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雵不在？”林苒问。
“嗯。”
“你怎么确定他不在？”
时珵阳挺直背，认真地说：“我们有一个魔方，你见过的。”
林苒想起那个东西。她不但见过, 还玩过。那个有什么问题？她没有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闯什么祸吧？
“有些人格分裂患者会在受到特定刺激时进行人格转换，随时、随地, 不可控。霍雵不想这种不可控发生在他身上，于是想出了一个人为控制的办法, 利用那个魔方。”
林苒懂了，惊道：“那魔方丢了怎么办？”
“没有任何影响, 对他来说。”
林苒：？？？
“魔方只是媒介。霍雵的办法是, 在大脑里构建一个由无数长方体组成的世界, 这些长方体可以完全分散，也可以像鲁班锁那样堆砌在一起。当我转动魔方时，我根据魔方的走向来调整脑海里的场景。魔方复原，脑海里的长方体分散在空中，形成一个三维迷宫，这个时候霍雵出现，我待在迷宫里出不来；魔方打乱，长方体堆砌成枷锁，将霍雵禁锢在中间，我在外面。”
林苒倒吸一口气，难怪魔方丢了没影响。她还以为谁转一转魔方，他们都要切换，那不是玩大了吗？
时珵阳继续：“但是，霍雵很聪明，他可以不靠魔方，完全只靠大脑去调整那些长方体。但我不行，长方体太多了，我顾不过来，甚至借助魔方都没办法，所以每次他要出来，都是我开个头，然后他意识渐渐苏醒了，再靠他来完成剩下的。甚至现在，他可以不打招呼就出来替代我。”
“你们这个好科幻呀。”林苒惊叹。
想象那种场景，她觉得拍成电影很带感……打住！这是你男朋友，不要将他当作电影素材！
她突然问：“如果他可以不靠魔方就出来，你怎么肯定他现在不在？”
“他在的时候我会感觉到。”
林苒松口气，接着想：松什么气啊？他又不是真的双重人格，他自己跟自己玩儿呢。
……这病得也太严重了。
理智告诉林苒，不管为了谁好，都应该和他分开。他完全可能是重度精神病患者，万一失控什么的，她不为自己想也要为果果想吧？这将来怎么组建家庭啊？
但看看他现在正常的模样，她又觉得不能那样做。不那样做，可能他这一辈子都这样，甚至可能渐渐好起来；真那样做，他可能马上就失控了……
她突然想起圣诞节那天，自己转动魔方时，时珵阳的性格变了，所以当时是——“霍雵”盯着她的动作，大脑不由自主地受了影响，去调整那把“枷锁”，然后“时珵阳”趁机走出了迷宫？
她暗暗一惊，盯着时珵阳：“其实，你也能自己出来吧？”
时珵阳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她：“我在努力。”
“努力？”
他垂下眸，温和的神情难得地出现了裂纹：“他最近不让我出来……他想独占你。”
林苒：“……”
“你也比较喜欢他这样的吧？他可以强势，也可以退让，感情是一个来回拉锯的过程，他会给人征服与被征服的快感。但我不行，我只会稳定在一个点上，太平淡了。”
“……不是那样的。”林苒小声说。
“可是他一出来，你就心动了。而我之前在你身边那么久，也没有进展。”
林苒：“……”怎么回事？你自己醋自己？那不都是你吗？
“我就知道，副人格怎么争得过主人格。”时珵阳万分失落。
“……”
他突然一笑，苦涩地说：“副人格都是我的妄想。医生说我们根本不是人格分裂，我只是他想象出来的……我连真实存在的资格都没有。”
“你……你冷静一点。”林苒有点无措，“你现在……没有他的影子啊，你就是你。”
时珵阳看着她。
林苒有点头皮发麻的感觉。
时珵阳说：“他可以治好的。”
林苒不解。
“因为我求他，我不想消失……他就不再治疗了。”
林苒呆住。
时珵阳站起身：“你早点休息。”
他往外走去，林苒看着他，突然喊：“时珵阳。”
他停下脚步，但没转身。
“你吃饭的时候，吃到第三碗饱了，会说前两碗没用吗？”
时珵阳转过身来。
“我以为你是因为喜欢我，才会变得更强势，更霸道，这让我心动。如果没有先前的你，我是不会心动的。”
“……”
“你是他，他也是你，不要把你自己弄崩溃。”
他定定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扭开头，快步离开。
林苒感觉，那一瞬间，“霍雵”出现了。
不过，他这次没再过来，可能自己和自己沟通去了吧。
翌日，他送她和果果出门，果果到幼儿园后，车上又只剩下他们了。
