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光线突然变亮。
“咦,黑布撤了,看来现在是白天了。”她扭头看向窗户,目光却被一大盆成熟的作物吸引过去。“真长出来了?”她光脚奔过去,欣喜地上上下下看着高高的玉米杆子,以及上面结出的还冒着热气的玉米。
“谁给它们煮熟的?”她小心地掰了一个下来。一边吹散热气一边把外面的皮扒下来。颗颗饱满的金黄色熟玉米,散发着清香的气息。
“这太奇怪了。怎么会有熟玉米长出来?”她看向玉米杆子,发现那里还是绿绿的。
“这个就真的只能解释为你灵性体非常特别了。”霍尔走到她身边,打量着玉米杆。“我想,如果你不想种出熟玉米,可能要先把熟玉米粒先变成生的。”
薇拉看着手中的玉米,眼中浮现出一抹复杂。她总觉得霍尔在瞒着她什么。这根本不是灵性体的特别。她私下里也翻阅过介绍灵性力的书籍。上面无一不是写着,灵性体只是生成灵性力的媒介。
从没听说过灵性体还可以使肢体再生,以及种熟玉米的。再考虑到米斯特汀的态度,她觉得他们似乎知道的是同一件事。只是,究竟是什么呢?
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霍尔挥手给花盆遮盖了一层屏障。
薇拉从窗户向外望去,只见十几个壮汉推搡着一个少年走了过来。那个少年一脸愁苦,嘴里不停辩解着什么。她惊讶地睁大眼,那不是给他们做向导的汤姆吗?看来是冲天使绒毛来的。
霍尔推开门,依靠着门抱着手臂,淡淡地看着他们。
“啊,就是他。”汤姆指着霍尔叫道。接着,他身体猛然一震,眼睛不可置信地闪着光,“你怎么有胳膊了?”
他脸上的呆滞只维持了几秒,就换成了惊喜的表情,转身躬身对一个脸上有疤的男人说,“土狼大人,就是他们给我的天使绒毛。您看这个男人,昨天还是独臂,今天就长出来了。一看他就有好东西。我发誓,这个绒毛真的是他的。我没有偷您的东西。”
土狼身材瘦小,肩膀高高的拱着,看起来特别像某种动物。他的三角眼因为听了汤姆的一番话,闪着算计的光芒,“独臂,长出来了。”
“不是长出来了,”薇拉走出木屋,“昨天只是障眼法,他故意逗我玩的。其实胳膊一直都在。我还从没听说过有谁能肢体再生。”
“这倒是。”土狼身边的一个壮汉点点头。
“是什么?”发财的泡泡被戳破了,土狼生气地瞪了一眼手下。回过头他看向薇拉,眼里
他用诱惑的声音说,“跟我走吧,我把你送到一个可以享受富贵的地方。闻不到垃圾的臭味,可以每天吃新鲜的肉和蔬菜,还可以养宠物和婴儿玩。”他三角形的眼睛里,荡起螺旋状的光。一圈一圈旋转着。
他在催眠我。这酷似大大卷的瞳仁。薇拉死劲憋住才没有笑出声。毕竟,连光明神的“审问”都对她毫无作用。这种程度的催眠,只能让她清醒地想笑。
“薇拉,不要反抗。”耳畔传来霍尔的轻声细语,“按他说的做。”
说的做?那就是被催眠喽。但是,这真的很难。她死劲装出一副傻乎乎的表情,尽量让自己的目光显得迷茫一些。
‘“来吧,我知道你同意了。”土狼露出得意的表情,继续催眠发出命令。
薇拉像做梦一样,慢慢向他走去,就像真的被催眠了一样。
“薇拉,回来。”身后传来霍尔焦急的声音。余光瞥见身旁冲过去两个人。霍尔的声音一下变得很痛苦,好像在被人击打。
薇拉知道他在演戏,所以一点都不担心。她走到土狼身边,让大脑放空,显得更迷茫一点。
“很好。”土狼点头的同时凶狠地望向霍尔,“处理掉他。我最讨厌长得好看的男的。”
薇拉拼命忍住笑,使自己脸上不露出任何表情,跟着土狼往城里走。
心里忍不住吐槽,连架马车都没有,走着进城。她对这场“富贵”持怀疑态度。
土狼带她走了很久,路上补了好几次催眠。连他自己也忍不住抱怨,“住这么远,我又没有翅膀,也没有马车。”
终于他们走到了一栋高大的殿堂。土狼走过去跟把门的侍卫一边说一边回头指着薇拉。
