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观音多妩媚——阮阮阮烟罗
时间:2020-06-20 09:15:01

  风吹花影摇乱,人间三月天的美景,半点也落不到萧观音的眸中,她只是望着身前那个紧紧抱着她的那个人,开口问他,是这样的喜欢吗?
  她口中的“喜欢”,是干净剔透、不掺半点杂质的,如琉璃清澈纯粹、熠熠夺目,而他心中的“喜欢”,却混了太多太多,是从他阴暗污浊的一颗心中挖掘出来,天生就干净不了,再怎么努力,都与他心底的阴执牵连不断,他无法喜欢地那般无私,他要她,他要她同样爱他,眼里只有他,只与他在一起,定要与他在一起!
  何况,对这份喜欢的初源,他心中,深深有愧,暮春澹月榭助情酒一事,是宇文泓心中的暗瘤,他望着萧观音,再一次无法回答,他的沉默,令她眸中幽闪的泪光,如火苗轻轻熄灭,寂然垂下,她推开了他的手臂,仿佛没有问过他这样一个问题,仿佛之前深吻下的剧烈挣扎啮咬,也没有存在过,人如轻烟,又变成之前那般寂然清冷的模样,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平静地犹如一潭死水,不会为他宇文泓起半点心澜,独自寂寂地向前走去,留他一人在后……
  他跟着她,亦步亦趋,为不久前的冲动一吻,心生懊悔,他想,她定然更加厌恶痛恨他了,厌恨这样一个手沾鲜血、蛮横无礼的宇文泓,该怎么做,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挽回,事到如今,好像做什么都是错的,什么也不做,她将离他越来越远,可如溺水之人,试着去做些什么,却也只会将她越推越远,好像已身至绝境,没有任何办法了……
  咫尺之距,却似天涯,宇文泓望着身前不远的萧观音,望着她将手拢在衣袖之中,那样地近,却不能牵握手中,触碰分毫,已近绝望的心底,阴霾渐涌。
  ……不是没有办法,还有一种办法,可叫她留在他的身边,一生一世,不会分离……
  ……要那样做吗……那样做,她会是他的,只是他的,她无法再对他这样冷淡无视,因她从此以后,将只能看得到他……
  ……其实这才合乎他真正的行事准则,一直以来,是他待萧观音,一直破例地特殊,也许,他该这么做,早该这么做,只能这么做了,不然等待着他的,将是一世的煎熬与孤独……
  挣扎的心绪间,已然伸出的手,在将探至她衣袖的一瞬间,又在半空顿住,去冬那夜在门后,她倏然落下的一滴泪水,此刻穿越记忆,似滚烫的岩浆,滴落在他手背上,烫得他无法再进半寸,去实施心底的强取豪夺。
  ……她会哭的,他不想让她掉半滴眼泪……他之前也是这般想,可后来让她流泪的人,却正是他……
  心欲成灰,宇文泓望着身前的萧观音,再无他法,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这般跟在她身后,徒然一步步地走着,盼着她能回头看他一眼。
  而她,始终没有回头,在走至一人马停歇的郊外小酒馆前时,微一顿脚步后,走了进去。
  这不是平日的她,会做的事,但今日的她,好像就正要放纵她自己,不做从前那个萧观音,任性地反其道而行之,一反常态地,走进酒馆角落处坐下,向店主要了一坛烈酒。
  她这样的容貌,甫一入店,即引得店内用酒吃饭的客人,纷纷抬眼看来、停箸罢盏,宇文泓扫看了那些贩夫走卒一眼,唤来店主,将此地清场包下,他只这么分心了一会儿的功夫,再回身时,见萧观音已饮下一盏酒了,清冽的酒气,萦绕在她身边,她原先白皙的双颊,已渐晕薄红。
  萧观音的酒量,宇文泓再清楚不过了,忙上前要拦,可她却用力地将他推开,就像之前,紧紧抿咬着唇,蹙着眉尖,恼怒挟怨地将他推开,而后,仍自顾饮酒,如饮水一般,似是想要肆意痛快地醉上一场,以忘却俗世种种,在醉中,暂得片刻安宁。
  宇文泓无法,他对她,是彻底没有一丁点办法了,眼睁睁地望着她饮罢一盏后又要再倒时,直接抢在她倒酒之前,将她面前那坛酒抱拿起来,对喉饮下。
  馆外,被逐出的店主并几个伙计,趴在窗外,悄往里看,小伙计们年少,看不明白这对年轻男女是在做什么,只是觉得那年轻女子美若天仙,赏心悦目,一味痴痴地望着,而店主年长,经事久些,默默看了会儿后,觉得这对看起来非富即贵的年轻男女,似是情侣或是夫妻,两人像是为什么事吵了嘴,跑到他这小酒馆里,喝酒置气来了。
  ……那年轻女子,当真是极美,他活了许多年,阅人无数,当真从未见过这般仙姿玉色,现下容色清冷,更似神女,不可亵渎,而那年轻男子,面皮上虽有些淡淡伤痕,但远瞧着看不出,也算是俊朗,只是不是时人所推崇的俊俏翩翩的玉面郎君,而是剑眉星目、五官硬朗,如刀削斧斫,更似武人,这般冷着一张脸不说话,单看着就十分威严阴冷,叫人心生畏惧,不敢靠近……
