家欢迎。”
这基本就是惯例，其他的家长也配合的鼓掌，那两份试卷他们是看过的，已经不是黄老师所说的羡慕了，简直就是嫉妒啊，看看别人家的孩子，多么的出色，再想想自家的，头疼得很。
秦海看向秦江。
却发现自家二弟，浑身都紧张得在发抖，眼巴巴地瞅着他。
在心里叹气，然后站了起来。
黄老师皱了一下眉头，接着笑看着台上的秦海。
“大家好，”秦海在单位是小领导，以前在读大学的时候，也参加过许多的活动，站在讲台上，笑容自然，谈吐大方又略微带着那么一点幽默，“就像黄老师所说的那样，秦大成和秦大为是两兄弟，而我，既是秦大成的大伯，也是秦大为的爸爸。”
至于秦大成的家长为何没上台，秦海没说。
“说起教孩子的经验，我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事实上，我对孩子的成绩并没有多大的要求，作为一个父亲，我更希望他能成长为一个乐观，积极，善良的人。”
实际上，了解套路的人，都知道这就是官话，那些孩子成绩不错的家长微笑着点头，表示赞同，没错，他们就是这么开明的父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