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是倒霉遇上蝗灾的宁安镇。
宁安镇与隔壁应县接壤,前阵子铺天盖地的蝗虫从小镇上空飞过后,茅屋上的草都去了一层,更别提庄稼了。
也就是黄豆太硬,才剩了不少。其余细粮粗粮,几乎被蝗虫一扫而空。
这种程度的灾害,远不到能让朝廷赈灾的地步,村民们只好勒紧裤腰带硬撑,一个个饿得面带菜色。
本以为要熬不下去,谁知县令大人派人过来,将人都集中到一起,当着他们的面,征用了几口石磨,将圆鼓鼓的大个儿黄豆倒进磨眼儿,就磨出了雪白的豆浆,还将豆浆点成了豆花!
热腾腾的豆花下肚,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当场跪地痛哭,感谢县令大人救民于水火。小孩子不知事,端着碗还要再吃,大人们嘴里骂着,脸上的颓丧之色却一扫而空。
黄豆是粗粮,又硬得很,煮熟特别费柴火,他们家里都多多少少存着些呢!
有了这简单易学的法子,宁安镇灾情立解。谭县令一时间官声大振,连城门口收进城费的箱子,都有人特意多塞几个铜板。
有得必有失,兴隆酒楼的豆花生意就一落千丈,但孙长厚也不发慌。因为有个毛脚伙计点豆花之后就跑出去上菜,锅盖上又压了东西,竟是机缘巧合下做出了豆腐。
初时以为这东西坏了不能吃,还是贾老三灵机一动想到了顾玉成,就切了一大块跑去问。
顾玉成收了豆腐,回了菜谱。孙长厚试验过后,兴隆酒楼很快就推出新菜品,还开发了豆腐汤,颇受欢迎。
赵崇还找人仿照顾玉成当初的画,在门口左右各立了两张新的,无论豆浆豆花还是豆腐旁边,都写了浓黑的“正宗”二字。
反正都知道方子是他家献的,“正宗”俩字写得不虚。
“一个方子有什么可惜的?只要能为县令大人分忧,就是房子也献得!”赵崇坐在上首,一脸正气。
他近来可谓春风得意,虽然豆花生意被分去九成九,但名声一下子上去了,现在兴隆酒楼俨然成为清平县第一酒楼,读书人都来得比往常多。
现在出门,再没人说他没有二弟会经营了,反而都夸父亲后继有人。
在座的都是赵崇朋友,跟他臭味相投,俱是出手散漫的豪爽之人,纷纷捧着夸赞——
“我就知道大哥不是一般人,定能做出番伟业!”
“这般气魄,其他人哪里比得上?”
“就是就是!”
几人边吃酒边吹牛,正说得痛快,忽然有个靠窗的站起身,结结巴巴地道:“大、大哥,老父母往你家去了!”
“啥?”赵崇的酒瞬间醒了大半,往下一看,果然见县令大人和另一个面白无须的男人骑着马,打着仪仗经过。
那前头领路的,可不就是他的小厮?
“我回去看看,帐记下就行!”赵崇说完,大步来到后院,跨上马就抄小巷往家中奔去。
他脚程快,收拾停当后谭县令一行才到。那面白无须的男人果然是宣旨的天使,问了几句确认是赵家后,就打开朝廷旌表,抑扬顿挫地念起来。
原来是朝廷表彰赵崇,然后将厉夫人封为了七品孺人,并发赏赐若干。
这封赏出人意料,赵家上下俱是大喜,赵平指挥着全家上下殷切款待,忙得不亦乐乎。
后宅里,厉夫人捧着孺人冠左看右看,好半晌才小心供奉到菩萨前,暗自祈祷菩萨保佑她和赵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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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顾玉成难得休沐在家,恰好赶上赵崇过来送礼。
除了八匹布和六只腊鸡腊鸭,还有一匣银子。
十两一个的小银锭子,白晃晃,圆胖胖,在匣子里码得整整齐齐。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啦~
PS:从明天开始中午12点更新噢,得调整下时间233
第26章 拿到润笔
顾玉成只有一个老师, 这老师还比较随性,于是他的时间就完全跟着老师走, 日常都是每天上午上课, 下午自习。晚上怕费眼睛, 就只默默背诵, 不再看书。
赶上顾仪出门游玩,挥手给他放假, 顾玉成也不敢放松,照常做功课。
靠着这股自制力,顾玉成坚持维持住了十天一休沐的节奏, 今天恰巧是第三天。
没成想就碰到赵崇来送礼,还是这么重的礼。
顾玉成急忙拒绝:“大哥折煞我了, 这是要做什么?”
赵崇嘿嘿嘿嘿地乐了一会儿, 才解释说是厉夫人被封为孺人,他也得了县令嘉奖,特意过来感谢顾玉成。
“这士农工商, 商字排在最底下, 虽然有钱,但掣肘颇多。每年为了拉人情关系, 送出去的银子不计其数。贤弟一心为我着想, 出谋划策,是我赵家上下的恩人,可千万莫要推辞这点谢礼。”赵崇言辞恳切地道。
赵崇是真的感谢顾玉成。孺人封号虽然是本朝外命妇的最底层,那也是朝廷封号, 县令见了都要以礼相待,遑论是其他百姓?
