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兰芝拎了水壶，往盆里倒热水，“我在竹林镇生活几十年了，等天气转暖，在院子里养点鸡鸭鹅，晒晒笋干，挺惬意的。那种大城市，我是真不习惯。不去。”
其实说再多都是借口。
去年换肾手术前后，赵兰芝在海城待了半个月，沈念孝顺她，总是公寓、医院和公司三个地方来回跑，多辛苦她是看在眼里。
倘若她真的又去海城生活，沈念心里惦记着照顾她，只会更累。
她不想成为自己宝贝外孙女的累赘。
次日，年初三，沈军又携妻带女地过来做客。
虽说关系一直不好，但沈军毕竟是外婆的亲儿子，沈念不想当着老人家的面让她不快，忍着什么也没说。
但是这些人最懂得得寸进尺了，在客厅坐了一会儿，就开始试探着去跟顾以泽攀谈，还给他递烟。
男人之间，递烟仿佛是他们惯常的交际方式，沈念终于忍不住出声，“我男朋友不抽烟，你别给他！”
“哦，不抽烟啊。”沈军讪笑了两下，将那根烟夹在耳朵上，“不抽烟的好，抽烟有害健康。”
“那是！人家这种有身份的，谁跟你似的。”朱桂英在旁边拍马屁。
装得跟孙子一样，从前那点颐指气使的嚣张模样全然不见。
夫妻两个陪了一会儿笑脸，又缠着顾以泽问这问那，总想打听点什么，或者说想跟他联络感情。
沈念见顾以泽眉头越蹙越深，站起身来，“舅妈你去厨房帮帮外婆，舅舅你跟我过来。”
说完，提步往外走。
夫妻两个对上一眼，按她说的做。
沈念领着沈军来到外墙的一处角落，靠在墙角那里，抱着两条手臂，开门见山地问他，“说吧，一天天地过来，什么目的？”
沈念问得直接，沈军倒不好打马虎眼了，不过还是捡了漂亮话说：“这不是你找了这么厉害的男朋友，舅舅跟着过来沾点光嚒。”
“就沾点光？”她这个舅舅，她可太了解了。
沈军尬笑，摸摸脑袋，“你表哥那脾气你知道，年底因为奖金的事，顶撞了他们公司上司，被炒鱿鱼了，你表妹吧，去年毕的业，一直没找到心仪的工作，两个都待业在家。我和你舅妈就做点小生意，禁不住他们这么在家啃，你看……”
就知道肯定是有事相求，沈念冷哼了一声。
酒店长年都有招聘需求，尤其年后，正是需求旺季，推荐新人进去倒不是难事，如果新人可以安心工作，她还能拿到五百块推荐费，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外婆。
一番思虑，沈念道：“晓敏我可以帮她，沈瑞不行。”
沈瑞从小跟着镇上其他小孩骂她野种，小时候两个人打过架，沈瑞抓她头发，她就抓他脸，她没哭，反倒是沈瑞哭了。
被再多人欺负，沈念绝对不会在对方面前认怂或者哭。
回到家倒在妈妈怀里，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脆弱，从来不给外人看。
但，她也记仇。
听到沈念松了口，沈军眼睛一亮，能帮一个是一个啊！
“帮帮晓敏就好！”沈军也不贪心，期待地搓搓手，“还是念念你最……”
“奉承话就免了。”沈念垂眸，脚尖往墙角踢了踢，“我是有条件的。”
沈军稍稍怔住，“什么条件？”
昨天跟外婆提议让她跟着回海城，她不愿意，沈念还在愁，怎么安排她后边的生活。现在沈军倒是给她提供了机会和思路。
“外婆在城里住不惯，只想住在家里，但是放她一个人在这，我不放心，你们平日得多多照顾她。”
“哎哟，看你说的什么话，她是你外婆，也是我的亲妈呀，不用你说，我也是会照顾他的。”沈军声情并茂地讲。
要不是看过他的真面目，沈念差点就信了。
呵，她尽可能忍住情绪，但还是有一丝讽刺的冷笑从唇边溢出。
沈军讪讪地挠了挠头。
沈念也不跟他多讲那些无用的客气话，看着他眼睛认真道：“你们对外婆照顾到什么程度，直接决定了我对晓敏照顾到什么程度，舅舅明白我意思吧？”
有她这句话，沈军不敢敷衍，慎重地点点头，“明白！”
顾以泽一个人在客厅待了一会儿，时不时点开手机看下时间，如坐针毡。
几分钟后，他还是决定起身出去看看。
他打开门，刚走出门口，就碰到往里走的沈念。
沈念低着头没注意，差点就撞他身上。
他一把扶住她的腰，低头轻声问：“他没有为难你吧？”
沈念抬起头，笑说：“没有，你在这里，谁敢为难我呀。”
