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微同时用热毛巾给她擦脸,又递给她刷子让她漱口,最后,两人将她按到梳妆台前,给她梳妆打扮。
应微专门学过如何给主子挽髻,因此,她手下十分轻便迅捷地挽了个跟昨日一样的双分髻。
最后,应菲给她点好胭脂,拉住她的手,想把她拽起来。
“姑娘,咱们先去用早膳。”
她拉了一下,却没拉动,载向慕死死坐在座位上,不愿意起来。
应菲愣住,松开手,欠身过去,小心问她:“姑娘,不舒服吗?”
载向慕先是摇摇头,再抓住自己侧边一缕,往她手上放,手指点点,示意她,同时眨巴着大眼睛,盯着她瞧。
应菲跟应微对视一眼,她迟疑了会,试探着问:“姑娘想要编头发?”
载向慕大力点头,继续扯着头发朝向她们,应菲舒了口气,姑娘能交流就行。
她笑笑,正要上前去,谁料想,刚走一步,还没碰上头发,却被应微一把拽住,应微低声警告她:“你疯了,敢抢王爷的差事!”
转而,笑着跟女主解释说:“姑娘,这事您得找王爷,奴婢们不会编。”
应菲愣了一下,冷汗渗出来,急忙附和,“对对,奴婢也不会。”
载向慕愣愣地瞧着她们,手里还抓着一把头发,过了好长时间,才缓缓将头发放下。
她被应微和应菲带到饭厅,陶嬷嬷如往常般立在那里。
她坐下来,跟前是一大桌子早膳,各式各样,香味齐全,眼睛瞬时亮了一下,不过,顿了顿,她抬起手,指向旁边一个空着的位子,转头看陶嬷嬷。
明显在问,这个位子上的人呢?
嬷嬷眉眼柔和,嘴角含笑:“王爷出去办事了,不等他,咱们先吃。”
载向慕失落地垂下脑袋,她还想编辫子呢。
陶嬷嬷瞧着她的神情却误会了,以为姑娘是依赖喜欢他们王爷,以至于无法和王爷一起用早膳就失落得不行,心下对这个纯净的女孩愈发喜爱。
不过,等到将一枚兔子样式的小豆包填入口中,载向慕瞬时不失落了,眼睛开心地弯起,好好次呀!
这顿早膳吃得十分开心满足。
用完早膳,陶嬷嬷将裁缝店和首饰店的人叫进来,给她量身子挑样式,载向慕伸开胳膊,乖巧地让裁缝给她量身子,随后,首饰店老板递给他们一本画册,画册里面夹着各种还没上市的新花样,能给齐王府做簪子,首饰店老板高兴地一晚上没睡着,连连催促店里的画工,让他们一定要连夜赶制出几样京城没有的新花样,若能讨齐王欢心,他那个小店说不定能更上一筹。
陶嬷嬷将画册瘫在载向慕跟前,指着一件又一件的金钗步摇,问她是否喜欢。
载向慕盯着这本画册,脑海里却想象不出来上面画的东西做成真的究竟是什么样子,她眉头拧起,耳边陶嬷嬷的话还在一句接一句,她没忍住,悄悄伸出手,打了个哈欠。
陶嬷嬷低头瞧她,眉眼更显温和,姑娘肯定是想王爷了,就连姑娘家最喜欢的衣服首饰都不感兴趣了。
最后,见她实在无趣,甚至脑袋一点一点的,都快睡着了,陶嬷嬷就做主给她挑了几样。
裁缝店老板和首饰店老板捧着尺寸和画样恭身退下,连连保证一定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制出来。
那些嗡嗡的声音终于停止了,载向慕打个哈欠,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就在这时,帘子被掀开,一道挟着凉气的身影走进来。
陶嬷嬷看到他,眼睛一亮,立即高声喊道:“王爷回来了。”
话音刚落,桌旁的小小身影已经颠颠冲了过来。
陶嬷嬷弯起眼睛,笑得慈祥又和蔼,她就说,姑娘是想王爷了。
齐王看见滚到身前,只到胸部位置的小矮个,挑了挑眉,望向陶嬷嬷。
陶嬷嬷束着手,笑容可掬,“启禀王爷,您今日出去一天,姑娘吃饭时还问起您来着,您不在,她干什么都没力气,可见是想您了。”
齐王低下眼,就见小矮子立在他跟前,扯起一侧头发,拼命往他手里递,大眼睛亮亮地盯着他,里头的期许一览无余。
齐王嗤笑一声:“想我是假,让我给她编头发才是真。”
陶嬷嬷笑容不减:“那也是她喜欢您给她编的头发,不然为何不找老奴,不找应微和应菲?”
