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华若有所思:“肉身……我倒认识一个故人，他应当有办法，正巧他近日也来了寒霜城，只是……”
云笙笙挑眉:“只是如何？”
从华轻笑了一声:“只是我同他有些旧怨，想必不太好求他帮忙。不过为了阿荇，我自然是要去一趟的。”
燕荇虚握住他的手:“从华……”
从华抚了抚她的手，以示安慰，突然想起什么，对云笙笙道。
“说来，重曦也认识这人。”
云笙笙倒是有些惊讶了:“重曦也认识？”
从华道:“嗯，那位故人名叫馗广，是我所栖的梧桐木所化的妖修，受青凤一族的灵气滋养成妖，但他心气颇高，不堪居于人下，便在化妖之后不久便离开青凤谷了，后来成了一个制傀师，擅长以木化傀身，若是能得一具傀身，阿荇就无碍了。
只是他如今的修为，应该不在我之下，若是重曦在的话，我有十足的把握。”
馗……广？是巧合吗……
云笙笙失神了片刻，才回过神来，断续道。
“倒是不巧，他出城去做自己的事情去了，我没有重曦的传音符，联系不上他。”
从华道:“无事，那我便自己去一趟吧，劳烦云道友替我照顾一下阿荇。”
云笙笙喊住他:“从华道友且慢。虽然重曦不在，我倒也能帮上忙。燕荇道友不妨就交给孔初昼照顾，我同你一道去吧。”
馗广……她有疑问要问他。
孔初昼跳脚:“喂，什么叫你去本少爷留下？要去也应该是本少爷去吧？”
自十万大山之后，他便不太清楚她的修为如何了。但这个女人，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他怎么和那位交代？
云笙笙挑了挑眉:“怎么，你质疑我的修为？燕荇道友，你可是见识过我昨日的英姿的。有我在你应当也放心些吧？”
燕荇望着她，微微蹙眉:“这是否，有些太过麻烦云道友了？”
云笙笙晃了晃手指:“不麻烦，我可是要报酬得，事成之后，我要你寄身的这块琉璃片，这可是好东西。”
从华和燕荇对视一眼，眼中微微浮现一点笑意。
“那好，那便麻烦云道友了。”
两人御剑前往，据从华说，馗广就住在城外的翠竹林里，他们到时，满天竹叶飞舞，一圈一圈的灵力气息如涟漪一般波动开来。
有人在这里打斗？
云笙笙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和从华朝着气息的发源地飞去。
翠竹林中的茅屋之上，有两人面对面对峙。一人穿着宽大的黑袍，周身围着数个傀身。一人雪衣猎猎翻飞，手中持光剑而立。
馗广“哇”一声吐出一口血来，恶狠狠的盯着重曦。
“你竟然又突破了，还拿回了妖身！”
“吾此次来，是找你要具上好的傀身的。”重曦以指尖拭剑，“若是汝痛快些，吾便给你一个痛快。”
“我先前招惹你数次，你都将其无视了，怎么我上次不过是想要个小丫头的命，你便如此翻脸了？”馗广打量了他几眼，忽然阴鸷的笑了:“你要傀身，不会是想要再去诓骗那个小姑娘吧？”
重曦眸色一冷:“看来汝是……”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手中光剑倏然一收。
下一刻，有两人从外御剑而来，一是从华，一是云笙笙。
重曦面色飞快的闪过一丝什么:“笙笙……”
云笙笙定定的看了他一眼，将视线转移到馗广身上。
果然是他。
那重曦……他会不会就是……
馗广捕捉到了重曦面上那丝一闪而过的情绪，眼中阴暗之色浮现。
你果然是，在乎这个小丫头的啊。
既然如此……
他手中迅速凝结成了一团光球，朝着云笙笙掷去。
重曦面色一边，再也顾不得什么，手中光剑骤然出现，朝着那个光球刺去。
云笙笙正欲防御，忽然馗广的心音传到了她脑海之中。
“接受了它，你就能知道，你想要知道的东西了。”
她瞳孔微缩，望着眨眼而近的光球，心中微微一动。
她，想要知道的东西……
虽然知道馗广不怀好意，但是，但是……
光剑，是卿卿用的啊。
光剑和光球触碰，发出刺眼的光华，重曦收回剑，面色凝重:“往生印。”
一旦被投于者接受，旁人无法干预。
笙笙她……
他狭长的眼睛之中含着霜色，隔空一掌又快又狠击在馗广身上。馗广口中的血像是止不住了似的，倒跌在地上再无动静。
