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嘴边的话顿时吞回了肚子里。
她转过头,看见何漱站在桌子边,手里正拿着物理卷子。
程楚坐在座位的外侧,何漱的视线越过她,直直地望向顾渺。
她突然觉得自己是一团空气,就这样轻飘飘的漾在两人之中。
顾渺没说话,只是淡淡地看了何漱一眼,从抽屉里取出写完的物理卷子,递给何漱。
意思是,你自己看吧。
“谢谢。”何漱笑了下,拿着卷子走远了。
坐在前面的于心路对空气翻了个白眼。
教室里很安静,重点班的学生都很自觉,纵使没有老师也依然埋头苦学。
只有远处的几个人凑在一起说着小声话,但大多也都是在讨论问题。
“你刚刚,想说什么?”顾渺问。
程楚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什么。”
顾渺看她面色不似之前一般冷凝,心中也不由地安稳了些,小声道:“嗯。”
临近傍晚,教室里开着灯,一片亮堂。
程楚写了几道题,碰了碰顾渺,“这题怎么做?”
和刚刚的何漱问的是同一道题。
旁边的少年闻言立刻放下笔,看了眼卷子,回道:“你先分析,一下受力,再......”
顶上的白炽灯明亮,少年低着头,时不时地推一推架在鼻梁上的眼睛,声音低沉,还带着丝哑。
“懂了吗?”最后,他抬眸,撞进那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里。
女孩拖着腮,微微歪着头看他,一瞬间仿佛所有的光都落进她眼底。
走廊里跑过几个人,沉重的脚步发出阵阵巨响。
可顾渺觉得,那震耳欲聋的响声,分明是从他心底传出的啊。
他握着笔的指尖颤着,指骨微微发白,掩饰着垂下眼,小声问:“会,会了吗?”
“嗯。”程楚重重点头,“会了。”
外头的天色渐渐昏暗,天边还挂着最后一缕绯红色的晚霞,教室里一片静谧。
程楚笑了笑,语带调侃:“看来你小老师还是做得挺好的嘛。”
红晕霎时爬上顾渺苍白的脸,他眼神慌乱,连连摆手:“不,不是,她来问我,我就直接给了她卷子,没教她。”
除了程楚,和以前三班的几个朋友,谁会愿意听他断断续续的讲解呢?
“哦,好吧。”笑意瞬间漫上了程楚的唇角,她那张本就明艳的巴掌脸,像是春日绽开的花朵儿,熠着动人的光。
刚刚闷在心里的那股气,如同寒冰遇上了太阳,瞬间化开来。
顾渺看着眼前那张漂亮的令人心颤的脸,忍不住低下头,掩饰般地说:“做,做作业吧。”
再说上几句话,都快不能呼吸了。
临近下课,班级里窸窸窣窣地发出响动,今天是周五,有些坐不住的人已经开始收拾书包了。
前面的于心路转过头,兴致勃勃:“楚啊,我刚刚听一班班长说过两周要运动会了,你想报什么?”
“不知道啊。”程楚答道。
“哎,我也不懂,到时候看看吧。”于心路转过头,将书包背上,低头看着手里的表,计算了下课时间。
浮躁的气息瞬间洋溢在教室里。
“顾渺。”有人在一旁轻喊道。
程楚回眸一看,是何漱。
女孩将刚刚那张物理卷子递给顾渺,小声说:“谢谢你了,不过刚刚那一题我还是不太懂,你能给我讲讲吗?”
两人坐在最后一排,而何漱就这样生生地挤进两人中间,背对着程楚,小声说:“那题那个受力,我看得不是很明白。”
于心路早就不知道对着她的背影翻了多少个白眼了。
而何漱却一点不在意地将笔径直递给顾渺。
气氛仿佛有一瞬间的凝滞。
程楚咳了咳,用笔点了点何漱的背,说:“那题我会,我给你讲吧。”
何漱转过头,“可是......”
