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奕媛冲了上去,从背后抽了其中一个的脑袋。
“肖奕媛?你干嘛!”男生回头,见到了陈乌夏,他尴尬,揉着脑袋跑了几步。
肖奕媛叉腰说:“自己一嘴老鼠毛,好意思说别人?照照镜子去吧。家里没镜子就撒泡尿对着照!”
男生们闭嘴了。
陈乌夏回家看着镜中的自己,用手推起两边嘴角,微微一笑。
出来向着陈立洲笑了下。
陈立洲却说:“乌夏,你怎么一年比一年乖巧了?”
“乖巧不好吗?”
“不是不好,但没有这个年纪的率性。”
陈乌夏笑:“哥,我长大了呀。”长大的标签里也包括了向世界露出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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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和高二,陈乌夏和李深都不是同班。
两人上下楼见到,彼此点个头。遇上双方家长,才问一声好。校园里,两人装作互不认识。
陈乌夏常在荣誉墙见到李深的名字。
名列前茅的学生们,每一次考试后,都要在上面留言。
李深的留言一直是:“哦。”
衬在旁边学霸的是:“喵!”
后者经常排在前者的后面,有几次被另一个学霸插了足。偏科严重的这位常说:“我没出现就是数学的锅。”
陈乌夏计算过自己在年级的排名。她和李深之间,差距是几百名。
还有一个人,常常念叨李深。
肖奕媛远远见到李深经过,说:“李深,李深!我的初中同学。”
“嗯。”陈乌夏不知道说什么,以一个字应对。
肖奕媛:“长得帅,成绩好,生来就是当白马王子的人啊。”
“是吧。”既然是王子,就不是凡人可以高攀的。
高二上学期末的一个晚上,陈乌夏晚自习下课。路上刮起一阵狂风,接着,下起滂沱大雨。寒风把雨水吹进伞里,路人寸步难行。
陈乌夏到路边避雨。裤腿全湿了,小白鞋浸了水,袜子粘紧脚底,滑溜溜的,又湿又冷。
她走前到便利店前,透过玻璃一眼见到里面的李深。
他坐在用餐区,桌上放了杯热咖啡。他低头玩着手机,脸上、身上干干净净,也许雨不大的时候就进来了。
她左右张望,没见到认识的同学。她敲了敲玻璃。
李深抬起头。
陈乌夏也不知道,自己敲这一下为了什么。敲也敲了,她笑笑。冰冷的雨水沿着刘海滴落,她打了个冷颤。
李深反敲了玻璃,示意让她进去。
用餐区的四张椅子坐满了。
她走到他的边上,暖气止住了哆嗦,湿答答的脚却更冷了。
李深给她让座。
“你坐吧。”陈乌夏摆手说:“我站着就好。”
他起来了。
旁边一人对这张椅子虎视眈眈,盯着陈乌夏和李深。
陈乌夏就坐下了。
李深丢了自己喝完的空杯,去了收银台。“一碗碗仔羹。”
店员:“好的。”
正在这时,陈乌夏打了一个喷嚏。
李深又说:“麻烦叮一下。”
店主:“好的。”
他接过碗仔羹,回来放在桌上。
陈乌夏在雨水里冻着了,垂涎这烫乎乎向上冒的热气。她站起来:“你坐着吃。”
李深说:“给你。”
“我?”她打开书包,问:“多少钱?我早上买了早餐,可能现金不够了。”
李深看着她掏出一个炸毛的零钱包,黄澄澄的,狮子眼睛瞪得圆溜溜。他问:“你没有网络支付?”
陈乌夏说:“星期一到星期五,伯娘不让我用智能手机。带了也麻烦,学校上课又要缴手机,我怕弄丢了。”她拿出一个老年机:“这是大伯几年前用过的。”
正说着,电话就响了。
陈乌夏接起电话:“大伯?”
“我没事……我在七仔躲雨。一会儿就回去。”
“不,你别过来接了。我回家又不远。”
“大风大雨的,不要出门了,也别让我哥来。”陈乌夏看一眼李深:“李深也在啊,他和我一起回去,你总放心了吧?”
