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其他人听了都笑着点头认同,他甄家若是下定决心、不惜代价,其家财富贵买下半个谯县也是有余。
妇人却话锋一转,“不过, 若能少花些银钱,自然更佳。”
“夫人有何妙计?”
妇人笑着说道, “我欲与糜家合作。”
“为何是糜家?”
糜家乃徐州富商,可商人比之方技, 地位更加卑下,虽然甄家也经商,但甄家首先是个世家,其次才经商。
妇人解释道, “徐州糜家是富商出身,祖上无人出仕,家财累积全靠世代经营垦殖,地位卑下,为时人所贱,虽家主糜竺被徐州牧陶谦辟为别驾从事,但还是根基浅薄,所以糜家攀附谯县之心最重,会是诸家之中最舍得下本钱的。”
“若我甄家与之硬碰硬,只能两败俱伤。我甄家竞得土地,但会耗费大量家财;而糜家则丧失攀附谯县的机会,所以不如两家合力拍下,共同开发。”
直接把最大的竞争对手变为同盟,集两家的财力,其余竞拍者见事不可为,必定早早放弃,两家便能以一个相对便宜的价格拿下谯县三环的土地。
而且独门的生意最好做,若三环土地全在两家之手,那么关于房屋定价,就有很多的可操作处了。
屋内人笑着夸赞道,“夫人此计甚妙。”
第二日,政务大楼拍卖厅。
主持土地拍卖是户部目前重要的公务,需要一个拿得出手、擅机变的人主持,但也没重要到需要郭嘉和贾诩亲自上场的地步,所以明明是归属兵部的法正被抓壮丁了。
这是法正上手的第一件公务,虽他嘴里念叨着一个小小的拍卖会于他是大材小用了,但今日他不仅早早的来了政务大楼,观其衣着,还特地换了新衣。
法正立于高台,手执拍卖锤,身姿挺拔,俊逸不凡。
清脆的槌声响彻全场,法正干脆利落的宣布,“现在东三环开始拍卖,底价两千万钱,每次举牌加价一百万钱起,现在开始竞拍。”
谯县分五环四城,此次三环拍卖,便按照东三环、西三环、南三环、北三环的次序依次拍卖,每处两千万钱起拍。
别看这价钱还不如一环卖几套房子,但一环的房子是卖成品,而三环的土地买下后,后续投资很大,三环土地是不属于政府的,他们还得从三环百姓手里购买土地、建房还房。
所以这次拍卖,与其说是拍卖土地,不如说是拍卖建设权,是政府凭借权利,硬生生要在这房地产生意中分一杯羹。
这次拍会卖关系到谯县后续的资金和人口问题,所以郭嘉和贾诩虽没上场,但都在幕后关注。
郭嘉瞧法正意气风发的模样,对贾诩说道,“看来孝直还是很喜欢户部公务的。”
贾诩煞有其事的点头,“嗯,以后可多分些于孝直。”
法正的开场太过简短直接,场下的人稍稍一愣,还没还得及做出反应,甄家的人举牌,“四千万钱。”
嘶,竟是一出手就直接翻倍!
这才是第一场,还有三件拍品呢,甄家这是打算全部拿下?
就算如今韩馥和袁绍相持不下,冀州局势不清,但谯县比之前者还是根基尚浅,甄家现在就打算倾全家之力押宝谯县了吗?
周围的人看向甄家的坐席,发现甄家当家夫人张氏正与旁边的糜家家主糜竺交谈。
这下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两家这是提前勾手了。
法正很激动,四千万钱呀,一来就翻倍,甄家果然财大气粗,出手就是大方,这样四块地能卖得一亿六千钱!
“甄家出价四千万,还有要加价的吗?四千万第一次,四千万第二次,四千万最后一次!”
场中人面面相觑,一时拿不定主意是否要与甄、糜两家竞拍。
两家单独一家的财力已了不得,现在两家合力,一则,他们出价若是抬高了拍价又竞拍不过,反而凭白得罪两家;二则,若价格太高,后续开发建设怕会资金不足,而且这其中到底多少利润,他们还不确定。
“?!”法正敲下拍卖锤,“成交,恭喜甄家以四千万钱拍得城东三环建设权。”
郭嘉摇着折扇,看着那美貌妇人道,“不愧是能在丈夫死后一手把持住甄家的张氏,果然了得。”
日常来刷贾诩的陶淘过来拍卖厅,听到最后的拍卖价,诧异道,“四千万钱?这么快就拍完一块啦?”
郭嘉点头,解释了一番,“甄家和糜家都是巨富之家,这是直接叫高价,把其他世家清场了。”
陶淘小脸一垮,“亏了!”
郭嘉不解了,“咱们分毫不出,白得一亿六千万钱,哪里亏了?”