“没事的,刚刚他和我讲过,我听懂了。”程楚笑眯眯:“不过你能站到外面吗,你这样的话,挤得我有点难受。”
何漱讪讪地走到了外面。
下课铃悠悠响起,程楚低眸,细细地给她讲解了这道题,末了抬眸认真地对她,甜甜地说:“下次有问题还可以来问我哦。”
作者有话要说: 顾渺:她为什么突然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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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海市的冬春没什么界限。
仿佛一夜之间, 寒风不再, 树枝也抽出了新芽。
三月初,同学们褪去了笨重的冬季校服,换上了轻便鲜艳的春季校服。
于心路的小道消息果然不假,这周的班会上, 班主任就宣布了运动会的事。
但重点班同学们对运动会的热情都不高, 男生倒还好, 堪堪把项目名额都填补上去了,可女生这边人本就相对少,几天下来,还剩下许多名额。
班主任望着空荡荡的名单发了愁,最后只得宣布, 每个女生必须报一项运动。
程楚去的晚,只剩下一千二百米长跑了。
体育委员是个人高马大的男生,他看了眼一脸为难的程楚, 好心说:“要不,你去找找别人愿不愿意和你换一下。”
春日阳光倾撒, 面前的女孩站在一片暖黄色的光影里, 那张只有巴掌大的脸莹白似雪, 轻薄的春季校服勾勒出盈盈一握的腰部曲线。
娇娇弱弱的,估计跑几步就会晕过去, 体育委员暗暗想。
程楚叹了口气:“算了吧。”
既然这个是被挑剩下的,那肯定是大家都不愿意选的,谁叫自己来的晚呢, 认命吧。
但她跑个八百米测验都要提前一星期做好心理准备,这一千二百米,足够她难受个半个月了。
微微暖的春风吹过,傍晚的操场树影婆娑。
“多,多少分钟了这次?”程楚扶着膝盖,几缕发丝被汗水打湿,黏在脸侧。
顾渺看了看手里的计时器,“六分四十五秒。”
几滴汗顺着女孩光洁的额头滑落,她随意地抬手抹了抹,声音闷闷:“太差了,这样跑一定是最后一名了。”
“不会的。”顾渺温声安慰:“你已经,进步很多了。”
从一开始的全程都无法完成,到后来的七分半,七分钟,半个月里,她一步一个脚印地慢慢进步着。
程楚不是逃避的性子,许是自小家境优越,家人爱宠,养成了她坚韧的性格,遇到困难从不逃避,而是选择迎难而上。
可跑步这事却不是三两天可以速成的。
她抿着唇,刚跑完步心口闷疼,声音中也带着挫败:“要不是你带我跑,我根本跑不下来全程。”
开始时,她连全程都跑不下来,顾渺便说,下次练习时,他在前面引着她跑。这确实是一个好方法,有他的帮助,程楚很快便能完成。
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顾渺黑沉沉的眼微垂,语气却温和得像是三月里的春风:“你最近进步很大,比赛时候,一定能行。”
他的鼓励却凭空让程楚心中升起一丝胆怯,她抬眸望着顾渺认真道:“可是过几天比赛,只有我一个人。”
平复了几下呼吸,她随意地坐在操场的草地上。
程楚抬眸,面前的少年站得笔直,她拍了拍旁边的草地,温声说:“坐吧。”
顾渺犹豫了几秒,挪着步子,克制地坐在了离她稍远的地方。
他垂落的眼睫微颤,犹豫了半晌,声音带着些哑:“比赛的时候,我在终点,等你。”
“可是不是除了每个班的啦啦队员,其他人是不允许进入跑道的吗?”
为了避免比赛期间的骚乱,学校定下了这一个规矩。
顾渺沉默了半晌,最后沉声说:“我会想办法的。”
*
体育委员最近正因为运动会的事忙得焦头乱额,但没想到下午遇上一个比运动会还让他头疼百倍的事。
他皱着眉,看着眼前消瘦挺拔的少年。
温柔的春光映在他脸上,却仿佛融不了他眉间的冷漠寒霜。
少年紧抿着唇,面上闪过挣扎,片刻之后才开了口:“我想加入,啦啦队。”
“开什么玩笑?”杨锴惊得险些从位子上跌下来,“你疯了不成?”
可眼前的少年望着他,眼底一片执着认真。
杨锴哽了哽,犹豫着说:“你是没睡醒还是怎么样?”
