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一个人说话了。“陈乌夏,才吃完饭啊?”
她转头,见到雷振,“你也刚吃完吗?”
雷振摇头:“我过来看球赛。”他还和几个男生一起,说了两句就走了。
陈乌夏仰头。
晴空明媚辉煌。好日子,她被表白了。
她看了看李深的新微信。和从前一样。朋友圈经营贫乏。有提到游戏类的东西。
她再更正一下。好日子,她被一个长得帅赚得多的学霸表白了。
她忘了问,他相中她什么。她无财无色,空有一身蛮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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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深和几个朋友开发了一个Steam游戏,以中国神话为背景。
这一个方案的初稿,正是当年李深和陈乌夏讲过的那个。李深退了学,开始完善三界的世界观,以及游戏的合理。
其中,他常常去看小马甲。小马甲昨天签到了,今天也是,明天还会是。靠着她,他才可以在理性的逻辑里添加感情线分支。
故事完成以后,小马甲断签了。
李深想,高中朦胧的东西通常不持久,或者能忘记她。
他和网上认识的几个同好分享了游戏理念,组了团队,共同开发。上了大学,他才开始进入编程阶段,负责了大部分的策划、代码。
制作了一年多,前几个月上线了EA,游戏还在进一步完善中。
长衫先生:「Li,发了新的事件给你。」这位负责游戏的音乐。
Li:「收到了。」
尼玛的雾霾:「老大,周末给意见?」这个负责动画。
Li:「周末请假。」
尼玛的雾霾:「什么时候能后半段啊?」
Li:「现在太粗糙了,先补任务剧情。」
李深大致往里填了几个任务。
手机响了。
李深接起:“什么事?”
曹逸是这个游戏的建模师,大学在本地。“正好,几个朋友晚上出来吃饭,我上学期答应请客,今晚兑现,捧捧场吧?都是我们的玩家,听听他们的反馈,你的代码成为江湖传说了。”曹逸喜欢线下交流。游戏初期,他的宣传功不可没。
这晚,曹逸叫了一堆人,订了火锅店的大包厢。
来的人有李深不认识的,也有见过的。譬如,那个大一新生。
和陈乌夏打网球的男孩,她的暑期同期工,名为郑心机。
郑良骥对李深当然有印象。但除了陈乌夏,还有其他方面。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师姐:曾佳。
曾佳是游戏迷,她从上月起痴迷游戏主创。郑良骥没想到,这人是李深。
一桌之中,只有曾佳旁边有空位。
李深坐下了。
曾佳对李深,大伙儿心照不宣,能制造机会都尽量配合。
“来,介绍一下。”作东的曹逸当了宣传口:“郑良骥,我们学生会新进的同学。玩游戏没多久,但通关速度很惊人。”
李深瞥了眼过去。
郑良骥也看向李深,笑着颔首。
李深没有回应。
“李深。”曹逸:“你这趟回来看我的?”
“嗯。”李深不否认。
郑良骥是新人,八卦的话题大多丢向他。
曹逸:“郑良骥,你的普通话很标准,不是本地人吧?”
郑良骥笑笑:“就是本地人,爱听新闻联播。”
曹逸:“有女朋友了吗?”
郑良骥摇头:“还没。”
一个师姐插话说:“正好,给你介绍介绍。”
“有喜欢的女孩了。”郑良骥看一眼李深。
曹逸:“哟,这么坦白的同学不多见啊。”
郑良骥:“反正她又不在这。”
众人哈哈大笑。
曹逸:“有机会领来见见。”
郑良骥:“以后有机会吧,她是学渣。”
听到“学渣”二字,李深抬起了头。
曾佳除了笑没说话,她转眼向李深。今晚,他对那大一新生的态度过于冷漠了。
李深接了个电话,离座去了外面。听完电话,他翻了翻陈乌夏的微信。
自两人成为好友,她还没有动静。他想,自己又浪费了一天。
曾佳见他很久没回,跟着出来。她是宅女,多在线上骚扰他。她听说,他身边早有一个性感的美女,名叫蒋湄。
曾佳唤他:“李深。”
他侧头过来。
脸在灯下像是画里走出来的。曾佳问:“你今晚是不是有心事?”
