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手将背带从脖子上取下来,把吉他交给他,从演出场地走出来,把地方让给他。
张虔试弹了几下,就找到了感觉,他抬眼看了一下叶阳,
原以为他会弹那首《Aurora Borealis》,谁知却是一个陌生的调子。
等他放下吉他,和歌手告别,出来后,叶阳问他是什么,他摇头说他也不知道。
叶阳见他卖关子,一直问他,他就是不说,叶阳便被勾得有些心痒难耐。等代驾来了,俩人上了车,叶阳夺过他的手机,打开音乐app,找到他的歌单,一首一首的放。但他歌单里的歌儿太多,找得她心焦。张虔见她急了,就把手机从她夺回来,吻了上去。
回到家里,俩人显然都有些被憋坏了,一进门就开始接吻,吻着吻着,衣服就全部被剥光了。
今晚他格外有耐心,把她折腾的连连求饶,期间多次问她在酒吧门口她没能回答的那个问题。
怎么对他好?
但是她怎么回答他都不满意,不满意就变本加厉的折腾她,她求饶也没用,最后实在没办法了,说永远爱他,他才满意了。
次日早上,叶阳在张虔的卧室醒来。
窗帘已经被拉开,只留了白色的窗纱挡着光。
窗户也开了一条缝隙,一点风进来,吹动纱窗,室内明暗斑驳。
叶阳刚一睁开眼睛,张虔就压过去吻她。
叶阳被他吻得软绵绵的,没有半点力气。
他将脸颊埋在她颈里,气息沉重。
叶阳逐渐清醒,察觉出他有些不对劲,轻声问:“怎么了?”
他缓了好一会儿,道:“刚才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开车去什么地方,经过一个十字路口,遇到了红灯,车在路口停下来。我忽然看见你从眼前的斑马线经过,人有些恍惚,不知道我们是在交往,还是已经分开好多年了。我想下车叫住你,问问你,却发现车门怎么都打不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经过我,然后消失在人海中。我急出了一身汗,然后就醒了。醒来发现你就在我身边,缓了好一会儿,才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而是真的。”
叶阳一下也觉得心酸起来,她抬手捂住眼睛。
张虔吻了一下她的颈儿,低声道:“我想结婚了,你想吗?”
叶阳一动未动。
张虔低声道:“都九年了,我们实在没必要再相处一、两年才做这个决定。毕竟不是婚前相处越久,婚姻就越稳固。相处三年,结婚俩月就离婚的,也大有人在。”
叶阳仍用手搭着眼睛:“可我都不知道你为什么喜欢我,九年前是感觉,现在呢?”
张虔闷在她颈里想了一会儿,发现自己也没有具体答案,就道:“我们因为程柠吵翻后,我在你们楼下等了两个多小时,我想你打电话或者追下来,但你没有。走了后,你一直也没联系我,我就很失望,觉得复合不是重新开始而是重蹈覆辙,就想着算了。结果发现,没决定分手时,倒没有那么想你,做了这个决定后,就开始整天想,想你在做什么,想你在想什么,想你吃了什么饭,想你睡了没,想得连工作的心思都没有。”
叶阳屏住了呼吸,一动不敢动。
张虔道:“然后有一天晚上,我去超市买东西,在农产品区看到一对夫妻,四十多岁的样子,妻子在挑东西,丈夫说家里有,别买了。妻子却对他的话充耳不闻,丈夫生了气,连名带姓的喊她的名字,她仍充耳不闻,自顾自的选东西。我看着他们,忽然就想到了你。我想和你过这样的日子。我们会为了柴米油盐这样的琐事吵架,会有摩擦,最后甚至听不进去彼此的话。生活其实就是日复一日的重复,在重复里不停的做选择题。大到要不要创业,什么时候生孩子,如何平衡家庭和事业;小到今年去哪里旅行,晚上是订外卖还是自己做饭吃。说有趣也有趣,说无趣也无趣。我能想象和你过这样日子,却无法想象和别人过这样的日子。”
叶阳的眼泪忽然涌了出来,顺着眼角滑落在枕上。
他把脸从她颈中拿出来,躺回枕头上,仰头看着天花板,声音平静:“找你之前,我去上海盯《名利场》的发布会,想到你父母也在上海,就去看了看他们,但没告诉他们我是谁,只是买了一碗凉皮吃。”
叶阳猛地将手从眼睛上拿下来,俯在他身上,惊讶道:“你怎么知道他们在哪?”
张虔抬手给她擦眼泪,边擦边道:“我拿你的微信昵称搜了一下微博,找到了一个同名的,就点进去看了一下。”
叶阳呆了。
张虔将她反压回去,俯身到她耳旁,小声道:“我只看了最近的一条,就知道是你。”
叶阳想到什么,忽然脸红了。
他低声问:“宝贝儿,知道自己发了什么吗?”