光球笼罩住了云笙笙的身体，一副又一副的画面从她脑海中闪现。
那是不属于她的记忆，那是……重曦的。
她看到他每逢一道因果劫，便会化身入世，有时是师生缘分……有时是兄弟缘分……有时是君国缘分……
她看着他换了无数个身份，游走于凡世和修真界之间，那些因果劫难，不过是换他一份修为陡升，一份心境开阔罢了。
而后或有怀念，但总归，是不碍于现今的心性和修行的。细究起来，不过算是常人一场梦境罢了。
直到她看着他，变成了那个人。
“刚刚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吾名，闻裴。”
长发风华的男人凝视着她，缓缓启唇。
为什么……不说真正的名字呢……
是把她，当作姻缘历劫了么……
云笙笙合着眼睛，一滴水光从她眼角滑落。
重曦握剑的手，猛地收紧。
她，都知道了。
她倏然睁开眼睛，望着持着光剑的男人，声音微微颤抖。
“我只问一句。”
“你，喜欢过我吗？”
“吾……”重曦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喜欢，到底是怎样的感觉……
“吾……不知。”
“我知道了。”
云笙笙看着他，自嘲的笑了笑，将竹叶剑扔给他，自己转身欲走。
重曦望着她的背影，抿唇不语。
风中传来一声犹豫的叹息。
“可是……”
他想说什么呢？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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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再无干系
云笙笙没走出两步, 脑中骤然一边空白，身形一晃突然失去平衡。
“笙笙！”
重曦面色微变，在她跌在地上之前已经接住了她。
她已经昏了过去, 泪痕满面。
重曦心中一痛，手搭在她腕上, 眉头微微皱起。
她的脉象，有些奇怪。
在旁看完了整个过程的从华, 微微叹息一声。此时见他此时面色不对, 也连忙上前为云笙笙诊治。
半晌，他抬起头来, 定定的看着重曦。
重曦面色微沉:“她怎么了？”
青凤一族善医，他看不出笙笙的脉象不奇怪，从华应当看得出才是。
从华张口:“她怀孕了。”
重曦:！！！
从华继续道:“是你的？”
“吾……的……”重曦的面上看起来有些茫然无措。
从华手搭在他肩上拍了拍:“修真之人难有后代，我和阿荇结为道侣时，我们修为都已经不低了, 一直想要个孩子也未实现。如今她怀了你的孩子，你还如此待人, 是否太过负心了？”
重曦垂眸望着怀里的人, 神色未辨。
“说来惭愧，吾并不知喜欢是何感觉。但是……”
从华抬眸, 见他极温柔的抚了抚云笙笙散下的发。
“但是，吾想同她，永远在一起。”
从华愣了愣，一掌拍在他肩上。
“那你方才应该说喜欢她呀, 我同你相识多年，倒是不知如今的你怎么如此傻了！”
重曦若有所思:“这便是喜欢么？”
他叹了口气:“那早知吾方才便应下了。”
从华同情地看着他，他绝不知，方才的自己酿下了多大的祸端。
处于友道，从华还是善意的提醒了一句。
“总之，等云道友醒了之后你还是好好哄哄人家，赶紧将前因后果解释清楚吧。”
否则到时道侣也没了，孩子也没了，岂不成了孤家寡人了？
重曦点点头，将云笙笙抱起来。
“吾会的。馗广吾已替你解决，你便自寻一个合适的傀身吧。”
从华摆摆手:“这里有我就好，你们先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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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笙笙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去。
重曦守在她床前，见她醒来眼底兴色一闪而过。
