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余令真低眸沉思,沈屺春噗的一乐:“骗你的,我虽然记忆模糊,但隐隐记得我名字带了个‘春’字,也记得我娘温柔,我家里有桥有水。”
他铁定是沈屺春,只是找不回他爹娘的尸骨。
“就埋了这两颗石头,拜得不是它们,它们也抢不走我爹娘烟火。”
余令低眸看着手中的石头,塞回了沈屺春的怀里:“你的爹娘还是你拿着罢。”
一路把石头带到了坟地,余令看着沈屺春把石头放进了金丝楠木的棺材里,不由地想若是以后有人要鞭沈屺春爹娘的尸倒是简单了,一点尸臭也没有,一鞭子下去就是四分五裂。
石头入棺,棺材进地,杀了两只活鸡扔在了棺材上,沈屺春在边上填土,余令蹲在墓碑前看上头的字。
若是她心里的话能传递给沈屺春的爹娘知晓,那她反复说的只有一句话。
你们俩生了一个烂东西。
沈屺春添完坟在墓碑前跪了半晌,听着周围哀乐,还有那些收了银子当孝子哭泣的声音,余令看着表情淡漠的沈屺春。
也不知道他是真在想念他父母,还只是做样子。
或许是真想的吧,他都还记得他的母亲是个温柔女人。
余令在旁等的昏昏欲睡,后头是被沈屺春抱回了宅子,恍惚间她好像听到沈屺春在她耳边唱歌,像是哄小孩的那种童谣,配着他沙哑的音调,还真有几分催人入睡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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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沈家翻案, 除却沈屺春爹娘有了坟墓, 沈屺春也从孤儿成了有宗族的人。
沈家可是个大姓,当年沈秋山被冤枉,沈家虽然被问罪打压,虽然损伤不小但至少沈家人都保下来了, 只要人在家业自然可以再一一挣回。
听说沈家人要上京领赏, 补偿当年往事, 余令觉得好笑,被冤枉了那么久,沉冤得雪拿了赏赐又如何,难不成往常的苦就能烟消云散。
沈家的人要来,余令依然闲适, 楚美人她们却忙了起来。
内宅的事一向由她们打理,她们不打算带上余令,余令也没打算夺权。
沈家人到的那日, 余令没去前厅,正趴在榻上午歇, 倒是前院的丫头过来, 说老夫人让她过去。
“奴婢就说, 老夫人一定是想见姑娘的。”
把睡得迷糊的姑娘推了起来,浮翠跟流丹两个人快速的给她梳头换衣。
余令半闭着眼, 不知道自己有什么非要去的必要。
走出屋门,风一吹余令才清醒了,低头看了看身上衣裳, 身上是件淡紫色对襟,花纹也素雅的很。
“哪来的衣裳?”
“楚美人她们使绊子能使一时,却不能一直针对姑娘,这次做新衣,奴婢特意选了不少姑娘你以前常穿的颜色。”
知道现在的姑娘不在意这些琐事,所以浮翠干脆没让姑娘知道,就跟流丹偷偷做好了衣裳放进了衣橱。
果真,浮翠说完,余令没多说什么。
流丹胳膊肘碰了碰浮翠,她早就说了这事是无用功,姑娘早就不一样了。
刚到正厅,余令就听到了小孩子叫闹的声响。
听是沈家这次是来了一脉的人,没想到竟然连小孩子都带来了。
锦帘一打,余令竟然没法子第一眼看到沈屺春,在满屋子的人里,沈屺春竟然能被压得没了影。
正厅余令之前也来过几次,之前只觉得摆了器物也太空旷,而现在完全是不同的感觉,正座上坐着的应该是沈屺春的祖母,榻上趴着三个看着三四岁的小孩,而旁边的座椅上也分别坐上了人。
那么一看,余令才发现沈屺春坐在左边顺位第二的位置。
“老夫人,余娘来了。”
察觉屋中静了一瞬,各种打量的视线落在身上,余令福了福身,不知沈屺春的祖母叫她过来是做什么?
