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真要他去相信那些指控和所谓罪证,他是不愿的。
“足够了。”太子殿下看了一眼澄澈的日光,便迈步往前而去。
“余下的,等个时机便足矣。”
他本无意与程家过不去,可是这条路太窄,只容得下一个人独行,又太宽广,要兼顾数万万百姓生计。
权臣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怕的是手握重权,却心无百姓。
程家,已然心大了。
“芊嫔不是魏家女吗,怎么会与贵妃扯上关系?”褚丞相跟了上去,声音不大,二人渐往烹茶的亭子而去。
“回大人,魏大人当是不知,这胎,另有蹊跷。”迟行慢了褚丞相半步跟着,视线环顾着四周。
虽与人离的远,他却还是没把话说透,开阔场所,还是需得多几分注意。
褚丞相闻言看了一眼远处正被同僚围着恭维的那位魏大人,再没多说什么。
“沈存将军今年回国都便再不走了吧?”
“是,沈将军此次之后,若无意外,便再不回边界了,那边已经有了新的将军,也是沈将军一手带出来的。”迟行低头答了,又想起同僚曾信中提及过的事情。
“属下记得,沈将军家中长辈似是与丞相有旧,也难怪丞相还惦念着将军。”
“是啊,沈家老将军,也曾是我严国铁骨铮铮的军中统帅,只可惜。”褚丞相有些唏嘘,一代名将哪怕是马革裹尸也落的个青史留名。
沈家老将军虽侥幸捡了条命回来,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沈家开始落寞下去而无能为力。
若是沈存那孩子,沈家这几年,怕是在国都之中已经没了几分存在感。
想当初,他初入朝堂时,也曾与沈老将军饮酒谈天过。
“微臣替沈老将军,谢过殿下仁善。”
褚丞相弯腰拜了一礼,算是替旧友答谢。他知道,沈家这几年安安稳稳,背后太子殿下也没少照拂。
“丞相不必客气。”
太子伸手亲自将人扶起,并行进了亭子。
这一幕落入了很多人眼中,也生出了各样的心思来。
亭中虽未以纱遮着,却并不显得简陋寒酸,已经早早备下了上好的茶具,茶水冲泡之时,已经有茶香慢慢悠悠的溢了出来。
使得在亭中之人,沾染了满身的清香。
不多时,便有家仆特意送来了膳食,且手脚麻利的摆了开来。
茶园是有茶,却是不备膳食的,所以每年谷雨来采茶的官员,多是府上送午膳来,府上再无亲人的,便早早自备,或者应同僚之邀约蹭上一顿饭。
所以官员也早已三三两两凑做一处,用起了午膳来。
“殿下和迟侍卫可要赏脸?”褚丞相开口邀了一句,脸上神色温和。
他瞧着,太子似是并未备着午膳。
“多谢丞相。”太子殿下点头,丝毫没有任何不好意思。他今日出宫之前,确实忘了此事。
“太子和丞相可介意,多加两个人?”二人言语之间,大皇子一手提着食盒,一手牵着九皇子已经走了过来,神色并不随和,却稳妥的护着身边的九皇子。
“那是自然,二位殿下请。”褚丞相笑着请二人落座,伺候的人已经手脚麻利的将已经摆好的膳食挪了些位置出来,接过大皇子手上的食盒,将里面的饭菜也取了出来。
褚府。
“可看完了?”褚夫人端起茶杯来,却没往口中送,而是拿在手上看着不远处端坐着的少女。
“嗯,”褚雨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微微有些头昏脑涨,她平日里几乎从未自己接触过管家事务,在府上有舅母,在庄子上有大姐姐。
所以她也从来不知道,这里面的事情这般繁琐复杂。
她有些头大,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舅母她们所期望的那样。
“不必太过忧心,殿下那边既然给了话,便不会让你一嫁过去便接手这些,况且,便是哪日接了,底下有的是人听你调遣。
但是不论如何,你还是要懂一些的。
用合适的人是一方面,却也不能什么都不明白,由着别人一张嘴便定论。”
褚夫人安抚了几句,示意一旁的婢子上前去为她仔细的按揉头部。