“没有。”
曾佳犹豫了下:“我被选中当交换生了。”
“恭喜。”
“你希望我去吗?”
李深:“这是你的人生。”
“你和我说过,你喜欢比你强大的女孩。”曾佳笑:“我特别想知道,有没有一个女孩可以超越出色的你。”
“也许有的。”李深收起了手机。
曾佳斟酌地问:“就是你也还没有遇到这样的女孩吗?”
“遇到过。”李深彻底打碎了曾佳的幻想。
曾佳:“她一定是个女强人。”
李深:“不是大众眼里的女强人,是我理解中的女强人。”
“很聪明吗?”
李深:“比我勇敢,比我智慧。”
“我一直以为,你罗列的条件是用来挡桃花的,原来真的有这样的人。”曾佳转身走了:“我还是去当交换生吧。”
吃了饭,李深和曹逸走在前面。
曾佳跟在身后。
李深看到她踩着他的影子,停下了脚步。
曾佳没有停,上前越过了他。刚才只是巧合,她不至于做踩影子这么无聊的事情。
曹逸看过去一眼:“你和曾佳说什么了?她脸色很差。”
李深:“长痛不如短痛。”
“曾佳喜欢你。”
“你喜欢曾佳。”
曹逸摸摸下巴,“我表现那么明显吗?兄弟,走吧,陪我喝一场忘情水。”
李深看着影子,“嗯。”
两人到便利店买了酒饮。
坐下了,曹逸喝两口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李深:“不久前。”
曹逸自嘲:“我给你当媒人,你是不是看我笑话?”
“没有。”
曹逸夸张地叹气:“她让我安排和你独处的时间,我能咋办。啧,你这种一群女孩倒追的大帅哥,和你说了白说。”
“大致了解。”李深也还没等到陈乌夏的回复。
“曾佳要走了,我挺难的。”曹逸晃着酒瓶子,“我本想让你留住她。她在这里,起码我还能见着人。她走了等于彻底切断联系。”
“你自己去留。”
“算了,我和她没结果。”曹逸又灌一口酒,“你不是常说嘛,做事只为结果。”
李深:“有一个人,你甘愿为她丢盔弃甲,不也很刺激吗。”
曹逸调侃说:“理论一套套的,倒追你的不少,不知道有没有人治得住你。”
“有一个明知没有好果子还执拗勇往直前的人。”李深说:“当初半途而废了。”
曹逸挑眉:“有故事?”
“和你的想法一样。只要我不告白,我就不会失恋。结局如我所料,她走到一半,撤了。”喝了酒,这些话说得顺畅。李深说:“我以为就和解数学题一样,由果推因。为了圆满的结局,人为制造步骤,设陷阱,耍心机,调用一切可利用资源。但她终究不是一道数学题。”
“我他妈!你这样的大帅哥也会失恋?我心理平衡了……”笑了几声,曹逸问:“你还想她不?”
李深仰望天上的星星。“先是怨念的想,再是分不清爱恨的想,如今剩下纯粹的想。”
曹逸:“比我帅的还比我深情,世界太残酷了吧。”
说完,李深的微信响了。
乌小夏:「我跟你去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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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纱说,班上有同学假借实习的理由,去拉萨自驾游了。
陈乌夏把课程表排了排,星期四、五没课。加上周末两天,有四天的空档。
面试可以下周再准备。
先去做个初步检查也是好的。
吴婷贝刚回来宿舍,喝了两口水,发了句牢骚:“雷振真是个怂包。”
刘雅靠在床上看小言书,不紧不慢地说:“怎么了?”
“没什么。”吴婷贝翘起二郎腿,在电脑椅上转圈,“求我给他出谋划策呢。”
刘雅听了这话,看陈乌夏一眼。“对了,陈乌夏,你那天和一个帅哥在饭堂吃了一下午饭?”
“那是我同学,碰巧遇上了,聊了一会。”陈乌夏正在收拾东西。
吴婷贝:“什么帅哥?什么同学?”