  ……是这看着就脾气大的冷面暴厉郎君,苛待申饬这小娘子了,使得这小娘子,只能在此借酒消愁?……依这小娘子这般容色,当配个好脾气的俊俏翩翩的玉面郎君才是,跟着这如狼似虎的冷面郎君,想来日常生活,多有不和,但,偏她是这般姿容,任谁都丢不开手的,这冷面“狼君”定不肯和离,惧夫的小娘子脱不开身,只能饮酒浇愁了……
  这厢店家正按自己多年阅历,默默琢磨这两人时,见那似已微醉的年轻女子看了过来,让再上一坛酒,店家立应下声来,亲捧了一坛好酒过去,年轻女子让他拍封倒酒,而年轻男子伸手拦阻,原本一个弱质纤纤、看着没甚气力的女子,和一个威武冷峻、似一抬手就能将他打趴的男子,店家为他自己的人身安全和小店平安,自是要听后者着,但,他正欲抱酒退下时,那年轻男子,被那已然有些醉意的年轻女子瞪视着,竟慢慢地缩手了……
  ……原不是小娘子惧夫,而是冷面郎君惧内……
  店家默默如此想着,倒了一盏酒后,放下酒坛退下了,宇文泓不知自己在外人眼中成了个“惧内狼君”,只是看不擅饮酒的萧观音,这般乱饮,定然伤身,心中又急又无法时,忽有一道心念,闪过他脑海,令他忍耐着看萧观音又喝了小半盏,方从她手中夺过剩酒饮下,而后死抱着酒坛,再不肯她沾喝半滴酒,只是无言等待。
  她也很快真的醉了,宇文泓原是想趁萧观音酒醉,从她口中,套问一些话来,想知道她到底知道什么、知道多少,他是否还有挽回的机会、该如何挽回等等,但眼前之事,却出乎他所料了。
  她是醉了,但不像之前酒醉后醉言醉语,而是一手支颐,在醉眸幽亮地望了他一会儿后,泛红的双眸忽地涌湿,微垂了头,咬着唇轻咽落泪了。
  宇文泓见状,立跟着慌了,颤声问道:“观音,怎么了……”
  没有回答,只是他越问,她落泪越凶,宇文泓试着抬手揽肩,见醉中的她并不推拒,小心翼翼地将她抱拢在怀中,再次相问,她仍是抿着唇不语,只是流泪,积压了不知有多久,都在此刻醉酒时,簌簌滚落出来,沾湿了他身前衣裳,也叫他的心,要跟着碎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没事没事,之前迦叶弟弟的话是真的感谢在2020-05-26 17:03:55~2020-05-27 16:54: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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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信任
  不知萧观音心事重重, 以为她的眼泪,只是为他一人之故的宇文泓, 真是剐了自己这混账的心都有了, 他抬手为她拭泪, 却怎么也拭不干净, 望着她伏在自己怀中、泪目朦胧的模样,心如刀绞, 喉咙酸涩,不知能说什么,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能将双臂箍紧,将她紧紧抱在怀中, 一遍遍喃喃轻说“对不起”, 声音愈发沉哑。
  他真心地忏悔致歉,恨不能将心挖出来给她瞧瞧,喃喃着低下头去, 动情地轻吻她的眉心, 醉中的她,抬起头来望他, 透着朦胧的泪光, 似不知他是谁,手揪着他的衣襟,轻轻地唤了一声,“迦叶……”
  她轻哽的嗓音, 似凝有无限哀愁,“迦叶,怎么办呢……”
  宇文泓原以为萧观音只是醉中随便唤人,可当她连续唤了数声“迦叶”后,他心中一动,直觉到一丝不寻常,追着问下去道:“迦叶怎么了?”
  她却不说什么了,只是轻叹,只是愁拢淡眉,宇文泓没问出什么来,但将这丝不寻常记在心中,留待深查,在沉默片刻后,又轻轻问道:“……宇文泓……怎么了?”
  她不说话,只是在听到这三个字时,滢然的双眸微瞬了瞬,又寂寂地垂了下去,宇文泓望着萧观音,大着胆子,接着试着问道:“澹月榭……在澹月榭那天夜里,发生了什么?”
  她长久没有言语,久到宇文泓,都快要以为,她是不是已伏在他身前醉睡过去时,忽地轻轻出声,讲出了大哥与柳姬之事,末了,抬起头来,眼望着他,轻轻地道:“我没有写那张约笺,是谁写的呢?”
  澹月榭大哥与柳姬之事,宇文泓后来有查知,但这约笺藏得太深,他方才知晓,在此事上,确确实实清白无比的宇文泓,见萧观音眸如明镜地望着他,立将头摇得如拨浪鼓般,“不是我,绝不是我,若这事是我做的,立叫老天降雷下来,将我劈死在你面前!”