有了这个封号,又搭上谭县令的关系,赵家以后在清平县的生意就好做许多。
他虽然没有受到朝廷嘉奖,但年纪轻轻就为母亲得了恩赏,孝子名号打出去,比少东家的头衔好用许多,连岳家都特意过来道贺。
认真说起来,他也不过是给了顾玉成一个管事职位,每月才一贯钱,还是因为顾玉成帮忙在先。而顾玉成为他赚的好处,又何止二百两?
要不是厉夫人说送钱太多以后不好来往,赵崇简直想送一千两!
“既然如此,小弟就却之不恭了。”顾玉成含笑恭贺一番,痛快收下了礼物。
赵家财大气粗,二百两对赵崇而言都不算什么大钱,现在风光受封,自然要过来感谢,他再一味推拒就显得不近人情了。
而且上次是派个小厮来送礼,今天却是赵崇亲自过来,诚意十足,为的不外乎巩固关系,以后好继续走动。
他要真不收,等于直接宣布和赵家断了关系。
顾玉成也不是扭捏之人,收了礼物,又带赵崇见过王婉贞和顾玉荣,便邀他在家吃午饭。
“我别无所长,唯在吃食上有些小聪明,今天就让大哥尝尝我的手艺。”
顾家房间小,又只顾玉成一个男丁,赵崇不好在屋里久待,拜过王婉贞之后就坐在院里的方桌前,看顾玉成叮叮咚咚切菜剁肉,动作颇为熟练。
赵崇好奇道:“都说君子远庖厨,顾兄弟你一个读书人,怎的这么会做饭?”
“其实我只会干些力气活,一会儿收拾好就送到厨房让我娘做了,大哥不嫌我粗鄙就好。”顾玉成说完,将切好的鸡块泡到水盆里,先浸一浸血水,又取出块豆腐切成小块儿,将一应食材都送到厨房,这才洗了手,坐下和赵崇一起喝茶。
得亏他拜师后想着可能哪天要有客人,就买了个茶壶,打了口厚实的炒菜锅,不然今天还真不敢留下赵崇吃饭。
顾玉成暗自庆幸的时候,赵崇也是悄悄松了口气。
从前他和顾玉成来往,虽然兄弟相称,但比顾玉成有钱有势,又是兴隆酒楼的东家,底气十足。然而现在顾玉成对赵家有恩,又拜了名师,以后必然要科举做官,就和赵家这商户不在一个碗里了。
昨日谭县令都说,清泉居士这次收了个好学生,颇为勤勉。
两相叠加,赵崇就有点底气不足,甚至怕顾玉成学成他表弟那酸儒模样,不屑跟他来往。
没想到顾玉成不但亲厚一如既往,还亲自下厨……赵崇一颗心慢慢放回去,等到吃饭的时候,已经发挥豪爽本色,将顾玉荣逗得咯咯直笑了。
顾玉成特意将一碗炸好的豆腐泡放在赵崇面前:“大哥尝尝,这是豆腐块下到油里炸出来的,晾一会儿就胀起来,别有滋味儿。”
赵崇对素食非常不感兴趣,看在顾玉成面子上才夹了两个,颇有些不情愿地吃下。
顾玉成看得好笑,道:“我在酒楼的时候,听到过一种菜叫‘酿’,我看这豆腐泡就很适合,可以掏空了往里面放肉馅,蒸熟或炸熟,应该都不错。回头我写个方子给大哥送去,说不定又是一道美味呢。”
“你的方子向来好,大哥先谢过了!”赵崇嘿嘿一笑,又把筷子伸向了辣子鸡丁。
也不知他顾兄弟脑子是怎么长的,做出来的饭菜都比一般人家好吃。
宾主尽欢地吃了顿饭,待儿子送走赵崇后,王婉贞就把门拴起来,紧张地抱出小匣子:“阿成你再给娘说说,赵家怎么送了这么多银钱?”
顾玉成抱起小黑丫头,边给她揉着胀鼓鼓的肚子,边把这事儿前前后后详述了一遍,末了道:“娘你就安心收着吧,赵大哥今天登堂拜母,以后咱们也算通家之好了。”
儿子居然这么聪明能干……王婉贞一脸恍惚地将小匣子锁到箱子里,道:“那孺人冠不知是什么样子,想来也是华丽富贵的。”
顾玉成:“我努力读书,将来也给娘挣个诰命,风风光光的。”
王婉贞笑起来:“现在这样娘就很满足了,以前在溪口村,一辈子也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日子。倒是你,不要只顾着读书,也多吃些,整个人都瘦了。”
“我这是长个子呢。”顾玉成道。
小黑丫头忽然开口:“各!”