“笙笙，你醒了？”
云笙笙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看他，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这是，她在归一剑宗的住处。
重曦抿唇问道，声音低了几度:“你可有感觉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云笙笙缓缓开口。
“姻缘已断，前尘尽散。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值得重曦道君这么关心？”
重曦神色顿了顿:“吾……”
不等他回答，她又似自嘲的笑了声:“啊，我忘了道君还在十万大山舍命救过我一次，不过那也是我欠道君的，不必劳烦道君来记挂我。”
重曦半垂下眸子:“那是吾自愿保护你的，你不需要回报吾。”
云笙笙点了点头:“也对。那段时间，作为有姻缘关系的对象，道君确实事事处处都做到了最好，好的像任何一个男修应当对他道侣做的事情。我也非常感激道君在那段时间的保护，如今你已回归妖身，我们便再无干系了。”
重曦蹙眉:“笙笙，吾心性如此，向来对人际之事向来懒得去想，所行皆是凭一颗本心。吾对你，皆是出于真心，并不是义务所缚。”
“真心？”云笙笙抬眸对上他的眼睛，“我知道啊，你对于每段因果劫，都是真心的。”
“但吾对你，是不一样的。”
他声音沉缓，一双眸子熠熠如光，叫人很难生出怀疑的感觉来。
他，第一次，会因为这人的心绪波动，自己的心也随之起伏。会想关心她的一切，还想同她，永远都在一起。
若是她就从此离开，他单是想一想，便觉得心痛难忍。
云笙笙突然轻笑了一声。
“我是不同的？那当初为何隐瞒身份说你是闻裴，你敢说当初你不是把我当做一段寻常的历劫罢了？还有，你是何时回到妖身的，若是待我有不同，为何不来找我同我坦诚？”
哈，她付出的感情，原来不过是别人的一段劫而已。
重曦狭长的眸子有复杂之色一闪而过，沉默不语。
他无法反驳，毕竟一开始，他的确是这么想的。
一段从没历经过的，姻缘因果劫。
直到后来一点一滴的相处，才将这个生动的她，慢慢的刻进了他的骨血之中。
事实上，他于感情一事上确实是迟钝许多。
明明有更简单粗暴的方法助她直接修炼晋升，他却选择了陪在她身边，由着她指点她，一点一点、扎扎实实的修炼。
明明这次他可以轻而易举的避开她随意潜入归一剑宗探查孟含卿的情况，但他却还是选择了通过宗门大选的方式进入其中。
他看到那个手握验灵石的小子看她看得脸红，会心底不舒服，甚至暗动了术法给了那小子一点惩戒。他甚至还同别人交换了木牌，只为离她更近一点。
他做事向来随心，却从没去仔细深究过，他到底为何要费心思这么做。
直到方才在翠竹林，她问他的同时，他也在问自己。
喜欢她吗？
有些不太确定，但应该是喜欢的吧。
不过，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不喜欢她伤心流泪的样子，看的他心会跟着一起痛。
所以，他再不想让她流泪了。
他沉默了许久，云笙笙看着他，讽刺的笑。
“你看吧，我没说错，我只是你人生之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劫数而已……唔！”
她瞳孔微微紧缩。
重曦极轻柔的吻了一下她的唇，两相触碰，像是带着彼此的体温一般交融，叫她有一瞬间的失语。
云笙笙极快的回过了神来，面色有些冷。
“你这是在做什么？”
重曦漆黑的眼睛望着她，郑重地执起了她的手。
“是吾的错。”
“什么？”云笙笙有些迷茫，不清楚他在回应的是刚才的吻，还是那些质问。
他微微垂下眸子，神色温缓。
“吾不该欺骗笙笙，吾不该在笙笙最难过的时候没有陪在你身边。最大的错误，是吾不该这么迟钝，如今才察觉出吾对笙笙的心意。”
“吾，爱笙笙。”
他缓缓抬眸，一双黑瞳里的温柔神色几乎能将人溺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