林苒问：“我以后要改口叫你霍雵吗？”
“不用。”时珵阳想也没想就回答，“我在上大学前都叫时珵阳，这几年也叫这个名字，不用改，我更喜欢人这样叫我。”
林苒点点头，她也只是确认一下。
她问：“有传言说，你是霍氏集团的子孙？”
时珵阳沉默了一会儿：“传言属实，不过我现在的精神状况就是拜他们所赐！”
他难掩愤怒，但并没有打算告诉她发生过什么。他觉得他的精神情况已经是一记重弹，不适宜让她一次性接受太多。
林苒并不好奇，反正到了合适的时候，他一定会说的。
她想起昨晚的事，问：“时珵阳——也算是你自己跟我说，你可以治好，这算是求救吗？”
“算吧。”时珵阳声音平静。
“他说当初是他求你，你就没接受治疗了。”
“其实也是我自己求自己，毕竟我就是他，他就是我啊。”他自嘲一笑，“我以前的性格，是现在两个性格的结合。后来我变了，变得很可怕，我母亲很担心，然后很快……他出现了。他很温柔，当医生说可以治好的时候，我害怕他真的消失了，我就一点温柔都没有了。于是在他的请求下，我停止了治疗。至于现在，我可能害怕这样下去自己会疯掉吧，所以又想治疗了。但其实，我很矛盾你知道吗？我仍然不知道该怎么做。”
林苒本想来说，去见医生，听医生的。
但想到昨晚“时珵阳”说的那些话，她又有些不忍心。他不想消失。
如果治好了，真的会像“霍雵”担忧的那样，他就完全丧失了温柔吗？还是会治愈，回到最初的样子？
林苒望着他。
他停下车，看过来：“你害怕吗？”
“不。”林苒真的不怕。
时珵阳微微一笑，捧着她的脸说：“我不会疯的。母亲去世的时候我都没事，以后怎么会有事呢？”
他现在所求，唯有她而已。只要她好好的，他就绝不会有任何问题。
林苒握着他的手：“你怪过我吗？”
“没有。”他知道她在问什么，“我倒是想怪你，但更怪我自己。我当时不重视你，觉得你来不来无所谓，否则我会直接派人去找你……直到母亲死了，我才知道，她真的是带着遗憾走的。”
“对不起……”林苒还是怪自己。
时珵阳摇头，不怪她，真的不怪她，怪他自己。
他当时其实有点吃醋。因为身体里有两个人，时雪也知道，时雪对他和“时珵阳”都好。“时珵阳”倒是高兴，但他就觉得自己的东西被人分走了。在这种情况下，又出现了一个林苒……
说到底，他心里是阴暗的。如果不是这种阴暗的心理作祟……
“母亲死后，我就完全心死了。”他说，“反正有人接管我的身体，我就躲了起来。谢谢你，又让我活了。”
林苒看着他，眼眶忍不住红了：“看你这么可怜……我都不想让你追我了。”
时珵阳脸色一变，才想起自己作为“霍雵”的那部分还有事情没完成呢，顿时不忿：“可怜的人有罪吗？凭什么不让我追？！”
“因为我可以马上让你追到。”林苒平静地看着他。
他顿了一下，问：“林苒，我可以做你男朋友吗？”
林苒忍不住一笑：“可以。”
时珵阳也笑了，低头吻她。
林苒突然将他推开，看着窗外说：“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同时和‘两个人’谈恋爱。”
时珵阳沉默了，一瞬间产生了“我要杀了我自己”的想法。
但接着……
“我会慢慢让你适应的。”
就算他要接受治疗，也不是现在。“时珵阳”是她曾经喜欢过的人，不能这么快就让“他”消失。至于以后，再说吧。
母亲去世前，他们一直同时存在，平安无事多年，没有任何问题。或许以后，就是回到那时。
林苒总算接受了他的情况，但由于她还不适应，时珵阳每天只能回自己家睡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第 112 章
腊八节到了。
林苒在家乡从来没过过这节日，不过北方流行, 每到这天网上也充满了过节的气氛, 于是这几年也过起来。
早晨, 她发信息叫时珵阳过来吃饭，吃的就是腊八粥。
时珵阳问：“晚上在家过节？”
“姑姑叫我过去吃饭。”长凌是要过腊八节的, 林姑姑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
时珵阳一顿，吃着粥没说话。也就是说, 大过节的, 他一个人？
吃完饭, 大家准备出门。林苒要给果果穿靴子, 果果说：“我自己穿。”
林苒只好给她拎着书包，说：“行行行，你现在能干了。”
时珵阳轻轻一笑。这话让他想起自己小时候，时雪也用这种口气和他说过话。大概，天下的母亲都一样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