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堰一怔,故作不解:“可是一旦查出是阴阳图,咱们如何脱身呢?”
纪怀德:“嗨,到时候就自然没有阴阳图这回事了,塞给设计一大笔钱,让他半辈子不愁,咬死了就只有一份图纸,没有什么阴阳图,所有问题就是这个图纸的问题!”
江堰听了心里一顿,垂下眼眉却没露声色,仿佛有些迟疑。
江堰不出声,纪怀德反倒着急了,便问:“江总,你是不是有什么顾虑?”
江堰抬眼,轻叹道:“不瞒您说,还真有。这么做表面上看是可行的,可是咱们怎么确保到时候结构不会反口?再者,这事我也没经手过,没有经验,就怕一个办不好,再多落下一个罪名啊。”
纪怀德一听这话,立刻拍着胸脯保证:“你放心,有我呢!这事儿啊我可不是第一次干了,而且说到经验,不仅我有,孙构那个老狐狸更是老道,这招儿还是他教我的呢!”
江堰:“哦?可我怎么记得,这些年历城还没有哪个工程,最后是让结构一个人背锅的。莫非是我记错了?”
纪怀德仿佛犹豫了几秒,他又看了看程枫,似是忌惮。
江堰见状,就让程枫出去了。
等程枫一离开,纪怀德才小声附耳说:“还真不是这几年,这几年我们都很小心,还不至于要出此下策。这事,其实是二十七年前,有过那么一次……”
——是二十七年前。
江堰垂着眼眸,声色不动,只安静的听着,心里却越发冰冷。
作者有话要说: 小江部分差不多了,下章晴晴要出场了~
红包继续么么哒
第105章 Chapter 105
Chapter 105
离开私家餐馆, 江堰坐着公司的车回家。
那一路上, 他没说过一句话,只是看着窗外,目光冰冷,脸色淡漠。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程枫,透过后照镜看了江堰几次, 隐隐有些担忧,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
江堰和纪怀德后来的对话,程枫没有参与, 他不知道这二人谈了什么严肃的内容,会令江堰这一路上都如此反常。
纪怀德离开时, 江堰脸上的浅笑也是瞬间消失的。
程枫看见了,心里跟着一凛。
而后, 江堰就一直像现在这样。
程枫瞧着, 心里发怵。
直到车子开回到江堰住的小区地下车库, 江堰推门下车, 程枫也跟着下来了,叫了一声“江总”。
江堰侧身,看着程枫。
程枫问:“明天有什么安排?”
江堰垂眸想了一秒,只说:“明天再说。你回吧。”
程枫:“是。”
程枫坐回到车里,看着江堰走进电梯间的背影,仍是不安。
依照惯例,今天的事,他还是得汇报给石怀青。
石怀青接到程枫的微信, 许久,只回了这样一句:“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由他去。”
……
江堰从地库坐电梯上楼,刚到一楼,就停了。
电梯门一开,进来的是夏天晴。
两人都是一愣。
江堰原本依靠着电梯墙,神色冷峻,见到夏天晴,顿住:“晴晴。”
夏天晴脚下一顿,走进来说:“这么晚。”
夏天晴穿着居家服,裹着羽绒服,显然是刚从外面倒垃圾回来。
电梯往上升着,夏天晴转头看江堰。
江堰的目光也落在她身上。
也不知道为什么,两人都有些词穷。
夏天晴率先说:“看你这样,好像应酬的很累,早点休息吧。”
江堰扯出一抹笑容,眼里难掩疲倦:“我本来还想说,到家就告诉你。咱们说好的,要找个时间聊聊。”
夏天晴:“倒也不急于这一时。”
江堰:“嗯。”
夏天晴注意到他眼里的疲倦,说:“不管工作再怎么忙,还是要注意休息,你毕竟还有硬仗要打。”
江堰淡淡笑了下:“嗯。”
一阵沉默,电梯到了。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出电梯,各自来到各自的门口。
开门时,不约而同的回了下头。
夏天晴:“晚安。”
江堰:“晚安。”
……
两人进屋,各自叹了口气。
好像突然之间,变得生疏了。
江堰躺进沙发,一动都不想动,灯也不开,只是蹬掉皮鞋。
他抬起一手,盖住眼睛,闭上眼,想到的就是今晚纪怀德的那些话。
——其实当初那个结构,也是拿了钱做阴阳图,但他做的也算规整,还跟我们说,只要按照他私下里改过的图去施工,虽然安全系数降低了,但只要别再掺水,把控好,也不会出事。
