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钦挽了个剑花,笑道:“放心,我再想办法四处看一看。”
外面有人在吱吱地喊清静真人,似乎妮娜的声音,师父连忙吩咐两句,走了出去。
叶钦转过头,发现钟晁难得地正在发呆。她在对方眼前挥挥手,问:“怎么了?”
钟晁好看的桃花眼中露出一丝担忧,嘴上却说:“没。”
说着,钟晁好像清醒了过来,连忙站起身,低头给叶钦收拾防具和行李。
叶钦若有所思。
之前无论在什么时候,钟晁都能表现得游刃有余。然而,到了一个新的环境里,对方所天生具备的优势均不再是优势,心中的落差可想而知。
钟晁从包里找出来一些药和食物,两人之前是去爬山,包里并没有带什么更多的东西。
他将巧克力塞给叶钦,然后又找到一双手套。他蹲坐在地上,拉着叶钦的手,仔细将手套给她套上。
两人手指不经意摩挲,一种类似于触电的感觉冲进叶钦的脑海。她蜷缩着手指,下意识想拒绝,却又在下一秒忍住。
于是,在钟晁完成这一切时再抬头时,他发现小姑娘耳垂泛红,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走吧。”
听到帐篷外的号角,钟晁悄无声息地叹了一声,起身走出去。叶钦将桃木剑别在腰间,沉默地跟在钟晁身后。
隔壁帐篷的女人也出来了,看到被钟晁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叶钦,不由得冷哼了一声。
身后,她的男人不知道吱哩哇啦说了什么,女人就这样旁若无人地抱着男人的脖子亲,两人就和亲嘴怪一样,发出缠绵而持久的奇怪声音。
叶钦默默转过头。
钟晁好笑地伸出手,捂住她的耳朵。
叶钦的耳朵更红了。
钟晁当然不会想象自己会有怎样的待遇,事实上,他心里很明白,哪怕他说一万句喜欢你,叶钦都会当成是开玩笑。
他也明白对方不是没察觉的他的心意,而只是无所适从,下意识躲避。
年少时争强好胜全都变成了现在追老婆的阻碍。
但能怎么办呢?受着呗。说不定哪一天小丫头就不逃了,给他一个机会。但那一天是哪一天,他也没有把握。
“好啦,时间到了,快走吧。”钟晁吩咐。
叶钦的目光迟疑。
她犹豫片刻,忍不住去看钟晁的脸。按照她的预计,对方在往常遇到这样情况时,一定会说几句骚话逗逗她。
但似乎从昨晚上开始,钟晁就变得很正经。
难道真是因为自尊心受到了伤害?
号角吹响第二回 ,钟晁推了推她。不远处,亲嘴怪们终于依依不舍地分开,女人背起骨剑,即将离开。
叶钦向前迈了几步,转头看,钟晁仍然在帐篷门口看着她。
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冲动,转身跑几步,冲到钟晁的跟前,然后在对方诧异的目光中,抱着钟晁的脖子,嘬了一口他的下巴。
然后跑远。
叶钦没敢再回头。当然,她也不会发现,钟晁是如何保持着相同的姿势,在原地愣了半个小时。
·
混进打猎队伍,跟着高大的女人们一起前进,不知道走了多久,叶钦胸腔里一颗乱跳的心才趋于平静。
……她怕什么。
只是角色扮演而已。
况且,别的小朋友都有亲亲了,她身为家里的支柱,怎么好意思让钟晁失望?
给自己的行为找到理由,打猎队伍们也来到了小河旁。
女人们对叶钦这个新冒出来的,不知道身上裹了什么奇奇怪怪东西的人有些好奇。但奇怪归奇怪,她们仍然在来到狩猎场的第一时间打起精神,开始认真地工作。
叶钦在这个时候,才恍然地意识到自己是个外行人。
原始人们的打猎并非想象中的原始。女人们三五结对,两个人负责赶鱼,两个人叉鱼,还有一个人站在下游收割漏网的猎物。
三五个人配合,就能承包一小块流域。
而她,落单。
叶钦拎着剑,找了一个较远的区域,站在岸边,透过清澈的河水观察自己的猎物。
在这个交错的世界里,鱼类似乎也发生了变化。河里的鱼长得还是鲤鱼的样子,只不过身体更细长,一条鱼目测有三十厘米的样子,比起鱼来说,更像是水蛇。
远处,捕鱼小分队们的篮子里都有了不少战利品,有了收成,气氛变得轻松起来。
叶钦低下头,试探着用桃木剑戳下去。
鱼一惊,飞快溜走。
第一次失败并不能打击叶钦的信心,她换了个地方,再戳。
桃木剑险险地从鱼的脊背刺过,而且接下来几次,都是相同的问题。
就在叶钦思索着解决方法时,只听到耳边传来哈哈的笑声。她抬起头,又见到了熟悉的亲嘴怪。
女人笑嘻嘻地对着她扭了扭屁股,然后得意地吐舌头。
嘲笑完了菜鸡,女人快乐地回到自己的队伍,不知道叽里咕噜说了什么,小队的几个人都朝着叶钦的方向笑。
……可恶。
叶钦低下头,脑海中一瞬间浮现出亲嘴怪满载而归,而她凄凄惨惨的画面。如果她什么都没猎到,亲嘴怪的男人会不会耀武扬威地去钟晁面前炫耀。
沉心静气,叶钦逼着自己将杂念排出脑海。
她想,自己之所以每一次都差一点,是因为判断鱼的位置出了错,且,因为光的折射等原因,影响了她的发挥。
那么,就将鱼当成是对手好了。
她不是在捕鱼,而是在练剑。
亲嘴怪的小队运气很好,在短时间里已经捕了十条鱼,每个人平均下来也能分到两条,已经是往常忙活一天的收成了。
任务完成,女人们开始叽叽咕咕地讨论起了妮娜的男人,又顺利地将话题转到新来的陌生人身上。
也不怪她们看不起新来的两个人。
男人也倒罢了,在家缝缝补补不碍事,可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矮矮小小,看上去头顶只在她们肩膀的位置。
这样的女人,能打猎,能养活男人吗?
