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的女士。”男人不加掩饰的赞叹。“可是不怀好意在哪呢?”
“聪明谈不上,《猫》实在是太有名了。”诺诺盯着他的后脑勺和半个侧脸,语气平淡,“你刚刚放的是第二幕里麦卡维提出场的那一段。”麦卡维提是这部音乐剧里唯一的反派,“这只猫绑架过部落的长老老戒律伯,并且还试图侵犯过母猫迪米特。”
选什么剧目不好,放这一段?
“你刚刚还放了《诸神黄昏》。所以,你想告诉我什么?”
“想得太多了,朋友,我并没有想说什么。”司机的口吻轻飘飘的,且饱含真挚。
仿佛为了证明自己只是随意为之,他还顺手再次切换了曲目,顿时稍显欢快的音乐被舒缓的节奏代替。
诺诺特别讨厌他这种干了什么又若无其事的语气。
她二话不说提枪上膛,马格南冰冷的枪口顶在了司机后脑勺上,冰冷的道,“如果你是想告诉我你就是这出事件的幕后主使的话,我现在就可以送你上路。”
诺诺并不是一个喜欢动脑的人,比起动脑子她更喜欢用武力解决问题,能在疲惫中注意到一个背景音乐已经是很给所受教育的面子了。看在这男人还在开车的份上,她才没有把人脑袋摁在地上。
但是她并不介意把这司机一枪崩了自己来开车。
大概是注意到了年轻女孩杀气凛然,正有把抢夺驾驶权化为现实的冲动,男人叹了口气,“别冲动啊,我可没有恶意。”
“你没有恶意,因为你的恶意全都隐藏的极好。你是一个过于滑不丢手的人物,别人对你通常会报以阴险狡诈、难以捉摸的评价,因为你总是像鱼一样,就连吐泡泡都躲在水草后面。”诺诺持枪的手很稳,她的目光从那顶大沿礼帽滑到司机的风衣,再到裤子,再到鞋子。
“你是个英国人,在跟我说话时用的正宗的牛津腔,你对自己的身份有一定的自豪,你不喜欢雕花,穿着横饰的牛津鞋,双排扣风衣和九分裤都用料良好,喜好古典,我想你压根不需要当个司机。
你有极强的事业心,基本不注重家庭,但你的胆子没有大到把自己事业发展的登峰造极的地步。你很聪明,总是喜欢用暗示和隐喻来达成一些小目的,不然也不会给我放歌听。
正因为你的高智商,你对所谓正义嗤之以鼻,但又还保留着最后的良心,所以尽管为人狡诈阴险,总算还不是个纯粹的恶人。所以你还是想要跟我说什么。”
一口气说完,小巫女总结道,“别婆婆妈妈的,想说什么快说。”
这番连珠炮着实镇住了司机,好几秒钟后他语气微妙的问道:“你会侧写?”
诺诺大方承认,“没错。”说着她眯起眼睛压了压枪口,身体前倾,“少废话了。”
男人哈哈大笑,诺诺看不见他的神色,但他显然十分愉快。他竖起食指示意女孩安静,接着“啪”的中断了《猫》,下一秒浪漫的和声流泻而出。
公车渐渐的放慢了速度,诺诺的神色也渐渐变化。
“《魔弹射手》?”
感谢金色鸢尾花学院的那些狗屁淑女课程,让她这个没什么音乐细胞的女人日夜熏陶,现在也能勉强够辨认出世界著名歌剧。
《魔弹射手》是卡尔·马里亚·冯·韦伯创作的三幕歌剧,讲的是护林人马克斯与林务官的女儿亚嘉特相爱,但男主角必须在射击比赛中获胜才能与心上人共结连理。男主角在第一天比赛时败北,因此禁受不住诱惑,去往狼谷向魔鬼索求必中的魔弹。
诺诺鬼使神差的想,要是让路明非来射击,这比赛第一天就结束了,哪还有魔鬼什么事?
可是《魔弹射手》和《猫》、《尼伯龙根的指环》有什么关系?
“这是第三幕,‘看,打死了自己的新娘’。”司机显然对她的反应很满意。
要不是《魔弹射手》结局是个大团圆,诺诺都以为这货在影射她要被未婚夫恺撒一枪打死。
在代表着愤怒的和声中,司机关掉了音乐,半透明的空间里只剩下一片寂静,雨水击打玻璃的声音显得分外突兀。
“我只是想告诉你,别让22走到0。”
车已到站,本站水天宫。
诺诺紧紧皱着眉头,“按照你们的‘规矩’,我应该在白河站下车。可是你多开了一站,这是为什么?”
