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琛想了一会,冲孟梨伸出手,“打么就算了,身上有什么东西,都掏出来给我。”
以前他总是被她抢,现在总要抢回来点。
孟梨忙伸手在身上摸了摸,她出门没带什么东西,摸来摸去,从口袋里摸出一颗包绿色塑料纸的水果糖。这是刚才程奶奶给她的,她没有及时吃。
摸在手心里握着,她伸出去放到季琛手心里,“没了。”
季琛看看自己手心里的水果糖:“……”
片刻后他清一下嗓子,“没钱?粮票饭票也没有?”
孟梨摇摇头,“真的没有。”
季琛看她不像说谎,收回手握着那颗糖揣手到呢大衣的兜里。
他这会儿没什么想说的了,直接转身走人。
孟梨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在他走出去三米的时候,对着他的背影抬声问了句:“你同意了吗?”
季琛不回头,抬手在空中随意摆两下,“并没有。”
孟梨:“……”
抢了她的水果糖还不答应?
孟梨为了表达一下不满,弯腰捡起一颗小石子儿就往季琛扔了过去。
她并没有想着要扔到季琛,只是随手一扔罢了。
结果这一随手,那小石儿不偏不倚就中在了季琛的后脑勺上,“噔”地撞上去又弹在地上。
受到了袭击,季琛立马就停住了步子。
他回过头,迷惑地朝孟梨看了一眼。
孟梨闪着目光抬眼望天,连季琛的眼睛都没敢看。
然后她默默转过身,把脸埋墙里去了……
“……”
第013章
孟梨回到街上的时候,程奶奶和糖圆儿还没走。
孟梨碰运气般地在街上逛了一些店,想着找不到程奶奶,就自己回家去。结果程奶奶让她给找到了,她带着糖圆儿正在一家门市店看布匹。
原来程奶奶今天要带孟梨出来,主要是想买布给她做身新衣裳。
快过年了,家里人人都备了新衣裳,只有孟梨没有。
程奶奶带着孟梨买了布,又带她去找裁缝。
量了尺寸,留下布匹,便等着过新年穿新衣裳。
在站着给人量尺寸的时候,孟梨就默默地在心里想——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穿上漂亮的女孩子的衣裳,她想穿花裙子,还想留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
其实她如今女扮男装也没有什么不得以,只不过原身以男孩子的身份长大,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出自己的真实性别来。当然,原身也从没想过要说出自己的性别。
用了孟离的身子,孟梨想的一直都是,尽自己最大的能力,替她把人生这一这段补好结尾。
所以,她也不想突然暴露性别,毁掉孟离拿命换来的一切。
四九城孟三爷,是他孟离的耀眼人生。
她要让这一段人生,完完整整。
等到他们长大离开北京城,各奔东西各为人生。
孟三爷的这一段,会成为一场传说。
所以穿花裙子留长头发这事,就且再等一等吧。
等到她离开这里,去到全新的环境,再以她“孟梨”的面貌来面对这个世界。
***
季琛回到家天色已晚,家里难得清净。
肖建国几个人不知道死哪鬼混去了,这一晚也没来他家刷夜。
没人在一起闹腾,季琛晚上睡得很早,早上起得也早。
他洗漱完先赶早去食堂打了早饭,之后就在家门前的廊庑下举石锁。
举了约莫几十来下,肖建国那几人来了。
四人一个跟一个,偷偷摸摸溜到季琛身后。
郑航打头,贼兮兮伸手在季琛肩上拍一下,跳上来抱脖子就问:“怎么样啊,琛哥?昨儿和孟三单练,谁赢了?”
季琛把他胳膊掀开,继续举自己的石锁。
郑航看他不说,他在背上又拍一下,“说呀,哥们儿都好奇着呢。”
季琛没说话,把手里的石锁往郑航手里一塞,坠得郑航险些栽地上去。
他拿毛巾擦一下额头上的细汗,转身往屋里去,这才开口说:“交代下去,只要是咱们的兄弟,以后在北京城,不准动孟三手下的人,也不准到他的地盘上惹事。谁要是不听,我亲自处理。”
肖建国几个人听得眉头一个接一个地蹙起来,肖建国跟在季琛后头,抬高了声问他:“琛哥,这是怎么回事啊?昨儿你约架输了,孟三逼你答应的?”
季琛走到桌边坐下来,抬头看一眼肖建国几个,“整个四九城,谁能逼得了我?”
郑航很是着急,“那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说清楚啊!”