薇拉则仰起头,看向这座建筑。十二根高大的柱子撑起白色的砖石。看上去就像上个世纪的老古董。但是岁月并没有给它增添多少痕迹,因为这里的时间凝固。所有的人和物都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好了,真麻烦。”土狼一边小声抱怨着一边朝薇拉走过来。薇拉连忙换回迷茫的神色。
她被土狼领着往里走。绕过一座长廊进入另一栋高大的殿堂。这里面有无数的房间,每一个房间都长得一模一样。都是涂着乳黄色生漆的门。
一个女佣模样的人走过来,推开其中一扇,“进去吧。”
土狼忙不迭地点头,把薇拉推进去。
“不,你不能进去。”女佣拦住他,“你先回去,等城主满意了,他会奖赏你的。”
“好,好吧。”土狼摸摸鼻子,悻悻地转身离开。女佣把门关上,掏出一把锁。
薇拉回头拉了一下门,发现门已经在外面锁死了。她环顾周围的布置。这个房间不大,附带一间小小的盥洗室。有一扇窗户,可以看到后面花园里长满了农作物。几个农夫模样的人,小心翼翼地侍弄着。他们头顶有一轮散发着光芒的金色光球。
搁着玻璃薇拉都能感觉那个光球暖洋洋的。似乎起到日光的作用。
她趴在窗户上辨认着都是什么。除了玉米和甜菜,其它的她都不认识。她觉得城主的后花园很接地气。一朵野花都没有,全是食物。看来,虚无之地的食物很成问题。毕竟这里人多,又都能长长久久的活着。
原来她还想过,会不会有人被消失术扔到虚无之地。她觉得肯定有的。但没想到竟然这么多。
就在她放飞心神的时候,门响了一下,似乎有人在开锁。
她忙闪电般地飞到床上,闭上眼睛装死。但是心脏止不住地狂跳,黑暗和未知最让人心生恐惧。
她听到一个人走了进来,门又被关上。那个人似乎在观察她。她紧张得更加不敢动一下。
突然,她听到一道淡淡的笑声,是个少年的声音,温润的像细细春雨,“你没有睡着,我能看出来。”
被对方点破,她犹豫了一下,缓慢睁开眼。一个欣长的身影站在她面前,没有情绪地看着她。他长着一双俊秀的单眼皮,五官十分清秀。
“阿特罗大人?”她猛地坐起来,满脸震惊地看着对方。
少年微微一笑,“你认识他?嗯,这不奇怪。毕竟你是跟他来的,那么黑暗神呢,藏在哪里?是不是在等着我靠近你的时候给我致命一击?”
霍尔的身影慢慢浮现出来,他一脸严肃地盯着对方,“阿特兰,你还活着?”
“是啊,令人惊讶是不是?”阿特兰微微翘起嘴角,“你也很令人惊讶,你的神格呢?”
“你怎么知道我是霍尔?我相信,这张皮你没有见过。”霍尔面无表情地打量着他。
“命运让我看到你。”阿特兰说。
薇拉觉得这句话特别的熟悉,她忍不住开口,“命运之神不是只有一个吗?”
阿特兰俊秀狭长的眼眸冰冷地扫过来,但是即刻就变得如春风般温和,“在这里,只有一个命运之神。”
霍尔微微皱眉,伸手把薇拉从床上带下来。
“真有趣。”阿特兰看着他们,语气略带一点好奇,“你从前不这样。你连神域最漂亮的女神都懒得看一眼。是什么让你变成现在这样?失去神格?”
“你不也没有神格吗?”霍尔淡淡地说。
阿特兰仿佛被戳到了痛处,清秀的面容瞬间变色。但是下一秒,他就平静下来,颇为认同地颔首,“是啊,这真令人苦恼。”他微微偏头,似乎想扭头看一下后背,“这种从有到无的感觉,并不令人愉快。想必你也深有体会吧?”
霍尔点点头,“当然,就比如这一次。如果不是米斯特汀追杀,我也不会躲进这里来。”
阿特兰的眼眸变得友善了一些,“我们都有一些不靠谱的亲戚。”
“是啊,”霍尔点点头,“阿特罗告我解决唯一的死局,就是躲进虚无之地。祂向我保证,祂通晓世间命运,能帮我出来。”
“这是胡扯,”阿特兰嘴角弯起一点嘲讽的弧度,这样子的他看起来跟阿特罗仿佛重叠了一样,“就像我无法感知外面世界的命运一样,阿特罗也无法把触角伸进来。”
“是啊,现在怎么办?”霍尔皱眉,“你能看到我在虚无之地的命运吗?我最后出去了吗?”
阿特兰刚要张口,但是下一秒他把话吞了回去,眼中荡起一丝笑意,“你在讹我?想要我告诉你有没有出口?”
霍尔勾勾唇,“这不就是有的意思吗?”
