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乌夏收回了拳头:“你的冷笑话真的很好笑哦。”
小狮子果然逗不动。李深抚了抚左肩,怎么练出来的力气, 他也要擦药酒了。“我睡了, 你自便。”他回房了。
陈乌夏没有睡, 她跌坐在沙发上。想起和李深的初遇,想起高三热心补课的少年。她不知道,李深的改变是本性如此,或者因为当年的案件。
李深房间没有动静。
陈乌夏抱起膝盖,靠着沙发。窗外正好就是白月光。
她哪里还有白月光。她宁愿李深不要回来。就算她一直心怀愧疚,起码心上的人还悬挂天上。
坐了一会儿,陈乌夏的肚子咕噜噜地响。和大猩猩打了一架,又揍了李深。同学会上吃那么点东西,早消耗完了。她饿得慌,又不知哪里有吃的。李深刚才说他不在这里常住,想来也不会准备食物。
她到窗前向下望。对面也是一幢公寓,公寓外就是马路了。手机关了机,无法查找地图,也不知附近有没有二十四小时店。
胃里空空的,陈乌夏想离开了。她看了一眼李深的房门。
恩仇已泯。
她踮着受伤的那只脚,慢慢地走到玄关。打开鞋柜,见到了自己的高跟鞋。
幸好没丢。这是她哥的一份心意。
她穿上了鞋子,拿起小包,轻轻地开门,再轻轻地关门。
候梯厅的装饰用了橙和黄两色。这暖调才像住的家。刚才那房子和李深这个人一样,冷冷淡淡。电梯灯一层一层向上跳,陈乌夏自己也在心里数数。电梯到了。她正要走过去,忽然察觉到旁边有人,警觉地转头,来的却是李深。她以为,他已经睡了。
李深头发乱了,还是摆出一张无情脸。“你大半夜要去哪里?”
“我……”陈乌夏看一下他的左肩。她当时出手狠,不知道他伤势如何。她低声说:“我肚子饿了,下去吃东西。”
李深:“这里有二十四小时外卖。”
电梯门这时关上了。
陈乌夏再去按。
李深伸手盖住了按键,说:“别吵醒邻居。”
他清清冷冷,又不是刚才说“一睡泯恩仇”的人了。或者……他之前也是醉了酒?和她一样,脑子糊涂,说话当然没了分寸。
陈乌夏肚子又咕咕地响起来,她尴尬地低下眼,看到李深穿的还是室内拖鞋。
“回来,给你叫外卖。”李深双手放进了裤兜。
陈乌夏:“我下去也……”
他话也不让她说完,截断了,说:“小区门要刷卡。你没卡走不掉。而且你腿上有伤,走不了多远。”
陈乌夏看着他,“那你别胡来啊。”
李深点头:“嗯。”
想想,她的腿不方便,于是跟着他回去了。
李深靠在门边,等她进去,他就关上了门。门锁发出了轻轻的一声“嗒”。
陈乌夏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回了头。
他看穿了她的想法,说:“你放心,我不想第二次因为猥亵罪进警察局。”
她脸色白了白。
李深到沙发坐下,问:“想吃什么?”
“方便的就行。”陈乌夏站在门边没有动。
“M记、K记、Pizza hut,三个店离这儿不远,送上来很快。”李深把手机放在茶几,说:“你自己过来点。”
站久了,小腿疼,她见他恢复正常了,慢慢走过去坐下,“我随便点一个套餐就行。”
他递了手机过来,“我不知道你的口味。”
她接过,点了一个汉堡套餐,再把手机还回去,“我给你付钱吧……”
李深没有拒绝,“嗯。”
陈乌夏直接给了他一百元。
他在外卖下了单,说:“我没有零钱。”
陈乌夏想了想,“我以后网上转给你吧。你给我一个……”本想说微信号,想起自己被他拉黑了,她说:“你给我一个银行账号。我把今天晚上的住宿费也给付了。”
她摆明了想撇清二人关系。李深眼睛停在她的脸。她睡了一觉,刘海掉了几缕,薄薄地贴在额头。她用的不是当初的炸毛狮子零钱包了。当年的少女终究有些改变。但骨子里,她还是陈乌夏。
李深靠上沙发,“要算住宿费的话,这两百就不够了。”
陈乌夏问:“你收多少?”
