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笑让刘氏太过害怕,今天他们就要回县城了,等他们一走,老顾肯定就要收拾自己了!迫不及待的想把顾怀月拉到自己这边,好歹有些底气,谁知一来就看到了这鸡蛋饼。
紧绷着的弦忽地就断了。
顾怀月低头,看着被摔在地上的鸡蛋饼,前日的那种铺天盖地的委屈瞬间涌了上来,直充天灵盖。
“你发什么疯啊!”
“你不给我吃的东西,还不让别人给我吃的吗?你要疯就回你的刘家疯,反正你的身心都没有在家里,在你心里,这根本就不是你的家!”
“爹不是你的丈夫,我们也不是你的孩子,你的一切都在刘家!”
“他们兄妹两就是在挑拨离间!”
顾父的冷笑,繁重的家务活,所有人的漠视,仅仅两天,就把以前胆小只会哭的懦弱刘氏逼成了嗓音尖锐歇斯底里。
“顾怀陵顾软软,他们两个都在报复我,都在报复我!”
几日的心神不宁身心疲惫让刘氏失了神智,她也迅速找了理由。
“他从来都不和我亲近,口里喊着娘,其实眼里并没有笑,他一直都在怪我,怪我当年把软软害成了哑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这个孽子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没有对不起他啊!”
“孽、子?”
顾父一字一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刘氏身形一僵,缓缓回身,看着不知何时站在后面的顾父,看着他冰冷的眼神,牙关都跟着颤抖了起来。
儿子就是他的命,说他可以,说顾怀陵半句,顾父就能和人拼命。
………………
中午吃饭的时候刘氏没有出现,所有人都没问,吃过饭后,就要准备回县城了,这次顾软软也要在县城住上几日,顾父顾二叔拉着顾怀陵嘱咐,姜氏也在帮着顾软软收拾东西。
叶宴之呢?
叶宴之现在满脑子的四书五经,吃饭的时候心里都在默背,这两天顾大哥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严厉了起来,稍有懈怠一个冰冰凉的眼神就飘了过来,冷得叶宴之恨不得多出一个脑袋看书。
他随身就带了几件衣裳,包裹一包就完事,这会子还在捧着书勤勤恳恳的看。
和长辈说完话后,顾怀陵去了顾怀月的屋子,她坐在椅子上,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顾怀陵走过去坐在她的身边,“想什么呢?”
“大哥,我……”
“慢慢来,不着急的。”顾怀陵贴心的不用她说完。
顾怀月咬着唇“唔”的应了一声,还是垂头丧气的,顾怀陵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温声道:“这几天,除非必要,你都去隔壁和婶婶在一处吧。”
刘家那群人早就习惯娘随时过去帮着他们干活,这连着几天都没出现,那边怕是急了,想必很快就会来这边探消息,爹一遇上他们肯定就是鸡飞狗跳。怀月再怎样都是自己妹妹,关上门来怎样教训都可以,但不能被外人欺负。
至于另外,就不需要提醒了,她巴不得他们过来。
她从未把自己当顾家人。
顾怀月虽不解大哥为什么说这样的话,当想着大哥从不说废话,点头,应了一声好,顾怀陵笑了笑,“好孩子。”
来的时候东西多所以雇了马车,回去的时候就坐村里的牛车了。这个点儿进县城的并没有其他的村民,牛车上堆了几个箱子,顾软软上去后将包袱放在箱子上,手也搭在上面,脑袋往胳膊一放,直接开始睡觉。
往返县城太多次,养成了上牛车就睡觉的习惯。
其实顾怀陵也是如此,上了牛车就有些犯困,只是叶宴之第一次坐牛车,难免有些兴奋,而且他手里还拿着书,显然在路上是要看的,既然是自己布置的功课,若有疑问自然要答,也不好睡过去。
强撑着精神坐在车上。
第一次坐牛车的叶宴之倒是兴致勃勃的,一双桃花眼左顾右盼的,看两边林间山色,看远处峰峦叠嶂,余光瞥见顾怀陵无声打了一个哈切,看着已经睡着的顾软软,低声道:“顾大哥你困了就睡吧。”
扬了扬手里的书,“我看的是顾妹妹的手札,能看懂。”
这话说的,差点把顾怀陵的瞌睡都给说没了,磨了磨后槽牙,忍住,等这次县城酒方的事了了,他和软软就再也没有交集了。
点头,和顾软软一个姿势,头往胳膊一放,这几天家里发生的事情太多,身心都有些疲惫的顾怀陵也迅速入睡。
