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可带了好酒来?臣一路风尘,可否在殿下面前讨杯酒吃。”沈存笑的爽朗,自身后之人手上拿了把剑扔给迟行,拱手问了太子一句。
太子殿下没说话,只是挥手示意站在一旁的下人上酒摆宴。
“这是?”迟行接了剑,拔出几分之后,眼神骤然发亮。
“枢安匠人的手笔,路上遇见了,便带回来给你。”沈存在他头上揉了一把,抽出剑凌厉一指,在剑气之下,一把木椅便四分五裂。
试过手之后又‘Duang’的一下将剑插了回去,端的是剑客潇洒,侠客意气。
“这剑削铁如泥,剑鞘却简朴,留着防身正好。回头我亲自试试你的功夫,看你能不能护的好殿下。”
“是,师兄。”迟行看着手中的剑满是满意,这次开口倒不是将军了。
“你这小子,拿了东西倒是师兄了,不给礼物就只是将军。”沈存长臂一伸,便将人捞到了身边,将自己的体重分摊了过去。
“师兄,”迟行的眉心拧了起来,伸手将人扒拉下来,按在了旁边完好的椅子上,便要动手去解男人的衣服。
“别闹,阿行,殿下还在。”沈存脸上神色轻描淡写,单手将人拦了一下。
“往日你最是重规矩,今日怎么这么毛躁。”
“可严重?”迟行的脸色难得的冷,动作却停了下来。
这人身上闻不见血腥味,说明要么伤只是未好全,要么是内伤。
若不是方才他靠在自己身上时下意识泄了力道,他也未必猜的出来。
“无事,挨了一掌罢了,有些力竭,歇息几日便好了。”沈存不怎么在意,抱拳向太子告罪。
“臣无状,殿下莫介意。”
“无妨。”太子摇头,往前走了几步,伸手搭上了沈存的脉搏。
片刻后,才松开,眸色却淡了几分。
“能让你伤成这般,必定不少于三十年内力,是沉国禁卫?”
“是,应当是那位大皇子麾下,应当是拼着哪怕只是重伤与臣,也要让殿下对他们那位七皇子生出忌惮之心。
毕竟,若是可以,那位必定会杀了臣,拿臣的项上人头去祭军旗。”
沈存脸色正经了起来,开始认真分析。
“这个当口上,依着那位的性格,不会与殿下对上,余下的能调动沉国禁卫的,便只有那位大皇子了。”
“若是有人浑水摸鱼呢?”迟行也接了句,他记得,沉国的成年皇子,不止那二位,虽势力薄弱几分,却也不是毫无抵抗之力。
“那人用的是阎罗掌,沉国那位大皇子手下,有一善此功夫的老者,但是与臣交手之人,不过四五十岁,年岁并不相同,所以倒是不好判断。”
“查过便可知。”太子殿下低眉,自袖中取了一个玉瓶出来,放在了沈存身侧的桌上。
“酒撤了吧。”
“殿下,臣”沈存有些不舍,东宫的好酒多着呢,匀他几坛子也不是什么大事。
“给你留着。”太子殿下迈步往饭桌而去,语气平淡,“用膳。”
“臣遵命。”沈存咧着嘴笑了笑,起身跟了上去。他家殿下,虽看起来冷清,对底下人,却是十足的和善。
落座之前,迟行将原本应该在某人面前的一道外观红艳艳的菜品挪了个位置,又放了盘清淡些的过去。
其他两个人,一个当做没看见,一个则是乐呵呵的接受了自家师弟不言不语的照顾。
小时候多是他护着殿下和阿行,现在阿行长大了,他这个做师兄的,自然是极其受用的。
“边界如何?”太子殿下亲自往沈存碟子里递了一筷子菜,收回时,手边已经多了一碗汤出来。
迟行又给沈存手边也递了碗汤之后,才落座。
他和沈存,历来是一个周全,一个强硬。
一个笑脸迎人,一个功夫说话。
师出同门,却各表一枝。
“多谢阿行,”沈存接了汤,顺手端起敬了太子殿下一番,话中带了几分轻松出来。
“之前有些摩擦,现下已经解决了,日后便是臣不在边界,只要不起征战,便不会有什么问题。”
沈存很有自信,那批人,是太子殿下一个一个选出来的,又交到他手上带了两年,已经能担得起担子了。
毕竟这两年,殿下和阿行在国都走了这么多,他在那边,自然也不能闲着。
再说了,有萧阁在,那边也不会脱离东宫控制。
五年时间,已经足够让那些将士们记住,储君是何人了。
“江湖上有人,在打萧阁的主意。”
“是何人?”迟行开口问了句,心下沉了几分。
萧阁由来已久,一直顶着江湖组织的名义,也是颇具盛名,再加上其高深莫测,一般人,当是不会意图染指萧阁才是。
“没抢地盘。”沈存夹了筷绿菜送到了迟行碗里,安抚了句,“师父当初怎么说的,荤素要搭配。
萧阁的幕后之人历来神秘,过些日子要选武林盟主,有人鼓动萧阁参加,恐怕是想一睹究竟。
若不然,臣去走一趟?”