刘雅:“问路那个。我男朋友去饭堂看球赛,见到两人很腻歪。”
陈乌夏抬头看刘雅,“你说什么啊?我们只是聊天而已。”
刘雅撇了下嘴,继续看小言书里的英俊多金帅哥了。
吴婷贝问:“夏夏,你去哪儿啊?”
“出去一趟,治病。”陈乌夏求医多年,几个室友习惯了。
吴婷贝:“去吧。祝你早日痊愈。也许这趟旅程有惊喜呢。”
黄纱:“趁着大学早点治好。以后上了班,时间就不是自己的了。”
陈乌夏给李深发了微信。
Li:「好。」
过了一会儿,他发了语音。
她戴起耳机,沉哑的话在左耳响起:“陈乌夏,我喜欢你。不知何时开始,至今没有结束。”
第59章
李深要订机票, 问陈乌夏拿身份证号。
乌小夏:「我不喜欢坐飞机,耳压难受。」
李深把这句话看了很久。
她的话说对了, 有些债要背一辈子。
烟盒剩下两支烟。李深吞云吐雾的时候, 钝痛缓慢顺着荆棘藤, 爬上他的心。到了这时, 天资过人?运筹帷幄?他自傲的东西不值一提。
他一直在怕,怕给她留下一世的残缺。慌张像一根绳捆绑住他。
他到处问医生, 得到一个病愈的例子,又发现, 不愈的例子更多更多,数不尽数。
医生说:“耳聋可以借助助听器, 或者人工耳蜗,但耳鸣,医学上没有特效药。”
但医生又说:“如果是偶发耳鸣,治愈几率比较大。”
李深收拾了心情,厚起脸皮去告白。没想到又被陈乌夏一句话给击溃。这些生活上的不便,遗憾终生。哪怕两人走到一起, 也会不停想起。想得多了, 还是以悲剧告终。
李深吸了最后一口烟,又再点了另一支。他抽得快,抽得狠,剩下的两支烟, 很快化成了灰烬。
没有了尼古丁的麻醉, 也就压不住翻涌的烦躁。再看手机一眼, 他扔掉了。
过去的一个月,他出门见到人,换上一副平静如水的脸,到了独自面对的时候,自厌就涌上心头。最近抽的烟,比过去三年都多。
李深给陈乌夏回了微信。
Li:「我订高铁票。」
乌小夏:「好,我星期天晚上到校就可以。」
Li:「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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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陈乌夏早早等在校门口。
昨晚李深的语音,她听了几遍,关上了,连“已阅”也没有回他。
当时刘雅在说:“为什么我的男朋友既不英俊也不多金。”
吴婷贝嗤笑一声:“有就不错了。”
刘雅转向陈乌夏,问:“你那个帅哥同学家境如何啊?”
陈乌夏摇头:“不知道。”
吴婷贝躺在床上,翘起腿晃悠:“人长得帅就很稀罕了,别那么高要求。”
听了这些话,陈乌夏又把李深的语音听了三遍。再仔细想想他在饭堂的话。一句也想不起来了。
见到李深下车,陈乌夏清了清嗓子:“早晨。”
李深:“嗯。”
他给她提行李、开车门。
她礼貌地道了声谢,之后不说话了。
上了车,李深也沉默。
车里气压有些低,驶出一段距离,司机问:“听歌吗?”
陈乌夏看一看李深:“好。”
他回她一眼。
她转头向窗外了。
一路无话。到了高铁站,李深主动接过她的行李。
她又道谢。
李深:“陈乌夏,你要习惯当一个恶人。”
她抬头,“怎么了?”
李深:“你张牙舞爪的时候,我更安心。”
陈乌夏:“你给我拿行李我还对你拳打脚踢,我不安心。”
“你有时也牙尖嘴利。”
“在你面前而已。”两人并肩而行,陈乌夏说:“我先向你道歉,再轮到你给我道歉,互相还债一样,有心理负担。可我的负担也只能卸给你。”
堂哥关心她,她不能天天倒苦水。不到太难受的程度,她宁愿自己忍着。
吴婷贝相处挺好,但她大大咧咧,共情不大。陈乌夏不会多说自己的病症。
生病这么多年,除了至亲的亲人,悲喜都是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