“你初接触这些,总有不熟练的阶段,虽不能太过懈怠,但也不必太过着急。”
“是。”褚雨点头应了,坐在原处任由婢子给她按揉着头部,还不时指挥个一二句。
“青禾,左边些。”
“再用力些,你家小姐又不是瓷娃娃,不会碎的。”
“是,小姐。”青禾忍俊不禁,依言加了几分力道,却也没重上多少。
她家小姐皮肤嫩,若是力道大了,难免留几分印子。
“午膳已备下了,父亲那边也遣人送去了,母亲,阿雨,先用膳吧。”褚柔进来的时候便看见自家妹妹疲懒的样子,笑着唤了句,满是宠溺。
“今日谷雨,当食香椿,至于旁的,也都是你喜欢的。”
“好。”褚雨一瞬间便有了精神气,原本放松下去的腰背也挺了起来。
鲁嬷嬷做的香椿总是要比旁人的好吃几分,这时节,又恰是应季的时候。
原本弯着腰给自家主子按揉头部的青禾起身退到了一旁,看着她家主子离开,也有些忍俊不禁。
“你呀。”褚夫人笑的无奈,隔空拿手指点了一下她,才施施然起身。“走吧。”
“二哥哥和阿生呢?”褚雨和褚柔跟在褚夫人后面往饭厅而去,一边还悄悄的凑到褚柔身边说话。
“阿生已经自书署归来了,二哥哥那边已经差人去请了。”褚柔也学她,凑近几分低声答了,十分的配合。
“二哥哥已经决定了吗?”褚雨想起来还是有些忧心忡忡,她原以为,依着二哥哥的才学和平日作风,日后当任文官之职。
却没想到,他会生出去刑部任职的念头来,还要亲自去缉凶查案。
作者有话要说: 三皇子可能是属于那种我不喜欢你,但是你不能不关注我的人?
太子殿下是不愿意与他多计较的,因为其实很多事情,三皇子并不了解真相。
在三皇子的角度看来,是太子和皇后莫名疏远他们母子,但是在太子和皇后娘娘的角度是不同的,具体如何,请期待后续呀~
第17章 刑场
“戴大人,若是你什么都不说,本官也无能为力。”褚丞相看着堂下的人语气严肃,面上一片冷凝。
“丞相大人,戴大人既然已经供认不讳,这案子,不是已经结了吗。”大理寺卿语气冷淡,已经失去了全部的耐心。
拒不认罪,却拿不出丝毫证据,只以为凭着自己的一身傲骨便能犯案不成。
依着他看,这案子,并无什么再审的必要性。
为官者,因以爱护百姓为己任,无故放弃近百条人命,还隐瞒不报,他们这位戴大人,已经失去了为官的本分。
“本官是下了令,因为本官不能拿更多的人命去换他们,本官问心无愧。至于贪污受贿,更是无稽之谈。”刑场那人跪的笔直,脊背挺拔。
“戴大人,”上首正中那人语气虽温和,却十分明显的带着几分失望,“本皇子也想信服于你的品行,但是这位夫人手上的证据,实在是太过于确凿了。
本皇子虽未破过大案,却也明白,真实存在的证据,才是结案之根本。
既然你供认不讳,便行刑吧。”
已经有围观之人不忍心的闭了眼,不去看刑台上即将鲜血四溅的场景。
“且慢。”在刽子手手起刀落之前,有人开口拦了一句,自围观的百姓之中信步走了出来。
“丞相这是何意?”大理寺卿神色不太好看,视线自来人身上扫过,朝着左侧的主审官问了一句。
只是因为犯人是自己的好友,便让自己的亲生儿子来截法场阻碍行刑不成,这种行为,愚蠢且没有必要。
至于跟在褚年身后出来的那对主仆,他根本看都没看一眼。
不过是两个弱女子罢了,难道还能改变如今的局势不成。
“褚年见过三皇子殿下,殷大人,父亲。”褚年拱手施礼,往日肆意不拘小节的公子哥开始慢慢变得沉稳有礼。
“褚二公子,可有何事?”严剑看着褚年,神色似乎是疑惑。
他身边这二位,褚丞相看起来是打定主意不接话,殷大人的这个脾气,可能再开口就是直接让人上铁板钉床了。
褚家虽要嫁女入东宫,但是三皇子并不急着将让送去自己对立面。
让丞相府的公子上铁板钉床,最后都不好收场。
毕竟留着,日后说不定便会成为一大助力。
这个台阶,他还是愿意给的。
“回殿下,褚年前来,是受人之托,护送她来为戴大人翻案。”褚年并未直起腰来,而是依旧维持着一个姿势,站在原地。
“是何人?”三皇子的视线顿了下,外家的有些作为他是知道,但是此案,应当与程家无关才是。
只是不知道,这案子,还能怎么翻?
