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殷雪灼的动作顿了一下,旋即眯起了眼睛。
季烟:“……”糟糕,她好像说了什么不太好的话。
殷大佬可能自己都忘了要把她做成人蛊的事,现在正心情很好地逗着她玩儿呢,她现在提醒他这件事,不就是催他快点弄死自己吗?
季烟咬了咬唇,警惕地望着他,后背慢慢靠上身后的大槐树。
她浑身紧绷。
“死”这个字好像什么禁忌,一旦提出,就将气氛全毁。
殷雪灼垂眼看着她,那双窄窄的双眼皮低垂着,凌厉的气场微敛几分,看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绪。
他不说话,季烟一时也没吭声。
就这样对视着。
他定定地看了季烟半晌,手指点出了一簇蓝色的火焰,将木牌烧成灰烬,道:“那就不戴了吧。”
说完,就转身往前走去。
季烟看着他的背影,觉得他好像有些不高兴了,像是生了闷气一样。
可明明应该难过的是她啊?季烟都觉得自己的心态是不是太好了,一个即将被杀的人,居然还能让杀她的人闹脾气。
“殷雪灼。”她对着他的背影喊:“你走慢点儿啊,我快跟不上了,你要是走出了十步,会立刻回到原地的。”
殷雪灼:“……”
作者有话要说: 殷雪灼:我不开心,其实我不想杀她,杀了她就不好玩了,但是我不杀她的话,就得想其他困难的办法,但是这样就显得我太在乎她了,好像很没面子。
季烟:魔头心,海底针。
第27章 九幽之火2
季烟觉得自己的心态太好了。
也许是破罐子破摔吧, 她居然一点都没有走到绝路的哀凉。魔域的风很冷, 吹得季烟的裙摆翻飞,她在前面慢慢走着, 殷雪灼就在她身后, 安安静静地跟着, 两人都没有说话,但只要季烟回头,就能看到他始终在她三步之外,不曾离去。
站在这里, 让所有魔都无法靠近伤害她。
季烟走走停停, 一路看着风景,绕过了很多小路。魔域里有很多奇奇怪怪的生物,连植物都带有具有轻微的攻击性, 季烟只要一靠近,它们就会伸长枝蔓攻击季烟,有一株藤蔓甚至直接把季烟缠了起来, 眼看就要勒断她的脖子,被殷雪灼瞬间割成了碎片。
“魔藤一般不攻击比它强大的生物。”殷雪灼皱着眉, 眼神凉凉地瞥了她一眼。
都懒得损她了。
季烟来魔域之前,这些植物是魔域最弱小的生物,季烟来了之后, 连植物都打她的主意。
这小废物,每次都能废得让他大开眼界。
季烟蹲下来,看着长得比自己胳膊都粗的藤蔓, 心有余悸地打了个冷战,乖乖蹭到殷雪灼身边,不要和他站太远。
殷雪灼还冷着一张脸,脸上明晃晃地写着“非礼勿近”。
季烟都直接无视掉了。
“殷雪灼,那是什么啊?”季烟忽然眼尖地瞥到天边一束若隐若现的红光。
像是有什么东西散发着耀目的光芒,像极光一样,和天空融合在一起,十分漂亮。
殷雪灼顺着看了一眼,忽然兴味地勾起了唇角,轻笑了一声。
“那里啊,那里关着你的同类呢,想不想去见见?”
她的同类?
季烟有些迷茫,殷雪灼却来了兴趣,丝毫不等她回答,把她拎了起来,往那里飞去。
季烟一直到了魔域的地牢,才想起来她的同类是哪位。
韶辛啊。
魔域的地牢和季烟想象中的大为不同,这里与其说是地牢,更像是一个无底的炼狱,从上方下去,无数的铁笼子里都囚禁着各种奇怪的生灵,有魔有妖也有人,有的面如春晓,十分勾人,有的丑陋不堪,三头六臂,还有的长得像异形,简直是科幻片的外太空生物,看得季烟毛骨悚然。
殷雪灼显然是故意吓她。
季烟吓得抱紧了他的腰,把小脑袋埋进他的胸口,殷雪灼微微僵了一下,这才加快速度,不在那些恐怖的笼子边逗留。
最下面的笼子里关押着韶辛。
韶辛眉目低垂,被铁链牢牢地拴着,跪着那儿一动不动,衣服还是干净完好的,也没什么伤痕,只是看着清瘦了,连通身的气质都阴郁了许多。
这些笼子的体积并不小,比人还要高一些,四周用灵力封着,里面的人既看不到外面,又听不到外面,外面的人却可以清晰地知道里面的一切。
“想和他叙旧么?”殷雪灼笑得意味深长,“说不定,这就是最后一面了。”
季烟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进了笼子。
她进去时的脚步声唤醒了韶辛,少年本无力地垂着头,闻声抬起眼来,看见季烟之时,眸中闪过一丝惊怒,立刻挣扎起来,“是你!”