李深:“这地段,这装修,酒店一晚什么价格你自己上网搜。”
“这里原来是酒店价格啊……”她只能借钱了。
“你不就当酒店?想走就走了。住酒店的走之前还要告诉前台。”
“我肚子饿……”陈乌夏据理力争:“而且,你也不是前台啊。”
“我打个比方,修辞手法的一种。”
“可是,当时你已经睡了,我总不能‘咚咚咚’跑去敲你的门,喊‘我要走啦。’你肯定也生气。”
“比你一声不响拍屁股走人要好。”其实,李深也没有睡。“还有,陈乌夏,我什么时候生过气?”
陈乌夏愣了下。印象中,李深少有动怒,最多就是冷冰冰的眼睛盯人。喜怒哀乐都没有,他好像一个没有感情的人。
“好吧,你的情绪管理非比寻常。”她咳了一声:“那我付你多少钱?”
李深:“知道你没带够钱,先欠着。”
“哦。”她又咳一声。这里又不是她想来的,回家睡觉多好。
听她咳了几下,李深去冰箱拿出一罐蜂蜜萝卜。
自从重逢以来,除了她醉酒成小狮子,其余时候,两人没有像刚才一样说过那么多话。午夜,人卸下包袱的同时,理智也会跑远。
他走过来,叉起一块蜂蜜萝卜,递到她的嘴边。
她张了嘴。
李深:“自己拿着,不是喂你。”
“……”她刚才想起曾经,他喂她吃萝卜片。之后,他亲了她,至今也没有解释。她静静地吃萝卜。
李深也想到了高三的事。他放下了蜂蜜萝卜,坐另一边玩手机。
两人不说话,四周太静了。他开了电视。不一会儿,外卖来了。第三者的到来打破了沉寂的空气。
拿着一大袋外卖,李深先坐下。
陈乌夏到了餐厅,和他空了一个位置。
冰可乐入嘴,李深醒了醒神,问:“你考上大学了吧?”
陈乌夏点点头:“嗯。”
“学的什么?”
“旅游管理。”她问:“你呢?”
他不回答,继续问:“今天这裙子——”称赞的话说不出口,化成了一个字:“嗯。”
陈乌夏:“我哥给买的。”
想也知道,这是变态妹控的主意。她梳开了刘海,眉清目秀。可她喜欢遮掩,心意或者外表。
如果没有那次蜂蜜萝卜的意外,李深不会在数学试卷上空两道题。122分的数学成绩,似乎是他比她先沉沦的信号。这些,当时的他不知道。
而她那时平静极了,和他说,希望别发生第二次。无论什么事,多大事,在她眼里都是芝麻绿豆。
陈乌夏抬手想梳刘海,发现刘海别上去了。于是低下了头。和李深吃完薯条,就又是陌生人了吧?她趁机把想问的问题问完:“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喝酒的?”
“高中以后。”李深问:“你为什么喝酒?”
陈乌夏:“同学聚会。”
小狮子的答案不是这个。小狮子说是因为他。陈乌夏就是这样,醉酒的是她,偏偏酒醒了就一副天下太平的样子。
“我告诉你一件事。”李深忽然走到她的身边。
她咬着薯条,抬起头:“嗯?”
他俯身过来,一手撑在扶手,一手撑在餐桌,长臂包围住了她。
陈乌夏迅速去推,被他一把擒住了双腕,拉高过头。
他看似轻扣,扣得却牢,上半身欺压下来。
她伸出了腿,毫不客气地踢向他。
陈乌夏揍李深的那一拳,是因为他有意不躲。当两人真正较量,他轻而易举把她的双腿夹在膝盖之间。
“李深!”陈乌夏怒目。
李深:“别以为自己学了点防身术就逞英雄。”
他和她靠得很近,说话时简直要和她抢夺氧气了。她再挣扎,发现自己拼不过他,他的技巧性比她高。这就是老师说的,高段位的敌人。
李深看着她的慌乱,过一会儿,他放开了,“以后别乱喝酒,别乱挑衅。”
陈乌夏的手上还有一根咬了一口的薯条。见他这万事从容的态度,她把薯条塞进他的嘴巴,喊:“闭上你的嘴!”