顾以泽用指腹蹭蹭她的脸，“知道有我的好处了吧？”
沈念忽然有一刻恍惚。
这个男人，是她的？
作者有话要说： 顾总，疯狂暗示。
下午五点继续约
第30章
顾以泽垂眸注视着她, 抬起手，微凉的指腹从她脸颊刮过，嘴角勾着笑。
原本只是普通的笑谈, 却因他这个亲昵的举动，彼此之间的气氛似乎变得暧昧起来。
沈念愈发恍惚, 某些时刻，她是真的快要分不清假象和现实。
譬如跨年那晚, 烟火下差一点的吻, 譬如此刻，顾以泽眼神和动作都那样温柔地抚摸她的脸。
这些时刻, 像极了真正的男朋友会对自己女朋友要做的事。
也不知道是自己入戏太深，还是顾以泽入戏太深。
“饭做好了，进来吃吧。”赵兰芝笑眯眯地从屋里探出头来，唤他们。
沈念从愣怔中回过神，率先错开和顾以泽交织在一起的视线, 应了声外婆，转身进屋。
中午这顿饭菜, 是朱桂英做的, 其中有一道菜，叫“冬笋炒腊肉”, 里面的冬笋，是到自家竹林里挖回来的新鲜冬笋，口感鲜嫩爽脆，搭配腊肉和酸辣椒, 辅以姜葱蒜爆炒，香辣开胃。
沈念见顾以泽吃得最多的就是那道菜，看来是真的好喜欢吃笋。
她笑了笑，用桌下的腿轻碰一下他的腿，待他看过来时，偏头问他，“你那么喜欢笋的话，想不想体验一下挖笋的乐趣？”
桌上几个人也都发现了他爱吃，沈军更是殷勤道：“你们如果想挖，我一会儿准备好工具带你们去，我们家那片地，今年的冬笋长势可好了。”
因为知道沈念跟舅舅一家不合，顾以泽没立即回应，先是去看沈念的意思。
沈念没拒绝沈军的提议，问他，“反正下午没什么事，去吧？”
既然沈念都同意了，顾以泽自然是不会反对，“好啊。”
下午两点多，沈军扛上两把锄头和一把刀还有篮筐扔上车，转头问从屋里出来的顾以泽，“念念她男朋友，你是坐我这个车过去，还是开你自己的？”
沈军的车，是一台墨绿色的皮卡。
顾以泽身材高大，皮卡低矮的副驾，估计也就勉强能够容纳他，坐在里面是休想动弹了。
他下巴往自己的车方向点了下，“开我自己的。”
“诶，那行，我在前面带路，你跟上来啊！”沈军吆喝一声，钻进了车里。
紧跟着，沈念和表妹沈晓敏走出来，顾以泽侧身叫她，“念念，你坐我的车。”
“好。”沈念应着，转身跟他走。
沈晓敏站在原地，来回看了下停在院子里的两台车。
顾以泽只叫沈念没叫她，她也不好意思后着脸皮蹭上去，最后小跑着往前面的皮卡奔去。
跑到车门边，她忍不住又往那台大G的方向望了望，看着顾以泽给沈念开车门，他笑着说了句什么，沈念半羞半恼地往他身上拍了下，他脸上笑意更浓了。
看起来威严十足的男人，在沈念面前却又是另一番模样。
还会逗她玩。
沈晓敏眉眼垂下，拉开车门坐进去。
“羡慕啊？”沈军趴在方向盘上，偏头打量自己的女儿。
沈晓敏蹙了蹙眉头，“爸你说什么呢？”
沈军直起身，扯过安全带系上，“人从小读书比你好，长得比你漂亮，你毕业了工作找不到，人靠自己当上了经理，还找了个这么有钱的男朋友。你能不羡慕？”
“你是不是我亲爸？！”沈晓敏不耐烦地回了一句。
“我要不是你亲爸，我懒得跟你说这些。”沈军靠在座椅上，边发动车子边说，“你如果羡慕，那以后就得学聪明点，她有的，你也会有的。”
他郑重地看眼自己的女儿，“知道爸的意思吧？”
沈晓敏怔了怔，消化了会儿后，点头道：“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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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里，不少青绿的竹笋尖尖从地上冒出头来，沈军扛起锄头便开始挖，干劲十足。
沈念领着顾以泽站在旁边，“你先看看舅舅怎么挖的，学一下。”
沈军动作利索，最后用锄头一撬，就将整个笋从地上撅了起来，然后捡起扔到自己女儿脚边，沈晓敏接力用刀削平整，放进篮筐里。
看完一遍，顾以泽弯腰拾起地上另一把锄头，拎在手里，蹲在地上的沈晓敏偷偷抬眸看他一眼，别人拎了锄头只是农夫准备锄地，他拎了锄头，像贵公子马上要打高尔夫。