季琛端起桌子上的白瓷茶缸子喝水,白瓷上印着毛-主席头像和“为人民服务”几个红字。
喝了一口,他放下杯子,“没什么可说的,按我说的办。”
郑航几个知道,季琛不想说,他们肯定问不出来。而且季琛是他们的老大,这种事向来都是他做主。只要他吩咐下来,他们只能照办。
郑航往沙发上坐下来,自我消化了一会,吸口气道:“都听琛哥的!”
***
这事谁不答应都不好使,也没人敢不答应。
肖建国几个直接不再多提,一个挨一个在郑航旁边坐下来。肖建国抬手揽过郑航的肩,看着吃早饭的季琛说:“这事儿就过了,琛哥你还记得余思甜么?”
季琛咬一口肉包子,“我应该记得?”
肖建国也不多贫,直接道:“就上回冰场上交了朋友的那个,长长的辫子。我们昨天跟她约好了,让她今天过来玩儿。琛哥你要是对她没兴趣,你看看把你那将校呢借我穿穿。”
季琛没太什么所谓,喝一口稀饭,“屋里挂着呢,自己拿去。”
肖建国听这话眼睛一亮,那几乎是从沙发上跳起来的,跟个猴子一般,风一样蹿屋里去。等他再从屋里出来,那已经把呢大衣披身上了,嘴里还咬了根烟。
他一边得意地往外走,一边还说:“瞧瞧,瞧瞧,哥们儿也是人模狗样……”
说着觉得不对,又说:“有模有样……”
郑航几个人一起起哄把他打断了,说他:“你丫就是人模狗样!”
肖建国用手指着他们,“嫉妒,红果果的嫉妒!”
四个人一起闹了一阵,全是拿肖建国开涮的。
肖建国穿着呢大衣各种摆谱,一会儿敬礼一会儿把大衣当披风,扬起大风来。最后他把手插进了大衣兜里,摸着摸着摸到个硬邦邦的球,还裹着塑料纸。
不知道什么东西,肖建国摸出来一看,竟然是块水果糖。
这就稀奇了,肖建国瞪大了眼睛把水果糖捏在眼前,扯着嗓子道:“季琛你丫假正经,可让我找到证据了,快说是哪个妹儿送的?”
肖建国话还没说完,手里的水果糖就被季琛一把抢走了。
季琛把糖捏手心里继续吃饭,不慌不忙道:“今天去了趟食品店,自己买的。”
肖建国不相信,“你丫平时又不吃糖。”
张越那边也跟着起哄,“琛哥我爱吃糖,给我吃呗。”
季琛懒得理他们,“滚一边儿去!”
四个人互相递了递眼色,自然是默契相通,心领神会。
第014章
余思甜和万红到大院儿里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
她俩还是那一天的打扮,编了两根长辫子,红围巾绿军装,远远就能瞧见。
两人跟着肖建国几个在院儿里玩。
玩了没多久,就到了吃午饭的时间。
七个人一起去食堂吃午饭,吵得食堂屋顶都要掀起来。
十六七岁的男孩子,最爱在漂亮女孩儿面前显本事,一个比一个牛逼哄哄。
季琛不爱拍婆子,也不爱吹牛。
吃饭的时候,尽听郑航肖建国那几个在那吹。
吹得那叫一个云天雾地,把人小姑娘逗得一愣一愣的。
各自吹完了自己的光荣事迹,又把季琛的事拿出来说。
这扯来扯去,不免就扯到了孟离。
余思甜很有兴趣地听完,想了一下说:“那天在冰场上我特意看了一下,孟离是不是就是坐在冰面上的那个小个子?瘦瘦白白的,长得跟个女孩子一样,真有你们说得这么厉害?”
肖建国咽了嘴里的饭,看向余思甜,“你别看她长得跟个瘦猴似的,个子不高,看起来像女的,可打起架来是真的狠,不要命一样。我们茬架最怕这种人,不要命。”
余思甜慢慢点头,“看来真是人不可貌相……”
季琛吃着饭没听他们细说什么,大脑自动捕捉了一句“长得跟个女孩子一样”,然后大脑又不受控制地开始了形象创造——把孟梨想象成扎两根大辫子的女孩子。
形象创造完成后,女孩子孟梨格外甜美。
她笑意微微地站在他面前,揪着自己的辫梢儿,面容娇羞,声甜音软地叫他:“琛哥哥……”
想到这里,季琛猛地抖了一下。
再回过神来,看着饭盒里的饭也犯恶心,差点要吐出来,“啪”一下拍筷子走人了。
被吓一跳的几个人:“……”
这人最近神神叨叨的……
季琛去到花园里的假山后头吹冷风,点了根烟在嘴里叼着。
他细细想了想自己近来的各种反常反应,最后得出来一个结论——孟离那孙子有毒!以后必须得离他远一点。
在他嘴里的那根烟快要抽完的时候,假山后出来个女孩子。
玩了半天,虽没说过什么话,季琛也知道她叫余思甜。
余思甜走到他面前,关心地问他:“你吃饱了吗?”