旁边安静立着的应微和应菲悄么么低下了头。
齐王啧一声,走到桌子旁,坐下,拍拍身旁的位置,“来吧,小花姑,本王给你编辫子。”
载向慕立即开心地走过去,乖乖坐在他身旁,两腿并拢,双手束起,放到膝盖上,模样乖巧,正对他的侧脸及耳珠白皙圆润。
扯起一缕头发,齐王透过头发的缝隙低头看她,看到她这副乖巧文静的模样,意义不明地低笑一声,而后,手指转动,专心致志地给她编辫子。
约莫半盏茶功夫,辫子编好了,齐王照旧用他那条发带给绑上,绑成个蝴蝶结。
“好了。”他说。
载向慕抬起手去触摸,从辫头摸到辫尾,眼睛眨眨,很高兴的模样,然后,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齐王啧一声,扯住她头发把她拉回来,整个抱到怀里:“小没良心的,我给你编辫子,编好你转身就走?”
载向慕抬头看他,眼底迷惑不解。
齐王将冰凉的手指藏入她怀中,“作为回报,你就待在这里给我当暖炉吧。”
他偏头,吩咐陶嬷嬷,“备膳。”
陶嬷嬷吩咐人将早就备着的饭菜传上来,齐王就一手抱着载向慕,一手拿起筷子用膳,载向慕被他抱在怀中,当然不舒服,就屁/股来回挪动想下来,齐王挑起筷子,惩罚地在她额头敲了一下。
“老实点。”
载向慕委屈巴巴地抿住唇,眼泪汪汪,不敢动了。
齐王这顿饭用得极其舒适,饭菜是他喜欢的样式,饭厅是温气缭绕的室内,最重要,怀里抱着个软乎乎的小姑娘,小姑娘身上不仅软,而且还十分暖和,抱在怀里,跟抱个暖炉似的,不一会儿,他冰凉的手脚就泛起热丝来。
他抱在怀里,有些不舍得放手。
既然不舍得放手,当然没人敢逼他放手,于是,他顺理成章带着这个小暖炉去了书房。
书房有些事需要他去办,若是平时,他就会不耐烦,心情不好,天气进入九月,凉气已经开始蔓延,书房这个背阴的地方当然倍加寒凉,偏偏他身体不好,不能受寒气,旁人觉得尚算凉爽的地方于他而言,跟寒冬腊月没甚区别,因此,一旦进入九月,他就极不喜欢去书房办公,一般就会把东西搬到卧室,躺到躺椅上,盖住毛毯,慢悠悠地看书。
但今日,多了载向慕这么一个小暖炉,就不必折腾了,他抱着她处理事务,一点都不觉得冷。
载向慕窝在他怀里,小手小脚,脑袋还埋在粉嘟嘟的围领里,整个看过去,就好似一个乖巧的粉娃娃。
她歪着头盯着齐王看了一会儿,又看他抽出一张纸,在上面写写画画,睁着大眼睛盯着他写了好久,突然,伸出手,想抓起他手中的毛笔。
齐王将毛笔提到一边,对她说:“乖点,不要捣乱。”
载向慕于是缩回手,继续眨着大眼睛盯着他写写画画,如此安静了会,过会儿,又贼心不死地伸出手想抢他手里的毛笔。
齐王这次没有挪开,低下头,看向她,“想玩?”
载向慕眼睛亮亮的,手指抓着毛笔杆的头不放。
“也罢,给你,你玩吧。”齐王松了手,毛笔被她顺利抓在手中。
载向慕顿时精神了,在齐王怀中坐起身,背挺地笔直,捏起毛笔,别说,有模有样的,拿毛笔的姿势很标准。
齐王挑眉看她,安静等待她下一步动作。
载向慕脑瓜转啊转,眼睛飞快逡巡,似乎在寻找什么,最后,她眼睛定在最边上一沓精致透着香气的宣纸上,眼睛一亮,伸出手想要够。
可是,她高估了自己的胳膊长度,身子前倾,磕在桌子边缘,胳膊几乎拉到最长,也没够住宣纸。
齐王默不作声地随手一勾,将桌子边缘的宣纸勾了过来。
载向慕愉悦地抬头看他一眼,似乎在表达自己的谢意,而后,有模有样的将毛笔在旁边墨台中蘸了蘸,随后,手指有力地捏住毛笔,手臂微抬,毛笔尖落在宣纸上。
笔走龙蛇,手随笔动,她坐着的姿势写字很吃力,不一会儿,鼻头就沁出一层汗珠。
齐王默默凝望这一切。
过了一会儿,载向慕长呼一口气,终于写完了,她规规矩矩将毛笔放下,而后,捏起纸张两端,迫不及待举起来示意给他看。
眼睛亮晶晶的,等待夸奖的神情十分明显。
齐王先是瞥她一眼,而后,缓缓将视线落到她手中的纸上,蓦然,眉心攒动,惊讶之情跃然面上。
没想到,小呆子这手书法居然还不错。
第八章
碧空如洗,惠风和畅,藤架下,话音融融。
“噫?原来程家内部这么多糟心事?”