虽然念成了去声,也是字正腔圆,声音响亮。
“哎哟我们阿荣真聪明!”顾玉成掐着两肋将她抱起来,忽然发现这丫头不那么黑了,小脸蛋红扑扑的,“我们阿荣都变成漂亮姑娘了,真是又聪明又漂亮。”
以后都不能叫她小黑丫头了!
王婉贞看他一副小大人的样子,两个词儿翻来覆去的夸,心中好笑,又不觉冒出点辛酸。
要是大河还在,看到一儿一女都这么孝顺懂事,该多开心啊。
顾玉成很快发现王婉贞神色怅然,该是想起了顾大河,便把小丫头放到她膝上。
他不是原身,没有见过顾大河一面,自然也没什么感情,由他劝说王婉贞,就有点隔岸观火了。
小丫头不负哥哥所托,爬上爬下的,又叫又笑,很快闹得王婉贞什么也想不起来,只想抓住她揍两下屁股。
顾玉成叮嘱小丫头不要乱跑,就袖了契书往欣荣书坊而去。
今天难得休息,就去领润笔费吧。
之前他也找过李断肠说的那家书铺,很快发现那所谓的老叔就是个印盗版书和小黄书的,说话也躲躲闪闪,就干脆地弃了这家,寻到欣荣书坊。
希望能卖出去吧,要一本都卖不出去,他就只能给李断肠写话本做上家了。
到了欣荣书坊的时候,恰逢里面有读书人结伴在买书,三五成群的,嘴里谈着诗词文章。
顾玉成瞅了个人少的空当去找老掌柜,还没开口就被认出来,指了个学徒领他往里间去。
顾玉成不明所以,到了之后发现是在抄书房间的隔壁,也挺亮堂,只是小了许多,只有一张八仙桌和两个凳子。
那学徒将他带进来,又倒了茶,没一会儿老掌柜就慢吞吞进来,递给他一个挺大的红布钱袋。
“这个月生意还行,你那《问仙图》卖了二十三本,七十文一本,统共是一千六百一十文,小公子数数,出了门可就算结清啦。”
那钱袋显然分量不轻,顾玉成急忙起身接过,道:“我自然是相信掌柜的,这书能卖出去,也亏了您肯收下。”
老掌柜笑起来,满脸皱纹更深了些:“我年纪大了,就不给你换银子了,你要换就上前头那家钱庄问问。”
顾玉成谢过他提点,两人闲话两句,老掌柜才说出来意。原来是看《问仙图》卖得不错,想跟他再签个契书,以后把所有稿子都放在欣荣书坊,做个长久买卖。
一旦签了,以后顾玉成就不能再往其他书铺送《问仙图》手稿。如果其他地方盗了这书来卖,欣荣书坊就能去报官,只要顾玉成出个面作证即可。
欣荣书坊还会把每本书的提成增加五文,作为长契的鼓励。
“小公子不要小瞧,我们欣荣书坊虽然在清平县不大起眼,在府城也是有分号的。东家还想再开分号,以后说不定能把书卖到京师去呐。”
顾玉成毫不犹豫就答应了:“承蒙掌柜的抬爱,就依您说的办。”
一本五文看似不多,日积月累也不少,何况清平县也没几家书铺,他本就打算一直交到欣荣书坊的。
干脆利落地定了契约,顾玉成告辞离开,恰好碰到先前那几个书生在话本架子前徘徊。
其中有个个子稍矮的说道:“也不知这《问仙图》是何人所做,我来了欣荣书坊好几趟,也不见有下卷。”
另一个道:“这等奇文,岂能仓促而就?我已给伙计塞了钱,让他有新书就到家里喊人。”
“话说这作者怎的叫‘任之梅’,好生拗口。”
“莫非是咱们清平县藏着哪位大家,取了个名字引我等探究?”
眼看那几人好奇之下推敲起了“任之梅”三个字,顾玉成匆忙举起钱袋遮住脸,快步从另一架书后面绕开。
他都能胡诌出“无踪山人”,取名水平着实不怎么样,此刻听人来回念那三个字,只觉脸上发烧,走出数里才恢复过来,拎着一袋铜钱去买东西。
天气渐凉,得往家里置办点东西了。
第27章 学做文章
顾玉成拎着新收到一千六百多枚铜钱, 到银楼买了根梅花簪。
这簪子是纯银打造,一端光润圆滑, 一端打了一大两小三朵梅花。虽然分量不重, 才三钱左右, 但格外精巧别致。
顾玉成一眼看中, 不甚熟练地砍了价后,就拿出一千零五十文将其买下, 装到雕有梅花纹样的榆木盒子里。
他要把簪子送给王婉贞。
顾玉荣年纪小,父亲去世时什么也不懂,虽过了段艰难日子, 现在也忘得一干二净,每天乐呵呵的。他不是原身, 自然没有那般感情, 还每天出门在外,不是上班就是上学。
整个家里,只有王婉贞为顾大河的不幸罹难悲痛, 偏又没有可诉说的人, 只能在日复一日的劳作里消磨。
现在手头宽裕了,正好买个簪子让她开心一下。
顾玉成这般想着, 又买了一小袋白面, 还在街口小摊上买了三根冰糖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