女人们开始轻蔑地讨论在那个矮小的女人死后,她们怎么继承对方的男人了。
亲嘴怪想象着对方男人那白净好看的样子,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可在下一秒,她抬起头,惊愕地目睹了让她三观震颤的一幕。
那个女人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木头,飘在河水中。女人就和没有重量一样,一只脚点在木头上,手中奇奇怪怪的武器一挑,就有一条鱼飞出水面。
对方转身再挥,又一条。
短短时间里,已经有五条小鱼落入了女人手中。
亲嘴怪的队友们被提醒看这一幕,一时都忘记了说话。
半晌后。
一个女人问:“她是天神下凡吗?”
·
叶钦轻飘飘地从河中心上了岸,同时将那块立了大功的木板捞回来。原始部落没有储藏措施,叶钦在收获了五条之后就住了手。
四处打探,用其中一条鱼与人换来了一个容器,将其他鱼扔进了其中。
成功完成了任务,叶钦也不拘于小河边,而是将自己战利品放好,在一旁四处转悠。
小河两边是雪山,抬头望去仿佛遮天蔽日。但也因为两座山挡住了冷空气和雪风,小河能够不断地的流淌。
得益于较为温和的环境,小河旁还长了不少植物。叶钦仔细分辨,从中寻找到了几种自己认识的,采了一些准备回去烧汤。
准备好了食物,叶钦悠闲惬意地东看看西看看,而差等生们还在动作笨拙地在河里叉着鱼。
叶钦认出其中一人是之前扛自己回来的女人,心念一动,凑了过去。
不多时,女人小队的篮子里多了几条鱼,女人用叶钦的方法试探着戳下去,竟然真的又捕到了一条!
女人惊喜地看着叶钦,指着自己“嘎嘎”了两声。
“嘎嘎?”
女人点头。
叶钦说:“我叫叶钦。”
“qiqi。”女人重复。
叶钦耐心地纠正,直到嘎嘎发出了纯正的“钦钦”两个字。
和嘎嘎混熟的好处,意味着嘎嘎的朋友同时接受了叶钦成为她们的一份子。在她们的比划中,叶钦知道她们的战利品不光是自己吃,还要上交一部分给部落。
由此看来,叶钦的四条鱼就不够了。
叶钦对她们比划几下,转身去找自己的容器。哪知道来到刚才放篮子的地方,不但篮子中的鱼不翼而飞,就连篮子本身也被人踹倒了地里。
沉默片刻,叶钦拿着篮子,抬起头。
亲嘴怪和她的朋友们笑嘻嘻地看着她。
叶钦拎着桃木剑就上去了。
语言不通,她也不打算和这些无聊的八婆们争论。她来到女人们面前,趁着她们不注意,一脚踹翻对方的篮子,然后精确地从中挑出自己那四条。
被剑光伤到的鱼,和被用蛮力叉上来的鱼是不一样的。
叶钦做完了这一切,女人们终于反应过来,愤怒地对着叶钦吼。亲嘴怪的脸色最差,她干脆拿着叉子,朝着叶钦冲了过来。
只是一瞬间,叶钦就用巧劲将对方叉子卸下。
其他人还想打,嘎嘎却带着人赶来了,站在叶钦面前与亲嘴怪对峙。
己方人数不占优,亲嘴怪犹豫很久,还是带着自己的队友后退了一步。她们捡着落在地上鱼,一边狠狠地瞪着叶钦。
叶钦冷漠地回望。
·
在捕鱼结束时,叶钦的篮子里已经有十条大鱼。
她婉拒了嘎嘎分给她更多的建议,其他人因为她的帮助满载而归,嘴角都咧出了灿烂的弧度。
随着一声悠长的号角,狩猎的女人们踏上了回家的路。
叶钦与嘎嘎们虽然语言不通,但是这些姑娘们却对她充满着好奇,双方靠比划来交流。
通过一路的比划,叶钦搞明白她们的年龄都有将近二十多岁,却在这里待了十几年。她们小时候生活在一个炎热的地方,在部落迁移的时候,忽然间就来到了这个地方,并且被困住出不去。