“可不是,尤其那位程大姑娘,着实可怜,亲生母亲去世,姨母进府成为继母,虽说是姨母,心肠却比一般人都要狠,若不是程老太太发现有异,那位程大姑娘就要被她那位好姨母活活给整死了。”
应微叹气,“程大姑娘可怜,但最可恨的是那位程大人,亲生女儿过得是什么日子他难道真不知?不过是关心不够或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应菲唏嘘:“可不是,幸好咱们王爷不是那样的人,若有人胆敢在王爷眼底下兴风作浪,王爷定然将她抽筋剥皮,碎尸万段。”
说起齐王,她一脸与有荣焉。
自小在王府长大的她比旁人更加了解他们王爷,外界传言的喜怒不定,藐视人命等不过是王爷肃清王府的手段,她们这些忠诚于王府的忠仆,哪个不是在王爷的庇佑下才能富足安康,安稳度日。
应微笑着点头,倏忽,眼角扫到好奇盯着这边的小脑瓜,她转过头,含笑对向那人。
“姑娘在听我们聊天呢。”
应菲顺着她的话望过去,瞧见载向慕清凌凌的眼珠子,眼里登时浮现诧异和好奇,“姑娘能听懂?”
应微白她一眼,“你都能听懂,姑娘为何听不懂。”
应菲尴尬地挠挠脸,“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那不是,不是姑娘性情比较迟钝嘛。”
说句不好听的,外面对于姑娘性子呆傻的传言,不是无的放矢。
应微慢悠悠道:“我倒是瞧着姑娘大智若愚,她虽然不吭不声,但一双眼睛明亮透彻,对外界也不是全无感知,她定然知道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
这两日伺候载向慕,她发现她并不是不通人事,对于她问的话,做的事都有反应,只是心性较为稚嫩,喜好也十分直接,喜欢的能一眼纳入心底,不喜欢的,你叫上三声五声她都能佯作没听到。
应菲倒没想那么多,她只想着老老实实伺候姑娘。
此时冷不丁听应微提起这事,立即好奇心大起,忍不住转身,盘腿转向姑娘。
“姑娘,您说王爷是不是很厉害?”
载向慕歪头,大眼睛望着她,似乎没听懂。
但应菲知道姑娘听懂了,于是催促一声,“如果您觉得王爷厉害就点头,好不好?”
至于不厉害,根本就没有这个选项。
两双大眼睛紧紧地盯着她,应菲甚至紧张地攥住帕子一角,似乎载向慕接下来的话关乎生存与未来的大计。
载向慕眨眨眼,将滑到后面的小辫子捋到前面,小手自上而下顺一遍,慢悠悠的,一点不着急,过了好一会,方才轻轻点头。
会给她编辫子,当然厉害啦。
应菲脸庞顿时泛起红晕,闪闪发亮,惊喜地看向应微,“真的哎,姑娘虽然不说话,但心里什么都清楚。”
应微浅浅一笑,刚要说话,背后突然传来一道男声。
“清楚什么?”
两个丫鬟吓了一跳,忙转身行礼,“参见王爷。”
齐王背着手慢腾腾走过来,自左而右扫视她们,又问了一遍,“清楚什么?”
应微与应菲对视一眼,迟疑片刻,应微上前一步,恭声回答:“启禀王爷,奴婢们说,说姑娘虽然寡言,但心里其实什么都清楚。”
闻言,齐王挑眉,看向坐在那里把玩辫子的载向慕,不屑一顾:“她就是个小哑巴,清楚什么。”
说完,发现载向慕居然放下辫子,抬起清凌凌的双眼瞅向他,眼里似乎带上些委屈的情绪。
齐王走过去,脸庞朝她慢慢凑近,凑近到和她鼻尖贴鼻尖,眼睛对眼睛,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眼里的自己,载向慕眼睛眨也不眨,仍旧一直盯着他看。
他轻声问:“看出来什么了?”
潮湿的热气喷到她唇间。
载向慕拧拧眉,有点不舒服,就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粉红的头冒出来,在唇上一裹,收回去时舌尖翘了一下,恰好碰到他,一点即收。
齐王就感觉唇/瓣上一点温热一闪即逝,随即,视线内粉嘟嘟的嘴唇染上一层水光,他眼神暗了暗,然而跟他对视的双眼仍旧那么清澈明亮。
他退了出来,站直身子,低眉看她,嗤一声:“小呆子!”
说罢,转过身,不再搭理她,进屋子换衣服去了。
载向慕眨眨眼睛,回头看了他一眼。
两个丫鬟双眼对视,闷笑出声,王爷和姑娘真好啊。
换好衣服,齐王从书房中找出本书,百无聊赖地躺到躺椅上,刚看了一会儿,明清从外面快步走进来,朝他禀报。
“王爷,宫里来人了。”
迎面走过来一位靛蓝色圆领袍锦衣太监,太监慈眉善目,刚见到齐王就笑得跟个弥勒佛一样,走至跟前,弯腰探身行了个大礼。
“参见王爷,给王爷请安。”
齐王懒洋洋缩着手,连表面功夫都没做,“胡总管怎么来了?”
胡总管丝毫不生气,更不气馁,好脾气地直起身,慈爱地看向他,“回王爷,皇上招您进宫一趟。”
说着,飞快扫了眼后头安静站着,挺像那么回事的载向慕,“让您带着这位载姑娘,一块儿进宫请个安。”