沈屺春的祖母年岁七十有余,不过保养的好,满头银丝梳的规规整整,头戴正红色葫芦纹嵌羊脂玉抹额,端正坐在椅上,朝余令招了招手。
余令迈步走了过去,不知沈老夫人要与她说什么。
刚走到了座椅边上,沈老夫人就握住了余令的手,余令一怔,有些茫然地瞧着自己被握住的手。
沈老夫人抓住的那只手正好是她以往割过的那只 ,虽然敷过药,但她手腕上那道狰狞的伤口却是永远留下来了。
沈老夫人明显也看到那道伤痕,却没刻意提及,抬眸看向余令:“是个好孩子,长得俊,让人瞧了就喜欢。”
余令没少被长辈夸奖,往常余府来人,或是去旁人家的宴席,她少不得被叫到长辈跟前夸奖,但她没想到如今自己还有那么一个待遇。
沈老夫人的神情不似作伪,瞧见她脸上的心疼,余令不由地看向沈屺春,难不成他家一家人都跟他一样,全都是疯子。
见着她就有莫名的欢喜。
第37章
她看沈屺春, 而沈屺春现在整个人像是飘忽在人群之外。
沈府自开府以来, 恐怕就没那么热闹过,小孩一会笑一会叫,生生把这个没什么鲜活气的府邸,衬成了寻常人家。
沈屺春眉间隐隐浮现不耐, 却像是强忍着。
沈老夫人的模样说是长得慈祥也不算是, 反倒是年轻时候蹙眉多了, 眉心有两条深深的沟壑,加上眼下垂下的眼袋,看起来是个有几分严肃的老太太。
余令还想沈老夫人见到她,不让她滚就是好的,没想到她竟然还握了她的手夸她, 说瞧见她就喜欢。
“老夫人不嫌我脏吗?”
扫见楚美人她们的眼神,余令直接问道,她感觉得到她这话一问, 比她进门的时候还安静,连锦榻上的小孩, 察觉到了安静也不笑闹了, 坐着咬手指吃。
感觉到老夫人拉住她的手变紧, 余令努力抽了抽,竟然抽不出来。
这老太太跟沈屺春一样生了一身怪力不成。
“你是个好姑娘, 你大伯的错与你何干,我知道你说的是气话,以后不许再说!”
触碰到余令手腕上的痕迹, 沈老夫人是真心疼她。
要是以往她一定介意余令进出过妓院的事,但到了这个年纪,沈家经历过那么多事情,她在来望京时就已经做好了准备接纳余令。
何况余令看着的确是个招人疼的。
沈老太太掷地有声,余令一时间没了言语。
她本来以为说这句话沈老夫人就会甩开她的手,谁知道她会这番表现。
“就是就是,怎么动不动说脏不脏,小姑娘说这话做什么,傻兮兮的让人心疼。”
坐在侧坐的沈二夫人打圆场,余令进门的时候她就吓了一跳,没想到人能美成这样,然后她一开口又被吓了一跳。
余令进过妓院的事,他们都有所耳闻,本想余令已经到沈府了,事情已经过去了,没想到余令会主动提及。
“春哥儿,我晓得到底我只当了你几年的祖母,话说多了你觉得我多事,但你媳妇会这样,怕是因为你没做好。”
沈老夫人张口就是媳妇,沈屺春抬眸:“祖母要我怎么说?”
沈屺春应对人有自己的一套法则,但是这法则却不能完全的施展在这些人的身上,他甚至有些后悔为自己的父亲翻案。
若是他不认沈家,也不会多出那么多亲戚,赶也不是,嫌吵也要在这里坐着。
他问的是怎么说,却不是问怎么做。
活到这把年纪了,沈老夫人听得明白他这意思,若是旁的孙子,她直接教训就是了,但就如她刚刚所说,她只当了沈屺春几年的祖母,对他心有亏欠,有些话不能说,至少现在不能说。
“好了人都见了,我们先去休息,你若是有其他是就去忙,有你媳妇陪我们。”
沈屺春迟疑地点了下头,看到余令被沈老夫人紧牵不放的手:“我无其他事,也一同陪你们。”
沈老夫人一笑:“还怕你们感情不好,看来是我老太婆眼花看错。”
“春哥儿的媳妇漂亮成这样,像个仙女似的,感情不好就怪了。”
沈二夫人打趣道,扫了眼沈屺春的脸色就不敢多看,这屋里也就老夫人能无视沈屺春的漠然的神态,与他一直搭话。
沈家人要来,楚美人她们几日前就开始布置,腾出了沈府除主院最大的院子来待客。
院子的不远处就是荷花池,流水从怪石假山上倾泻而下,时时有水花乍响。
“是个好地方。”
沈老夫人牵着余令,“平日打理家中这些辛苦吧?”
“可不是她打理的。”
王美人在后头酸言道,她跟楚美人忙活了几天,起早贪黑的,沈老夫人一见到她们没说句话就要见余令,如今还把所有功劳都给了余令,一口一个孙媳妇。
她看这个沈老夫人是糊涂了,余令一个妓院出来的罪臣之女,哪当得了沈屺春的夫人。
“你们还在这里做什么?”
听到王美人的声音,沈老夫人像是才看到她们人一样,这话一问分明是在赶她们。
王美人气的跺脚,瞧着沈屺春娇滴滴地道:“大人!”
