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堰“啧”了一声：“你怎么这么看我？我发誓, 我保证, 超过一下我是狗。”
江堰知道，以夏天晴的性格, 要是不上心的人, 根本不会同意打赌, 连主动过来关心他烧几度都不可能, 最多也就在微信上关心两句。
她既然来了，又给他擦了身体，这就已经说明了让步。
江堰心里欢喜，知道自己又往前逼了一些, 其实眼下也就差一个契机了。
只是机会是不会自己送上门的, 还得自己创造。
夏天晴没有立刻表示, 端着盆起身进浴室换水，出来时又加了一次冰块。
她将水盆放下才说：“用水擦完了再用酒精擦一下。明早七点, 还不退烧就吃药，过时不候。”
安静了两秒，江堰的眼睛仿佛被点亮了, 盯住夏天晴，几乎要在她身上点把火。
夏天晴转开视线，把拧好的毛巾直接扔到他脸上，说：“自己擦。”
江堰这回没讨价还价，乖乖的拿着毛巾伸进被窝，仔仔细细的擦拭起来。
可他一边擦，一边还盯着夏天晴看，尤其是擦到下面。
夏天晴心里砰砰的跳，她瞪了江堰一眼，直接转身出门了。
夏天晴许久没有进卧室看江堰，将客厅的电视机打开，转到新闻频道，随即就进厨房看有什么食材。
她找到一些蔬菜，和做皮蛋瘦肉粥的材料，打算晚上简单做一顿。
等食材都处理出来，粥也煮上了，过了半个小时，江堰的卧室门开了。
从门里透出一道声音，可怜兮兮的：“晴晴，我晚上吃什么呀？”
夏天晴来到门前，见江堰裹着薄毯，靠着门框，虚弱且无辜的看着她。
尽管如此，他这身高和身上的气息还是让人很有压迫感。
夏天晴问：“你怎么不躺着？”
江堰：“你不是没带手机吗，我想问你吃什么，就得出来嘛。”
夏天晴：“我煮了粥，再做一个青菜，你去躺着睡会儿，饭好了我叫你。”
江堰勾唇笑了：“嗯，我都听你的。”
夏天晴：“……”
等卧室门关上，夏天晴面无表情的回到厨房，盯着煮粥的锅发起呆。
她真是不得不承认，她对江堰这一手没什么抵抗力。
又或者说，是这个人。
她自己心里也有数，她和江堰迟早要把关系挑明的，现在不清不楚暧暧昧昧的也就是一个过渡期。
至于什么时候挑明，这大概取决于江堰有多强势，以及她能死扛多久。
半个月前，她和江堰就坐在那个沙发上，她告诉他，她现在没心情考虑感情的事，要往后放，她想先把工作和下一步的去留整理好。
她还说，如果江堰是投资人，她大概不会反抗，就算嘴上不说，心里也是想的。
这些话如今想起来，还真是自掘坟墓啊。
夏天晴闭上眼，懊恼的叹了口气。
八成江堰就是在她这里得了“答复”，这才雷厉风行的把创立公司的事情办了。
她那时候怎么都不会想到，半个月后就有了属于自己的公司，而她半个月前立的Fg正在逐一打破。
……
江堰沉睡了两个小时。
这期间，夏天晴出门看过两次，丰晓晖和萧雨晨都没回来，她也进不去。
粥一早就煮好了，煲在锅里温着。
夏天晴见江堰睡得香甜，便没有叫他，晚上八点的时候才把青菜稍微炒了一下，随即盛出两碗粥。
回到卧室，夏天晴摸着黑来到窗边，单膝跪在床沿，轻推了江堰两下，说：“江堰，起来吃晚饭。”
江堰嘴里发出“嗯”的两声，隔了几秒才动了：“几点了。”
他的声音十分沙哑。
夏天晴：“八点多了，先吃饭，吃完了接着睡。”
“嗯。”江堰没有赖着，不会儿就用薄毯裹着自己走出卧室。
夏天晴先一步离开，又去对门看了一次。
萧雨晨回来了。
夏天晴松了口气，拿到自己的手机和家门钥匙，交代了一声去对门，就离开了。
夏天晴回到江堰家，江堰正坐在桌边乖乖的喝粥，脸色比之前好一点，却还是蔫蔫的。
夏天晴探了探江堰的头，还是有些热。
她坐下来，说：“明天要不要帮你请个假？”
江堰幽幽的抬眼：“你帮我请假，就不怕同事们误会咱们的关系了？”
她先前那样急于避嫌，就跟躲蟑螂似的。
哼。
夏天晴给江堰夹了一些蔬菜，说：“不怕，我准备递交辞职信了。”
江堰一顿，有些惊讶她的迅速，也有些意料之中。
去留还没决定的时候，她会纠结，会焦虑，遇到别的事也是一样，可是一旦她心里想通了，会比任何人都放的下，放的快。
一阵沉默。
