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魂太久,如果被家人当成因病去世,几日后将躯体火化,可真的就是无家可归了。
几句话将任务安排得明明白白,白云观的道士们忍不住问:“……您是?”
他们圈内竟然有如此人才。
钟晁微微一笑:“我是清净真人的女婿。”
宁明真人愣了一秒,等两人出了门才反应过来这个称呼背后的含义,不由得苦笑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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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也正如钟晁所担心的那样,离魂这事根本就瞒不住旁人。
叶轻语被飞快送进了医院,医生直接安排进了icu。
韩静急匆匆地赶来,结果被告知叶轻语的情况很危急,目前生死不明。
签完了病危通知书,唐秘书也赶来了,在得知叶轻语是去了白云观之后得到的离魂症,心中微微一跳,出门去给叶老爷子打电话。
“对,确认了,是从她朋友那里得到的消息。”
“轻语小姐是为了去调查白云观的闹鬼事件,这才出了问题。您说……”
叶老爷子沉吟片刻:“抓住机会。”
至于抓住什么机会,唐秘书心知肚明。
半小时后,一群自称被害者家属的群众围在安坟岗门口,说是自己的亲人因为来了一趟白云观,回去就昏迷了,一定是因为白云观里有什么问题。
说是来讨个公道,但实际上身后的挖掘机虎视眈眈,似乎只要一等冲破道士们防线,就会冲进去开始施工。
宁明真人沉吟片刻,想出一个主意。
几分钟后,观内的道士们换了衣服,统统倾泻而出假装是信众,为了保护自己的信仰不受危害,与受害者家属们对峙着。
安坟岗内,核心弟子们一寸寸地翻找土地,只求在哪个角落能够看见镜匣。
宁明真人怅然地看着这一切,问身边的徒弟:“小马,你说我们是不是做错了?”
如果说当初没有放任前辈们,现在也不至于闹出这样的闹剧来。
马道长叹息:“您也有苦衷。”
关于白云观的传说中虽然也有编造的成分,但也不是空穴来风。宁明真人的师祖,正是故事里那位因为不被师父喜欢而报复师弟的奸诈师兄。
这位师兄最终虽然得到了观主的位置,却因为积郁在心,没有几年就撒手去了。
宁明真人的师父是这位先辈的嫡传弟子,在教育宁明真人时经常拿自己的师父举例,常说自己一脉都欠了师叔祖。
现在,那位死在战场的师叔祖回来了,他于情于理,都要报恩。
不惜任何代价荣养着对方,就是表达亏欠的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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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匣内。
由于内外时间不一致,真实世界里的一个小时,匣内已经过了足足有十天。
在这十天里,叶轻语受够了学习的苦。
设计者大约是参考了高中生们的作息,将他们的时间安排得明明白白——
早上七点起床,不用吃饭就可以直接进入早读。读完经书之后是正式的上课,一直持续到十二点。下午从两点开始,一直到六点。晚上还有一个三小时的晚自习。
日日不休。
叶轻语在高中时学习不错,但也仅限于不错。她家境良好,多得是路子选,因此根本没有感受过应试教育的压力。
没想到,曾经躲过去的坑都在这里等她。
“我好想去喂猪。”纪宜春的白云观师兄哭嚎道。
按道理说,对方学道多年,基础应当会比普通人好多了,应该早早升到更高的等级才对,但,对方几天过去,连《道德经》还没背熟。
没有手机可以玩的师兄选择早点死亡。
坐在叶轻语另外一边的外国人汤姆先生倒是学得认真,奈何连中文繁体字都认不全,每次受惩罚的都会有他。
唯独一个学霸纪宜春,因为叶轻语的缘故继续滞留一年级。不过,在老师的额外小灶的帮助下,他已经开始学基础符篆了。
也是在这个时候,他们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叶钦之前随意给的符篆,是多么的难产出。
就连游戏里的老师也说:“想画这个,你们得练十年。”
十年,也只是保守估计。
感受到叶钦的牛逼之处的两人心情复杂。
纪宜春像是觉得眼前屹立着一座巍峨的大山,叶轻语呢?她想起与小红的争执。
她在几天之前才将叶钦贬得一文不值,还阴阳怪气对方不肯给爷爷帮忙。现在求别人救命,脸颊只觉得火辣辣的疼。