当然知道。
最近那条是他生日那天发的,七个字,两个标点。
生日快乐,宝贝儿。
第56章
周末, 张虔带叶阳回家看自己爸妈。
车出了城,拐入云月庄园, 叶阳才意识到他们家有别墅。别墅区植被覆盖率高, 到处都是树林和湖泊。张虔打了一圈方向盘,拐入一条车道, 见她惊讶,也略微有些惊讶:“怎么,我以前没跟你炫耀过?”
叶阳有种白跟他谈过恋爱的茫然感:“你以前说, 你只是个普通的本地人。”
不过张虔特喜欢她在物质方面的迟钝劲,他笑道:“的确是普通人,不然为什么给别人打工。”
叶阳没再说话,因为她定义的普通人和他定义的普通人显然不是一个概念。但笼统来说,的确都是普通人, 毕竟这个城市卧虎藏龙, 什么人扔进来都是普通人。
张虔又瞅了她一眼, 见她仍旧茫然,就道:“看着挺像那么回事,其实也就那么回事, 毕竟是郊区,房价没城里高, 而且里边租户也很多, 一家老小住一快,主要是方便。”
叶阳察觉到他的体贴,忽然有些释然, 她笑:“我以前来过这里。”
“是吗?”张虔饶有兴味道,“什么时候?”
叶阳回忆道:“好像是刚毕业那会儿,在九州实习,有个导演住这里,我们来这边开会。”
张虔点点头,问:“哪个导演?”
叶阳摇摇头:“一个小导演,现在已经查无此人,估计你不认识。别墅据说是他老婆的,他老婆是个富二代。”
车开进庄园深处,路过一条狭长湖泊,张虔瞥见湖边有熟人,就将车停了下来。
他道:“常总,一块下去打个招呼吧。”
叶阳有些诧异,她看向窗外。
湖边的长椅上坐着一对父女,那位父亲看着的确很像时代影业的那位总经理。
她立刻想到周嘉鱼说张虔是常总弄到时代的事。原来他们住同一个地方,怪不得。
两人跟常总打完招呼,车又往前开了一段,就到张虔家了。
张虔下车给她开车门,见她一脸怔仲,轻声道:“紧张?”
叶阳把目光从眼前的别墅上收回来,下了车,笑道:“还真有点。”
张虔关上车门,看着眼前别墅道:“我们家全靠祖辈有先见之明,在房不值钱的时候屯了点,我爸妈东凑西奏,又屯了点,才不至于缺房住。他们没什么了不起,就是眼光稍微好点的文艺工作者,不吃人。”又来看她,“我比他们厉害,他们还是靠父母才能住上小别墅,我们不用靠他们给,四十岁时就可以住上。”
叶阳忍不住笑了,把额头抵在他肩上,“你什么时候学会吹牛了?”
张虔低眼瞧她,声音低柔:“不吹牛,买不起,还租不起么。”
叶阳笑了,亲了一下他的肩膀:“我不喜欢租房住,我觉得你现在那房子挺好的。”
张虔就道:“那就不租,我也喜欢住城里。”
叶阳跟他拉开距离,偏头瞅他:“你怎么这么好?”
张虔又笑了:“这话你问早了,等会进去请教陈女士和张院长好了,也算为以后攒点经验。”
叶阳被他这语气和神态还有话里的暗示撩得心神荡漾,娇俏道:“我不问,要问你问。”
张虔挑挑眉:“我就是模板,还问什么,照着自己教就成了。”
说着上了台阶,摁了门铃。
门开了,张虔见到是保姆,叫了声刘姐。
俩人在门口换了拖鞋,张虔看到自己母亲和外祖父都在阳台,就把礼物放在客厅,领着她去了阳台。
张虔的外祖父前些日子摔了一跤,跌断了腿,还在恢复期,张虔的母亲正在陪他在阳台晒太阳。
叶阳在张虔的介绍下,叫了一声伯母。
张虔母亲的目光停在了她脸上。
叶阳和她对视不过两秒,转移了目光。
张虔的外祖父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来。
张虔握住他的手,在轮椅前蹲了下去。
张虔的祖父没摔前,脑子就有些糊涂,摔了后,就更糊涂了,张虔叫他姥爷,他却不知道这是谁,一直问他是谁。
张虔柔声道:“姥爷,我是西洲,您怎么就把我忘了?”