就是她!和魔为伍,一直以来都在骗他!
韶辛这些日子被关在这个大笼子里,不知道临霜城到底如何了,他每日都在担忧中度过,一看到季烟平安出现,当即心里一沉,心里已经有了极为不妙的预感,手脚发凉,寒意透骨。
季烟看着少年惊恸的眼神,微微顿了顿,还是毫不犹豫地告诉他:“临霜城已经被灭了。”
韶辛瞳孔蓦地一缩。
身子一颤,带动锁链哗啦啦作响,韶辛死死地盯着季烟,剧烈地喘着气,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声质问,“你也是人,为什么非要帮着魔害人?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季烟平静地看着他,淡淡道:“我不是帮着魔害人,我只是单纯地选择站在殷雪灼那一边。”
“这有何区别?!”
少年出奇地愤怒,哑着嗓子愤怒地问她:“殷雪灼杀人无数,若不是他,这些魔岂会为祸人间?你是人!你就这样残害自己的同族吗?!”
季烟看着他,却忽然有点儿想笑。
“我是人,可是要我死的,也都是人。”她忽然抬手,认认真真地掰起手指数了数,“太玄门的人,季云清,风流云,殷妙柔,还有那天打了我一掌的人,还有很多很多的人……”
除了韶辛,所有人都不曾待见过她。
甚至让她服下了回灵丹,一心一意要她的命。
季烟并非仇视人族,可她也不是什么圣母白莲花,既然他们待她不好,殷雪灼待她好,她就向着殷雪灼,就这么简单罢了。
这里对她来说,也不算什么真正意义上的世界,只是一本书而已。
抱歉,她真的做不到如此有情怀。
“韶辛,我来见你,是因为你是个好人,我讨厌季云清那样的人,但是我不讨厌你。”季烟看着他,“我看你想知道,那我就把来龙去脉都告诉你好了。”
“灵霜城的灵脉之下,的的确确藏着殷雪灼的玄冰鳞,季云清和风流云想要取出玄冰鳞,重塑灵脉,他们需要一个人冒死成为他们的棋子,他们选择了我,让我闯入全是魔气的灵脉,拿出玄冰鳞。”
“我只不过是把玄冰鳞物归原主罢了。”季烟怜悯地看着韶辛,反问道:“是你告诉我的,东西既然是人从灵魇身上偷来的,那就要做好有朝一日换回去的准备,韶辛,我的道理有错吗?”
韶辛脸色苍白,死死地盯着季烟。
他确实无法反驳她。
“你闯入魔气,为什么没事?”韶辛盯着她,注意到了她话中的其他内容,将信将疑,“什么叫舍命?你是说,季盟主为了修补灵脉,不惜牺牲人命?季盟主并非这样不择手段之人。”
在他眼里,季云清年少名满天下,清冷独绝,皎皎如月,同辈之中无出其右,乃是当世最清正无双之人,如今更问鼎仙盟盟主之位,绝不可能用这样的手段达成目的。
“你爱信不信吧。”季烟也没打算非要说服他。
少年垂着眉眼,也沉默起来。
他被捆在这里多日,滴水未进,若非修仙之人体格非比寻常,早就支撑不住了,但即便如此,少年的脸色也透着虚弱的苍白。
季烟看着他虚弱的样子,又率先打破平静,“如果你愿意为殷雪灼效力——”
话还未说完,少年怒而打断她,“你休想!”
好大的火气,季烟又闭上了嘴,但还是提醒了他一句,“这是你唯一的路,落在殷雪灼的手上,你不投诚,便只有另一个下场。”
那就是死。
殷雪灼太强了,他素来自傲,在他眼里,甚至无人配与他为敌,即使季烟说过可以利用韶辛牵制他哥哥韶白,殷雪灼也未必放在心上。
他不会,甚至不屑于利用一个小小的凡人,去威胁另一个凡人。
季烟言尽于此,再多的话她说了也没用,便转身要离去,在推开门最后一刻,韶辛忽然叫住了她,语气激烈道:“魔主残暴嗜杀,毫无人性,他可以杀人族,也曾亲手杀过自己的下属,也可以毫不留情地杀了你,你以为你跟着他就会有好下场吗?”
