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哦,李深啊。”陈常平说起这个名字,马琳向他看了一眼。
陈乌夏:“是的。”
陈常平对上了妻子的目光,向她摇了摇头。“好,早点回来吧。”
挂了电话,马琳说:“两孩子回家越来越晚了。”
陈常平说:“家里电视吵着乌夏,学习氛围当然在教室里更好。又快考试了,乌夏补课是学习还是贪玩,出成绩就知道了。不退步就是进步。”
这边,陈乌夏小跑去了便利店,装作偶遇的样子,“呀,李深?”
他才走到门前,书包单边背在肩上,一手插兜,回眼看她。
她没看清他的眼色是冷还是淡,径自说:“这么巧?你先走了,我以为你早到家了。过来买东西啊?”说了一连串废话。
“买点东西。”他推门进了便利店。
有对话就是有转机。“我也是。”陈乌夏假装在货架上挑选,正想要如何和他展开话题。
李深主动开口了:“有没有想吃的?”
“嗯?”
“我饿了。”
“关东煮吧。”陈乌夏走去收银台。
“你自己选。”他去了饮料区。
柜台贴了一张优惠单,关东煮特价,任5串8.8。
陈乌夏问:“李深,你喜欢吃什么?”
“你选就行了。”他拿了两盒卡士奶。
陈乌夏就自己选了:“北极翅、龙虾球、牛肉丸、萝卜、昆布。两碗。”
店员问:“两碗一样?”
“一样。”李深要刷付款码。
陈乌夏拦住了,“还是我来吧,今天拖到这么晚,都是我的原因。”在店员面前,她道歉的话到了嘴边,又忍回去。
他不和她争,收起了手机。
她拿出了炸毛狮子零钱包,不幸的是,没带够钱。她回头,“那……能先借我吗?”
“可以。”李深说:“我借你100元,分12期,根据年利率25%,每月需还多少钱?三秒答题时间。”
100,12,25%,几个数字把她绕糊涂了。
“三、二、一。”他说:“答题时间到。”
这时候,店员看着眼前的少年少女,忽然笑了笑。
陈乌夏嘀咕:“你给我三百秒还差不多……”
李深低头在她耳边说了句:“这题不是考你的数学。是告诉你,年利率超过24%的民间借贷就是法律红线了。”
她的耳边痒痒的。他过了变声期,声音比月夜那晚亮,又比堂哥的中音沉。就像她喜欢的蛋糕,微微烤焦带点儿酥皮的更好吃。
椅子间距离很近。
暴雨那晚,和相邻陌生人坐着,她不觉得不妥。现在和李深挨在一起,她生怕碰到他,稍稍往另一边偏了偏。
李深递了一盒酸奶。
陈乌夏说:“谢谢。”
“你请的。”他提醒说:“记得还钱。”
“知道了。你给我补课,我请你是应该的。”陈乌夏正色:“今天晚上我走神了,对不起。我向你郑重道歉。”
“我答应补课,不是为了听道歉。”李深打开酸奶的盒口:“要我给你开吗?”
“谢谢,我自己来。”
他给两人的酸奶插上吸管:“你下次考试如果没有进步,我就退组。”
陈乌夏讶然。才没几天,他就用下次考试当威胁了。
“你害怕?”他用筷子夹起一块萝卜。
“你可能不知道,我的成绩一直很稳定。”稳定地在四十几徘徊。
“总结过原因吗?”
陈乌夏拿起竹签,叉起一粒牛肉丸,沾上番茄酱,“我哥说我做题太慢太慢了……我……脑子比较迟钝。”
“不是。”
牛肉丸停在半空,她又说:“我哥说我没有天赋,勤能补拙也行不通了。”
“做题是有技巧的,你哥没教你?”
