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把你和时间藏起来——北倾
时间:2020-06-16 06:58:32

  沈母后来发了几个撒娇的表情包,她看后会心一笑,却忘了回复。
  等待视频接通的数十秒里,沈千盏忽然的,心生愧疚。
  沈母正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视频接通后,她难掩开心,笑眯眯问她:“今天怎么想到妈妈了?”
  “哪天不想你?”沈千盏调整了下手机角度,回以一笑:“只是今天想到按奈不住,一定要见见你。”
  沈母被她哄乐,问:“天都黑了,灯灯吃过饭了吧?”
  “吃过了,剧组别的不说,饭点特别准时。”
  “还在无锡?”
  “嗯,这边还没结束。”
  沈母顿了下,轻声问:“你最近有没有时间,方不方便我跟老沈去看看你?”
  “不太方便。”沈千盏说:“剧组最近筹备转场,又忙又乱。”
  沈母缓缓哦了声,目光中难掩失望:“那你注意身体,别一忙起来饭也不吃,觉也不睡。你家老沈过年那会好不容易给你喂胖了几斤,你可不能对不起他为你掉的头发。”
  沈千盏看着屏幕,笑容渐深:“老沈的发际线是家族遗传,跟我没关系,你别欺负我好说话就随意扣锅让我背。”
  ——
  老沈夫妇是工薪阶层的,这辈子循规蹈矩,勤勤恳恳,按时上班按时下班。除了她上学要花钱那几年,老沈为了红色钞票埋头苦干过,其余时间和事业心完全没什么关系。
  沈千盏从事影视行业后,老沈不止一次感慨:“我们沈家几辈子加起来也找不出一个和艺术创作沾边的,怎么就灯灯基因突变了?”
  沈母的思想观念,传统,守旧。
  每回赶上老沈小得意时,都旧账重翻:“你还挺高兴?灯灯这一行多辛苦,又要竞争又要应酬,工作压力一大就失眠。女孩子要漂亮,长期内分泌失调,影响健康的。”
  她对沈千盏的未来规划与大部分父母一致,最好是端份铁饭碗,朝九晚五,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再不济,银行、医院、学校,找份安稳又轻松的工作,固定休假,有空闲的时间享受生活。
  最好二十五岁恋爱,二十七岁结婚,三十岁以前生个孩子。至于二胎,随缘,不强求。
  可沈千盏与她规划好的道路背道而驰,不止没留在无锡,没陪在她的身旁,还漂去了北京,每天起早贪黑,忙得跟狗一样。
  甚至很多时候居无定所,跟组住在酒店,没有稳定的生活圈,稳定的恋爱关系,还时时应酬,日夜颠倒。
  她不解,心疼。
  偶有言语交锋时,沈千盏没法认同她的观点,她也无法说服沈千盏。
  工作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沈千盏对亲缘淡薄,对家庭没有归属感。后来年纪渐长,沈母慢慢接受了女儿不能陪在身边的现实,以自己过来者的阅历,催促她去积极建立婚姻关系。
  不能说关系交恶,但沈千盏与沈母之间,的确有无法沟通的一段时间。
  而那段时间,远隔两地,像阻断亲情的祸水。
  沈母固执已见,沈千盏又不愿意低头,要不是老沈同志有一天忽然发觉母女关系恶化严重,及时调和,恐怕距离不止没法产生美,还要产生疏离与隔阂。
  这也是沈千盏出事后,没有第一时间向老沈夫妇求助的原因。
  他们对她的不理解,对她工作的不支持不看好,以及主观上,她认为老沈夫妇没有能力可以解决这笔几千万的负债。
  出于做女儿的愧疚与责任心,沈千盏宁愿扛下所有,也不愿意这种糟心事惊扰到老沈夫妇平顺安稳的退休生活。
  苏澜漪说她是属驴的,脾气又臭又倔。
  认定的事情除非自己想通了,改变了,没人能够左右。
  沈千盏起初不觉得,可年龄渐渐增大,待人接物趋渐客观平和后,她发觉很多事情的确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而与季清和的家庭,与季老先生、孟女士的相处也让她由心反省,她与老沈夫妇这些年的僵持、对立是否过于愚蠢。
  当然,也有可能是她与沈母之间唯一的矛盾消失了,双方的立场自然不用再锋芒相对。
  ——
  沈千盏回过神时,沈母仍在喋喋不休:“看见你爸牵的葡萄藤了吧,说他是水果杀手真是半点没委屈他。这葡萄藤能结出葡萄来,他爱钓鱼钓鱼,我绝对不管着他。”
  夜晚的视野有限,葡萄藤攀腾的角落又没有灯光,沈千盏一眼望去只有黑乎乎的一片。
  “老沈呢。”她问。
  “和他的钓友海钓去了。”沈母嘀嘀咕咕的,有些不满:“昨天就去了,明天才能回来。要知道你会来电话,估计今晚就回来了。”
  她说得无心,沈千盏听着却挺不是滋味:“这两天你都一个人在家?”