更别提以后甄家和糜家建房,还得从他们的各个厂购买建材,已经聘请工人后,工人工钱的税收。
陶淘没回答他,因为场上已经开始拍卖第二块地,第二场简直就是第一场的复制粘贴,陶淘旁观全程,惊呆了,“哪家卖东西的这么矜贵的?”
郭嘉便让人去叫法正下来,然后随便谁上去表演一下,算是中场休息。
法孝直正拍得起劲呢,突然被叫下来很是不解,“怎么了?”
郭嘉和贾诩也看向陶淘。
陶淘说道,“亏了,一,买家都太冷静了,价钱还没有到达他们的底限;二,能参与到谯县建设的家族越多对咱们越有利,我,师父有句话,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如果他们把大半甚至全部家财投资到谯县,那么他们就一定不希望谯县有什么变动、战乱,经商的消息都灵通,这样有什么消息要么他们会提醒我们,要么我们也能从他们的举动中分析各处有什么动向。”
郭嘉重复了一遍,“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这句话挺有意思。”
陶淘接着道,“三,咱们谯县百姓不是都爱用纸币么,我想着他们到了谯县,无论买房还是买建材、还是发工钱等等,相较于运输麻烦又无折扣的铜币,他们会更倾向于同样面值却能买更多东西,又没有运输负担的纸币,若是谯县的纸币流通到各个州,那么谯县不就相当于有了全天下的铸币权吗?”
就是什么良币驱逐劣币啥的,她也不是学经济的,不知道她的表述他们能不能听明白。
他们不止听懂了,还想了更多。
法正瞪大了双眼。
郭嘉收敛了笑容。
贾诩敛眸沉思。
若他们有了被天下认可的铸币权,那他们还会缺钱吗?
纸币不同与金银铜等,纸币那是想印多少就能印多少啊。
这第三条好处太让人心动了。
此刻陶淘不知道他们疯狂的想法,若是无节制的加印纸币,不说拿钱建设豫州,天下用谯县纸币的地方都会被拖垮。
法正现在对这个工作很有干劲,问道,“拍卖会需要什么氛围?”
“就是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天上掉馅饼了,买到就是赚到的氛围。”
简而言之,就是一个字“吹”!
法正颔首,懂了。
“还剩下的两块地再各分为四部分,每部分五百万钱起拍,甄家和糜家再有钱也不可能为一小块地出天价,这样别的家族参与起来也没负担了。”贾诩提议道。
郭嘉补充道,“不如再给每块地搭个添头,我正愁如今各厂的货物供不应求,一些比较远的地方,照应不到,而组织商队成本太高,索性借由他们的销售渠道,由他们卖去。”
法正问道,“哪些货物?”
陶淘觉得郭嘉这个想法很好,答道,“除了火器和烟花爆竹,纸、化肥、玻璃、建材、棉布、怀表都可以啊。”
“怀表?”
“哦,对了,”陶淘一拍脑门,“差点忘了,刚做出来的一批成品,我就是给你们送过来呢。”
陶淘的手握拳,朝下张开,一条长链落下,底下坠着个小圆盘。
郭嘉伸手捞起圆盘一看,上面的刻度与指针与如今政务大楼楼顶的自鸣钟一模一样。
“这是自鸣钟?可以做这么小吗?” 法正惊问道,一手握住长链一拉,一下子把怀表捞到自己手中。
“这个不能报时,只是方便携带而已。”陶淘解释了一句,然后又从袖中掏出两个,一个送给郭嘉,一个送给贾诩。
贾诩接过怀表,手指摩挲着,状似漫不经心的问道,“主公初到谯县便改进造纸术,发明饾版印刷,就是为了他日得到铸币权做准备?”