季烟脚步微顿。
笼子外的殷雪灼浮空而立,水润的眸子看着指尖的火,跃动的火光映得他眼神幽暗。
听到韶辛的质问,他忽然抬起眼尾,冰凉的眸光落在季烟脸上。
这个小东西,这段时间给他带来了不少乐趣。
但他的杀戮太多……亲近的,仇视的,甚至是他喜欢的,越喜欢,杀得越果断。
殷雪灼的目光一寸寸划过季烟纤细的脖子。
如果她现在犹豫……
季烟背对着韶辛,什么都看不到,只是注视着面前的铁笼子,听着韶辛最后的质问。
“那也是我自己选的。”她转过身看向韶辛,眸色清澈,没有犹豫,一字一句无比清晰,“你们口中残暴的魔头,却比人待我更好,他不许别人骂我废物,知道我怕冷,会记得抱我之前拿被子裹住我,他从前九死一生,只是为了救一个给自己去过名字的女孩子,这就是你们口中的魔。”
“我不相信你们,我只相信我看到的,他虽喜怒无常,却对我来说,却比很多人都真性情许多。”
“坏到无可救药又怎样?我跟定他了。”她说着,露出一丝释然的笑容来,“再说了,你以为,我现在还怕死吗?”
似是在印证她的话一般,韶辛望着季烟的眼神逐渐变得惊疑不定,季烟感觉有什么冰凉的液体流了出来,伸手一摸,才发现全是血。
鼻血控制不住地汹涌,季烟一阵头晕目眩,下意识抬手扶住铁栏杆,眼前却一阵阵发黑。
视线彻底黑下去的刹那,身体已落入一个冰冷的怀抱。
“季烟!”
殷雪灼掠了过来,宛若一股凌厉的风,稳稳接住了下坠的季烟,看着怀里脸色瞬间灰败的少女,他的眸光沉浮不定,眼神蓦地狠戾起来。
他抱紧季烟,化为一团黑雾,倏然消失在了原地。
-
季烟的意识沉浮不定。
她昏昏沉沉,又晕又冷,如坠冰窖,却又忍不住抓紧面前的衣裳,努力贴近面前的男人,却没有汲取到半分温暖。
有的,只是透骨的冷。
季烟不记得过了多久,她被平放在了坚硬的床上,身下的木头硌得她难受,抱着她的那只手臂刚要松开,她却迅速地抱住了它,紧紧地抱在怀里,好像只有抱着,才有安全感。
殷雪灼皱眉,莫名地看着神志不清的季烟。
她流了好多血,还缠着他不肯放手,殷雪灼被她这样抱着手臂,满眼都是冰冷的戾气。
他烦躁地想杀人。
不知道是因为被她缠住,还是因为她的血弄到了他的身上,还是因为别的。
殷雪灼极想杀人,眼中翻腾着兴奋的杀意,右手不受控制地掐住了季烟的后颈,手指却迟迟不用力。
他垂目看着她,眼底的火逐渐熄灭,最终冷冷抿唇,手掌往下,反而贴在她的后心,为她传了灵力。
“醒过来。”他冰冷的唇贴在她耳边,一字一句,清晰地唤醒她的神智。
季烟眼前什么都看不见,只觉得身体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头晕目眩,甚至严重地泛着恶心,搅得她浑身难受。
一股暖流从后心蔓延开来,好像一缕光刺破黑暗,拨云见雾,将一切难受驱散。
殷雪灼冰冷的声音瞬间刺入她的意识之中。
“醒过来。”
季烟醒过来了。
她睁开眼时,看到是殷雪灼的手臂,视线缓慢上滑,才对上他幽黑的眸子。
在这冰冷的宫殿里,殷雪灼雪白的脸显得格外阴森,他不带感情地看着季烟,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
季烟这才发现自己是死死地抱住他的,怀里的手臂温度冰冷,活像是搂了一个大冰块。
季烟慢慢地放开他,一低头,发现自己身上全是血。
血流了太多,现在已经没流了,季烟可以想象到自己此刻的样子多狼狈。
应该是回灵丹发作了罢。
很奇怪,她现在还不觉得疼,只是觉得浑身酸软,只想继续睡过去。
季烟晕晕的,身子又想往下滑,被殷雪灼粗暴地捞了起来,他的手继续贴在她后心,传递着淡淡的暖意,企图用他的灵力抗击回灵丹的药效,减缓季烟的毒发。
但回灵丹既然如此厉害,又岂是外力轻易可转圜的?殷雪灼传了一会儿灵力,发现没用,又暴躁地要继续加大力度,季烟却抓着他的手,低声道:“我……我好多了……谢谢你……”
殷雪灼古怪地看着她,半晌,他恢复阴沉的神情,冷笑道:“你以为我是为了救你么?”
“我讨厌让你死在季云清的手上。”
“你在我身边,姑且算是我的人,没我的允许,谁都别想要的你命,你就算要死,也只能乖乖被我炼成人蛊。”他抬起冰凉的手,轻轻捏着她的后颈,“谁也别想先一步取你性命,更何况你我性命相关,我也不会陪你去死。”
他很喜欢这样捏着她,手指的力道不轻,却也不至于让她疼,季烟听着他看似冷酷的话,缓慢地点了点头,“你一开始,也是这样和我说好的。”
殷雪灼又不欠她什么,也不算是她的谁,她早有心理准备,神色很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