季琛把烟直接碾灭在石头上,“有事儿?”
余思甜在他旁边的石头上坐下来,与他坐个侧对面,“没什么事儿,就是看你好像有心事不开心,饭也没吃完,所以过来看看你。”
季琛语气平平道:“我没事儿,你们玩你们的。”
余思甜听了这话却没走,犹豫了一会又主动说:“我们……能交个朋友吗?”
季琛瞥她一眼,淡淡开口:“交个能上床的朋友,还是交个不能上床的朋友?”
余思甜被这话问得一愣,脸上登时白一阵红一阵。
赤红的脸上浮起恼色,余思甜起身一跺脚,转身就走。
人走了,给季琛留下两个字——“流氓!”
季琛没什么反应,懒懒地在石头上躺下来,闭上眼睛。
午后阳光很是明媚,照在脸上衣服上,烘得人浑身暖洋洋的。
***
月经走干净了,孟梨一早起来就神清气爽。
她在床前抻抻胳膊压压腿,拿了瓷缸子和牙刷出去刷牙洗脸。
刚出了房门到当间儿里,便见顾慧娟从她的房间出来了。
顾慧娟瞥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地开口:“真是好福气呀,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平时孟梨起得都不早,主要是没事可做。
她想着顾慧娟今天大概是放年假了,所以才没有去上班。
孟梨走去炉子边舀热水,也不咸不淡地开口:“给你们家省一顿早饭,不正好如你的愿么?”
顾慧娟嗤笑一下,在桌子边坐下来,“我还得谢谢你了?”
孟梨端着瓷缸子回身,“客气了您。”
自从上次孟梨没压住脾气和顾慧娟吵了一回后,她们母女俩之间的关系自然是更不好了。顾慧娟越发样样看不惯孟梨,孟梨则一点儿也不愿再忍着。
只要顾慧娟开口说她,她总要还回去。
“哑巴”当久了,她还真以为她是个好欺负的,没事就要贬损上两句。
顾慧娟这回没有随意冷脸动怒,坐在桌边给自己端了杯白开水,慢声道:“你也不用对我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要怪只能怪你命不好,没找个好爹。你看看西屋邵军,再看看东屋的永梅,哪个不比你强百倍。成分不好,一天天还只知道鬼混打架,不男不女,真是晦气。当初就不应该把你带到程家来,真是丢我的脸。”
孟梨看着顾慧娟,也不动怒,“我不男不女出去鬼混打架,不是因为没有一个好爹,而是因为没有一个好妈。顾慧娟同志,做人讲良心,你却没有良心。”
顾慧娟气得脸一黑,猛拍一下桌面,“孟离,你……”
孟梨腰身挺得异常直,“我什么?要不是摊上你这个没人性的亲妈,我现在也能夏天穿花裙子冬天穿花棉袄,留着长长的辫子绑红头绳!”
顾慧娟被气得要炸开了,她养孟离十几年,从来没受过她这么多气。
这丫头最近是越来越没谱了,牙尖嘴利目无尊长!
这种不分长幼的丫头,下地狱都要被油炸!
胸口剧烈起伏,却攒不起气息吼出来,顾慧娟往门帘上指一下,虚着气道:“你给我滚。”
孟梨不气,低头喝一口瓷缸里的水漱口。
漱完了把牙刷塞嘴里,含糊着说:“除了这一句,你还会说什么?我就不滚,我今天非得呆你面前,粘你眼皮子上,看你能拿我怎么样……”
孟梨觉得自己穿成了孟离后,和她的身子以及记忆慢慢融合适应,也在不知不觉中习得了一些她身上的习气。
孟离从来就不是一个好欺负的人,只不过她不会把她痞气无赖的一面用在顾慧娟身上。而孟梨对顾慧娟没有感情,她忍了几回后,就不想忍了。
顾慧娟果然被孟梨气得更狠了,一副要被气晕过去的样子。她似乎也知道自己解气不了了,于是慢慢收了脸上怒色从桌子边起身,咬着牙道:“行,好,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