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子科举养家(种田)——当归矣
时间:2020-06-19 09:41:20

  但是现在这气氛明显不对,顾玉成也不敢硬怼,略一思量,正色道:“蝗虫过境,寸草不生,是害人;杀蝗虫,吃蝗虫,是救人。人和虫比,自然是人更宝贵。如果能救更多人,惹怒蝗神也在所不惜。”
  “小子不才,曾听闻佛家有舍身饲虎、割肉喂鹰的善举,都是为了不让其伤人。与之相比,区区蝗虫又算得了什么?”
  “舍身饲虎,割肉喂鹰。”顾仪念了两遍,道,“这说法甚是新奇,我自认游历四方,又博览群书,竟不曾听过佛家有这般道理。可见天外有天,学海无垠啊!”
  顾玉成掐着手心,背上都冒出了冷汗。
  他知晓历史拐了个弯,也在尽力了解这个时代,但以一人之力,哪里能面面俱到?恐怕是不小心把后世的佛教理论说出来了!
  正自紧张,就见一个面色微黑的中年人站出来道:“顾先生过谦了,乡野小儿,哪里能和居士相比?”又转向顾玉成,一脸严肃,“圣贤有言,清静无为,方可大治,你这又是灭蝗又是吃的,岂不有违圣贤教导?”
  顾玉成被这问题噎了一下,心说你有本事倒是不吃饭啊,脸上却极力淡定,道:“此言差矣。所谓清静,在心不在迹,不信请看——”
  他边说边伸出手,将一朵重瓣的花弹落下来,看着那花在半空中悠悠地打了个旋儿,飘落在地,问那中年人:“是花动,还是风动?”
  中年人:“……”
  这中年人正是长松书院的陈夫子,他站出来是想在清泉居士面前露个脸,最好能搭上关系,而且顾玉成年纪不大,连秀才都不是,能有什么学问?不过是碰巧罢了。
  陈夫子信心满满站出来,没成想当场被问住,脸色越憋越红,终于在渐渐响起的私语声中回道:“花动,风也动。”
  “非也,”顾玉成摆摆手,“是心动。只要心不动,就是静。”
  陈夫子当场被后世经久锤炼的理论拍在地上,一张脸憋成了茄子色。
  笃时学堂的张夫子和忘忧学堂的刘夫子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刹住了上前的脚步。
  三家虽然经常互别苗头,但彼此水平多少都清楚,陈夫子吃了瘪,他们也未必能在这野路子少年手里讨到好。
  谭县令看得好笑,暗道这顾玉成虽不是秀才举人,却着实机灵聪敏。自己心动或不动,当然是自己说了算,按他这理论,哪怕烧杀蝗虫,也能说心静如水,清静无为,虽有狡辩之嫌,却合他老友的口味。
  果不其然,顾仪连说三个好字,朗声道,“你这少年真是有趣!”
  他曾在朝为官,又多年游历,看人眼光犀利得很。自打那献方子的人一进来,他就发现顾玉成才是主导,恐怕连献方子这主意都是他出的。
  后来考校功课又连番质问,越发觉得这少年学问扎实,聪慧灵秀,且始终绷着一张脸,不喜不怒的,既不因他和谭县令的身份地位而谄媚,也不因被当众考问而慌张,这般心性很是难得。
  若加以教导,假以时日,必能成就一番功业。
  他越看顾玉成越喜欢,颇有些见猎心喜,竟直接道:“你既无师承,又有进学之心,可愿拜我为师?”
  顾玉成:“?”
  不是说师徒如父子么,怎么你收徒这么随便?
  然而方才他已从周围人的话语中,得知这位文士就是大名鼎鼎的清泉居士,还曾是二甲传胪,正经是站在科举制顶尖的人,哪里肯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顾玉成一撩衣摆,当即拜倒行了大礼:“学生顾玉成,见过老师!”
  顾仪哈哈大笑:“好!很好!”
  他顾仪,这次定能教出个举世闻名的学生!
  这边师徒和乐,另一边就没那么美好了。
  “清泉居士收了个白身当学生?我是不是看错了?”
  直到走出县衙,陈夫子还是不敢相信,脚步都有些虚浮。
  这么多秀才举子,也有那年轻俊秀的,各个学业扎实,怎么清泉居士就看不到呢?
  要不是还没走远,他都要大声吟唱“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了!
  陈夫子顾及形象还藏得住心事,年轻的学子们就不行了,散场后相约酒楼,一个比一个纳闷。
  “怎的清泉居士就看中那顾玉成了?莫非是什么亲戚?”
  “听说以前还在兴隆酒楼做杂役,也不知是真是假。”
  “顾玉成莫非家中大有来头?”
  “顾先生是风流名士,许是看中那小子反应敏捷吧!”