“……”李深含住了薯条,眼睛盯着她,手上把她蹭上大腿的裙子拉下来。他直起身子,“我睡了,你吃饱也去睡吧。”
陈乌夏转头吃汉堡。
李深:“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她一边咀嚼,一边说话,“我的防身术以前没有实战过。现在知道了,我要继续练!”迟早有一天打败他。
“你这小猫挠痒,打倒那男人凭的是蛮力和运气。”李深叼起她的那根薯条,再拿一包薯条,提醒说:“记得锁门。”
听他关门,陈乌夏放心了。她用薯条挑起番茄酱,默默填肚子。李深另点的汉堡,没有吃。她不想浪费,一口气吃了两个。
这一个晚上,被来来回回吓了好几次,她比跑五公里还累。
上了床,门外忽然有什么声响。像是金属在碰撞。
陈乌夏坐起,眼看着门开了。她抱着被子,喊:“我锁了门。”
李深食指晃起一串钥匙,“我有这个。”
第48章
陈乌夏裹住了被子, 拳头攥紧了。这是迎战的宣言。
李深:“我过来是要告诉你,你今晚一连串的行为,从喝酒开始就注定了错误。高三辅导了你半年,我就再教你一句,防人之心不可无。”说的有道理,态度也像那么一回事。
他说了一长串,她听得面无表情。
“除此之外, 还有一件事。”李深没有关门,说:“我肩膀和你一样, 淤青了。”
“那是因为你胡说八道,我不会道歉的。”陈乌夏正在气头上。而且,她困了。
除了那一串钥匙,李深另一只手拿了一瓶药酒。“你不道歉可以,给我上个药。”
她发现,他的左肩比较沉,恐怕伤到了。她先警告了一句:“你敢对我动手动脚,我就敢捶碎你的肩。”说话时,她拿被子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
“嗯。”李深坐下, 和她正好是对角线。“我左肩背后面, 右手不方便上药。”
陈乌夏唤:“李深。”
他淡淡地应声:“嗯。”
“你酒醒了吧?”她当他之前的轻佻是醉酒。
李深转头,“嗯。”
他的侧颜的轮廓比高中时更加分明, 真正长大了。
陈乌夏躲在被子里, 露一张小脸蛋, 问:“这三年, 你过得怎么样?”
李深:“还好。”
她心软了,再三确认:“说好啊,只上药。”
“嗯。”李深说完就要脱T恤。
腰才露出来,陈乌夏制止他,说:“你换一件领口宽一点的,露个肩就好。”难怪他可以抓着她不放,原来底下很有料。他的腰瘦得来,又有肌肉线条,他一脱,气氛就直奔孤男寡女了。
陈乌夏撇开了眼,没再看他的腰。
李深没有去换,直接拉下了这一件V领T恤,露出左肩。利落的线条从他的颈画到他的肩。
左肩黑了一小块。她知道自己当时是用了力打过去的。她打开药酒,夹起棉花,一边上药,一边说:“你收了我的纸飞机,也说事情过去了,我就当真了。邻居嘛,抬头不见低头见,上下楼板着脸也不好。你说是不是?”
“谁板着脸?”
“你啊。”
李深:“我本来就这样。”
陈乌夏:“你就不会笑一笑。”
“没什么好笑的事。”他转头看她。
两人只有他半肩的距离,他的眼神有些古怪,她不安了,向后挪一下,“我告诉你,如果你敢孤男寡女,我一定不会对你客气。你就等着上医院吧。”说着,她已经摩拳擦掌了。
李深转向窗外静了一会,说了一句和平时画风不同的话,“你很凶。”但是比客气的时候顺眼多了。
陈乌夏:“……”别人一直说她文静乖巧。今晚过得乱七八糟,才对他凶了一丁点。
棉花沾着药酒,轻轻按在他的肩上。
李深:“陈乌夏,当年我没有怪你。”
她看他一眼,继续给他擦肩,目不斜视,她就盯着淤青的部位,“你不是怨我当了目击证人吗?”
“不是。”她认错了人,而他基于这一项,给两人结局调整了概率。就提前离场了。
“那就好。”陈乌夏这下更加轻松了,“今天见到了老同学班长,你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吗?”
“你提醒了我。”李深转向窗外,天空挂了几颗星星,低调但顽皮。“三年了,小别胜新婚。”
她就知道,他和班长才有友谊。“那你笑一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