“不必,自会有人去。”太子殿下并未应,而是低眉吩咐了句,“迟行,晚间传信去青山寺。”
“是。”
用过晚膳,太子殿下才带着迟行离开沈府。
“将军,老将军已经等着您了。”沈府的管家低着头去请自家将军,眼眶也湿了几分。
五年时日,沈府终于等回了他们的少主子。
即使老将军已然不能下床又如何,沈家是历代将门,绝不会没落,给旁人看了笑话。
“嗯。”沈存看着马车走远,脸上的笑意也收了起来,伫立了许久,才转身往后院而去。
管家也不催,只是默默的站在他身后等着。总有人言,近乡情怯,没什么好奇怪的。
“殿下,为何不去看看沈老?”迟行将马车帘子放了下来,有些疑惑的问了句。
往日每次来沈府,殿下总会去看望沈老,但是为何今日却直接离开了。
“他与沈存自有话要说。”太子殿下理了理自己的袖口,神色清淡。
沈氏父子分别已久,自是有不少话要说,他便不必去打扰了。
“沈将军也二十有一了,殿下已经定下了太子妃,他却还没定亲,以往是身处边界,可是如今已经回来了,也是该成家了。”
迟行跪坐在车厢一侧,低着头看不清楚神色。
“怎么,何时做了媒人?”太子殿下随手拿起本书慢慢的读,难得好心情的与他开了句玩笑。
“他有心上人,”迟行揣摩着手上的剑鞘,还是接着说了下去。
毕竟,来而不为非礼也。师兄送了他一份大礼,他自是该回上一份。
“自明日下了朝,他自然会重振沈家名气。”到时,还愁说不成亲事不成。
太子殿下十分平静,依着沈存的军功,连赐婚都能求的来,莫说只是想娶妻。
“殿下,他喜欢的那人,恐怕有些难。”迟行叹了口气,殿下不清楚,但是他是知道一些的。
沈家与褚家,曾私下定过亲,但是后来,是师兄亲自上门退的亲。
这事,知道的人不多。
若不是无意间听见师父提过几句,迟行也是不知道的。
沈家订下的,原本是褚家那位大小姐。
退亲一事,并非沈老将军亲自上门,而是沈存师兄亲自去的,在他随军出发之前。
他知道的时候,是有一次,本应该在战场之上的沈存师兄,却离奇失踪过一次。
是在三年前,据说,褚家那位大小姐,也是那个时间段离开的国都。
这些年,他是不曾再见过,沈存师兄会对哪个女子关怀备至,可是他曾经听见过,喝醉了的沈小将军,对着块玉佩絮絮叨叨。
让他的心上人注意保暖,好好吃饭,不要怕药苦,乖乖等他战胜归来。
“他喜欢何人?”