江堰放下勺子，擦了擦嘴，问：“什么时候交？”
夏天晴说：“就明天。”
……
转眼，到了第二天。
夏天晴一如既往地起了个大早，梳洗、吃早餐，饭后一杯黑咖啡，看看早间新闻，然后拿着包和手机出门上班。
夏天晴没有去对门叫江堰，等坐上叫好的车，只在微信上给他发了一条信息：“我去上班了，会帮你请假。”
夏天晴到事务所时，差不多是九点半。
她坐在位子上，像过去一样，又将邮箱检查一遍，整理了记事本上的细则，把待办的事整理出来。
随即她点开邮箱里的草稿箱，又把辞职书从头顺了一遍。
正准备发送时，电脑探出QQ聊天窗口，是尚欣的秘书崔源。
以往崔源敲夏天晴，都是通知她去开会，要不就是帮尚欣转达一些公事，不过后者的情况很少，基本都是尚欣直接跟夏天晴联系。
夏天晴点开一看，崔源说：“夏工，十点半到会议室开会。”
夏天晴回道：“好的。”
本以为这样就完事了，谁想崔源又补了一句：“人事部主管，两个公司股东，也都让通知了。”
夏天晴视线凝固了一瞬间，盯着这句话，明明坐在祥和的办公室里，却凭白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她根本不做他想，明白了这次会议的用意。
只是她心里虽然早就做好了准备，真到这一刻时，仍是受到了震动，心里有些失落，有些失望。
此前那微乎其微的侥幸心理，终于破碎了。
尚欣还是要对她下手。
夏天晴问道：“早上尚总是不是和孙总通过话？”
崔源半晌才回了一句：“尚总今天心情很不好。”
无需再多说其它，一切都简单明了。
夏天晴关掉窗口，面无表情的在邮箱里输入人事部主管的地址，定好发送时间，把辞职信拖到附件里。
然后，她在微信上点开李胜轩的窗口，说：“李工，江堰生病了，上午恐怕过不来了。”
不过几秒，李胜轩就回了：“他病了吗？我看他已经来了啊。”
夏天晴一愣，来了？
夏天晴本想问江堰，可是再一看时间，即将要到十点半，便拿起手机，起身往外走。
刚走出部门，路过茶水间，眼皮一抬，就看到江堰从里面走出来。
他手里端着一杯热水，清隽的面容扬起淡淡的笑，精神上比之前差了些，身材也比刚来的时候瘦了，却平添了一点病娇气。
夏天晴上前两步，问：“退烧了么？”
江堰吹了吹杯子上的热气，应道：“嗯，三十六度五。”
夏天晴松口气：“刚退烧应该留在家里休息。”
“又不是纸糊的，没这么娇气。”江堰眼里虽有倦色，声音却不再似昨天一样无力，“再说，咱们现在是一条线上的蚂蚱，我总得过来为你保驾护航不是？”
夏天晴一顿，心里有些暖，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两个字。
“谢谢。”
夏天晴又看了下手机上的时间：“那，我就先去开会了。”
江堰却抓了一下她的手臂。
夏天晴转头看他。
江堰笑道：“悠着点。”
夏天晴只应了一声就走了。
她自然明白江堰的意思。
虽然他习惯了什么事都不说透，只说个表面，深层的意思留给听者自己体悟，这样既不会让人没面子，又会在无形中筛选出谁聪明，谁愚钝。
他刚才的意思是，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无论如何，尚欣还是不要轻易得罪的。
江堰是商人，自然懂这里面的缘由。
越是年轻气盛，脑子简单的人，就越会凭着一时意气，逞一时之能，有的人一朝得道，就忘记自己姓什么，非要在面上讨回一口气。
夏天晴现在是不用再受这份气，可也没必要直白的讨回来，这种讨法，实际上只会输得更多。
暗地里树了敌，将来防都防不过来。
就说江堰好了，他骨子里叛逆、不逊，心机也多，可是表面上对着都是平易近人的，无害的，所里的同事都觉得他好相处，没架子，就算想算计，也不会算计到他头上。
唯有夏天晴才知道，那只是他的一层皮。
但话说回来，今天的事就算没有江堰的提醒，夏天晴心里也有数。
只不过因为他提的这一句，她心中便更加笃定，悬浮在半空中的那点“意气”也渐渐沉淀下来。
在商言商，和气生财。
她以后真要多学着点。
……
夏天晴在会议室的门上敲了两声，推门入内。