那一百多人,实实在在是因为一条漏水的船只淹死在了江里。
下令放弃施救的,正是这位戴大人。
不管什么缘由,一百多条人命,已经是铁证如山。
再加上那妇人手上的证据,已然确凿。若不是心中有愧,何至于年年救济那百余人的家中之人。
“回殿下,民女为戴氏之女,那条船的真相究竟如何,并非是状告民女父亲那人所言那般。”
那对主仆齐齐跪了下去,脸上的面纱遮住了面孔,眼神却十分坚毅。
“不论如何,已经到了刑场,你要辩驳,便只能先过了‘火海钢钉’才可。否则,日后便是人人可随意在法场喊停了。”
大理寺卿殷大人脸色寒了下来,眼神颇为凌厉的审视着那女子。
“你口中所言是真是假,到时自会有人去分辨。
上‘火海’,‘钢钉’。”
跪在法场正中那人已经红了眼,却什么都说不出来。这一遭,他早早便预料到了,但是这条路,不能停。
他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那百余条无辜丧生的人命。
他现在都还记得,那条船上的人,脸上慷慨就义的神情。
这条路,必须用血来铺,才能追查到底。
在场的百姓在看见那泛着冷光的钢钉和铁板底下的炭火时,不少人已经不忍的别过了眼去。
而这一切,都落入了在酒楼之上二人的眼中。
法场设在原本的闹市中,自酒楼二楼,可看的清楚明了。
“殿下,这”迟行看着底下那幕,神色有些不忍,若是真这么走一遭,那戴小姐怕是要受不少的罪。
“药呢?”桌前端坐那人一身青衫,面前也只有一杯清茶。
圣上给的时间期限是十天结案,所以他们只能这般,将案子往大了闹。
这样,他们才能接着往下查。
“早早便送过去了,应当是已经用上了。”迟行撇开了视线,并不忍心去看那从已经下了钢钉,鲜血淋漓的女子。
“沉国国主病重,继位之人极大可能是大皇子和七皇子之间的某一个,可要插手?”
沉国和严国比邻,大大小小的摩擦不断,两年前才正式休战。
对方的七皇子也是极为骁勇善战,也曾在战场与他们交过手。
但是那人行为较为磊落,不似其皇兄,手段狠辣,野心勃勃。
若是他们自背后推动着些,那二人谁胜谁负,便真的说不准了。
“告诉萧阁,若是对方诚意足够,必要时,可助其一臂之力。”太子殿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淡淡的下了指令。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沉国七皇子。
虽是立场对立,却是难得的惺惺相惜。若是那人继位,对于严国,利必大于弊。
毕竟,光明磊落的对手和阴险狡诈的对手,哪个更好应付,简直是一目了然。
但是白帮也是不可能的,他为对方省了力气,日后便会害了自己。
“扶云城的那位程大人,似是不知道,当初船上的那批货物暗中去了何处,恐怕在那位的眼里,人和货,都已经沉在了江底。”
迟行握剑的手紧了几分,眼睁睁的看着底下那位戴小姐硬撑着将手上的证词和证据都递了上去,而后彻底晕厥。
并非见不得血腥,只是觉得,一个双十少女,如此赔上自己的一生,着实可怜。
“当是有人知道。”太子殿下将手上的茶杯放到了桌上,眸色幽暗。
片刻之后,才起身离开。
那条船上,除了足以炸了船的硝石木炭和硫磺,和还在船上的百余人,十有八九只剩下空船了。
那些离奇消失的物资,可能曾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
再迷雾密布的真相,也会慢慢浮出水面来。
原本来围观行刑的百姓很多,跟在那位戴小姐身边的婢子已经将那证词和证据记得滚瓜烂熟,且大声的替她家小姐在众人面前说了出来。
震惊,诧异,后怕,愤怒等数种情绪出现在围观百姓的眼中,慢慢的,越来越多的百姓跪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这一章压一点点字数呀,明天恢复三千字,笔芯~
第18章 沈存
戴抚巡未死,在消息传到扶云城之前,先到的是丞相提前派出去的人,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将扶云城那位程大人拿回了国都。
“殿下,臣,幸不辱命。”单膝跪地的男人一身铠甲,黑发束在后脑,仅有一绺头发留在颊侧。
“起。”太子殿下亲自将人扶起,拍了拍男人的手臂。
“沈将军,欢迎归来。”迟行脸上也带了笑,沈将军早先来了信道是能提前几日到国都,他们今日便早早的侯着了。
圣上曾下过旨意,将军回府,可先在府上休整过后,次日早朝再去面圣,所以这半日,刚好便空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