表姐这个男朋友，真的不止有钱，还帅，很有气质。
“这个。”沈念帮顾以泽找了颗笋，指着冒出头的笋尖尖告诉他，“你挖这个试试。”
顾以泽笑着移步过去。
他学着沈军的样子，将锄头扛起又放下，一遍遍将冬笋旁的泥土挖空，然后整颗笋渐渐裸露出来，形像小山。
沈念在旁边看着笑眼微弯，“可以哟，顾……”
差点又说漏嘴。
她咳了咳，余光扫了下那边的舅舅和表妹，鼓鼓掌，“看一遍就学会了精髓，非常棒！”
顾以泽抬起头，偏头看她一下，笑问：“是不是很优秀？”
沈念：“？”
这句话，怎么似曾相识呢？
她想起来了，年三十那天，她让他给外婆搭建一个鸡窝，搭完之后她就问过她类似的问题。
自恋，真是刻在骨子里的，时不时就冒出头来。
“你怎么那么不禁夸呢？嗯？”沈念抱着两条手臂，笑看他。
顾以泽嘴角笑意划开，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本来就很优秀，你没有觉得吗？”
沈念：“……”
他在期待她的答案，而她只当他是自恋，往他肩上拍了下，指指地上催促道：“你快点挖吧。”
“你看舅舅都挖第三个了。”
顾以泽往沈军那边望一眼，胜负欲使他再次挥起了锄头。
锄头砸在地里的闷响之外，还有几道女人的声音在竹林里飘荡开，由远及近。
“有啥啊，看你们一个个羡慕的，怕不是像她妈当年一样，在外面跟男人勾三搭四，被搞大肚子没人要。”
“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当年她妈，那是男的连面都没露过，显然是八字没一撇，沈念这个不同，人都带回来见家长了。那肯定是奔着结婚去的。”
“那也改变不了她是野种没人要的事实。”
“就是，找个有钱男人，就以为自己是金凤凰了？她就是一个伤风败俗的贱人生的野种！”
“诶，你们说，这个沈念她男朋友，要是知道她是没名没分的野种，会不会不要她？”
“很可能啊，有钱人家很注重这个的。”
顾以泽听不下去，将手里的工具朝地上一扔，操了声，抬腿往声源处大步走去。
“喂，顾以泽！”沈念赶紧追上去。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一个小山坡，那声源是从坡的那面传来的。
顾以泽往上走，最后站在顶端，敛着眉，居高临下地望着半坡上那几个嘴碎的女人，后抬脚便将旁边一个脑袋大小的石头踹了下去。
石头沿着山坡越滚越快，滚到其中一个的锄头边，伴着“啊”的一声尖叫，人跳开了。
石头继续往下滚，那三个女人齐齐仰头往上望去。
男人来势汹汹，身材高大，外面穿了件黑色大衣，双手叉在腰上，单脚踏着旁边一块大石头，气质这块拿捏得死死地，像极了道上混的大哥。
那几个长舌妇瞬间被他的气势唬住。
半晌，那个差点被砸到的妇女才回过神来。
“干什么？想杀人啊？”那人冲他大吼，嗓音尖利。
顾以泽眼眸微眯，透出危险。
再他妈多嘴一句，他不敢保证他会作出什么事。
沈念从后面追赶过来，气喘吁吁地来在他身旁。
那几个人看这情形就知道，她们适才说的话，都被两个人听了去。
还有什么比背后说人坏话，结果被当事人听了去更尴尬的？
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
不过尴尬归尴尬，她们倒想知道，这男人的，当真不嫌弃沈念的出身？
于是她们当中，便有人带头当面揭沈念的短：“看你要长相有长相，要钱有钱的，在海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吧？你说你找什么人做女朋友不好？偏找她啊。她就只是一个连她爸都不想要的野种。”
另一个附和：“就是，听我们一句劝，早点清醒过来吧，最好今晚连夜开车跑走！当然，你要是偏偏就喜欢我们小镇的姑娘，多的是比她身家清白的。”
“我可以给你介绍啊，哈哈哈哈……”
沈念从小见识过这些人嘴巴的厉害，难听话只会越说越恶毒，她不想跟她们纠缠，扯了扯顾以泽的大衣，想劝他下去。
再让顾以泽听下去，她只觉得难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