阿特兰沉下脸,注视了霍尔几秒,“答案是没有。”他恢复了春风般的温和,“不管怎么说,很高兴在这里见到你,老朋友。我相信,我们会相处很愉快的。”
“这里还不错,没你想的那么糟。安心待下去吧。”他转身朝门外走去,“你先跟你的小女朋友休息一会儿。到用餐的时候,我会让人唤你。”
这回没有听到锁响的声音了,大概阿特兰也知道关不住霍尔,所以干脆直接走了。
“霍尔大人?”直到外面没有一点声音了,薇拉才敢说话。
霍尔用手指挡在唇前,接着侧耳倾听了一会儿。摇摇头,接着用正常的音量问,“他欺负你了吗?”
薇拉刚要说话,就看见霍尔贴了过来,嘴唇挨着她的耳边轻声说,“配合我。”
热热的呼吸喷到耳边,激起她身体的微颤。“没,没有欺负我。”她听到自己嗓音哆嗦着说。
霍尔把下巴靠在她的颈窝,搂住她的腰肢轻笑了一下,用更轻的声音说,“你太僵硬了,开心点。你的男朋友来救你了,你不该开心吗?”
“男朋友?”她用气声问。
“嗯,”霍尔的嘴唇轻轻贴在她耳畔,看起来就像是在亲啄她的耳垂,声音呢喃的让她几乎听不清。
“他在观察我们。如果我不对你表现出喜欢,他会怀疑你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不然为什么我会费心护着你?”
“那么,”她感觉从耳垂到脖颈又酥又麻,“我有没有特殊的地方呢?”
霍尔搂着她不说话,就像久别重逢那样。过了一会儿,他稍稍与她分开一点距离,沉静地打量着她,微微一笑,彻底松开她的腰肢。
“他走了,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你在怀疑什么?你当然特殊了。你的灵性体多特殊啊。而且,你是我的契约者、我的信徒、我的学生、我的雇主。这还不够特殊吗?”
薇拉抿抿唇没有说话。
“好吧,”霍尔说,“我不是说过怀疑你的来历吗?阿蜜莉娅,就是害死米斯特汀未婚妻的那位。我发誓,这句我绝对没有说谎。我敢用真名给你起誓。如果一定说你特殊,就是特殊在这里。”
“所以,祂接近你。因为如果你是,你可以回忆起当时发生的事。那么祂的未婚妻就有可能回来。”
“为什么我的回忆能让祂未婚妻回来?”
“因为你比较特殊,”霍尔苦恼地皱皱眉,“你以前作为神明的能力也很特殊。大概就是通过回忆能把一个死去很久的人唤醒这种。”
薇拉疑惑地眨眨眼。
“这不奇怪,你知道以前神域存在的时候,有多少奇奇怪怪的神明吗?”霍尔说,“味觉之神,就是当你失去味觉的时候,可以祈求祂把你恢复。视觉之神,就是你失明的时候可以祈求祂把你恢复。喉咙之神,就是当你哑巴的时候,可以祈求祂把你恢复。还有耳朵之神……”
薇拉听着这么多神,感觉看到了一个大型专科康复中心。“真的会有人祈求吗?”
“有,但是也不多。所以祂们接不着业务,慢慢失去了信徒。最后失去神明的意义,彻底陨落。”
“神明也会死吗?”薇拉问。
“这种是小神明,祂们的神格薄弱又没有神国。本身就底子薄。”
“所以,我是这种小神明,所以才死了吗?”
“唔,是这样的。”霍尔揉揉她的头,“所以,做神明真的没有意思,你只做薇拉就好了。”
门突然被敲响,一个女佣躬着身请他们去用餐。
薇拉皱皱眉,“我觉得这个阿特兰处处透着奇怪。他似乎想表现出和蔼,但是却隐藏不住恶意。”
“连你都看出来了,我想用不了多久,他就忍不住暴露自己的意图了。毕竟,他等得太久了。”霍尔说。
“什么叫等得太久?”薇拉问。
霍尔瞥了一眼在外等候的女佣,笑了笑,“我是说,如果我们还在这里说话,他就等的太久了。”
餐厅设在一处并不算大的殿中。与别处不同的是,这里看起来还不错。金碧辉煌,成套镶着白色大理石的桌子,上面摆着鲜花。天花板垂下来华丽的水晶灯,被厚厚蜡泪包裹的蜡烛。
见薇拉的目光落在那些花上,阿特兰微微笑了一下,“在这里,鲜花不会枯萎。当然,我们也不会浪费泥土去种它们。这些都是捡来的。”
他请薇拉和霍尔入座。拍拍手,几个女佣鱼贯而入,举着几盘菜。有牛肉粒沙拉、烤猪肉排、干酪和面包。每个人只有一盘菜,就像塞勒姆普通人家的伙食。
“沙拉里的牛肉是罐头肉。我看过了,日期还算新鲜没有过期。生菜和甘蓝是我的园子种出来的,不是捡来的。猪肉排是天上丢下来的冷冻肉。临近过期,但是没有过。面包是现烤的,干酪是我们做的。” 阿特兰带着一丝歉意说,“很简薄,但已是我能拿出的最好招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