  她静静地望了他一阵,也不知信没信他的话,无声地垂下了眼帘,宇文泓暗想了片刻这约笺之事,将心思又转回他真正想知道的事情上——最要紧的,是暮春夜澹月榭助情酒一事,她究竟知不知情?!
  趁醉几经试探,她确实并不知情,所知道的,仅仅是夏夜大哥与柳姬一事,想来是大哥引她以为那约笺是出自他手,让她认为他宇文泓一直以来都在利用她,但,仅仅如此,也不足以令她倒向大哥,大哥究竟使了什么法子……迦叶?会与她同父异母的弟弟萧迦叶有关吗?
  凝神深思的心,已无先前那般滞重,只要她不知助情酒一事就好,只要她不知道此事,一切,就有挽回之机,宇文泓望着怀中已然醉睡的女子,低下头去,轻将她眼睫处悬着的一滴泪珠吻干,心中庆幸,他还有回寰之机,前方不再是全然的黑暗,仍留有一丝天光,只要有光,他定会牢牢抓住,绝不会再做半点蠢事,让这光,从他手中指缝间流逝殆尽。
  她,就是他的光。
  待被送回善庄的萧观音,从醉中醒来时,知道她一向不记得醉中之事的宇文泓,也不待醒后的萧观音,如之前请他离开或是根本不理他,直接从她睁眼开始,就连连表陈心意,指天对地地发誓,澹月榭约笺之事,绝对与他没有半分关联。
  他一人絮絮说了许多许多,连带着将自己当年摔下马后、为何要装痴扮傻的缘由,都讲与她听,一人动情倾吐心声良久,最后眼望着萧观音,无比情真意切道:“观音,我之前是有许多事情瞒着你,但世事所迫,我亦是不得已,我向你道歉,我若早知道你是这样的好女子,早知道我会无法自拔地爱上|你,成亲的第一天晚上,我就会向你交代地明明白白的,也不会那样戏弄你……”
  “对不起”,宇文泓回想自己干过的那些混账事,喃喃说了一声又一声,双手,紧紧地握着她的手道,“我过去是糊涂混账,是欺瞒了你许多,但有一件没有,我是真的喜欢你,在这件事上,没有半点虚假,我心里只有你,只有你一个人,观音……”
  萧观音刚从醉中苏醒,刚从榻上坐起身来,头还有些醉后的发晕,整个人尚懵懵怔怔地,就见宇文泓突然映入她眼帘,而后与她讲了许多许多的话,她本就晕乎的心神,陡然沉浸在潮水般涌来的话语里,许久后才将这一句句在心底听想明白,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被宇文泓紧紧攥在手中。
  沉默中,她想轻抽出自己的手,但宇文泓攥得更紧了,深深望着她道:“观音,你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对你的心,是真的,我知道我以前做错了许多事,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往后,我拿一生偿你……”
  原先被宇文泓深深凝望的眸光、被他所说的往事、被那一声声“相信”“真心”,搅乱如麻的心,在听到“往后”二字时,又重重坠沉了下去,往后……哪有什么往后呢……
  心境惘乱低沉的萧观音,想及宇文清的警告、身上的重担,今日从地牢开始的种种,花林下、酒馆里,连带着现下耳边宇文泓的一字字一声声,心绪愈发纠缠不清,慢将自己的手,从宇文泓手中,缓缓抽回。
  这一次,宇文泓没有强攥,只是望着她,声音微低地问道:“观音,你是不是有什么为难之事?”
  “……迦叶……”在她沉默不语时,他轻轻道出了这个名字,萧观音静默微垂的眸光,随之一闪,而宇文泓迅速捕捉到这丝异常,再次追问道,“是不是你弟弟出什么事了?”
  ……此事攥在我手中,没有任何外力阻扰,能快得过我禀呈父王……
  ……若你将此事告诉外人尤其是二弟,我会为此不快,我若不快,观音,你知道我可能会做什么……
  纵是身前眸光恳切,但那一字字威胁之语,锥心刺骨,令萧观音有口难言,宇文泓见她迟迟不语,想萧观音或是还不相信他的真心,还在恼他之前种种欺瞒之举,恳切急问:“观音,你还是不肯相信我吗?”
  话音刚落,室外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少年关心担忧的声音,微微沙沉地响起,“姐姐……你没事吧?”
  先前,宇文泓为能同萧观音好好说会儿话,自将萧观音送回善庄,就将醉中的她与自己,一同锁在这间房里,不让旁人进来打扰,他的这一举动,自是让外面的管事侍女等,为此忧急不已。
  虽然长乐公是曾经的姑爷,但现下已不是了,怎可这般蛮横无礼地与醉中的小姐同处一室,管事侍女等,俱为此心急不安,可又无法,一是小姐醉了,没有开口吩咐他们做些什么,二是长乐公身份在此,他们不能随意冒犯,三则,此地位于郊外,离京中安善坊萧家来回车程不短,请老爷公子等,过来做主,一时之间,想是来不及的。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一众人守在外头,正不知如何是好时,正好小公子来善庄了,这算是终于来了一位主子,莺儿等人,忙将此事告诉小公子听,心系姐姐的萧迦叶听了,立走至姐姐房门前,关心叩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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