第34章 复试来了
陶淘眨巴眨巴眼, 不要以为你装着漫不经心的样子,我就不知道这是复试来了。
“我”陶淘谨慎措词, 贾诩的提示音响了太久,整得她面对贾诩都有点神经紧张了。
法正眼带好奇和敬佩,期待的注视着她,等着下文。
郭嘉脸上笑意盈盈, 目带鼓励和欣赏。
贾诩的手指不再摩挲怀表, 认真的抬头看向陶淘,准备听她的答案。
“我觉得孝直先赶紧接着去主持拍卖会吧,别让买家等久了。”陶淘脑袋转向法正说道。
“……”
法正表情僵住, 满腔期待被当头一盆冷水浇下, 抓心挠肺的好奇牵扯着他,迈不动脚步。
郭嘉噗呲一声笑出来, 跟着起哄催促他道,“正是正是,你赶紧去吧,上面曲子都奏了好几曲了,怕是买家们都等着急了。”
法正愤愤的瞪了一眼郭嘉,只好先去主持拍卖会了。
有了这么一个缓冲,陶淘的紧张感稍解,思路也稍微理顺了些。
这样未雨绸缪显示她才能的事, 自然要认下来,“这是长久的打算。”
“当时我手里的钱不多,若是实打实的付人工钱做事, 那么只能一比一的发挥等量的货币的价值,但是如果我以手里的本钱为抵押,让大家相信我有偿付能力,然后大规模的发行纸币代替货币,让大家为我做事,而且给予一定的好处,让大家不着急套现,那么我手里的钱的效用就相当于放大了,我就可以做更多的事情。”
贾诩皱眉沉思,郭嘉拍掌赞道,“这真是绝妙的计谋。”
呃……计谋,陶淘心里汗颜,这真不是什么计谋,只是一种很常规的筹集资金搞发展的方式,在现代,国家、企业甚至私人都是这么做的,只不过国家和企业发行的是债券,而私人打的是欠条。
贾诩想到了在户部看到的钱行账簿,“如今谯县百姓对于纸币的认可度很高,不仅工人们拿到纸币支付的工钱却并不前来兑换,好些百姓甚至主动将钱币存入钱行,换取纸币,以图在百货商场购买货物时能享有一定的折扣。”
更奇妙的是,那些私人开设的茶楼酒肆也对使用纸币的客人给予优惠,理由是照顾同乡,而使用纸币的谯县人也颇引以为豪。
郭嘉接过话头,“其实也好理解,谯县百姓与其说是对纸币的认可度高,不如说是对主公的认可度高,这些纸币之所以能在谯县如此流通,是因为这纸币上附加了主公的信用。”
陶淘眨眨眼,“最开始的信用是他们都知道我挣了一笔钱,并且认为我能继续挣钱,所以相信我的偿还能力;现在的话,应该不是看我的信用,而是户部名下那些大大小小的厂子。”
贾诩淡淡的扫了郭嘉一眼,然后说道,“可那些厂子不都是主公名下的吗?”
这也是贾诩一直对陶淘所说的民主投票制不置可否的原因,户部所有的厂子都可以说是主公的私产,整个谯县的经济命脉都系在一人身上。
主公一手捏着谯县的经济,一手握着谯县的军事,她说着民主,可实际上比任何一个诸侯都更加权利集中。
如今的主公目前还算是开明的,可谁能保证下一任主公如何?
若是主公专制蛮横,群臣无可掣肘;若主公不通经济,肆意挥霍,那整个谯县的经济都可能被拖垮。
说到这个,贾诩就想到了工厂工人的工钱,还有谯县丰厚到夸张的军费,即便冷静寡情如他,每每想到都是一阵心痛,真是太胡闹了。
所以国库和私产最好分开,而舍不舍得手中富可敌国的财富,就要看主公的魄力了。
陶淘托腮,贾诩这话肯定别有用意,他觉得纸币附加的是她的信用这一点不好?确实不好。
“国家的货币还是由国家信用来保证比较好,不如把那些厂子收为国有,我保留各厂一成的份子就行。”
这么干脆?
主公比他想的更有魄力。
在这世俗凡尘间要做到视钱财为粪土不容易,钱财能做很多事,能得到很多东西,但作为一个君王却绝不能被贪于钱财享乐,她得跳脱出来,因为天下都是她的。
得有这样的眼界和胸怀。
郭嘉感叹,“主公英明。”
贾诩的面目柔和了些,“主公说取得铸币权是长久的打算,不知可有章程?”
这要复试也不提前说一声,这么突然的,也只好随机应变、临场发挥了。
陶淘转过身,背着手,一边踱步,一边慢慢说道,“第一步肯定是要扩大纸币的使用范围,招商引资是最好的办法,所以此次我们最好能多多的引进商家,以谯县的用钱坏境以及纸币的优势,让商人到钱行换取纸币交易。”
贾诩皱眉,有些不能理解,“商人们拿钱币到钱行换纸币,转手又用纸币到各厂购买材料以享有折扣,这不相当于饶了一圈,实际还是以钱币购买材料吗?”
陶淘回过身来看着他说道,“这是一个培养支付方式的过程,你想,开始大家可能买多少材料换多少纸币,可是商人的交易频繁密集,他们得多次的往返钱行,那商人会不会想着,我一次多兑换一些,少跑两趟?”
郭嘉和贾诩沉吟片刻,有些理解了。
陶淘见此,又背过身继续慢慢踱步,“商人们习惯于用纸币在谯县购买材料后,那么下一步,他们彼此之间为了避免钱币运送的麻烦,也会慢慢使用纸币进行互相结算。”
两人点头,这是自然,反正自己也要去钱行换取纸币购买材料,以此结算倒是两相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