——可是啊,我们哪能听他的啊?我们做施工的,肯定还得按照自己的标准掺点水,是吧?结果这一掺,就出事了。
——而且这事特别寸劲儿,出事那天,那位结构老师傅也在,不仅搭进去几个民工的命,连他也给砸里面了。
——我当时可真是吓坏了,到底还是孙构比我狠,给我出了个主意,说反正现在死无对证了,结构也搁进去了,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就咬死了说,就是他的结构不科学,是他的图有问题,当时施工的时候也没太注意细节,就是那个老结构给了一套图,大家就按照那个图来办事。你也知道,那个年代图纸都是手绘的,上面没盖章,而且施工过程中会先拿到结构给的一些“白图”,上面没盖章也不会太在意。反正这种事一旦查起来,只要是图纸有致命错误的,那结构就是主要责任,我们施工最多也就是连带责任,罚的不严重。
——这事说来也是那个老结构倒霉,孙构当时就是他那个设计单位的直属领导,刚升上去没多久,就负责结构部门,所以这些图都要过他的手。有关部门一调查,他自然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做手脚。
说起来,二十七年前,正好是□□发布十六条调控措施的那一年,海南房地产泡沫经济破裂,烂尾楼遍地。
也因如此,房地产开始初具规模,国有设计院的格局被打破,民营设计院应运而生。
没几年就是房改,而后就是大规模基建的开始,跟着来了房地产投资热潮。
孙构原先还是抱着设计院的饭碗,吃着死工资。
像是阴阳图这种事,他能吃到一大笔好处费和回扣,借由职务之便没少沾。
后来那几年,孙构瞧准了投资热,又仗着自己懂设计院的门道,明白建筑业的油水,趁机下海,抱上那时候刚赚了第一桶金的“诚创地产”董事长的大腿,里里外外给他支了不少招儿,这才有了后来他大甲方、大股东的地位。
而纪怀德,就因为在当年那件事情上和孙构合作了一把,又一起收拾了烂摊子,这才结下将近三十年的合作“情分”。
孙构和纪怀德这些见不得人的发家史,原本也不是什么秘密,任何行业能爬到他们今天“独霸一方”的地位,那都是吃着人血馒头上来的,哪有清清白白就成大佬的童话故事呢?
这些事,江堰原本早就调查过了,心里勾勒过故事脉络。
他父亲江宇,事成□□是当了替死鬼,令他们借着“死无对证”的由头,让他把所有事都扛下来。
可江堰怎么都没想到,阴阳图的事是真的。
纪怀德根本不知道江宇和江堰的关系,犯不着在这件事情上撒谎。
也就是说,江宇的确收了好处,做了阴阳图。
江宇被砸在里面,也是倒霉,也是给了孙构一个借题发挥的机会。
想到这里,江堰闭上眼,长长的叹了口气。
他仿佛忽然明白了,为什么石怀青一直反对他揪着孙构,反对他利用项目追查旧事,更不愿他把过多精力放在历城。
甚至于,过去二十几年,石怀青都不曾告诉他,江宇意外身亡的真相,还谎称是车祸。
直到两年前,石怀青要他从巴塞罗那回江城处理公司内务,这才将真相作为交换条件,和他坦白。
思路到此,江堰的手机忽然响了。
他在黑暗中,拿出手机一看,是石怀青的电话。
江堰接起来,放到耳边,没出声。
隔了两秒,石怀青那边传来声音:“你是不是已经查到要查的事情了。”
江堰吸了口气:“嗯。”
石怀青说:“现在你应该知道,我没骗你,你父亲,的确做了不应该做的事,但他也有他的苦衷,他也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了代价。”
他们母子二人因为江宇的事一直有分歧。
石怀青告诉江堰的故事版本,就如同纪怀德所说一样,江宇做了阴阳图,而后因为运气不好,死在工地,又被当时的设计院领导和施工方联手玩了一手,让他背锅。
所以石怀青始终反对江堰来查真相,甚至是复仇。
石怀青:“你要讨公道的用心,我很明白。可是,你父亲也不是清白的。”
江堰从沙发上坐起身,他盯着黑暗中某个角落,声音有些沙哑,却也坚定:“就算他不是清白的,这件事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石怀青叹道:“你还想怎么做?”