她本来是想跟沈家人搞好关系,毕竟都是沈屺春的长辈,谁知道这个老太婆脾气古怪,真拿捏起来了。
她可听说了沈家早就名存实亡,看这些沈家人身上的打扮就知道,在江南恐怕过得不怎么如意,若是沈屺春不卖情面给他们,他们就什么都不是。
“我与你说话,你叫/春哥儿作甚?”
王美人瞧着沈屺春,见他不为所动,抿了抿唇,在心里骂了声老不死的,气呼呼地与楚美人退下。
“府里的人该管教就管教,我看都不是省心的。”人一走,沈老夫人又变回了慈祥老太太,拍着余令的手道。
余令飞了沈屺春一眼:“老夫人,府里的事沈大人有数。”
“怎么?你还不让你媳妇管事?”沈老夫人自然注意到了两人的眉眼官司,瞧着余令的态度像是轻蔑,越发不懂这两人了。
按着她想的,余令与沈屺春自小有婚约,在余家人出事后,沈屺春又把余令从哪种地方弄出来,两人情分该深才是。
但短短那么一会,她就看出了两人的不对劲,余令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而沈屺春不言不语的,说是不在乎余令也不像是,但要是在乎,又给那两个女人面子做什么。
“内院的事由楚美人和王美人管理,这是早就定好的,她只用每日休息。”
沈屺春这一说,沈老夫人就笑了起来:“我叫她是孙媳妇你不反驳,那就是你认她是你的媳妇,你去看看有哪家是媳妇不管事,让小妾管事。”
沈屺春一顿,他与余令的关系他自己有数,旁人都管不了问不了,但突然冒出了一个祖母,以他长辈的身份,好像她的话,他就一定要回。
“我们不同。”
“有什么不同,不都是相伴过日子,你尊重我一分我回一分。”
到了休息的屋子,没了那么多人,沈老夫人让两人都坐下。
这一坐下,沈老夫人就是一笑:“你们这模样让整间屋子都亮堂起来了,十足的天生一对,好好的让别人参一脚作甚,我记得你爹那时候,你娘去哪他就去那,一步都离不了,让我看了都妒忌,儿子生出来成了给别的女人生的。”
后头的话沈老夫人没开玩笑,当初她是真嫉妒沈屺春他娘,还想过给儿子弄妾侍的蠢事,不过被儿子给拦了。
“我还记得你爹当初跟我说,说家和万事兴,他与你娘就是个已经是个和字,再多一撇一捺都不好,还跟我闹了一场,绑着你娘偷偷跑了,在别处住了一年,有了你才归府。”
沈老夫人现在说着觉得好笑,但当时却是气死了,觉得家门不幸,儿媳妇就是个狐狸精,教唆她儿子,把她儿子教坏了。
时至今日,经历的事多了,才觉得当初胡搅蛮缠的是自己,人家小两口好得很。
余令听着有趣,原本以为生了沈屺春的人,一定也是脾气古怪之人,但现在听起来都很正常,性情鲜活,品性也是极好。
“我也不骗你,因为讨厌你娘,你小时候我没抱过几次,故意不搭理来气你爹娘。”
沈老夫人原本人是笑着的,说着眼睛就含了泪,余令递上帕子,见这场景有些无措,晓得沈老夫人是想起了伤心事。
“你爹娘出事后,我白日想,夜里梦怎么就不多对他们说说好话,多抱抱你……”
沈老夫人泣不成声,锤着胸口几乎哭抽过去,沈屺春可以对着场景视若无睹,余令却受不了老人哭泣,擦她的泪道:“都是过去的事了……”
“正因是过去的事才知道一切都改不了。”
沈老夫人泪眼婆娑瞧着沈屺春,他的五官八分像她儿子,眉眼有两分像她儿媳,但是他的神情却半点都不像他们。
会是这样都是因为当年的那场意外。
“我知道你不一定愿听当年的事,当年也就留给老婆子我回想,祖母只想你们能好好的,你们都吃了不少苦,如今在一起了,就得好好过,别在乎旁人怎么看怎么想。”
沈老夫人以为余令跟沈屺春是怕别人的想法,两个人才那么别别扭扭,却不知他们两个最不在乎的就是别人的看法。
“我们现在不好?”
沈屺春反问,看向给沈老夫人顺气的余令,“我们现在好极了。”
察觉沈屺春的目光,余令算是配合地点了下头。
沈老夫人见到他们这样,只觉得说不出的怪异,怪的想让他们两个各待在一处,不要挨在一起。
顿了一会,沈老夫人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我是半截身子都要入土的人了,沈家不需要我坐镇,你叔伯们领了陛下给的赏就会返回祖宅,而我就不走了。你们是嫌我也好,觉得我多事也好,我打算留在望京。”
闻言,沈屺春跟余令都是一怔,没想到沈老夫人要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