  顾明祖:不是,真的,没有,或许吧。
  如果说其他人只是纳闷疑惑加嫉妒,掩不住地冒一冒酸气,顾明祖就是心如刀绞五味杂陈。
  他端着酒杯坐在角落,一脸沉重,脑子里木木地回忆着这个堂弟的过往,越想越没有头绪,清酒入喉都觉得索然无味。
  顾玉成到底看见了他没有?
  要是一开始就打招呼,会不会最后成为顾居士弟子的,就是他顾明祖?
  莫非顾玉成真的有些邪性,不是一般人?
  不不不,他才是秀才,顾玉成只是个白身,下场也不一定能考中,他比这个堂弟强得多!
  顾明祖眼神逐渐阴鸷,他低下头,一口饮尽杯中酒,然后起身加入了同窗的闲聊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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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走礼&请辞(一更)
  “你今天拜了进士做老师?”
  顾玉成点点头, 对王婉贞说了下白日里的事情。
  当然简化了许多,只说去县衙献方子的时候, 顾仪见他功课不错, 又有进学之心, 就临时起意收了他做弟子。
  王婉贞从不敢置信到欣喜若狂, 笑容越来越大,一开口声音都哽咽了:“阿成, 你一定要跟着先生好好读书,不要辜负了你爹的期望。”
  自打儿子进学,婆婆就明里暗里说了不知多少次“家里负担重, 供一个就行了,哪里供得起这么多孩子读书”, 这么多年来, 她跟大河勤勤恳恳干活,一分私房都没存下,然而每次找婆婆要束脩银子的时候, 还是要听着冷言冷语配白眼。
  大河刚失踪的时候, 她还在四处求人去找,婆婆就背着她托人带话, 让儿子连夜回家, 从此再没去过学堂。
  可幸老天开眼,阿成又能进学了!
  王婉贞喜不自胜,又重复念叨了几遍,要不是家里没有香烛, 怕是马上要去感谢诸天神佛。
  顾玉成再三保证一定会勤奋读书,待王婉贞情绪平稳后,就开始盘点家里的银钱。
  他今天是仓促拜师,只定了名分却没有正式走礼,明天必须去县衙补上,顺便把师徒名分巩固一下。
  二甲传胪就是二甲第一名,是刨除状元榜眼探花之外的殿试第四名,真正的天之骄子。就凭这一点,只要顾仪放话说要收徒,清平县来拜师的人能把门槛踏破。
  而且这种拜师,也不同于普通的上学堂,是真正的“师徒如父子”,师父比学堂夫子的话语权大得多。
  顾玉成怎么也想不明白是哪里得了顾仪的青眼,但老师不易得,好老师难得,像顾仪这样愿意收他为徒的进士老师就更难得,其罕见程度堪比天上掉馅饼、祖坟冒青烟。
  甭管是什么原因,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万万不能在礼数上疏忽了。
  他们分家时得了八两银子和两贯铜钱,卖方子又得了二十两,但添置东西加上搬家租房子,花得挺多,顾玉成又不让王婉贞顿顿吃咸菜,隔几天就买些肉和鸡蛋,零零总总的开销也不少,现在统共剩下二十一两多点。
  顾玉成拿了十两,王婉贞又给他添了二两:“礼不嫌少,何况是顾先生这般人物。”
  顾玉荣在一旁凑热闹,小手划拉着又给添了一两,嘴里叫道:“锅!锅!”
  “哎哟,白天还只会咩咩呢。”王婉贞大为惊喜,“我们阿荣都会叫哥哥了。”
  顾玉成抱起小黑丫头揉了揉,悄悄松了口气。
  在他的印象里,小孩是一周岁就会说话的,但小黑丫头只会咿咿呀呀,害他担心了好一阵儿。
  现在终于会叫哥了,也不枉他每天晚上散步时努力示范。
  今后就备点古诗,让小丫头慢慢念吧。
  第二天一大早,顾玉成就揣着银子去买拜师礼。
  拜师礼的大头是“束脩”,就是用绳子吊起来的肉。收下束脩的老师,就是有地位的“食肉者”。顾玉成先跑到肉铺,捡着上好的腊肉买了十五斤,又转到菜摊上买了芹菜、红枣、桂圆等物,寓意勤奋进学、鸿运圆满。
  他起得早,脚程快,各色礼物买完才刚到辰时,又拎着篮子回到水井巷子,打了水将自己擦洗一遍,然后穿上王婉贞用蓝布做的新直缀,上上下下检查了好几遍,确定头发丝都没有一根凌乱,才拎着拜师礼去县衙求见顾仪。
  很快就有差役出来,让他先等一会儿,说是顾先生在用早膳。
  顾玉成道了谢,就安安静静在门房等着,殊不知府衙客院里,顾仪早已吃完了饭,正在和谭县令下棋。
  “不是说再也不收徒了吗?怎的又收了一个?”谭县令落下一子,语带揶揄,“现在可好,你的得意门生在外面等着呢。”
  顾仪年少成名,又早早中了进士,加之年轻时生得俊朗,是京师数一数二的风流人物。哪怕没做几年官就受不了朝堂风气,挂冠辞去,也是声名远扬。
  他又有个好为人师的毛病,辞官后放言不能为名相,就要为名师。因为才名在外又有不畏强权的美名,一时间门庭若市,不少权贵人家都带着家中子弟上门求见。
  顾仪精挑细选了十个学生,每日里勤恳教导。恰逢第二年就是大比之年,就赶着弟子们都下了场。
  结果无一得中。
  别说进士了,连个举人都没有。
  顾仪大怒,痛斥学生们朽木不可雕,浪费他心血。
  这下学生的父母不干了,纷纷大叫不公。本来权贵人家的孩子就是自小精心培养,送过来的更是其中翘楚,怎么到了你顾仪手里就能了朽木?