车门无声打开了,司机拖长了语调:“这是聪明孩子的福利——”
“……最后一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诺诺深深看了他一眼。
“弗雷德。你可以叫我弗雷德。”司机压低了帽檐,扬长而去。在公车完全消失之前,诺诺眼尖的发现尾灯后的数字从“20”变成了“19”。
小巫女抿了抿唇,烦躁的踢掉了鞋。
她穿的是一双坡跟鞋,虽然远不如高跟折磨人,但对于一个在雨天的路面上跑酷打怪的人来说已经很过分了。谁让她压根就没想到还会有这么磨叽残酷的战斗。
脚底可能是起了泡,于是她一声不吭的坐在了水天宫的门口,任由鞋子从台阶斜面滚落,湿漉漉的长发被她揉成了鸡窝。
水天宫已经在中央区了,这是一所专门保佑安产的神社,传闻求子很灵。里面的“子宝犬”也很有名,寓意着护佑小孩健康成长,经常有妈妈带着自家孩子来摸狗头。所以这神社不管什么时候都香火鼎盛。
诺诺坐在檐下避雨,只觉这空旷无声十分怪异难捱。她一边揉腿一边忍不住想,要是以后自己也有了小孩,就专门晚上带他过来,不仅能摸狗头,还能让孩子骑在狗背上。
不对,什么小孩,按照目前的尿性她能不能活到结婚都难说。
眼前一花,一双经典款软底小白鞋从天而降,“啪嗒”一声落到她面前。
诺诺:……
她挑挑眉,不动声色的捡起这双鞋,新的。她晃了晃自己雪白的脚丫,歪头靠在柱子上,环顾四周,不出意外没有发现任何人的影子。
这是闹鬼了吗?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诺诺忽然朝着空气道:“我需要的不是鞋子,是药水和绷带。”
耳畔只有淋漓的雨水声,眼前只有黄昏的灯光,无人回应。然而过了好一会儿,一个医疗箱“哐当”一声落在了她面前,和小白鞋如出一辙。
诺诺顿时笑开了,她翘起二郎腿,恶劣的开起了玩笑,“你跟了我一路,又是送鞋又是送药,你是不是想娶我?”
“才、才没有!”
嗯?这是个……女孩子?
诺诺收起眼底的惊愕,悠悠的说,“那就是,你想嫁给我?”
被她调戏的对象沉默了足足有五分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不再有略微颤抖的声线回荡在雨幕里,诺诺稍觉寂寞无趣。
但她不着急。她打开了医疗箱,取出包装完好的碘伏和棉签,大大咧咧的就这么脱下外衣,挽起裤腿。白天已经处理好的伤口又崩开了,还又添了不少新伤,鲜红的血迹沾湿了布料,和肉黏在一起,饶是诺诺有了心理准备也不免“嘶”的一声。
就在几步外一棵樱花树下,一颗金毛脑袋鬼鬼祟祟的探了出来,鼓着脸对红发的姑娘投来自以为隐秘的视线。
她的目光原本只是好奇和羞赧,但在看到红发女孩连身上都是一片血红后瞬间变得惊恐。
作者有话要说: 诸君,我喜欢可爱的女孩子。
啊,阿比池也要开了。
第134章 22
冥界女神觉得自己的三观遭受了洗刷。
她还没见过这么彪这么莽的姑娘!
等等啊,你都不会觉得痛的吗?你那么用力……都不会觉得皮肉分离很惨烈吗?
死去的灵魂各有各的苦楚,可是活着的人类……诺诺这样毫不在乎苦痛的艾蕾从未见过。
“怎么可能不痛、不在乎?”清冷的女音穿过雨幕到达她的耳畔,“可是痛苦也好,伤心也罢,喊出来又有什么用呢?”
银色的四叶草耳坠折射出蒙蒙的银光,“那不是只有小孩子对妈妈撒娇才会干的吗。”
艾蕾:……
糟糕,好像不小心把自己暴露了。
诺诺缠好绷带,饶有兴致的注视着有些慌张的金发双马尾,“你就是我的田螺姑娘?”
“别瞎说,谁是什么田螺姑娘啊!”艾蕾干脆从樱花树下走出来,红彤彤的眼睛瞪着诺诺,“我才不是好心要帮你,就是顺手。”
似乎是想起了诺诺之前调戏她的话,她有些恼怒,“听好了,我只不过是找人顺便跟你一路而已。”
咦?这个小朋友这么天真单纯的?像个偷跑的深闺大小姐。
看穿一切的红发小巫女挑挑眉,也不戳穿她,“你介不介意过来陪我坐一会儿?”大大方方拍了拍门槛,“外面下着雨你也不嫌冷。”
艾蕾缩了缩脖子,犹豫片刻还是小跑了过去。
不过她刚刚脱离雨水的怀抱,就听见远方响起了汽车的喇叭声,一道明晃晃的光束闪了闪。
“喂——”
诺诺抬眸,赫然发现一辆出租车带着两排飞溅的水龙咆哮着冲过来,一男一女在车上遥遥招手。
这一男一女皆穿着花格子短袖衫和花裤衩子,男人一头橘色发丝格外显眼,而女生——光是看那在黑夜里探照灯似的金色眼睛诺诺就知道是谁了。
看到诺诺和艾蕾,闻朔很高兴的从车窗伸出手打了个响指:“哟,师姐,艾蕾!来不及解释了快上车!”