两个人都睡了,牛车慢悠悠的走,叶宴之的兴奋过了,也跟着有些困了,看着手里的书,犹豫半天,还是强打精神继续看书。从村里去安汉县的路虽平整,但也是晃晃悠悠的,叶宴之看了不到一会眼睛都开始花了。
将书放在腿上,捏了捏鼻梁,闭眼缓了片刻,再睁眼时就看到了斜对面顾软软皱着的眉头。
她怎么了皱眉了?还未深想,就见顾软软偏头将大半张脸都埋进了胳膊里,剩下的小半张脸露在五月的阳光里,连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叶宴之偏头看着天上的朗日,找到了罪魁祸首。
眨了眨眼睛,撑着车棱起身背对着顾软软,一手撑着车棱,一手拿着书,双腿弯曲背脊笔直,一个有些怪异的蹲马扎的姿势,高挂的太阳直直的照了下来,将叶宴之的背影拉的很长,完全覆盖住了顾软软。
牛车一停,赶车的老汉没还出声,顾怀陵就睁开了眼睛,正回神之际就看到叶宴之身形有些僵硬的下车,然后直直的摔了下去。
彻底回神,下车去拉他,“怎么还摔了?”叶宴之一手借着顾怀陵的力,一手撑着彻底发麻的大腿慢慢起身,“坐太久,腿麻了。”
坐久了也会腿麻吗?顾怀陵不解眨眼,刚睡醒,神智还不是太清楚。
叶宴之只是笑。
慢一步的顾软软也醒了,太阳正对着这边照,一时间视线有些光怪陆离,眯着眼坐起来,然后就看到了正在笑的叶宴之,漂亮的桃花眼被他弯成了一双月牙,正照着的太阳将他眸子里的干净灿烂衬的愈发明显,水润清亮,带着勃勃的生机和活力。
这样干净爽朗的笑容,旁人看了也会不由自主的会心一笑。
顾软软的一双酒窝也无声的跑了出来,脑子还有些发蒙,回想这几日,每每和他说话的时候,他无时无刻都带着笑容。
他真的好爱笑啊。
作者有话要说: 回县城啦,这章算是过渡吧
悄悄告诉你们,叶萌萌是大暖男哦~
第二十一章
现在刚申时末,五月不烈的日头将西未西,三人踩着一地金辉慢慢往私塾走,顾软软垂着眼帘走在最里侧,专注的看着脚下路。
村子离的不算太远,安汉又是个小县,仅仅走过两条街,就遇到了好几波打招呼的人,问兄妹两好,又问叶宴之,顾怀陵少不得解释介绍一番,又是好一通的龙门阵。
都是乡亲,说的也都是川话,叶宴之听不太懂,就一直身子微弯扬着脸笑,对着长辈,谦逊总是没错的,叶宴之生的太好看,男女老少通吃,便是个大老爷们看着他,也觉得这后生实在太俊,总爱拉着他说话。
叶宴之脸上笑容不变,心里却颇觉尴尬,一双桃花眼到处乱扫,一扫就看到了后退一步安静站着的顾软软,她微微垂着头,纤细的脖颈弯成了美好的弧度,夕阳下的耳廓薄似蝉翼,能看见细小的青脉。
长睫半掩,脸上挂着浅浅的笑。
叶宴之皱了皱眉。
太安静了,即便笑着,也和这周遭的热闹格格不入。
“顾妹妹。”
清朗的声音传入耳畔,顾软软抬眼,下意识就要扬起乖巧的笑,弯眼到一半才发觉这是叶宴之在喊自己,乡亲已经走了。扭头看向他,中间隔着一个顾怀陵,叶宴之弯身对着顾软软笑,内勾外扬的桃花眼弯成了漂亮的弧度,眸光既璀璨又温和,像朝阳,总是生机无限。
顾软软也扬起了一抹笑,一对小梨涡若隐若现,无声问他:怎么了?
见顾软软回应了自己,叶宴之笑意更深,朝阳融入了朝霞璀璨更为夺目,“我知道有三家点心铺子很不错,明儿我们去尝尝吧?”
顾软软不解看他,好好的,怎么说到点心上去了?
叶宴之:“吃过一回,你就知道怎么做了。”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的笑,“毕竟好多我也是乱说的。”
何止是乱说?想到他说的那些做法,也只有嗜甜如命的人才能吃下去了,无声失笑,酒窝愈发明显。
叶宴之看着顾软软颊边的一对酒窝,浅浅的两点浅窝,抿了抿唇,那里面是盛了蜜吗,为什么自己觉得很甜呢?
“唔。”
领子被人往后拉,叶宴之被迫站直,不解看着松开手的顾怀陵,“顾大哥你拉我做什么?”
看着叶宴之不解的眼神,顾怀陵默默咬了咬后槽牙,你看我妹妹都看傻了,还问我干什么?深呼吸了两次,斜眼看他,“来这里后你都没买过点心,怎么知道那三家的一定好吃?”
叶宴之:“我觉得那三家肯定好吃呀。”
顾怀陵正想反驳,想到上次卖酒方时叶宴之那诡异的直觉,沉默片刻。
“她没空。”
“酒方的事一了,她就要回家了。”
这么快就回去了吗?买点心也不耽误什么事啊?叶宴之不愿放弃,正要出声,顾怀陵先一步笑望他,“你是不是忘了明天先生就要考校你了?”