“我哥性子急。”
“他不是很疼你吗?”疼得成变态妹控了。
“我冥思苦想,我哥就说算了算了,他说我会找到自己合适的路,这条路大概率不会是高考。”说完这些,陈乌夏很不是滋味,自己在李深眼里已经一无是处了吧。
“陈乌夏。”李深看着窗外:“在我面前别找借口,我不会听。”
“……”
“下次月考,进步五名以上,你继续请客。”李深咬了下吸管。
是不是听错了?她伸出五指:“五……五名?”这也太强人所难了。
李深无情地说:“做不到你就自动申请退出。”
她埋头吃丸子。
他用牛肉丸送酸奶:“我做事只为结果,浪费时间的免谈。”
陈乌夏喝了一口酸奶。酸酸的,稠稠的。其实想想,她有什么损失呢?不答应,恐怕李深明天就退组了。答应的话,他还能给她辅导到月考前。“好,五名就五名。”
李深点头,说:“下次请奶茶了。”
“嗯……”想不到那么远,还是先掰着手指算名次吧。
第13章
作文里的清晨,陈乌夏一律用蔚蓝清新的词语堆砌。然而,朝阳照在高三楼的红幅标语,血红血红的。
月考,五名,晕眩一样地紧张。
值日这天,陈乌夏来得早。
有几个住校生更早,坐下就埋头做题。
陈乌夏扫完了教室,李深也到了,放下书包走到她面前。
她笑了笑:“早。”
李深:“你把上次的试卷给我,全部科目。”
她点了点头。前进五名不仅她的压力大,想必他也是。
试卷给了他。
李深一拿就是数学试卷,看了几眼,简单的题目也一塌糊涂,他问:“你数学这么差,为什么选理科?”
“因为。”她眨眨眼,轻声说:“我文科也差。”
“……”真的,在她面前,李深才是被打败的那个。“一加一等于几?”
“二!”陈乌夏秒答。
“你也就只会答这种题了。”难怪陈立洲不给她补课,见到这一份试卷谁不爆肝。多亏数学老师见过大风大浪,才没被气到吐血。
李深看一眼教室其他人:“你和谁一起值日?”
“魏静享。”一个从来不值日的人。
“忙完了?”
陈乌夏点点头:“就差黑板报了。”
“你去吧,我先把你的试卷看完。”李深拿起英语试卷。阅读理解的题目惨不忍睹,完美避开了正确答案。
天天背单词都背到哪去了。他放下试卷,先喝了口水,重新培养耐心,才继续看下一个科目。
陈乌夏在黑板上写完了高考冲刺标语,一转头,险些跌下凳子。
窗外,肖奕媛扣着书包的肩带,不知道站了多久。见到陈乌夏看过来,她灿烂地笑了,可爱的小梨涡漾在嘴角。
陈乌夏回了一个笑容。
肖奕媛进了教室。
陈乌夏整理了讲台的粉笔盒,把黑板擦了一遍。
肖奕媛忽然把下巴枕在了陈乌夏的肩膀,装作是鬼一样,捏着嗓子说:“陈乌夏——”
陈乌夏收起粉笔擦,“你吃了一脸的粉笔。”
肖奕媛指指后面的黑板报,“你的粉笔字真漂亮。”
陈乌夏礼尚往来地说:“上次你的画更漂亮。”
肖奕媛的头在陈乌夏的肩膀上来回翻。
“好了,我去洗手。”陈乌夏出了教室。
肖奕媛走到李深身边:“老同学,今天这么早啊?”他不爱上早读课。因为是学霸,老师对他格外开恩。
李深:“嗯。”
肖奕媛叹了一声气,开玩笑地说:“邝力要是有你一半上心,我就不愁了。”她坐在他前面的空位上,说:“对了,你和我们初中的大熊有联系吗?”
