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以凡穿着学士服,手里拿着毕业证,跟舍友随着人流从礼堂里出来。
外边人很多,基本都是穿着学士服的毕业生在亲朋好友一块拍照。人来人往的,一路走过去能撞见不少认识的人。
温以凡也时不时被扯过去拍几张照片。
因为大四实习,各自在忙各自的事情,几个小姑娘也好一段时间没见了。此时话都不少,七嘴八舌地提着自己实习发生各种事情。
一个话题结束后,温以凡听到其中一个舍友说:“对了,我刚刚拿完毕业证下来,在后排看到个超级超级超级帅的帅哥。也不知道是哪个系的。”
另一个舍友说:“我靠,你咋没喊我看!”
“这哪能怪我,你们当时在等着上台拿毕业证,等你们下来,我想跟你们提的时候都找不到那帅哥了,我还有种我眼花了的感觉。”
“行,我就当你是眼花吧。”
温以凡听着她们的对话,忍不住笑了下。
没多久,四人被一个认识的同学喊过去拍照。
温以凡被舍友牵着走过去。她被安排在靠中间的位置,看着镜头,唇角弯起的弧度很浅。拍摄者捧着相机,嘴里大声倒数着:“三、二……”
剩下一个数字还没喊出来。
在这个时候,在混杂的人群中,温以凡突然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声音不轻不重,却格外熟悉。她的呼吸停住,不自觉转头往四周扫了眼。
拍摄者诶了声:“学姐,你怎么突然动了呀。”
旁边的舍友也问:“怎么了?”
温以凡还看着周围,心情有些怪怪地:“我好像听到有人喊我。”
“啊?”听到这话,舍友也看了看周围,“你是不是听错了,我没听到有人喊你呀。可能是有人的名字跟你差不多吧,这那么多人……”
舍友接下来的话,温以凡都没太听清。
她的目光定在了某个方向。
男人背影瘦高,像是特地来参加谁的毕业典礼,穿着规矩的白衬衫和西装裤。此时他可能是在看手机,正低着头,缓慢远离了这里的热闹喧嚣。
往人群稀少的方向走。
一瞬间。
温以凡想起了四年前,那个细雨满天飞的雨夜。
尽管下着雨,空气依然是燥热的。
少年沉默地将她送到家楼下,眉眼间的骄傲尽数崩塌。那个从初见就意气风发的少年,像是被人在骨子里强硬地种下了卑微,再无法掩盖。
在那条漫长到像是没有尽头的巷子。
他沉默地背过身,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她的世界。
恍惚间。
这两个身影像是重叠在了一起。
温以凡的大脑一片空白,不受控往那头走了一步,下一瞬就被舍友拉了回去。
“小凡,你上哪儿去。”
拍摄者也在此刻说:“学姐,再拍一张!”
温以凡茫然地收回视线。
只觉得他这会儿肯定在南芜,不可能出现在距离几千公里外的宜荷。
他没有理由会出现在这里。
温以凡心不在焉地拍完照,再度往那个方向看。
前一分钟看到的画面像是只是幻觉。
那个熟悉的身影早已在消散在人群之中,再不见踪影。
……
温以凡从梦中醒来。
她口干得难受,起身打开了床边的台灯。明晃的光线刺得她眼睛生疼,温以凡皱了眼,感觉神智还有些恍惚。
梦里的记忆还格外清晰。
可在此刻,温以凡也记不清,毕业典礼的那天,她是真切地看到了那个背影,亦或者只是梦境给她的记忆添加多了一笔色彩。
温以凡发了会儿呆,良久后,闭了闭眼。
也许是受了梦境的影响,也可能是夜晚会将情绪放大化。
温以凡此时的心情差到了极致。
她没了半点睡意,干脆起了身,打算去倒杯温水喝。
怕吵到桑延,温以凡没穿拖鞋,打开房门,轻手轻脚地往客厅走。正打算走到茶几旁坐下的时候,身后响起了门打开的声音。
温以凡的脚步停住。
她回头看去。
就见桑延也出了房间。他穿着休闲的短袖短裤,神色略带困倦。像是要起来上个厕所。余光瞥见她的存在,他偏头,随口道:“又梦游了?”