唇边的微笑藏着未尽的话。
考不过你就是要继续在蒙学和那群流着鼻涕的小萝卜头继续念书。
小萝卜头的杀伤力是巨大的。
“走走走,回去继续看书。”
看着在前面大步开路的叶宴之,后面的兄妹两对望一眼,无声摇头笑。而前面大步走着的叶宴之,却罕见的没有笑,微拧的眉间蕴着一丝燥意,右手摸了摸心房,眸中不解更浓。
回到私塾后,顾软软跟着林婆婆去了厨房,顾怀陵叶宴之则去拜见先生,拜过林先生后,距离饭点还有一会,两人回了后舍,顾怀陵开门,叶宴之看向了一旁紧锁的房门。“顾大哥,这间屋子的两个人呢?”
来了这么多天了,还没见过隔壁的两位。
顾怀陵走进屋子将窗户打开,锁了几天的屋子气息有些闷得通通。“一个是家里有事,一个是病了,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估计快了。”
叶宴之只是随意一问,闻言点头,进屋和顾怀陵一起打扫屋子。两人将屋子和带回来的行礼都收拾妥当后,又一起看书,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的样子,林婆婆喊吃饭了。
今天晚饭是林婆婆做的,顾软软在一旁帮忙,叶宴之食之无味的动着筷子,心里一直在想,是什么呢,自己忘了什么?
“宴之?”
林先生抬高的声音,叶宴之回神抬头,这才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顾软软也不例外,叶宴之下意识的朝顾软软笑了笑,才回头看向林先生,“啊?”
林先生:“你想什么呢,喊你好几声了。”
叶宴之彻底回神,坐直身子,摇头,“无事,先生有什么事吗?”
林先生也没有怪罪他的出神,直言问,“你认识酒坊的郝掌柜吗?”叶宴之看了一眼顾怀陵,点头,“认识。”
林先生皱了皱眉,“怎么认识的?”
叶宴之:“有些生意往来。”
饭桌上还有顾软软这个没出嫁的姑娘,林先生不准备说的太仔细,见叶宴之答的坦荡,就知自己先前是想多了,点头,“那你下次见他记得替我道个歉。”
“怎么了?”
林先生:“我先前想错了,拿着扫帚把他赶出去了,唔,今天上午还来过,又被我赶走了。”
叶宴之X顾怀陵:您到底想错了什么,还拿着扫帚赶人?
不过,两人对望一眼,都有些喜意,被扫帚赶了还能二次登门,生意稳了。
吃过晚饭后,顾怀陵带着顾软软去后面林婆婆隔壁的院子暂歇,顾怀陵留在那边帮忙收拾,叶宴之则回房看书,明天先生就要考校自己,要认真看的,不认真看就要和小萝卜们一起念蒙学。
只是书摊在桌子上,上面的字怎么也看不进去。
手肘抵在桌子上,双手撑着额头,皱眉睁眼看着桌面的木纹,到底忘记了什么?从下午和顾妹妹说过话后,心里就出现了一种感觉,自己忘了一件事,这种感觉很模糊,依稀觉得很重要,要尽快想起,可没有半分头绪,根本想不起来。
自己,忘了什么事?
直到熄灯睡觉后,叶宴之依旧没想起自己到底忘了什么事情,感觉愈发的焦躁,对面的顾怀陵已经安睡,又不敢辗转反侧,只好睁眼定定看着漆黑的屋子,隐隐可见黑柱的房梁。
到底是什么事呢?
闭眼,深呼吸了数次,凝神回头去梳理。什么时候有这种感觉呢?是看了顾妹妹后。当时好像一位伯伯拉着自己说话,那位伯伯太热情,有些招架不住,四下乱看,就看到了正低头微笑的顾妹妹。
笑?
叶宴之一下子从床上坐起了身,余光窥见一抹银色,回头看去,就见半敞的窗棱上悄悄爬进了莹白的月华,看着从窗户蔓延过来的月色,叶宴之眸色定了定。
想起来了。
十岁那年的生辰,舅舅终于松口带自己去马场挑选属于自己的小马驹,当时马场送来了一红一白的两只小马驹让自己选,那匹红色的小马驹是真的漂亮,鬃毛火红更胜天际晚霞,性子也很活泼,自己一瞧就喜欢了。
可当时也不知道为何,总看那只白色的,它生的也很漂亮,柔顺的鬃毛下垂,像最柔和的月华,它安静的站在那里,不像小红马那样好动,自己好奇去摸它的时候,它也没有躲,漂亮的双瞳安静的看着自己。
舅舅说,只能选一个。
最后自己忍痛选了红色那只,牵着小红马走向草场的时候,它也被带回了马圈。
谁知不过一个月,它就死了。
“它怎么会死呢?”
那时的自己震惊的问舅舅。
那是澜州最好的马场,里面都是各地名马的后代,能送到自己面前,它的血统一定很优秀,肯定会得到最好的照顾,为什么会死呢?一个月前的它看起来很健康,哪怕它还没长大,自己也可以想象它长大后一身漂亮的莹白鬃毛,在朗日下驰聘的时候必定是最美的月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