叶钦还趁机问了自己掉落被捡到的地方。
嘎嘎比划来比划去,由于路径太过曲折,两人只好约定改天亲自带叶钦过去。
从新朋友们的口中,叶钦还得知了不少关于首领和她的小娇夫的八卦。据嘎嘎们解释,那个神奇的男人自从来到这里之后,为部落做了不少贡献。
升级的帐篷,捕鱼的篮子,包括吃饭的碗,都是那个神奇的男人带来的。
听到这些,叶钦忍不住想:其实师父在这里过得还不错,要不是对方将月纱挂在嘴上,还以为对方对这个世外桃源乐不思蜀了。
叶钦去时一人独行,回来时被新朋友们簇拥着前进。在叽叽喳喳中,看似漫长的路很快走完,眼前出现了部落的影子。
女人们尖叫一声,一齐朝着家的方向飞奔向前。
叶钦自然也没有掉队。
只是,她怎么也不会想到,男人们会在门口等待着自己家凯旋的英雄。
对比部落的男人们,钟晁的身高不算最高。但在一众长相、打扮奇奇怪怪的人中,钟晁就像是天上皎洁的月亮,干净、高贵,仿佛散发着清辉,让人第一眼就能看到他。
……女人们也的确都在看他。
或许两个世界的审美不同,但美的东西却是一致的。在一个个脏兮兮的卤蛋中,没有人不去看那块洁白璀璨的玉石。
叶钦的心脏漏了一拍。
周围的女人们怔怔地沉默,空气停止流动。叶钦深吸一口气,飞快地冲进了钟晁怀里。
然后轻车熟路地在对方下巴上啃了一口。
女人们发出失望的叹息。
叶钦这才松了口气,刚想告诉钟晁他不应该来,太扎眼。哪知道还没开口,就听到对方若有所思地感慨:
“原来钦钦没有打算占完便宜就走啊。”
叶钦:?
但想到自己总是装疯卖傻躲过对方的告白,不由得尴尬地咳了两声,呐呐地解释:“这不是害怕你被盯上吗。”
钟晁点点头:“原来钦钦抱我咬我,都是为了保护我。我知道了。”
在回来的路上,不是没有分神想过自己回家要怎么面对钟晁,但真正到了想象中的尴尬时刻时,对方反而早就体贴地找到了借口。
这种感觉……
叶钦强行压抑心中失落,换了话题:“我在今天捕鱼的时候认识了几个朋友,问了些消息,我们边走边说。”
她走了几步,却发现钟晁没有跟上来。
“怎么了?”
钟晁慢吞吞地说:“虽然钦钦亲我是为了保护我的安全,可我早早地就等在这里,是想早点见到钦钦。”
“我在家里这几个小时,一直都在担心钦钦会不会被欺负,会不会因为抓不到鱼而难过,甚至会害怕钦钦害怕回家,怕见到我有负担。”
“我坐立不安,强迫自己干家务,在天光暗下来的时候,就开始不停地望着帐篷外。过了一会儿,我受不了了,干脆去外面等。”
“等待的时间其实一点都不难熬,因为我知道在某个时刻,钦钦就会出现在我的眼前。”
“事实上也是,在我看到钦钦的身影出现时,我的心脏里仿佛被注入了类似蜜糖的东西,甜丝丝地蔓延开。”
钟晁叹了口气:“如果钦钦觉得困扰的话,就当我是在开玩笑吧。”
叶钦沉默地看钟晁。
“好啦,我是逗你的啦。”钟晁熟练地给自己找台阶下。
叶钦依然不说话。
钟晁的心不断往下沉,脸上却挂上了笑容:“傻瓜,你这是什么反应?我逗你的啊,我堂堂男子汉,怎么可能说出那种肉麻的话。”
“被我骗到了吧!”
钟晁嘴角微微勾起,眼中似乎带着不可一世的自傲。
小时候,叶钦最讨厌看到钟晁这个模样,每当对方露出这种眼神的时候,她都想打败对方,让对方嗷嗷直叫。
可现在,大约是换了角度和心境,叶钦竟然能从对方的眼睛里读出挫败和失望。
她忍不住回想,在那些伪装成玩笑的表白之后,自己的拒绝到底有多少次让对方失落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