  见她关心,沈母笑了笑,宽慰她:“白天我跟你小姨她们打麻将,晚上荡会秋千就去睡了。你爸这阵子都在家,养鱼种菜的,今年也是头一回出海。”
  沈千盏翻了翻手边的日历,问:“你和老沈,后天有空吗?”
  沈母一顿,狐疑地看她:“不是说我们不方便去探班?”
  “探班是不方便。”沈千盏卖了个关子,幽幽道:“可我没说我不能回去啊。”
  沈母一怔,随即惊喜。
  秋千也不荡了,慌慌忙忙往屋里赶:“我现在就给你家老沈打电话,他昨晚还跟我说这趟收获不小。”
  “唉,我手机呢……”
  沈千盏气笑了:“你不正拿着跟我通视频?”
  沈母像是刚反应过来,被自己蠢得又气又笑,半晌情绪才稍稍平静,笑着说:“你人虽在无锡,但自从上次把我和你爸送回来后,就没见过。你在剧组,我跟你爸想去看你,又怕打扰你工作,本来想着过两天再问问你的。现在好,现在好,你想吃什么,妈提前给你准备着……”
  “妈。”沈千盏打断她,她目光沉静,看了沈母一会,才说:“我带个人回来见你。”
  沈母彻底傻了。
  他们老沈家的铁树居然开花了?
  ——
  当晚,夜色稍深时,沈母抖着脚脚给老沈同志打电话。
  一个没通,打第二个,两个没通,打第三个。
  一连数个,仍是无法接通的状态后,她脸上的笑意微恍,不受控制地想起昨晚下了一夜的那场大雨。
  她回忆了下老沈与她的最后一通电话。
  那是雷雨前,她刚吃过晚饭,在打井水,准备浇花。
  手里有活,手机铃声响了片刻她才匆匆接起。那会老沈还嫌她接的慢,报了平安后,语气兴奋,说这趟收获不小。
  后来下起雨,她担心院子里娇贵的花被淹死,匆匆挂了电话,和老沈再没联系过。
  老沈喜欢钓鱼,又有钓友。
  以前出去海钓,也是一去三四天。
  刚开始沈母担心海上不安全,让老沈一有信号就立刻报平安。陆续几年,老沈次次平安归来,她也不再那么紧张,只要求老沈出海或上岛时告诉她一声,让她心里有个底,便不再紧迫盯着。
  这次出海,和往常一样。
  老沈出发前和她报过平安,昨晚应该是上岛了,特意挑她晚饭后又打了一通电话。按理说,今天的电话早该打来了,结果迟迟打不通……
  她越想越心惊,握着手机的手心一阵阵的出冷汗。
  又一次无法接通后,她从通讯录里找出老沈海钓钓友的手机号,继续拨通。
  如出一辙。
  无法接通。
  ——
  次日清晨。
  沈千盏尚在季清和怀中酣睡,枕边的电话一声急催过一声,颇有“你不接我誓不罢休”的嚣张姿态。
  沈千盏胡乱探手去摸,摸了几次空后,刚想睁眼。
  身后修长的手臂越过她,准确的,找到她的手机,递给她。
  屏幕上,“母亲大人”四个字在清晨八点的手机时钟下如一道警铃,忽得将她震了个神志清明。
  她正欲接起,又一道来自苏暂的来电提示,与敲门声一并,汹涌而来。
  一股强烈的不安,在事后清晨的明寐中,步履匆匆,劈头盖下。
  作者有话要说:  仿佛看见了你们咬牙切齿的……可爱模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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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第九十一幕
  “盏姐。”
  屋外的敲门声一声急过一声, 短暂停歇的间隔里,苏暂的声音像云层之上滚动的闷雷, 压抑急迫:“出事了。”
  短短三个字,仿佛是从门板的缝隙中挤进来,粗哑低沉。
  沈千盏最后的那点困意,也在这个急躁不讲理的清晨, 彻底烟消云散。
  她起身去开门。
  脚刚踩到地面, 腰间横上一只手臂,将她重新抱回床上。
  季清和视线微垂,暗示了一眼她此刻的穿着。
  她没穿内衣, 领口过低的开领, 将她胸前的吻痕暴露得一干二净。腰侧两处镂空设计,露出她雪缎般白皙的肌肤, 将本就纤细的腰身显得越发不盈一握。
  这身真丝睡衣短且轻薄,过于贴身,不仅视觉效果上格外香艳,还特别激发情·欲。
  沈千盏后知后觉,无声地看了他一眼。
  季清和轻搂了她一下,安抚:“不急。我去开门,你去浴室换衣服。”
  他越过沈千盏,赤脚踩地, 走至门后,回头看了一眼。见她抱着衣服进了浴室,这才微侧了侧身, 打开房门。
  门外站着苏暂,剧务主任、生活制片以及导演组负责监管服化道具的副导演。
  两厢一照面,除了苏暂,其余几人皆是一怔,神色不明地望向出现在沈千盏房间,还赤·裸着上身的季顾问。
  屋内,手机铃声仍旧固执响着。
  季清和很快收起打量的视线,看向苏暂:“出什么事了?”
