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的耳光声,和现在的重叠在一起,给大周氏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莫非是前世欠了她的,所以今生要被她这样报复?
可郑芷烟明明死了啊!
大周氏脑海当中浮现起曾经的画面,她让人伪装成山匪,在郑芷烟回老家的路上把她给弄死,最好让她死得不体面些,这样一来,老爷为了名声,不会仔细检查她的尸体。
没想到,却让她跑了!
当初,她和小周氏四目相对着,沉默了许久,还是小周氏想出来的主意——拿一种特质的药水,将一个跟郑芷烟身形相仿的女尸毁了容,换了衣服带回来。
老爷因为伤心过度,果然没有仔细看。
在那之后,郑芷烟销声匿迹,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死了!
小周氏顺利嫁给了国舅爷,大周氏也跟着沾光。只可惜老爷无心攀爬,不然,他们肯定不止如今这个地位!
——秦氏母女死了以后,她的日子多么好过啊!
哪里能想到,郑芷烟非但没有死,反而活得好好的!
她真后悔,当时没有再耐心些,起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彻底把郑芷烟铲除!这样,是不是就不会有现在这样的下场了?
没有人回答她这个问题。
柴房只有清脆的耳光声,就连太傅亲自过来以后,也只是站在门口看着她们,并没有阻止柏秋。
他之所以来,是因为担心柏秋知道真相会受不了,没成想,却看到女儿暴打大周氏的画面,不禁叹了口气,观察着大周氏的脸色。
——但凡她的眼神里能有丁点儿的后悔,他就会叫停,起码留她一条命。
可是……她没有。
太傅看了许久,大周氏的眼里只有愤恨,没有丝毫的歉意。
在把她关在柴房的这段时间里,太傅不止一次地猜测她的想法,但是怎么都猜不出来是为什么。
当年秦夫人与她有恩,他原本还想着,大周氏就算不看在他的面子,总要顾及秦夫人的恩情,定然会好好照顾她留下来的唯一血脉。
可谁成想,竟因此害了女儿,也害了自己。
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周氏仍不觉得自己当初做错了什么,可见,她根本就是个狼心狗肺的毒妇!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怪他不留情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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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别打了。”实在没人阻止,蜚蜚不禁上前,搂着柏秋的腰,“再打她可能就死了,再赖上咱们。”
柏秋也打累了,胳膊和手掌都泛酸,但是不知道怎么的,一看到大周氏的嘴脸,她就有一种莫名的愤怒和委屈。
再想到她差点儿害了自己的女儿,更是忍无可忍。
若不是蜚蜚拦着她,她恐怕还不会停。
“你说得对。”柏秋深吸一口气,“把她打死了,还要赖上咱们——既然证据确凿,就将她送官,相信官府会秉公办理的。”
说着,将大周氏丢回床板上,揉了揉发麻的手腕:“我去与太傅说明。”
不成想,刚一转身,就看到太傅站在柴房门口,正面色平静地望着她们。只在对上她眼神的时候,眼眸才闪了闪,依稀看出些担心的情绪。
他是在担心大周氏?柏秋心里想,把他的大夫人打成这样,他应该会不高兴,甚至责怪自己刁蛮任性、跋扈不讲理。
哪里会想到,太傅嘴巴一张,竟然问她:“手疼吗?”
柏秋:“……”
她没有回答这个略显奇怪的问题,只说道:“事情我都听说了,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会让她得到教训。”
“你待如何?”太傅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到你书房去说罢。”柏秋道。
太傅点头同意,一路上都没有做任何的回复,只闷头往前走,等到了书房,才表态:“你想要怎么样,我都支持。”
柏秋没想到他会同意得这样爽快,便问:“你不怕她因此连累你?”
御史台那帮家伙成日盯着他,若得知他的夫人犯了此等罪状,不参死他才怪!