“好,雨小了我就回。拜拜。”
李深把碗仔羹推到她的面前:“一会凉了。”
陈乌夏搓了搓手,捧起碗,手烫了烫,有些暖了。说是双手连心,她觉得心底也跟着暖。“谢谢。”
她慢慢舀着吃,一勺一勺吃得很慢。她有在想什么事,但这些事又不合时宜。碗里见了底,胃里也暖了。她捧起碗,觉得这空碗还暖和着,再次说了声:“谢谢。”
这时,陈乌夏又打了一个喷嚏。她拿出纸巾拭鼻子,再把半湿的发尾擦了擦。她晃晃湿透的鞋子,脚趾在里面动了动。她起来把外套裹得更紧。“你坐吧。”
李深没回答,离开了。
陈乌夏转头,见他在热饮区买了杯牛奶。
他回来,她赶紧让座。
他却把热牛奶放在她的面前。“给你。”
陈乌夏轻声说:“谢谢,但我喝不不下了。”
李深说:“给你暖手。”
他由始至终没多少表情,看着就是月夜那晚的冷漠少年。
陈乌夏双手捧杯,低下了头,不经意见到他外套的拉链头。金属感强烈,冷冰冰的,却也热乎乎的。她失神了。看着上面的英文字,猛地想起,明天要英语考试,自己今晚还得背单词。
陈乌夏拿出了单词簿。
李深问:“你成绩怎么样?”
“普普通通。”她没告诉他,其实是马马虎虎。
“听陈师兄说,你学习很刻苦。”
“嗯。”这个是真的。她咬住杯子,啜了口牛奶。
李深又问:“班上第几名?”
她抬头看着他,不想回答。
他看她一眼,又把注意力放在手机上。
“中下吧。”她给了一个大范围。
“哦。”李深平淡地说:“说明刻苦没什么作用。”
陈乌夏:“……”
李深问:“为什么还背单词?你也记不住多少。”
陈乌夏:“尽人事听天命。”
他不说话了。
她开始低声背单词。
外面风雨从哗啦啦到淅沥沥。有人看看时间,打伞离开了。店里越来越空,只剩下两人。
陈乌夏又接了电话。“哥,我快要回去了。”
“我知道,李深会送我到楼下的。”被牛奶烫着了心,她尾音和平时不一样,加了两个字:“一定。”
她挂了电话,收起单词簿。“李深,走不走?”
李深:“嗯。”
雨是细雨。
陈乌夏这双鞋和废了一样,踩在哪里都像在漏水。不过,没有刚才冷了。她问:“李深,你刚才一直在玩什么啊?”
“围棋。”
“听起来就很复杂。”
“不,规则非常简单。”但他没有解释是如何简单。
到了楼下。
陈乌夏忽然说:“李深,谢谢你送我回来。”她以为,他会保持沉默,或者“嗯”一声。
谁知,李深说:“陈乌夏,我送你上楼。”
她怔住。
这是不是一句冷笑话?
第9章
李深开了门。
“深仔,回来了。”于骊端了盘水果放茶几上。
“嗯。”他把伞晾在了阳台。
排水管里面哗啦啦地响,于骊听起来,像还在暴雨中。她说:“刚刚很大雨,没有被淋湿吧?”
“没有。”李深坐下沙发,拿出手机进去围棋对战平台。选了一个叫“长衫先生”的人作为对手。
于骊拨着橘子皮,问:“什么时候放寒假?”
“下个星期。”李深这边是白棋。
黑棋走的是定式,李深则喜欢拆解定式。
于骊把砂糖橘递给他,他没有接。她自己吃了。她拿起旁边的宣传单,“我和你爸计划年前出去看雪,怎么样?你想去哪里?”
“妈,我不去了。”李深心不在焉,思路集中在棋局。
“为什么不去了?”
“我在学围棋。”
李旭彬洗完澡出来,见儿子沉浸在手机里,他说:“劳逸结合,出去看看风景赏赏花,多好啊。”
于骊摆摆手:“算了算了,他想学就让他去学吧,又不耽误学业。”
李旭彬坐下,再看一眼李深。
李深盯着棋局,没有抬头,但他喊了一声:“爸。”
于骊扬扬宣传单:“老李同志,选个地点,我们就当过一场中年蜜月。”
“老夫老妻了,过什么蜜月。”李旭彬面色淡淡,“一场普通旅游,别搞什么噱头。”
于骊把宣传单塞他手里:“凶什么呀,冷空气降落你脸上了?”