江堰:“很简单,有份参与的人,一个都不能跑。”
……
萧绮委托Sunlight的别墅,施工已经进入尾声,接下来就是内部装修环节。
这部分,林季阳也找了过去的情人开的室内设计公司接手。
夏天晴最后去了一趟工地,审核工程。
刚好那天,她也见到了萧绮。
萧绮看到夏天晴身上的便服,出自她的设计,笑容额外的明媚,说:“你帮我设计房子,我帮你设计衣服,这样的缘分倒是挺有趣的。”
夏天晴也笑。
都是设计师,彼此“穿”、“住”着对方的作品,的确少见。
两个女人沿着街走了一会儿。
萧绮率先进入正题:“我有几个朋友看了你们帮我设计的房子,都特别喜欢,也想找你们来做。但我一直没问过你的意思,所以还不敢介绍。”
夏天晴一顿,说:“有项目当然要接,我还要先谢谢你。不过,为什么不敢介绍呢?”
萧绮笑了笑:“哎,我就怕到时候,人家指明要和我这栋一样的建筑师,会让你觉得为难呐。”
夏天晴了然。
江堰和她分手的事,毫无意外的,也传到了萧绮的耳朵里。
萧绮的担心也是在理的,男人和女人分手了,有的还能做朋友,但有很多是要撕破脸的,利益分配也是一块难题。
更何况江堰现在掌管“宇青地产”在历城的事务,又怎么可能抽出多余的精力去设计建筑。
夏天晴说:“建筑这块不用担心,我们公司还有其它出色的建筑师,未必要认准某一个人才会出彩。一旦我们接了项目,就会做到最好。”
萧绮:“说的也是,那我就把你的名片推送给他们了?”
夏天晴:“好,找个机会请你吃饭。”
萧绮摆手:“不用特意感谢,有机会咱们约出来去会所玩呗。”
等两人又沿着原路走回到工地。
萧绮忽然说:“我是个局外人,有些事我本不该多嘴,不过也正是因为我是局外人,有些事才看的更清楚些。”
夏天晴看向萧绮,意识到她要说什么,只说:“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我也想听听旁观者的看法,以免自己当局者迷,下错判断。”
萧绮想了想,也不方便太过直接的去评判他人的感情生活,毕竟与她无关,她也不了解内情,只不过看夏天晴这样,也不像是完全放下的,这才提起。
萧绮说:“就拿我举例好了。我离婚了,离婚后和前夫关系还算和谐,毕竟都在一家公司,公对公,私对私,也没什么恩怨。我们是和平分手,分开以后比在一起时还要融洽,但这并不是说,我们那段婚姻就是‘坏’的。同样,我和他既然有勇气离婚,自然也就有勇气复合,如果水到渠成,这也不是不可能。但反过来,如果我们都觉得复合没必要,那么就保持现在这样的关系,也很好。事业上的事,要顾及他人的感受,权衡利弊,所以在感情上,就更应该我行我素一点,只要两个人开心就好了。”
夏天晴笑了一下,听明白了。
萧绮说的也是句句在理,事业上的确要顾全很多事,而感情完全是个人化的选择,就没必要在乎其它不相干的人的感受。
很多人在乎得太多,从亲戚到朋友,再到同事,以及一些不相干的人的目光,最后苦的累的是自己,这些人反而半点责任都不用负。
思及此,夏天晴说:“无论如何,谢谢你,萧绮。朋友的意见,我一定会参考,过去摔的跟头,我也会吸取教训,将来有机会,希望咱们还能合作。”
萧绮也笑了,说:“当然,你和江堰都是我最喜欢的模特,从你们身上我可是找到不少灵感呢,一定会有机会的!”
……
萧绮的话,就好像在夏天晴已经逐渐清晰的思路上,又添加的一味催化剂。
夏天晴回顾过往,自我反省,也觉得自己过去实在是太在乎旁人的感受和目光了,就是因为这份在乎,才令她束缚自己。
到最后,难受的是自己,陷入两难的也是自己,那些她“在乎”的外人,反倒什么影响都没有。
夏天晴不禁自问,江堰和陆明洋的舅甥关系就那么重要么?
连江堰都不怎么和陆明洋家来往,她又何必在乎陆明洋的父母怎么看她呢?
还有,石怀青给她项目做,又没有以此作为条件,让她和江堰分开。
石怀青当初对她的说辞也只不过是,她不太了解江堰,等她看到江堰的其他面目,再做决定也不迟。
其实说穿了,她最在意的,还是江堰的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