太傅却说:“我都已经这把年纪了,早已别无他求。我仍不肯退,无非就是想靠着这张老脸,让阿木、阿林在朝中能轻松顺畅些。”
瞧着已经步入中年的女儿,太傅心酸不已,“这些年,终究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娘。所以,你不用问我的意见,哪怕你不做,我也不会放过她的。”
他这样赤诚,倒让柏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算了,不为你想,也要为我儿想想,”柏秋叹了口气,说道,“那样打了一通,也算出了口恶气,剩下的,太傅拿主意罢。”
大周夫人年纪大了,眼下与太傅交恶,子侄也坐牢的坐牢,流放的流放,小周氏更是因为谋害纳兰夫人一案被判了斩刑,即便留着她,往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起码,太傅夫人的福,她是享不到了。
“我明白了。”太傅点点头,“此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柏秋便点头,父女俩再没其他话好说。
“舟车劳顿,想必你也累了,先去休息罢。”太傅说道,“旁的事情不要操心,尤其是九皇子的提亲,此事不定怎么说呢。”
“嗯。”柏秋冲他福了福,转身离开了。
太傅张望着她的背影,直到她从走廊尽头转开,彻底看不见,才收回视线。
眼里的慈祥没来得及收回,就在看到桌案上的笔墨纸砚时,转变成了凉薄的情绪,他沉着脸想了好一会儿,提笔写下两个字——休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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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东胡使团抵京的前一天,今上召见了在城外校场等候多时的蛊雕军。
顾瑾城仍同太傅一起上朝,却没有穿以往的武服,而是穿着蛊雕军的铠甲,显得帅气逼人。
在宫门外见到了大哥和另外的十几名战友,他没有像往日那行,散漫地走进宫门,而是与他们跪在一处,等待召见。
那会儿,他们并不知道,东胡使团隔日便能抵达京城。
在朝堂之上,今上也只是口头夸奖了一下江锋,另外封赏了蛊雕军一些罕见的宝物,其余什么都没有表示。
今上不冷不淡的态度,多少影响了蛊雕军的情绪,当年他们死伤那样惨重,全与前太子一党有关。
本想回京后便将收集到的证据呈上,好让今上惩治前太子一党!可依眼下的情形,今上显然并不想要他们提及此事。
大哥只是默默听了,并未多言,他好不容易才能和家人团聚,不想让自己继续陷在这种朝不保夕的情绪里面。
况且,他们刚回京都,许多消息都没有厘清,绝不可贸然行事,便将兄弟们安置在驿馆,让他们不要多想,继而回了江府。
江府还有一间空院子,但二哥、三哥们暂时都住在顾府,为了方便上朝,他便听了顾瑾城的建议,夜间也在顾府住下。
第二日一早,与顾瑾城一同练了套刀法,瞧他有长进,还夸了他。
结果,早膳过后,他与外公到朝中点卯,顾瑾城却提了休沐,并未与他们同行。
他原我觉得有什么不对,直到他和外公下朝后,一起回了江家,意外见到正厅摆了许多的礼箱,堆了一屋子,上面还贴着红纸,才察觉出不正常来。
谁送来的?大哥拧着眉头左右打量,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架势,都快赶上聘礼了!
两个妹妹若有喜事,怎么他这个当大哥的会不知道?
可若只是求亲礼,这未免也太多了些。
带着疑惑,大哥武服都没有来得及换,连忙去后院找自己爹娘。
太傅也是惊讶的很——哪家的臭小子,到他们家来议亲,竟然不与他打声招呼?
别又是九皇子罢?
连忙跟上外孙的步伐,一同向后院走去。
见到了女儿、女婿,却见他们也都一脸的苦笑不得,似乎正觉得纠结,而不像高兴。
“厅内那些箱子是谁送来的?”大哥直来直去地问。
柏秋和江敬武对视一眼,脸色更加的一言难尽:“连你也不知道?这孩子,可真是瞒得紧……”
大哥一听,也跟着着急了起来,还真是求亲的?
瞧爹娘这脸色,是不中意?
“是阿瑾。”柏秋捏着额角,“冷不丁的就说来求亲,可吓死我了。”
“阿瑾?那不奇怪。”大哥松了口气,转瞬又拧眉,问爹娘,“不过,看爹娘这意思,是……不喜?”
作者有话要说: 争取五月份完结,比心。,,
第116章
“也不是不喜。”柏秋说道, “只是有些意外, 若不答应, 总觉得伤了孩子的心,若答应, 又觉得不是那个滋味。”
先前他没回来的时候, 柏秋还想发展一下他和阿柔, 可他回来以后, 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柏秋完全把他当成自家孩子,早已打消了和他结亲的念头。
何况, 顾家的情况,夫妻俩这些年也隐约听说了一些,那可不是一般的复杂。
纳兰夫人昭雪后, 顾尚书的位置又一次尴尬了起来。
顾瑾城与他虽然是亲父子,可严格来说, 却也是害死母亲和祖父的仇人,即便顾瑾城不和他一起生活,也不能摆脱这层关系。
女儿若嫁过去, 免不了要学着处理这些事情,处理得好还行, 处理不好那不是要白遭罪吗?
连阿柔那样聪慧懂事的性子,柏秋都不想让她嫁进高门,免得婚后勾心斗角,日子过得不痛快, 更不要说小女儿这样天真烂漫的个性。
怕是受了欺负,都不知道该往哪里去说!