“褚家那位大小姐。殿下,这几年,褚丞相鲜少与沈家接触。”迟行替自家师兄可惜,若是当初,那婚未退,现在便不必愁了。
但是世事终究难料,谁曾料到过,那场仗,打了三年,是严国胜了呢。
当时严国已经节节败退,那一仗,差点就败了。
师兄也曾差点折在边界过。
金戈铁马之人,无力去给旁人承诺。
“无妨。”太子殿下并不担心,褚丞相那边,重要的,是沈存如何做。
况且,姻缘之事,恐怕沈存已经有了路子。
再过几日,他的太子妃,也该入东宫了。
第19章 迎亲
“一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二梳梳到尾,鸳鸯共双飞;
三梳梳到尾,富富又贵贵。”老人的话语已经有些不那么清楚了,手上的梳子亦是颤颤巍巍,但是梳头的动作却是平顺未曾停歇。
新娘出嫁前,请来一生顺遂美满的老妇人梳头,并上吉祥话,预祝着新嫁娘与夫君日后和和美美,举案齐眉。
褚家请来的老夫人,是国都里最有名气的那位,已年近九十,一生夫妻和美,儿孙绕膝,晚年生活幸福。
严国的出阁里,有资格给出嫁女执梳头礼的,只有两种人。
一种是那少女的亲生母亲,另外一种,便是府上请来的专门给出嫁女子梳头的福寿老人。
而这福寿老人,也不是谁都能请的来的。
丞相府请来了,李家那边便只能请旁的了。
其实不少大臣,原以为东宫和褚家结亲,是为了丞相手上的权势,可是看着在席上那脸色难得温和的人,心里都开始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虽说太子殿下平日里脸色也不凌厉渗人,但是还是有细微差别的。
虽然太子殿下还是一如既往,只是偶尔会旁人几句话,但是却是没落下一个去与他打招呼的人。
不论天家还是普通人家,迎娶正妻是要新郎官亲自骑着高头大马去接人的,花轿和迎亲的队伍就停在丞相府门口,四周围观的百姓也不少。
丞相府和礼部尚书府上恰好只隔着一条街,吉日相同,吉时也无错差,看了这边,就没有功夫去看另外一边了。
一个是受皇帝宠爱的三皇子,一个是曾经亲自出征,打了胜仗回来的东宫太子。
百姓并不顾忌朝堂,只是跟从自己的想法简单行事,所以自丞相府到宫中那段路上,今日便是最热闹的。
自然而然,那边虽也有许多人围观,但是还是显得冷清几分。
“雨儿,出阁后,你便为人妇了,莫要随意使小性子,你与殿下,要夫妻同心,和和睦睦才是。”褚夫人拿帕子擦拭过眼角之后,才上前接过了凤冠,亲自给褚雨带上。
她身上的嫁衣,绣着活灵活现的凤凰,正在振翅高飞。
按理来说,能配振翅高飞凤凰者,唯有当今的那位皇后娘娘,但是这婚服是青山寺送来的,便无人可道一句逾越礼制。
其实细细端详,便会发现,凤冠和霞帔上的金龙皆非五爪,而是四爪,青山寺那位,历来最是守礼。
房里不只有褚夫人在,还有几位历来与褚夫人交好,或者是来宾里身份最高的几位女眷,都含笑围在四周,口中还不时说着吉祥话。
褚柔和周妍也在,却不能凑近褚雨。
毕竟这种场合,她们只是陪着褚雨,作为小辈,也不好与长辈们抢着说话。
“雨儿记下了。”褚雨坐在凳子上,低着头方便褚夫人动作,便没有起身行礼,只是语气里多了几分低哑,像是将要哭出来了一般。
“舅母安心。”
“莫要哭,花了妆便不好看了。新娘子要漂漂亮亮的才是。”一旁的周夫人笑着上前,将手上的木盒放到了褚雨手上,而后拍了拍她的手背。
“大喜的日子,高高兴兴的。”
“是。”褚雨低着头,眼泪刚好打到手背上,心里满是不舍。
“若是以后太子殿下待你不好,你便与我们说。”周妍心直口快,在她娘说完之后便接了句,下一刻便被自己母亲拍了一把。
“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呢。”
大喜的日子,怎么能说这种话。
“不是,你不要在意这句啊雨儿,我不是那个意思。”周妍也反应了过来,想解释,又不知道该怎么三言两语解释清楚。
她真的不是想让太子殿下日后对雨儿不好啊。
“妍姐姐,雨儿明白。”褚雨笑了一下,眼泪也止住了几分,妍姐姐一向宠着她,自然不是那个意思。
“阿雨,平安喜乐。”褚柔上前轻轻的将人揽在怀里,声音轻柔,动作十分温柔。
‘平安喜乐’,只有四个字,便将在场一两位夫人的眼泪彻底勾了出来,是啊,有多少人,出嫁之前,家人的希望,也只有平安喜乐,万事胜意呢。
“母亲,阿雨,吉时到了。”褚年和褚生侯在屋外,到了时辰,才一前一后的进了屋子。
“年儿,过来背你妹妹出嫁。”褚夫人应了声,起身取了一旁的大红色盖头将褚雨遮了起来,而后唤了褚年一声。
有女出嫁,历来都是亲生兄长背出府门的,她家雨儿已经无父无母,但是褚府的任何一个,都是她嫡亲的亲人。
“是。”褚年拱手作揖,而后走到褚雨身前半蹲了下去,待人平稳的爬到自己背上,才慢慢起身。
褚夫人看着自己的儿女,面上带着笑,眼中却有泪光,孩子出了阁,便不由得她将人护在羽翼下了。
“新娘子来了。”沈存今日未佩剑,一身常服跟在太子身后,在看见被背出来的新娘子时,便兴致勃勃的提醒了自家殿下一句。
虽然看起来,太子殿下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定沉稳,但是沈存就是觉得,殿下今日心情很好。
不过也是,世人常言,人生四大喜事,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