“她……应该会出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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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钦带着钟晁回到家里,在厨房阿姨惊愕的目光里进了门,拿出明月镜来,叫醒睡觉的宜静。
钟晁没想到自己能在岳母没在时登堂入室,平静片刻,抬眼打量房间的陈设。
……他买的漫画,他搬来的零食,还有从青石观带来的咸鱼抱枕。
也是他送的。
钟晁的心情莫名就愉快起来。
宜静因为叶钦没有带她去看节目而生着闷气,被戳醒也闷闷地不说话。
叶钦安抚好闹脾气的小朋友,抬头发现钟晁正盯着咸鱼抱枕看,忍不住咳嗽一声。
她不耐烦花时间在家务上,为了减少打扫卫生的工作量,在一次大扫除中拆掉了屋子里粉色的陈设,最终只剩下简单的几件家具。
钟晁怕是要嘲讽她懒了吧。
谁知道,钟大人今日并没有多说什么,反倒是看着明月镜,夸了一句:“我们钦钦很聪明。”
明月镜,明月匣。
虽然不知道两者是怎么分开的,但配套产品,想必会有什么隐藏的联系。带上镜子,在危险时候能够多一份保障。
“我还以为你会为了救人不顾一切。”钟晁还是没忍住调笑了一句。
这种事情曾经在叶钦身上发生过。
叶观主看起来冷冷清清,但也是会帮助被家暴的女人狂揍其丈夫的女侠。
又来了又来了。
叶钦听到了熟悉的阴阳怪气,心里反倒是觉得安了心,没好气地瞪了钟晁一眼:“你也不想想是为了谁。”
说完,也不顾钟晁的反应,对宜静说:“记得保护好他。”
钟晁早对叶钦的目的猜的七七八八,但仍然要嘴贱几句,听对方说出来才痛快。此时亲耳听到叶钦说让明月镜保护自己,钟晁愉快地笑道: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有……”
叶钦:“我拒绝。”
“只有给我们叶道长几个小提示了。”钟晁拐了个弯。
叶钦没忍住,又瞪了他一眼。
钟晁不以为意,手上把玩着那张惹事的招生简章,一边说道:“咱们在进去之前约法三章,不要急急忙忙救人。”
叶钦示意他继续说。
“一,保护好自己的安全,一旦出现任何不对劲,立刻撤出来。”
叶钦点头。
“二,除了救人之外,还要有别的收获。”
见叶钦好奇地看着自己,这小模样,钟晁差点忍不住伸手去摸摸对方的头:“傻姑娘,我们要去的是白云学堂,你不想学点东西吗?”
虽说上清与全真龙门分属不同流派,但侧重到底不同。白云观几百年的未断传承,自然有着独门的长处。
如果真按照宁明真人所说,开课的是百年前的前辈,那么学会的东西将会更多。
何况,他们想要找道教接班人,眼前不就是么?
“三呢?”叶钦好奇地问。
钟晁说:“求叶观主到时候注意形象。”
“?”
“明月镜靠煞气运转。”
叶钦的眼睛倏地亮了。
明月镜如此,明月匣当然也是这样!作为空间类的物品,明月匣内一定布满了充足的……好吃的!
会是火锅、点心以及其他口味吗?
在叶钦两人准备好后,“门”被短暂地重开,叶钦眼前一晃,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在她进入的一瞬间,明月匣后的运营者接收到系统的提醒:“注意,系统过载。请及时扩充服务器能量。”
加开备用的服务器后,叶钦和钟晁看到了一身中山装的黄语冰。
黄老师刚接到长辈的消息,说他们的服务器接入口被人关掉了,原本打算死了心,继续调、教招收来的笨学生们,没想到竟然又来了人。
“欢迎来到‘白云学堂’,我是一年级的老师黄语冰,接下来我会……”
别的学生被招来,第一次见到他时总会露出惊恐、疑虑的目光,但眼前的男生和女生并没有。
一人好奇地问他:“一年级?还有二年级吗?”
另外一个人直截了当:“通关条件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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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关条件啊……”主动愿意去养猪的学生越来越多,学堂也不得不反思自己的教育制度是不是出了问题。
为了给这些“死也不学习”的学生们一点念想,学堂公布了最终的通关条件。
“是通过六年级的考核。”
一年级是经书课,二年级是符篆、三年级是炼气、四年级是丹道,五年级爻辞卦象、六年级则是大综合。
学渣们看了看自己背到一半的经书,忍不住绝望。
唯一可以指望的学霸,手指尖一抖,刚刚毁掉一张符篆。
眼看着遥遥无期。
忽然,耳旁传来黄语冰的声音:“有人闯关,大家都来看看吧!”