“……”
“你这梦游的触发点是什么。”可能是刚醒,桑延的声音又低又哑,“喝多了也能梦游?”
温以凡没吭声。
看到他的这一瞬,刚刚梦境的画面再度涌起。
温以凡的脑子全数被那个离人群越来越远的背影占据。
极为安静的空间,低暗的视野像是带了蛊惑。
她的内心涌起了一股冲动。
联想起先前桑延说的话。
——“你突然跑出来抱住我。”
反正他也不知道。
他觉得她是在梦游。
他不知道她是清醒的。
温以凡缓慢地朝他的方向走去。
桑延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给她腾位,很欠地来了句:“这次不占我便宜了?”
就这一次。
她只冲动这么一次。
仿若回到高考后的那个盛夏。
年少时的她,盯着那个少年渐行渐远的背影,克制着自己上前抱住他的冲动。她强硬地收回视线,慢慢地后退,也选择了退出他的世界。
此时此刻。
就在这一瞬间,像是时光倒流。
她想做出,那时候很想做出的一个举动。
温以凡的内心全被那时候的渴望和残存的醉意占据,理智半点未剩。她停在他的旁边,心脏在此刻跳得极快,几乎要冲出自己的身体。
桑延跟她间的距离,只有一步之遥。
男人身上的味道,跟少年时没有任何区别。
极其淡的檀木香在空气中扩散。
因为头一回做这种事情,温以凡屏住呼吸,动作稍顿了下。
桑延继续道:“赶紧回……”
没等他说完。
温以凡低下眼,往前一靠,抬手抱住了他。
第37章
随着这个举动, 温以凡碰触到他裸露在空气中的手臂,像是带了电流。让她想收回手,却又情不自禁地往前。
这个角度,她什么都看不见。
只能察觉到,桑延似乎低下了头。胸膛微微起伏着,宽厚而温热。她的鼻息间,也全数被他身上的气息所占据。
与周遭的世界隔绝开来。
这一瞬间, 温以凡觉得自己心上缺了一块的地方,好像渐渐被什么东西填补了。安定感像是现了形, 丝丝缕缕地, 将她包裹在内。
像是只有他能传递的温度。
只一点就足够。
温以凡强行控制着情绪, 让自己的呼吸平缓而规律。
她也不敢抱太长的时间。
毕竟假装自己不清醒, 对别人做出这样的举动, 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温以凡正想松手。
在这个时候,她用余光察觉到, 桑延动作迟缓地抬起了手。温以凡的神色微顿,情绪在顷刻间收敛,大脑闪过先前她对他说过的话。
——“以后如果还有这种事情, 你直接给我来一拳就行了。”
心虚感也随之升到了顶端。
在他的“拳头”落下来之前,温以凡故作自然地收回手。她没看他的脸,缓慢地转了身, 往主卧的方向走。
后头传来桑延的声音。
他似乎是习惯了, 语气听着没把这当成大事情, 腔调松懒:“今天就抱这点时间?”
“……”温以凡脚步半点未停。
恰好走到主卧门口。
温以凡按照先前大学舍友给她的描述, 尽量让自己的举动看起来机械而生硬。她缓慢地拉动门把,走进房间里。
直到关门声响起,温以凡的精神才稍稍放松下来。
温以凡走回床边坐下,神色呆滞。过了好一阵,她往后一倒,陷入软软的床垫,失神地盯着天花板看。
三秒后,她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了,抓起旁边的枕头捂住脸。
温以凡滚了一圈,又猛地坐了起来。
整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她。
刚刚。
做了。
什么?
她刚刚真的假装梦游,抱桑延了?
她真的占了桑延的便宜?
她!怎么!会!抱他!