会议桌前坐满了一半，除了和尚欣一起入股开公司的两位创始合伙人，还有人事部的主管，以及建筑部的李胜轩。
这半圈人是挨着坐的，尚欣在中间，其他人分散在两边，依次排开。
夏天晴没有选择，只能坐在会议桌另一头正对着尚欣的位置。
这样的排兵布阵，倒有点三堂会审的意思。
就连夏天晴面试的时候，都没经历过这种阵仗。
气氛有些僵凝。
夏天晴没什么表情的落座，淡定自若的扫向对面，用眼神带过每一个人，最后落在尚欣脸上。
尚欣脸色严肃，不见喜怒。
旁边的两位创始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好像只是来旁听。
人事部主管屏住呼吸，小心看着尚欣脸色。
这里面最坐立不安的就是李胜轩，他是被临时叫来的，被临时通知到要三堂会审夏天晴，人事部主管更私下跟他通了气。
说是开除。
可想而知李胜轩心思得有多复杂。
夏天晴可是Live Life的大红人，任何人被清算，都不可能是她。
而且她一贯以来也没出过什么大错，就算人有点冷，对待尚欣和工作还是很尽心的。
李胜轩自然想不到，夏天晴也会有这么一天。
转念又想到自身，连夏天晴都会被清算，何况是其他人。
再看夏天晴，气定神闲，也不知道她是知道了这件事，心里有数了，还是根本毫不知情。
这边，尚欣忽然开口道：“今天几位合伙人都在，人事部和建筑部的主管也来了，是有个事想和你核实一下。”
夏天晴淡淡问：“是什么事，尚总。”
尚欣：“就是前段时间，你和建筑部江堰一起做的项目，甲方负责人是陆明洋。项目虽然顺利完成，但在前期的时候出了一点纰漏，江堰做的第一版方案被人泄露了。”
夏天晴：“确有其事。”
尚欣的手指在桌上敲了两下，说：“把你叫过来，是想听听你的解释。”
夏天晴故作诧异：“我的解释？我并不知道内情。”
尚欣却仿佛没听到：“项目虽然完成了，但是事情总要查清楚，以防将来再出同类事件。”
会议室里一阵沉默。
两位参与感不强的合伙人也不由得凝神看向两人，在尚欣和夏天晴脸上左右徘徊。
按理说这样的对峙，应该□□味很重才对，甚至有掐起来的可能。
但很奇怪，尚欣和夏天晴似乎都没有什么情绪起伏，一个比一个淡，好像只是在闲聊天。
尤其是夏天晴。
以前只觉得这个结构有点冷，有点直，不太会为人，但这么短短几分钟交锋，又好像有点看不明白她。
她难道还没意识到么，这件事要是交代不清楚，后果会很严重。
就在这个时候，夏天晴忽然轻笑了一下，缓慢的。
所有人的视线都锁定过来。
夏天晴扫过每一个人，说：“公司想追查这件事，意思我明白，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在方案最初泄漏的时候，接触过的人有四个——我、江工、甲方陆经理，还有尚总。”
李胜轩已经把头低下去了，暗暗吸了口凉气。
就是他旁边的人事部主管，也开始如坐针毡。
他们都替夏天晴捏把汗，真怕她直接把矛头甩在尚欣身上。
然而下一秒，就听夏天晴笑道：“调查范围很小，查起来应该也不难，我也曾建议过尚总，是否需要进一步调查。自然，我也跟尚总澄清过，此事与我无关。今天大家把我叫过来，我其实有点疑惑，不知道这是挨个调查的其中一个步骤，还是内部已经讨论过，将最怀疑的人选定在我身上。”
夏天晴这番话说的，既把意思点到了，把最后一层遮羞布掀开了，听上去又不至于太犀利，太咄咄逼人。
两位合伙人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开了口：“夏工，你别急，我们也是想把事情弄清楚，只要你解释到位了，也就没事了。”
这话也就骗骗三岁小孩子，所有人都清楚不会没事。
夏天晴却没拆穿这层意思，只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事情总要弄清楚。只不过，图既然不是我漏的，我又如何证明自己没有漏图呢？对么，尚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