有谁这么大胆?
学生们互相对望一眼,均看到彼此目光中的疑惑。要知道,上一个非要闯关出去的刺头,现在已经不知所踪了。
赶到学堂,只见黄玉冰与一男一女对坐。男人穿着考究的西装,剑眉深目,唇间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银色边框眼镜让他带着一点禁欲感。
女生高马尾,飘逸的黑白水墨长裙,气质悠然,如同一幅国画。
“这是谁?长这样我不可能没见过。”
“刚进来的吧?”
“初来乍到就要挑战吗?”
黄语冰在众人讨论时已经发布了任务:“我在经书上有些疑虑,想与两位讨论。”
纪宜春看着熟悉的面孔,皱眉道:“难度提高了。”
上一次闯关人只是背诵《道德经》,而这一次,则是要对谈。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何解?”
钟晁笑道:“当然不是指您等自诩天道,在这镜匣内设立了小世界,把这些学生们找来,妄图主导旁人的命运。”
黄语冰脸色一变。
“天地不仁,不代表着天地不仁义。只是在它眼中,一切都自有发展。您说是么?无拙道长?”
钟晁看过一眼白云观给的资料,黄语冰的名字,正在亡者的目录里。他是当时观主的三弟子,道号无拙。
黄语冰好不容易控制住了表情,转过头问叶钦:“你呢?”
叶钦冷冷道:“无为。”
正是因为万物在祂眼中无所差别,所以天地的仁慈在于不干预。
两个人的目的,都在于批评这“白云学堂”存在性的荒谬。
“……通过。”黄语冰咬牙道。
见这两位轻轻松松地通过了第一关,围观的学渣们都疯了。
“卧槽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可是我一句都听不懂啊!”
“过了过了!就这样过了?”
钟晁得知自己通过考核,微笑着伸出手:“奖励。”
“?”黄语冰看了看对方的手掌,慢吞吞地拿出一本书来,“白云观藏的孤本,《老子想尔注》。”
钟晁眼睛一亮,转手将东西塞给叶钦,悄声说:“这是好东西!”
黄语冰听完,忍不住瞪了钟晁一眼。
二年级是符篆。
黄语冰退去,另一名穿着道袍的年轻道士端着酒壶,醉醺醺地来:“这么快啊师兄,我还没上过课呢,就来考试啦。”
学生们中,只有纪宜春一个人见过这个新老师。他帮对方酿酒,对方给了他初级符篆的入门书。
年轻道士说:“我现在身体有点不舒服,你们写个符给我吧。”
布置完作业,道士就找了个沙发,懒洋洋地躺了下来。反正在别人看来,他似乎并没有哪里不舒服。
钟晁想了想,附在叶钦耳边说了什么。
叶钦点点头,拿起朱砂笔,在符纸上挥笔写下。符头、符胆、符脚,顷刻即成。
“……”年轻道士顾不得喝酒,酒壶里的酒液流出来沾湿了衣襟,他也没有发觉:“你是哪里来的怪物?”
纵然他是同辈弟子们里在符篆一道的佼佼者,也不敢说自己能有这样的功夫。
一道符写就,叶钦停笔,递给对方。
“不检查一下?”
年轻道长收了酒壶,擦擦嘴角。对于他们来说,画符不可能一次就画好,十道符里,总有那么两三张瑕疵,四五张失败,最后算起来,耗一晚上画的符,很可能就只能一两张能用。
但叶钦很自信。
“你试试。”
燃起符纸,下一秒,道士面前就出现了两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大公鸡,相互对视,然后凶残地对锤了起来。
这是什么?
周围观众还在疑惑中,却见年轻道长已经双目放光,随手将酒壶扔掉,蹲下身子给两只鸡加油打气:“快、快,干掉它!”
面对黄语冰的疑问,钟晁淡淡地说:“看过你们的资料。”
这个叫做无名的小道士,经常会因为溜出去看斗鸡而被师父训斥。如今他们处于镜匣里,当然不会有人给小道士设计公鸡,再算算时间,他应当数百年没有娱乐活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