张虔外祖父浑浊的双眼中透出一丝亮来,他摸着张虔的手,紧张道:“西洲,你怎么回来了,你妈说你这两年忙得很,常常晚上两、三点才回家,人都累瘦了一圈。”
老人的手又枯又松,张虔压根不敢用力握,怕给握摔了,他略微提高了点声音:“以前忙,现在好多了。”
张虔的外祖父满意的点了点头,又语重心长道:“再忙也要注意身体,别等老了,落一身病,像我一样,坐不了,躺不下,后悔也晚了。”
张虔乖顺道:“我会注意的,您也要放宽心,赶紧养好身体,外孙子打算结婚,还等您主持婚礼。”
张虔的母亲有些吃惊,又把目光移到叶阳脸上。
叶阳知道她在看自己,但她不敢回应她的目光,就一直看着张虔。
不过两句话的功夫,张虔的外祖父已经又把外孙子忘了,问他是谁。
张虔的母亲这才把目光从她脸上收走了,握住了他的另外一只手,耐心道:“爸,他是您外孙子西洲。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他的小名还是您取的,您怎么不认识了?”
张虔的外祖父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叹息道:“看我这脑子,人老了,不中用了,西洲最近不是挺忙的吗,怎么有空回来了?”
张虔母亲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对儿子道:“以前还没忘这么快,现在是转脸就忘,你有空就多回来看看,别让他把你彻底忘了。”说着从凳上起身,把自己儿子叫到了客厅。
张虔母亲这一起身,叶阳觉得她那种舞蹈演员的气质便出来了,四肢柔软,舒展的像兰花一样,而且很轻盈,走路几乎没声音。
没过一会儿,叶阳瞧见他们母子俩上了二楼,几分钟后,张虔下来,把叶阳叫走了,一块去二楼书房。
去二楼的楼梯墙上挂了很多相框,叶阳注意到后,步子就慢了下来。
大合照,旅游照,演出照,生日照,单人照……张虔见她感兴趣就给她简单介绍了一下照片背后的故事。
他这一解释,基本算是把整个家庭背景介绍了一下。叶阳这才知道他爸妈都是国家一级演员,爸爸现在还是X京蓝桥艺术剧院的院长。
叶阳以前模糊的想象过他的家庭,因为不知道太多具体信息,所以想象忽高忽低,没什么冲击感。如今虽然见过一些世面,并且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一想到这是自己男朋友家,仍觉得不可思议。不过羡慕却很浅。她原以为自己会艳羡,像她十八岁时那样,她对张虔的向往,一部分是对他家庭的向往,甚至在某些瞬间产生过隐秘妒意,他拥有她想要的一切。可真到他家,她发现,面对自己曾经向往过无数次的家庭,她非常的平和。她想,如果给她一个机会,要和他张虔交换人生,她愿意吗?她不愿意。虽然她对自己的家庭有诸多不满意,对自己也不满意,但如果要她变成别人,她不愿意。她无法想象从小生活在张虔这样的家庭里的叶阳是什么样子的,但无论什么样,都不如现在的叶阳。
说到底,她对现在很满意,她只想在现有基础上变得更好,而不想彻底改变自己。
张虔的父母也如张虔所说,非常开明,不干涉儿子婚姻自由,只是本着了解的目的,问了她几个问题。比如哪里人,家庭情况,父母职业,未来的打算等等。在听到她父母在上海卖包子后,张虔的父亲还回忆起了他年轻时为演一个类似的角色,专门找了一家铺子去体验的经历。他说比想象中辛苦太多,他很敬畏那些体力劳动者。
“辛苦”俩字从张虔父亲口中出来,不是高高在上的体恤,不是隔着玻璃式的客套,而是一种平实的敬畏。那是一个艺术探索者对体力劳动者的敬畏。他父亲身上有一种平等感,好像在说探索艺术和探索生活没有高下之分,只要认真,都值得尊重。
而且看得出,张虔父母的感情很好,虽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但那种无意的眼神的交汇,让叶阳觉得他们感情特别好。张虔的爸爸直到现在看他妈妈都是一种看小孩的眼神,既新奇又宠溺。好像妻子是一本书,他不读到最后一句,永远就好奇。
这样的眼神,叶阳通常只有在热恋的情侣身上才能看到,没想到有一天能在结婚三十多年的夫妻身上看到。
张虔说是,别人家都是孩子排首位,父母的爱情,要靠边站。他们家完全是反过来,父母的爱情排在首位,他要靠边站。还言之凿凿说孩子是夫妻的附属品,不能越过夫妻关系排在第一位,本末倒置,家庭关系容易出问题。以前他觉得父母自私,现在觉得他们有先见之明。父母为孩子牺牲越多,控制欲越强,将来对孩子的生活会干涉的越多。父母现在不干涉他,也是因为从没把他当做家庭的重心有关。他结不结婚,生不生孩子,父母都无所谓,他们有自己的生活。
叶阳听罢便笑了:“都说孩子将来做了父母会像自己的爸妈,爸妈怎么对他的,他将来就会怎么对孩子。你爸妈这么酷,你将来也一定很酷。”又道,“不知道我能不能像你一样酷,我特别怕会成为自己父母那样的人,无意识的给孩子带来许多伤害。”
张虔笑道:“照你这逻辑,你应该不会像自己爸妈,毕竟没怎么相处过,你应该像爷爷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