不敢相信自己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温以凡的心情有些崩溃。她盯着虚空,忽地开始自言自语:“我喝醉了。”
“对。”
“我喝醉了。”
“喝酒误事。”
“我以后不会再喝酒了。”
“有机会的话,我希望这个酒能去跟桑延道个歉。”温以凡喃喃低语,“而不是把这个罪名推卸到我的身上。”
“不能让我背这个锅。”
残存的酒精让精神格外亢奋,加之又做了亏心事,温以凡更加睡不着。她自顾自地找着理由,努力地说服自己。
良久,温以凡的心情平复了些,拿起旁边的手机刷起微博。
没刷几条,就看到一条树洞博。
——追了很久的男生昨晚喝醉亲我了,还说同意跟我在一起,我高兴了一个晚上。结果今天我开开心心地去找他,他却跟我说他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TAT
温以凡眉心一跳,点进去看了下评论。
【估计下一回醉酒就把你搞床上去了,醒醒吧。】
【真好,喝醉真是个万能的理由。】
【渣男,呕。】
咣当一下。
“渣男”两个字像是两块转头,用力地砸到温以凡的脸上。
她立刻退出评论,没再继续看下去。
温以凡把手机扔到一旁,刚刚自我催眠的话在此刻又没了半点功效。她极为艰难地继续掰扯着理由——
以前是喜欢的。
过了那么多年了,早就不喜欢了。但对他愧疚,再加上酒精上头了……
这些理由很快就中断。
被那个不可控的念头一一推翻。
温以凡将整个人埋进被子里头,强行把所有思绪抛却脑后。
夜晚总容易想太多。
醒来就好了。
-
想是这么想,但这事情实在给了温以凡太大的震撼,导致她翻来覆去都睡不着。再加上刚刚去客厅还没来得及喝水,桑延就出来了。
温以凡这会儿极其口干,但她也没胆子再出客厅。
唯恐会让桑延察觉到什么不对劲。
隔天早上。
温以凡调整好心态,当做一切如常。她按照平时的时间出了房间,一走到客厅,就看到桑延坐在餐桌旁,已经开始吃早餐了。
桌上就是很简单的白粥和鸡蛋。
两人对视了一秒。
温以凡收回眼,平静地进了厨房,从冰箱里拿了瓶牛奶。她在冰箱前停了几秒,猜测了几个桑延接下来会问的问题。
做好充足的准备后,温以凡回到餐桌旁。
桑延随口说:“喝点粥。”
温以凡顺势看了眼锅里大半的粥,安静三秒:“好的。”
沉默下来。
出乎温以凡意料,桑延的神色淡淡,看着并没有打算问她问题。仿若昨晚她“梦游”抱他的事情,对他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他这个表情,温以凡也看不出他有没有猜出什么,内心忐忑又不安。她温吞地喝了口粥,还是主动套点话:“我昨天好像又梦游了?”
桑延眼也没抬:“嗯。”
“那我这次,”温以凡故作淡定,“有没有做什么事情?”
“有。”
温以凡盯着他,耐心等着接下来的答复。
“就,”桑延话一停,抬睫,若有所思道,“抱了下。”
“……”
桑延懒洋洋道:“昨天还挺节制呢。”
他的回答跟昨晚真实发生过的事情,确实没半点出入。
让温以凡联想起之前几次梦游后,桑延给她描述的那些情况。她之前不太相信,但此时因为桑延的实话实说,想法也有点游移不定了。
不过此时也没时间去考虑那些。
他这个模样和语气,看着确实是丝毫没觉得不对劲。温以凡总算放下心,但取而代之的,负罪感也升上来了。
总有种桑延被她占尽便宜,受尽委屈的感觉。
犹豫着,温以凡小声说:“抱歉。”
桑延:“怎么?”
虽然怕多说多错,但出于内心对自己的谴责,温以凡还是硬着头皮说完:“虽然我不清楚情况,但对你做出这样的行为,实在很抱歉。”
“这都多少次了,”恰好吃完早餐,桑延往后一靠,上下扫视着她,“你怎么这会儿突然觉得对不起我了?”
“……”
“之前不挺嚣张的么。”
“我,”这词还能安在自己身上,温以凡极为懵逼,“很嚣张……吗?”
“不是?”桑延挑眉,慢条斯理地说,“之前跟你提起这个事情呢,只会诸多狡辩。仗着自己不清醒,我说一句你顶一句,最后还想花钱了事。”
温以凡没想到从他的视角看来,自己是这样的形象。
光是自己不清醒的状况,他的怨气都这么重,温以凡更不敢想,如果桑延知道昨晚她根本不是梦游,他会炸成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