“没有。”李深一题一题检查答案,在做对的题目上画一个勾。一会儿得问问,这是真的做对了还是靠运气蒙对了。
肖奕媛:“他想组织我们初三的吃个饭。”
李深:“没空。”
肖奕媛手掌交叠在桌上,下巴枕在手背,抬眼看着他。“什么时候你有空再让他组织呗。”
李深不说话。
她也不说。眼睛忽然停在他左手,那只表真是漂亮极了。当然,也是因为戴在他的手上。
李深翻试卷时,肖奕媛看着上面陈乌夏的名字,问:“老同学,你是不是对这种齐刘海的乖乖女有什么情结?特别愿意助她一臂之力。从前是,现在也是。”
李深冷淡地说:“吃饱没事干就去做作业。”
肖奕媛点点头,坐直身子:“好吧。”临走时,她说:“我很喜欢陈乌夏的。”
李深看了她一眼。
陈乌夏回来见到的,就是李深和肖奕媛对望的画面。
别人的事,她没有资格干涉。她也有些不合时宜的心思。她学他握笔的姿势,学他划线的习惯,学他解题的思路。
他也因此入了她的梦。
第一次做梦,浑浑沌沌的,起床后想不起梦境里的美好是什么。慢慢地,越来越多的梦。有了修长的身段,再之后,五官也出现了。
梦里,她永远也追不上他。
他看着她的试卷,虽然表情也没太大起伏,但她知道他不耐烦,气得喝了一大杯水。
她暗地里叹了一声气。越靠近他,她越自卑,但忍不住想靠近。陷入了恶性循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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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追不上,但,两人的成绩终于缩短了距离。陈乌夏进步了五名。
名次表和上次一样,贴了半天就撤走了。她一天的嘴角都是弯的。
肖奕媛说:“一只偷腥的猫。”
周末,陈乌夏把好消息告诉了陈立洲。
他发了一个红包。
陈乌夏接下了:“谢谢哥。”她想着,等他过年回来给他买好吃的,就把这钱给花了。
天气终于转凉了。
马琳说:“乌夏,你把冬天的被子拿出去晾一下。下星期有强冷空气了。”
陈乌夏降下了晾衣杆,将被芯铺上去。松松软软的棉絮在空气中飞扬。
正在这时,后脑勺被什么东西给刺了一下。非常轻,也不疼。她一回头,长长的马尾甩在了被子上。
纸飞机静静地躺在她的脚跟,和三年前见到的一样,蓝得像翠鸟。
陈乌夏见到了楼下的李深。
李深有许多黑衣服,区别是宽或者紧而已。这时他双手插兜,仰望着她:“月考成绩出了。”
“嗯。”
“进了几名?”
陈乌夏伸出了五指,藏不住微笑。
他点点头,“好。”
她跟着点头:“谢谢你的辅导,我会履行奶茶之约。”奶茶可爱清甜,听起来是堂哥才会提出的要求,和李深的冷漠很违和。
阳光落在他的锁骨,画下的也不是温和的影子。内敛又锋利。
陈乌夏目光游移,没在李深脸上打量太久,她一手向侧后方,敛了敛棉被,尽量保持平静的语气,问:“你是去奶茶店?还是我给你外带?”也是笨,外带两人不过见一面,到店堂食还有同行往返的相处时间。她紧张地等待他的回答。
“堂食。”李深顿了顿,补了一句解释:“外带回来,温度变了,味道也变了。”
他给了她满意的回答,她再问:“你什么时候有空?”
“看你的时间。你作业做完了吗?”
“还没有。”
“作业做完了,飞一个纸飞机下来。”他说完,消失在阳台。
陈乌夏捡起那只翠蓝的纸飞机,闻了闻,没有味道的一张纸。
但这是李深的。
他站过的那一片角落,风吹过也是软的。
陈乌夏拍拍棉被,赶紧去做作业。这一天,她把作业给做完了。晚上,和大伯说了一声,出来阳台背英语。
她心不在焉。
过一会儿,李深会出来浇花。有时他洗了澡,换一件白T恤,可能是他的睡衣。很宽,衬得手臂又瘦又劲。
陈乌夏闭上眼,挥去脑海中少年的影像,嘴里喃喃念起英语,强迫自己记忆单词。
八点左右,李深准时走出了阳台。
陈乌夏睁开眼睛,合上了英语课本,扶着栏杆向下。她用白纸折了一只飞机,掷出去的时候被风吹歪了。
但也划过了李深视线的前方。
他抬起了头,似乎不惊讶两人的偶遇。他问:“作业做完了?”
白天干净少年,月下幽冷妖精,他眼珠子盯起她,盯得她直发慌。
他问她成绩,她慌张。他不问,她也慌。从前叽里呱啦说话,现在斟酌斟酌才敢开口。许多无形的东西沉甸甸地压着她。
“做完了。”陈乌夏说:“明天上午……一起去奶茶店可以吗?”
“嗯。”他拎起水壶浇花。
陈乌夏扶在栏杆,身子前倾,“约好了,九点半这里出发。”
“嗯。”李深浇完了花:“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