  苏暂不答反问:“盏姐呢?”
  他神色急切,眉眼间似乌云密布,笼罩着一层无法驱散的阴霾。
  季清和观他脸色,便知剧组出的事只大不小,十分棘手。
  他心沉了沉,侧身让步,示意几人进来说话。他落在末尾,关上门,拾起挂在沙发上的衬衣,三两下穿好,坐了下来。
  苏暂急得快火烧眉毛了,几次张口欲言,都碍着季清和在场,又生生按捺下来,耐心等着。
  没过多久,浴室灯光一灭,沈千盏换好衣服,开门出来。
  整个过程并没有耽搁多久,只是等她处理的事情太过紧迫,才令苏暂觉得自己等了无数个月升月落,四季轮回,格外漫长。
  他一个箭步迎上去,嘴唇抖了两下,似难以启齿般,花了点力气才顺利说出口:“昨晚看道具的一个场务,猝死了。”
  沈千盏一怔,以为自己听错:“猝死?”
  她下意识看向屋内跟随苏暂过来的其余几人,众人在接触到她目光的刹那,纷纷沉默低头,回避对视。
  “是,猝死。”苏暂艰难的开口:“猝死的场务姓陈,在道具组。昨晚是他值班,守看古钟。今早生活制片去送早餐,敲门没人应,就把早餐挂在了门把手上。等八点换班,换班的场务进去一看,发现老陈已经凉透了。”
  沈千盏眼前一阵恍惚,似有大片空白如雪花般遮挡住她的视野。
  她的脸色一下苍白如纸,难看至极。
  扰人的电话铃声在短暂沉默后再度响起。
  沈千盏忽然转头,死死地盯了眼床头的手机。
  她此时完全没有功夫去管这通电话。
  苏暂带来的这个消息太突然,令她有些难以消化。
  剧组发生意外死亡的情况并非没有,只是沈千盏的剧组向来注重安全,开机前上至导演、各位演员,下至剧组的每一位工作人员,都买了人身保险。
  工作时间也宽松有度,不一味追赶进度,无限压榨劳力。
  怎么就……发生意外了呢?
  她越想越心凉,整个人像登高失足,一下没踩实,悬在了半空,心慌得厉害。
  她冰凉的手指捂着唇,强迫自己快速冷静下来,思索处理方案。
  偏偏越是紧要关头,越掉链子。
  她脑子跟打了死结一样,恍惚之间,竟不知从哪开始着手。
  扰人的铃声不断,她的思绪也仿佛结冰了一样,千里冰封,一片空白。
  她站在风口,冷得牙齿发颤。五脏六腑也如盘扎纠结在了一处,隐隐作痛。
  渐渐的,她有些站立不稳,手指蜷着,扶住墙,才缓过一阵阵如啃咬般的噬痛。
  先发觉她异样的是季清和。
  他不动声色的起身,走至她身旁时,掌心在她肩上轻轻一握,低声提醒:“先接电话。”
  手机从八点响至现在,一遍一遍毫不停歇,显然是有要紧事才这么执着地拨打。
  沈千盏抬眼看他。
  季清和不着痕迹地轻托了下她的后腰,等她站直了,才松手,去替她拿手机。
  他这么一握一托,她身体上的不适稍稍缓解。
  等接过手机,接通电话后,沈千盏的语气也恢复成了寻常公事公办的冷淡,语速又快又稳:“什么事您尽快说。”她省略了主语,微微背过身,低声道:“我这边有公事急着处理,你能一分钟说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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