蜚蜚从小身子不好,能开开心心比什么都重要,若能嫁一个家庭和睦的人家,哪怕条件没那么好,也比在高门大院受罪强些。
“什么滋味?”大哥被阿娘纠结的表情逗笑了,问了句,“阿娘觉得他们不合适?”
柏秋叹了口气:“岂止不合适?”
“蜚蜚年纪小,阿瑾闲过这一段时间可能就要回边关去了,顾家又复杂,我怕她嫁过去受苦。”柏秋说,“顾家在京都,等你二弟考完试,咱们还是要回沬州去的。”
她这样一说,大哥也沉默了。
父母离得远,确实也是个比较大的问题,外公虽然在京都,可他年纪大了,没几年可能也要回沬州养老。
而顾瑾城在朝中还有无数发展的可能,绝不可能回沬州去生活。
按理说,该是他们江家高攀了顾家,但确实离得太远了,婚后想回趟娘家都难。
若二弟能在京中做官,加上阿柔的镖局在,兄妹几个都留在京都也有照应,但未来的事情,眼下也说不好……
这样一想,连大哥都跟着纠结了起来,叹一声的确不是滋味。
沉默的档口儿,太傅沉声问了句:“顾瑾城这个臭小子,竟一声不响的就来提亲?他、他要娶谁?”
太傅教书育人几十年,看孩子只看人品,其他方面一概眼拙,即使他很满意顾瑾城这个皮学生,成日看着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转,也没有看出来他和自己外孙女之间有什么。
还觉得他跟自家孩子差不多,与江家的孩子们跟像是兄弟姐妹,而非良缘。
“阿柔?”太傅试探着问了一句,“阿柔长他一岁?”
正要以阿柔性子清冷,不合适嫁给比自己年纪小的男子为由,提出拒绝,就听柏秋叹气道:“他想要娶的是蜚蜚。”
太傅一瞪眼睛:“蜚蜚?蜚蜚不行,她年纪那么小,我还想在身边留两年呢。”
他反应有点大,柏秋却和他想的差不多,不禁失笑,说道:“还没有说要同意呢,您别乱。”
“我不乱?我不乱就晚了。”太傅说道,“顾瑾城在哪儿?我去和他聊聊。”
说完。就要起身去找顾瑾城算账。
大哥毕竟看着顾瑾城长大,还是向着他的,虽说也有纠结,不想让妹妹嫁这么远,但把他一杆子打死,未免太残忍了些。
便提议道:“不如问问蜚蜚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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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愣了愣,保持着起身的动作,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去找顾瑾城。
“妹妹也不是小孩子了,婚姻大事,总要问问她的。”大哥说道,“知道爹娘是为了妹妹好,可只有妹妹愿意,才是美满姻缘,不是吗?”
江敬武和柏秋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和小姑娘说而已。
蜚蜚性子天真,而且从小就跟顾瑾城关系好,万一误会了自己的感情,一时冲动嫁过去,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我还是要找顾瑾城谈谈。”外公说道,“那个臭小子,从小就蔫坏,长大了更是桀骜不驯,若就这样简单的同意蜚蜚嫁他,日后欺负她怎么办?”
大哥心想,他们果然还是不了解顾瑾城。
顾瑾城对蜚蜚的心思,这么多年,他是看在眼里的,他不光把蜚蜚当成青梅竹马的姑娘,更把蜚蜚当亲人。
——他对蜚蜚,不只是简单的爱慕,而是融于本能的疼惜。
爱意会消散,感激会变质,唯有每日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亲情,看似淡薄,实在不能割舍、不可断绝。
“嗯,外公去找顾瑾城,阿娘问一下妹妹。”大哥说道,“毕竟是喜事,没得这样愁眉苦脸的。”
说着,故意打趣一句:“顾尚书当不了顾瑾城的家,凡事还不是要听咱们的?”
阿娘嗔他:“信口胡说,正是因为他家里没人,咱们才该多让着他些,亏你还是当哥哥的,怎么能讲出这种话?阿瑾若知道,该难受的。”
大哥得意地笑笑,他就知道阿娘只是嘴上嫌弃,心里还是把顾瑾城当亲人的。
“那我也去找他问问。”大哥怕阿娘唠叨,连忙跟上外公的脚步,一起去找顾瑾城。
平时顾瑾城白天都在江家,眼下既然抬了礼箱过来,基本的礼数还是要讲究的,东西放下就提出离开了。
媒婆和保媒人早已提前请好,只等江家松口,便让人送来庚帖,再请人测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