  就有胆大的学生跳出来,说顾仪讲课天马行空,还不如家中夫子仔细,根本就是误人子弟。其他胆小的也附和,有说听不懂有说跟不上,反正是学不会。
  顾仪出师未捷折戟沉沙,怒做文章与人辩论几轮后,就开始四处云游。
  在离开京师到处游走的过程中,顾仪又收了几个弟子,不乏有神童之名的聪慧孩子。然而就是学不出来,没一个科场得意的。
  反倒是当初在京师收的十个,先后中了举,还出了三个进士。
  此消彼长,顾仪的名望大打折扣。连谭县令当年在国子监的时候,都听过不少人说顾仪不会教学生,好好的学生落他手里,连个举人都考不中。
  顾仪交游广阔,自然知道这流言,然而命运它就是这么冷酷无情,持续努力十几年后,顾仪越发跟名师称号渐行渐远,甚至在权贵人家里都收不上徒弟了。
  他一恼怒,就跟谭县令写信,说再也不收徒了。
  谭县令当时哈哈大笑,回信劝他不要在意,反正有诗文流传于世,又何必执着于教导他人?
  顾仪当时答应得好好的,没想到几年过去,居然又激情收徒,连个反悔的机会都没有。
  真是叫人……想押注啊!
  顾仪与谭县令相交多年,哪里不知道他的意思?
  他跟了一子,看看沙漏已过了两刻钟,便将手中棋子抛下,重重咳了声,道:“我看这顾家小子颇有急智,昨天一番应对,细思量也挑不出错来,是个可造之材。”
  说完起身就走,临出门问候谭县令,“今天双日,思德你的文章写好了吗?”
  谭县令:“……”
  顾玉成感觉等了没多久,就被带进大厅,见到了昨日新拜的老师。
  老师的精神似乎不是特别好,眼下有些青黑,神色也有些奇异,但并没有再考校什么,非常痛快收下拜师礼,认了他这个学生。
  “为师在县衙旁边买了宅子,明日辰正就过去上课吧。你年纪小,正是勤学的好时候。”
  顾玉成心头大石落地,满怀感激地再次行礼:“学生定不负老师教导!”
  等待的时候,他虽面容平静,心里却在疯狂打鼓,非常担心顾仪反悔。没想到名士就是名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从现在起,他就是有进士老师的人了!
  顾玉成本就生得俊秀,这会儿又兴致高昂,越发显得神采奕奕,双眸湛然若晨星。
  被这么个少年人充满信赖敬仰地看着,顾仪心中熨帖许多。
  这是他近两年收的第一个学生,又家境贫寒没有正经师承,想必和那些被庸碌族学耽误的人不同,定能在他的学问浸染下有所成就。
  顾仪越想越觉可心,反正煮熟的学生也飞不了,干脆又勉励几句,就给了帖子放顾玉成归家去,命他明日持帖到旁边宅子即可。
  顾玉成不知老师心中所想,恭恭敬敬地告退离开,然后直奔兴隆酒楼去找赵崇。
  他就要正式进学,必须得去请辞了。
  兴隆酒楼里,李断肠正被人缠着要求再说一段《缘木求仙》。
  这故事自开讲以来就备受欢迎,每日里听的人越来越多,说书场次都移到了上午。今天的客人尤其多,饶是李断肠应付惯了催促场面,也颇费了番力气才挤出来,留下听众讨论得热火朝天。
  “可怜林秀好不容易引气入体,竟遭奸人陷害!”
  “那独角乌金兽,也不知是谁用妖藤花给毒害了?”
  “流砂仙子不是心系林秀么?怎的也不出面为他洗冤?”
  “人家仙子是内门子弟,林秀只是外门杂役,哪里就看上了!”
  “嘿嘿,这你就不懂了,要不是生了情意,怎么不收做徒弟呢?”
  “哦~~~还是大哥慧眼如炬啊!”
  “我家花草也生得茂盛,莫非也有木灵根之人?”
  “哈哈哈,做什么好梦呢?木头还差不多。”
  “李断肠也不知哪儿挖来的本子,怎的这般抓人心肝?”
  “可不是!偏偏他还不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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