为了不把水溅到姑娘们身上,这车从200迈高速急停之余还不忘还骚包的绕了个蛇形走位。
顾不得吐槽这车诡异的造型,诺诺看了目瞪口呆的艾蕾一眼,当即拉着人冲了过去,把人塞进后排,自己也跟着跨进去。
低低的引擎轰鸣声被雨声掩盖,出租车“嗖”的一声蹿了出去,快得不可思议,像是一片成了精的羽毛。
从外观上看,这车也被改造的酷炫无比,不仅架了机关炮,还绘制了一圈符文,时不时就“哒哒哒”两下。就是这头顶上的敞篷不像是天生的,像是被暴力挖了个洞又强行盖了个玻璃板上去。
追在后面的牛鬼蛇神全被灌注了魔力的子弹打成齑粉。
诺诺越看越眼熟。
“我们把司机的车抢了。”像是知道她的疑问,闻朔解释了一句,“不知道你见过没有,就那个开黑车的出租车司机,这车就是他的。”
不愧是他们卡塞尔的精英!
嗯?等等——
诺诺眼神一凛,皱着眉凝视着闻朔头上的角,“你头上那是什么玩意?”她警惕的直起身探过去摸了摸,摸的自家师妹一抖,“这是……龙角?可是为什么它长得像是东方龙。”文学作品中东方龙和西方龙按理来说是两个品种,卡塞尔精英们屠的龙按品相来看更偏向西方。
“鬼知道。”闻朔赶紧按住诺诺的手,“别摸别摸,你一摸我忍不住……”
“咣!”一条玄青色的尾巴甩了甩,准确无误的抽在了司机身上。
“……”
方向盘狠狠一歪,霎时整个车差点冲上马路牙子,司机罗宾汉眼疾手快猛打方向盘,车身倾斜,两个轮胎擦着路障表演了一把弯道漂移。
闻朔坐直,不知道是先捂生疼的角还是生疼的额头,等汽车重新平稳,她含着泪怒视罗宾:“我没用力啊?”
“……大小姐,你知道你尾巴打在哪吗?”橘发青年唇角微微颤抖。
艾蕾好奇的往前排瞄了一眼,就被诺诺捂住眼睛拖了回去。诺诺的动态视力非常了得,她看见了,于是低声提醒闻朔道:“男人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
闻朔:“……”
“对不起。”她真诚道歉,然后火速转头,“让我们遗忘刚刚那一分钟。”说着她剥开一颗巧克力塞进罗宾汉嘴里,“请谨记这甜蜜的滋味。”
罗宾:……
“刚刚我们说到哪儿了?哦这角,”为防止再出意外,闻朔把尾巴挪了挪,让它安安静静呆在屁股下面,“还有这尾巴,师姐,别这么看我,我没龙化,脑子清醒的很。都是队里某个惹祸精炼金师的错。”
再三确认她家小师妹除了角和尾巴再没别的异常,诺诺才略略放心。
闻朔轻笑:“要是我不分敌我开大,你们把我捅了我也没意见。”
“行了别给自己乱插旗子。”诺诺指了指尾巴,“你连这多余部分都控制不好开什么大?”
无辜躺枪的罗宾汉只觉膝盖一疼。他已经不想回忆从极乐馆刚出来的时候有多么惨烈了。
红发小巫女没骨头似的倒在了软绵绵的靠枕上,想了想,狐疑道:“这靠枕哪儿来的?”
“我们抢的,不是,买的。穿着三件套干活儿也太累了。”闻朔展示了一番自己崭新的花格子短袖衫,又指了指后座上那个硕大的包裹,“剥离空间的家伙还算干了件好事儿,商场里的东西都在。里面是一些衣服裤子工具啥的,你们看看有没有用的上的?”
接着她把后视镜折了上去。
这两人看着就像是要去夏威夷度假,诺诺严重怀疑他们是打劫了一家大花裙专卖店。她也不客气,打开袋子翻找起来,顺口问道:
“这车的司机呢?”
“被我们黑了。”闻朔顿时露出猥琐而阴险的笑容,“那个叫塞巴斯蒂安的应该是个幻灵,我们开头给他下毒,第三回 遇上的时候骗他说有解药,他却还想威胁我……呵,然后就被罗宾一棵树种死了。”
那是一场阴笔大战狗币的战斗。
说着她转过身来,手里还架着一台拍立得,“来,美妞儿们笑一个。”
“咔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