虽说每班三个啦啦队名额,也不是只有女生,但其他班参加啦啦队的男生,要不是嗓门大的吓人,要不就是他这种体育委员,打着啦啦队的名义,来给那些班里参加的选手注一道强心针的。
杨锴和他并不熟悉。顾渺刚来班级没多久,性子清冷不爱说话,今天竟是他们第一次交流。
谁成想会是这样一个炸弹。
正是傍晚时分,天边的晚霞映进教室,如梦似幻。
少年的盛满冰霜的眼底映进绯红色的云霞,竟透出了几分温柔。
他看着杨锴,神情认真:“没开玩笑,我是真想,参加。”
杨锴语塞,“可我们班的名额已经满了,一个我,于心路还有洛然然,我是体育委员,班主任要求必须去。”
顾渺失望地垂了眼,他和杨锴一般高,却清瘦许多,微垂着头时,眼睫颤着,像只丢了食物的大狗,显得有些可怜。
杨锴粗着嗓,语气却放缓了些,“你如果实在想去加油,可以问问于心路和洛然然,如果她们其中一个愿意让出位子,你就可以去。”
眼前的少年抬起头,乌黑的眼底像是有烟花炸开,“真的吗?谢谢你。”
他微微低的声音里夹杂着激动和感激,一时让杨锴有些感动。
没想到顾渺才刚来他们班一个多月,就对班级的感情这么深了啊。
杨锴伸出大掌,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大声说:“不用谢,我们都是想要这个班级变得更好,最后悄悄提醒你一句,那两个女生都是不好惹的,你说话要小心的。”
“好的。”顾渺重重点头,望着他的眼神愈发感激:“谢谢。”
“不用不用。”杨锴是个自来熟,大手一挥,一把揽住顾渺的肩,“兄弟之间,谢什么。”
*
初春的操场上已长出新绿,鸟鸣阵阵,校园一片生机勃勃。
于心路站在跑道边上,正给程楚递水,“别紧张啊楚楚,老师说了,能跑完就行,咱班在成绩上已经可以了,不差运动上这点成绩了。”
“嗯。”程楚觉得自己拿着水壶的手都在抖,但她看着旁边的于心路一脸紧张,还是忍不住安慰:“我没事,我都练了半个多月了。”
旁边带着红袖标的同学凑过来提醒道:“你是程楚吧,快去准备准备,要开始了。”
“楚楚加油!”于心路紧紧握着程楚的手,郑重道:“我会在终点等你的。”
“好。”
人声鼎沸草地上,是各个班级的啦啦队,程楚走之前朝那里望了望,依然没有那道清瘦挺拔的身影。
许是为了防滑,塑胶跑道被做成了小石子状,踏上去有些奇怪的触感。
程楚望着跑道上一圈一圈的分隔线,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裁判已经高声喊着准备,她收回心神,做出准备的姿势。
春日的操场上阳光明媚,随着一声枪响,女孩儿们像剑一般冲出跑道。
微暖的风拂上程楚的脸颊,那些紧张彷徨的情绪如同沙土,在这一刻,通通被风吹得散开。
一圈,两圈,她感到心脏一下快过一下,胸口像是堵了一块尖锐的大石头,泛起一丝闷闷的疼,就连呼吸也被阻塞。
旁边的人一个又一个的超过,她连忙加快早已酸疼疲惫的脚步,咬着牙,跑得更快些。
可是前方空荡荡的,远处的冬青树依旧郁郁葱葱,可再也没有一个人慢下脚步,转过头来,温柔地对她说:“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
温柔的风里仿佛夹进了砂砾,破碎的呼吸间,她感到喉咙连接着肺都泛起一阵生疼。
距离终点还有半圈的距离,程楚感觉自己的意识已经不清了。
远处的看台上传来遥远的加油声,可声音却朦胧得像是隔了一层云雾。
突然,随着习习的春风,一道清晰的加油声穿过半个操场,传入程楚耳中。
“程楚加油。”
那声音还带着丝颤抖。
程楚强撑着精神,抬眼望去。
隔着遥遥的大半个操场,她看见少年挺拔如松的身影。
他站在终点处的啦啦队里,在一群女生中显得格外的突兀,手上还滑稽地举着一个大喇叭。
但很快,其他班级的声音加油声逐渐盖过他,但他就那样直直地举着喇叭,丝毫不顾旁边的人诧异的眼神,咬着牙,毫不退缩一遍又一遍地喊着——
程楚加油,程楚加油。
他向来内敛克制,把所有的一切都藏在心里。
程楚从没想到有一天,他会这样直白的举着喇叭,仿佛像对全世界宣告般地为她加油。
艰涩疼痛的心里,徒然升起一股力气,如涓涓细流般顺着血液,流入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程楚提起步子,冲刺起来。
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她急速跳动的心似是烧起来一把火,燃着她不顾一切的往前冲。
那儿有人在等着她。
渐渐地,她超过一个人,两个人,四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