李旭彬这才缓了表情。
于骊拍拍手,在抽屉里拿出一支笔,“给,在这几个雪景里打个勾。你勾上了就算定了,然后就是请款的过程。”
那边,两夫妻在讨论。
这边,棋局的两人实力悬殊,李深赢了。他拿起一个砂糖橘。
太甜。
于骊指指时钟:“你该睡觉了,明天还要考试吧。”
李深说:“英语没什么难度。”至少不会像谁一样,连夜背单词。他见到她的单词簿,是她一个一个拿笔写下的。字是工工整整,但没用。刚才棋局的对手和她一样,都是死记硬背不会活用的人。
李旭彬:“忘了爸跟你说过的话了?骄兵必败。”
“嗯。”李深退出了游戏平台,“爸、妈,我回房了。”
于骊拍拍李旭彬的手:“楼上陈立洲,爱好五花八门,初中还翘课和同学去网吧打网游。被老陈抓回来的时候,几幢楼的人在这看,都以为他家儿子没出息了,结果还不是一路绿灯。深仔玩个围棋怎么了?”
李旭彬放下了宣传单,和妻子说:“你光看到围棋。”
于骊纳闷:“你看到了什么?”
“人脑斗不过AI。深仔性格一心求胜,接受不了失败。怕就怕他去玩人机大战,要是在AI面前败下阵来,那围棋又变成他的禁忌项目了。”
于骊辩驳:“好胜心强也是好事。”
“好性心强,那叫上进,好胜心太强是傲慢。”李旭彬拉起妻子的手:“你呀你,平时太宠他了。”
于骊如法炮制:“你呀你,平时太严厉了。”
李深这时又出来了,“我先洗澡。”不知将父母的话听进去了多少。
巧的是,第二天,李深又遇到了长衫先生。
这人也许是记性差,没想起Li是昨天虐他惨败的人。
今天,李深还是白棋。
长衫先生的黑棋先走,又是昨天的小目定式。
李深偏好冷僻的开局,但……他这一局跟着对方的定式走。
长衫先生的棋破绽百出。
竞争机制如果没有胜利,为之付出的过程也没有意义。赢,李深肯定要赢。不过,他干了一件稀罕事,故意给对方送棋。
长衫先生的思维太像某个人。越战越败,越败越战。
莫名的,李深不想他输得太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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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前冻了几天,陈乌夏买了件长长的羽绒服。回来在楼梯遇到了李深。
雨夜过后,两人稍稍比之前多了几句交谈。
也就几句而已。
陈乌夏先打了招呼,“下楼啊。”问的是废话。
李深看一看她的袋子。
她以为他要问衣服相关的东西。
他却没来由的一句:“期末考试怎么样?”
一句话击中了她的要害。她顿了几秒,“还好吧。”
李深又问:“寒假作业做了多少?”
“三分之一吧。”一问一答像是老师和学生的对话。
“下学期可以前进几个名次?”
这问题就强人所难了。“不退步就好了……”大伯和堂哥已经对她没有要求了。
同学们说,李深打心底看不起学渣。陈乌夏觉得,他现在的眼神,像是关心……更像是打击。陈乌夏攥紧了袋子,匆匆地说:“我先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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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空气没了,这个春节迎来了一个暖到可以称之为热的大年初一。陈乌夏的羽绒服彻底锁在了衣柜。
大太阳下,陈立洲穿了件单衣,坐在栏杆上晾腊肉。
没有防盗网,他大剌剌坐着,陈乌夏比他慌张,上前扶住他的腰:“哥,你小心啊。”
“知道。”陈立洲低头见到李深,嘟哝一句:“我再过半年就可以摆脱他了。”
陈乌夏看下去。
李深比陈立洲更夸张,只穿一件短袖。
从前他长得好看。自从吃了他的碗仔羹,她觉得他除了长相,还有别的东西。
一些不可名状的东西。
陈立洲回头喊了声:“李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